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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加班回来赶着写的。
222姑侄别
贾政看着王氏转身出去,脸上颇有决绝之意,到底是几十年的夫妇,也觉动容,就要拦阻,想了想又止住了,眼睁睁看着王氏走了出去。王氏脚下晃晃悠悠地出得门去,只觉得阳光刺眼,又把四周看过一眼,却见眼前黄花满地,白柳横坡,香草勾衣,疏篱花障,委委曲曲,。一带长堤,桃柳相间,密密层层,疏林如画,西风乍紧,犹听莺啼;暖日常暄,又添蛩语。笙簧盈座,别有幽情;罗绮穿林,倍添韵致。长廊曲槛,画栋雕梁,好鸟醍醐,名花摇曳、正是往日看惯的景致,这一回瞧来,却是悲从中来。
王氏在青溪畔略站了会,临水自照,却见水中人两鬓斑白,脸儿蜡黄,不过一二个时辰,竟是老了许多,眼中不由垂下泪来,心中对王熙凤恨欲食其肉,只恨她不独不念骨肉情谊,反串通了贾敏那个奸诈之人来害她。王氏一面恨恨,一面折返回在东耳房,却见箱笼都收拾得了,正要上锁,定了定神,开口道:“你们都在这里等了,总是姑侄一场,凤丫头她不念骨肉血脉,我这个做姑妈的也不能不理她,这会子我要去了,去看看凤丫头,同她道个别,要是我家来人了,叫他们等一等。”说了自己走到装着妆奁的那个箱笼前,双手把箱子盖掀开,从里头翻出一只黑漆填金描红的小匣子来,搁在桌上打开,里头躺着一对宝光灿烂的蝶恋花金镶红蓝宝石对簪来,瞧了瞧,又把匣子阖上,握在手上转身出去。
屋内的彩霞彩云等丫鬟瞧着王氏这样做派,想着王氏之所以被休,根源都在王熙凤身上,若不是王氏一心同王熙凤为难,几次三番下手谋害,也不能有今日之祸,这会子怎么不独不怨恨王熙凤,反倒是一副慈母样子了?丫鬟们心中疑惑,只是面面相觑,不敢出声,还是彩霞见机得快,只托说不放心夫人,立时就跟了出去,却是远远缀在王氏身后,只看着她一路往琏二奶奶王熙凤住处去了。
王熙凤正在房中逗着宁姐儿喊娘,又拿了块桂花糖蒸藕粉糕掰了小块喂与宁姐儿吃。宁姐儿小脸粉团似的,张了乌溜溜的眼珠子对着王熙凤看,吃一口桂花糖蒸栗粉糕就对了王熙凤笑一笑,一旁陪着王熙凤说话的郑雪娥因笑道:“姐儿真是聪慧,都不足周岁呢,就认得亲娘,我瞧着姐儿虽吃着杨氏的奶,倒是不大肯同她亲近。”王熙凤摸了摸宁姐儿的头,笑道:“这孩子同我倒像是宿世有缘,所以这世才能做得母女。”说了竟是眼圈儿微微一红。
郑雪娥哪里知道王熙凤指的是宁姐儿是她前世的女儿,只以为王熙凤是说王夫人买通了马道婆来害她,好不容易才母女平安的,因就劝道:“奶奶也不用伤心,总是吉人天相,害人的终究没好下场。”王熙凤抬眼瞅了瞅郑雪娥,就道:“你也不用伤心,我只告诉你一句实话,二爷叫傅绿云,张秋桐两个吓过,也如惊弓之鸟一般,不想再纳新人了,且这回花珍珠的事,你也有功劳,素日为人也算懂事。二爷身边只剩了你一个房里人,所以我和二爷说了,就提拔你做姨娘,你二爷也答应了。总是近日事多,等老爷,太太搬了过来,把家务料理停当了,我就回太太去,把你开了脸摆酒请客,好叫你名正言顺。”
