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见贾母叫王熙凤堵着了,只得自己过来,俯着身子问她:“琏儿媳妇,这家里艰难你是听哪个说的?莫不是你怕家里艰难,造园子要你掏银子,所以你这里心疼了,忙不迭的就要把这事拦下了?”王熙凤听说,脸上倒是一笑,抬了头看着王夫人道:“太太这话问得奇怪。为贵人造园子动用的是家里的钱,便是为难,也不能用着媳妇的陪嫁了,我又怕什么。”王夫人的话原是指着王熙凤是怕大房吃亏,不想叫王熙凤歪到了陪嫁上去,倒也是一时语塞,只是她同王熙凤两个到底是亲姑侄,再没有侄女儿千伶百俐,姑妈却是笨口拙舌的理,王夫人稍停片刻也就问道:“即如此,你如何在贵人跟前讲说这些?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必然不能自己计较到此,可是有哪个挑唆的你?我的儿,你可是糊涂了!”
王熙凤看着王夫人瞬间和颜悦色,险些笑出来,因道:“太太如何说有人教的我呢?原是我听着二爷说,要令令匠役拆东府会芳园的墙垣楼阁,直接入荣府东大院中,再把我们家旧园其中的竹树山石以及亭榭栏杆等物挪就前来,凑成一处,省许多财力。我私心里想着,想来是家里