原来自傅绿云受了王夫人嗦摆毒害了花珍珠以后,花珍珠小产而死,傅绿云也是叫贾琏厌弃,原本是想了人牙子来卖了出去,还是王熙凤劝道:“二爷莫不是气糊涂了。我们家从来只有买人的,这是其一。且傅绿云从前是二爷的人,若是卖了出去,若是卖在好人家做她的丫头也就罢了,若是落在那等尴尬人手上倒是带累二爷。我这里只请二爷给个恩典,把她打发去庄子上,不拘哪一个,只永远不许回府就是。”贾琏听了,倒是想了想,也怕叫哪个混账男人买了傅绿云去,傅绿云又是个眼皮子浅,心思大的,只怕要闹笑话,倒是扣在庄子上的好,故此也答应了王熙凤,就把傅绿云赶在了最远的庄子上,又令乌庄头好生看管,只不许她出门走动。而张秋桐因是邢夫人所赐,王熙凤同贾琏也不好处置,捆了来送与邢夫人,邢夫人因恨张秋桐坏了她名声,急怒攻心之心叫了人牙子来,半卖半送的将张秋桐打发了,身边只剩了一个郑雪娥。
郑雪娥自打知道自己不能生育,倒是灰了做姨娘的心,只是想到自己终身不过是个通房丫头,死后也不过一口薄棺胡乱葬了,做个孤魂野鬼的,心里就凄凉,不想王熙凤这会子忽然提着要提拔她做姨娘,自以为以后终身有靠,心下对王熙凤十分感激,双眼通红,提裙子站起来走到王熙凤身前双膝跪倒,恭恭敬敬给王熙凤磕了三个头,道是:“谢奶奶慈悲,日后我唯奶奶马首是瞻,不敢违拗,若违背此言,就叫我五雷轰顶,不得好死。”
王熙凤同贾琏说要提拔郑雪娥做姨娘,都是看她不能生育的缘故。一个女人若是不能生育了,争强好胜的心也就灰了大半,日后自然更安分些,且是打惯交道的,放在身边更安心些,所以向贾琏建议了,贾琏倒是无可无不可的,也就答应了,笑道:“这是你提议的,你自己同郑氏说去,也好叫她承你的情。”王熙凤笑道:“二爷说得我倒像是专爱掐尖儿一般。”话虽如此,也是在郑雪娥跟前说了自己如何与她有恩的话,这回看着郑雪娥跪倒谢恩,也结结实实受了她三个头,方笑道:“快起来,我知道你心里有我就够了,你何苦发这样的毒誓来。”说了就叫平儿过去扯郑雪娥起身,郑雪娥含泪又磕了个头这才起来。
这里头才说完没看着大红门帘子一动,走来一个女孩子,不过十三四岁,却是小红。小红脸上就有不耐烦的神色,看着王熙凤就道:“奶奶,二太太,不,是王氏在外头呢,说她要家去了,要来同奶奶告别,我说了奶奶这会子怕没时间,她只不肯走,奶奶看怎么办呢?”
当今圣上下旨令王氏同贾政和离一事,荣国府上下全都知道了,王熙凤自然更是明白,这回听着王氏要见她脸上的笑模样就淡了几分,向着郑雪娥,平儿等道:“我姑妈真是疼惜我,做了那许多事,这会子了还要来同我告别,我这会子要不肯见她,岂不是要叫人说我凉薄衔恨了?我自己也罢了,要是连累巧哥宁姐儿叫人指指点点,岂不是我的不是?”说了就说了声请。小红听说转身出去,不过片刻就引着王氏进来。王熙凤觑着眼儿把王氏上下打量,见她脸容憔悴,眼儿肿得核桃一般,心里自然畅快,脸上不由一笑,就立起身来向着王氏行了家礼:“姑妈怎么这会子过来了?做侄女儿的没有远接,姑妈可别同我一般见识。”言毕就请王氏坐。
王熙凤这里打量王氏,王氏一般打量了王熙凤,见她眉弯柳叶,高吊两梢;目横丹凤,神凝三角。俏丽若三春之桃,清素若九秋之菊,正是春风得意的模样,不由更是咬牙,忍气道:“亏你还记得我是你姑妈,我只当你不肯认我了。”王熙凤脸上一笑道:“姑妈说这话,我实实的当不起。从前不叫姑妈,都是出嫁从夫,自然得从二爷这边论,如今圣人恩典,许姑妈回家养病,自然要从娘家论了。“王氏把王熙凤看着,脸上竟然也是一笑,道:“这是宁姐儿罢,我还没好生看过呢?左右我要家庙里去了,日后也不容易见着,这会子抱来我瞧瞧是长得像你呢还是像琏儿多些。”
王熙凤听着王氏竟是要看宁姐儿哪里肯抱过去,就笑道:“这孩子方才闹困,要不给她睡,该哭了。太太若是真要看姐儿,等得闲了我带着巧哥姐儿到姑妈休养的地方给姑妈问安去。”说了反手把宁姐儿交在裕儿手上,要叫裕儿抱出去。裕儿也知道王氏心胸,看着王熙凤把姐儿交在她手上,忙同平儿一起用身子护着把宁姐儿送出去。
王氏看着宁姐儿出去了,泪珠滚滚而下也不用帕子擦,向着王熙凤道:“凤丫头,从前是姑妈糊涂了,一心想为宝玉谋个前程,所以几次害你,这原是我的不是,我如今也知错了。好在没有得逞,你母子们平安,我这里也安心些。只看着年近半百落得今日这个模样,你就是有气也该出尽了。凤丫头,我只得你这么一个嫡亲侄女儿,难道你心里只记着我对不住你的地方,却不记得我疼你的时候了吗?防贼似得防我,竟是不给我留一点子脸面!”
王熙凤听王氏这些强词夺理的话,柳眉险些立起来,转念一想,脸上就笑了,向着王氏道:“姑妈对我的恩德,我这世也不能忘,等姑妈到了家庙里,我定时时来探望,照料姑妈,也好叫世人知道,总是统制县伯家家风醇厚,我们姑侄前嫌尽释.”王氏本就气恨着王熙凤,再听着话里意思这琏二奶奶使计赶她出了荣国府还不罢休,竟是还要靠着她挣个宽厚的名声,哪里还耐得住,脸上挤出一丝笑容来,将手上的黑漆填金描红的小匣子打开,冲着王熙凤一亮道:“凤丫头,你可认得这对簪子吗?”
223鬼门关
王氏把簪子向王熙凤亮了一亮,这对蝶恋花金镶红蓝宝石对簪原是她曾祖母之物,而后传于了祖母,依着曾祖母的意思,是要祖母传于长子长媳的,便是王熙凤之母,只是祖母亡故下葬之后,整理遗物,这对簪子却是寻不着了。王熙凤之父同王子腾兄弟两个只以为是忙中出错,将簪子随同母亲葬了下去,也不以为意,不想今儿在王氏手上看着了。王熙凤不由立起身来,道:“这簪子怎么在姑妈这里?”王氏把个簪子仔细摸了几回,脸上一笑道:“这簪子原是我出嫁时母亲放在我妆奁里的,说是荣国府上上下下都生了双势利眼儿,不能叫人小瞧了我去。倒是委屈你母亲了,论起祖母遗训,这簪子是该传给你母亲的。”
王熙凤看着王氏蜡黄憔悴的脸上的笑纹,心中警惕起来,倒是又做下了,拿着帕子掩了掩口,笑道:“虽是曾祖母赐的,可祖母爱给谁给谁,我们做子孙的,哪里敢说委屈二字。”王氏看着王熙凤不接口,眼角儿抽了一抽,脸上的笑纹倒是深了些:“凤丫头,如今我要往庙里去了,这簪子很用不着了,倒不如物归其主。”说了把手上的匣子递过去了些。王熙凤却不接,笑道:“姑妈厚赐,原不该辞的,只是姑妈还有贵人表姐,珠大嫂子,便是宝玉,将来也总是要娶妻的,该给她们留着。”
王氏却是立起身来,把个匣子往王熙凤眼前递过去,里头那对簪子所用的金子也就罢了,上头镶嵌的红蓝宝石倒是十分瞩目,颗颗红宝石大如指肚,犹如鸽血一般,正是极为上品的鸽血红。王熙凤便是看惯了好东西,蓦然见着这簪子,也不由得瞩目。王氏看着王熙凤把双眼看在金簪上,脸上就是一笑,探出手去把金簪握在了手上,尖锐的簪尖指着王熙凤,笑道:“凤丫头,你这样待我,可后悔不后悔?”说了就把手扬了起来,竟是朝着王熙凤就刺了下去。
王熙凤哪里向着王氏竟会狠毒无知至此眼瞅着金簪朝着自己胸口就刺了过来,,猝不及防下竟是呆住了,只以为是必死的,不想一旁的郑雪娥看着,她倒是见机得快,立时就扑了过来挡在王熙凤身前,王氏的一金簪就刺在了郑雪娥腹部。王氏看着郑雪娥竟是以身相挡,格外眼红,起手把簪子拔了出来,立时鲜血迸溅。这样的情景两世以来王熙凤都不曾经历过,吓得腿都软了,只瘫在塌上动弹不得。郑雪娥匍匐在地,口中还叫道:“奶奶快走!”王氏哪里肯放王熙凤过去,看着她动弹不得,哈哈笑了两声,抬手朝着王熙凤刺了下去。王熙凤这里动弹不得,只以为是必死的,不想扑过来几个身体,拦着王氏的拦着王氏,扶了王熙凤的就扶着她闪在一旁。原是王熙凤房里几个小丫头这时也回过了神,知道若是叫这疯癫的王氏伤了奶奶,待得二爷回来自己这些人都不要想活了,故此虽然心上害怕,还是涌了过来护主。
王氏叫两三个小丫鬟压着,还在挣扎,咬牙切齿向着王熙凤骂道:“呸,你个小贱人!胳膊肘儿朝外拐,竟同外头人串通了来陷害我,左右我如今叫人休了,总是同你把这条命拼了,也不枉担个虚名!”
王熙凤知道马道婆那本账本子是假的,不知道林姑父同林姑妈使了什么手段造出来的,这回听着王氏这样喊叫,只怕传扬出去叫皇帝听见了,就是个欺君之罪,脸上顿时涨红了,扶着小红的肩向王氏道:“姑妈虽不拿我当着侄女,我也一样敬你是我姑妈。自我嫁了过来,你看着疼惜我,暗里处处挑唆着我同二爷生分,姑妈打的什么主意,左右我也不是个傻子,自然知道。只看着你是我嫡亲姑妈的份上,我都忍了下来,便是在二叔同二爷份上,我也不曾提过半个字。姑妈说我害你,想我一个深闺妇人,同外人概无交通,我倒是同哪个串通?也请姑妈明示了我知道。”
这里闹得声响,平儿裕儿等在宁姐儿房里也听着了,赶忙冲了过来,看着郑雪娥委顿在地,胸前都是血,脚下也发软了,听着王熙凤的话。裕儿也过来帮着王熙凤说话:“姑太太如何冤屈我们奶奶?我们奶奶对着老太太,太太,姑太太哪一日不是恭恭敬敬的?奶奶若是真有这样的手段,何至于生宁姐儿时险些把命都丢了。”
王氏原是久病的人,这会子刺杀王熙凤原是凭着一股气,叫郑雪娥拦了拦,又叫小丫鬟们拦阻了回,已经十分疲累,匐在地上挣扎不起来,听着裕儿的话,还是冷笑了声道:“你们奶奶生宁姐儿时已有巧哥在,我害她有什么用!必然是你们奶奶好心思,故意装病来为你们巧哥谋前程的,这会子还拿来害我!也不怕天雷劈你们!”
王熙凤听着这几句,手上都发抖了,向平儿道:“罢了,我知道了,姑妈已然疯了。你去叫两个粗壮的婆子来,把姑妈扶了回去,不许她再胡乱说话。你一起等着,看着我娘家二叔来,再把人交过去,就说是姑妈不服圣人裁决,满口胡言乱语,那些话我们家里头听着也罢了,要是流传出去,可是有大祸的。”说毕看了看地上的郑雪娥,,拿着帕子遮了遮眼,做个惋惜神色道,“郑氏舍了性命救我,快请太医去。”平儿同裕儿两个连忙出去办差。
郑雪娥她所以舍身相救王熙凤,也不过是因着她就在王熙凤身边,若是眼看着王熙凤叫王氏杀伤,贾琏必然不能放过她,所以才扑了过来。不想叫王氏一簪子扎在了要害处,这时已觉得身上发冷,眼前发虚,王熙凤说的那些话竟是听不清楚,知道自己已然活不得了,挣扎着向王熙凤道:“奶奶,别请太医了。奶奶原要抬举我,都是我命运不济,没这福气了。”王熙凤看着郑雪娥说这几句,也有些凄然,扶着小红的肩走到郑雪娥跟前蹲下了身,执起她的手道:“你也不要这样灰心,等请了太医来,自然能治好你,这回你救了我性命,我同二爷必然不能忘了你的恩情。”
说了便命小丫鬟们过来把郑雪娥扶在床上,锦被抖开替她盖了,只等着太医来诊治,不想郑雪娥伤得极重,不过片刻已然殒命,郑雪娥素日为人温和顺从,且她这回是为着救王熙凤死的,王熙凤倒也陪着尸体落了回眼泪。
王熙凤这里的这场闹剧,不一会就传在了邢夫人处,邢夫人只吓得手足无措,立时就赶了过来,看着郑雪娥死在王熙凤床上,王熙凤又哭得双眼红肿,也是心痛,拉着王熙凤的手道:“我的儿!你可吓死我了。你如何要见这个毒妇!亏得郑氏忠心,不然你出个好歹,可叫琏儿和孩子们怎么是好!就是我,我也要疼死的。”说了同王熙凤两个抱头痛就哭。
王熙凤在邢夫人哭了回,慢慢定下神来,想起王氏竟是对自己痛下杀手,身上就发抖,又想着王氏即能在自己跟前说自己陷害她,到了家庙里只怕更要传说,到时那些话传扬出去,叫皇帝听见了,只怕就有祸事,如今当务之急,,就要王氏闭嘴,王熙凤想了回,也就拿定了主意,挣脱出邢夫人的怀抱,向着邢夫人就跪了下去。
邢夫人看着王熙凤跪倒,忙要去拉,王熙凤却是挣开了邢夫人的手,磕头道:“太太,我自问不算个好媳妇,只是心里也尊重着太太,不敢有半分轻忽。求太太看着我素日勤勉的份上,为我做回主。”邢夫人忙把王熙凤扯了起来抱在怀里,拍着王熙凤的肩背道:“我的儿,你待我十分孝顺,便是亲生女儿也不过如此,你有什么委屈,只管同我讲,我能做主的,一定给你做主。”
王熙凤听完,含了泪道:“太太,我从前把王氏当婶子,当姑妈,就是知道她几次三番要谋我性命,我也不能恨她,可这回累了郑氏性命,我若是再放了她过去,就是对不住郑氏,是个不义。只是王氏究竟是我娘家姑妈,我也不能出首她,我若出首她,也是不义。只是究竟郑氏死的太冤,我们若不能为她张目,岂不是寒了家下人等的心吗?好在今儿已是十四,请太太在这回椒房探视时求见皇后娘娘,将今儿的事回了,求皇后娘娘做主。”说了,又匍在邢夫人怀里哭了几声。邢夫人叫王熙凤哭得没了主意,也就答应了,当日就写了折子递了进去求见皇后,又同王熙凤商议定了见皇后时如何回话。到了第二日,宫里传出懿旨来,准邢夫人进见。到了十六日凌晨,邢夫人按品大妆进宫拜见皇后,就把王氏意图刺杀王熙凤的事回了,又说是:“这样肮脏的事原不该拿来脏了娘娘的耳,只是那王氏不服皇上裁决,其心可诛,臣妾不敢隐瞒。”
224计落空
且不说邢夫人在皇后跟前哭诉王氏如何借着辞行的机会,竟是意图刺杀贾同知贾琏之妻王氏熙凤。所幸贾琏之妾郑氏忠心,舍身护主,王氏熙凤这才幸免于难,郑氏却是死于非命。皇后这里听了,脸上也有了怒色。
原是虽明旨上说的是贾员外郎贾政之妻王氏病昏聩顶撞婆母贾史氏,致使贾史氏重病,此为大不孝,圣上念王氏因病所致,不忍以不孝之罪加之只令和离。实则却是因为王氏种种作为,都是冲着荣国府那个爵位去的。王氏刺杀王熙凤,看着是这姑侄两个的私下恩怨,细细论去岂不是王氏不服圣上裁决,这才有这等狂悖恶毒的行为,实在是大不敬。皇后向着宫娥道:“扶贾夫人起来。”又命赐坐。邢夫人谢过恩坐下。
因皇帝拿着贾元春同皇后置气过,皇后虽不是个睚眦必报的,也是个以直报怨的人,只是贾元春从来谨慎,倒是捉不着她把柄,这回看着这事闹在跟前,有意要叫贾元春没脸,因此皇后就笑道:“王氏原是一个疯子,哪里能以常人论之,也是卿家太不小心了,拿她当着常人看待,这才有了这样的祸事。好在令媳没伤着也就罢了,倒是那个郑氏一片忠心,卿家总要厚葬才是。”邢夫人听着忙立起身来,恭恭敬敬地答应了。
皇后又道:“即是王氏如今疯成这样,叫她从庙里走脱出来再伤了人,倒是辜负了圣上美意。”说了令宫娥传了昭阳宫太监总管戴昌来,令他往九省检点王子腾府去宣皇后口谕,只说是王氏疯癫恐其伤人,令其只在家庙中的静室里修行,命健壮仆妇们看守了,无诏不得出房门半步。|”
这道旨意一下,便是令王氏生不如死。想王氏如今已经庶民,若是没有大事,皇上皇后哪里能想起这样一个人来,王氏余下的半世自然都要在静室里过了。王氏所为叫王子腾一家子丢尽了颜面,王子腾起先念着同王氏乃是一母同胞,倒还善待,便是薛姨妈也常来探望王氏。只是但凡有人去,王氏必定恶狠狠把林如海,贾敏,贾琏,王熙凤,贾蕙一个个诅咒一番。这一回两回的还罢了,回数一多,不免叫人憎恶,渐渐的也就没人去探望了。到得王子腾死后,那些子侄辈们,哪里还能记起这个姑妈来,自然是任其自生自灭。王氏直至贾赦病故,贾琏依律承继之后,方恨恨悬梁,至死没能出房门半步。
却说贾政与王氏叫皇帝下旨令夫妇和离一事虽是在朝堂之上的,可前朝后宫到底关通,不上两个时辰整个后宫早传遍了,上至二圣,皇后,下至清扫的太监宫娥,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和善些的还说着贾元春可怜,身在后宫无辜受父母连累,一个罪臣之女,自然是前程尽毁。刁钻些的,就说那王氏在家不安分,只怕也是仗着贾元春在宫里的缘故,贾元春也没什么冤枉。
这些话自然传到了贾元春耳中,贾元春自是知道王氏没有疯癫,只怕是谋夺荣国府爵位的事发了,皇帝不愿闹笑话儿,这才拿着疯癫做幌子罢了。贾元春自知有了这样的父母,自己要想再得宠只怕是难于登天。一面又暗自侥幸,亏得她一时拖延,没有依着王氏的意思往二圣驾前求恩典给宝玉黛玉两兄妹指婚。若是开了这口去,这会子只怕降罪的旨意也到了。
贾元春这里的侥幸之喜只过了两日,昭阳正宫里的副总管太监魏承恩就过来了,把邢夫人怎么告的状,皇后娘娘下的什么懿旨都宣了,而后堆着一脸的笑向贾元春道:“贵人娘娘,令堂所作所为实在的狂妄悖旨,实在是大不敬。若不是皇后娘娘慈悲为怀,便是赐令堂三尺白绫也是令堂罪有应得。如今只叫令堂禁足在庵堂之中,已是大恩了。贵人娘娘很该去谢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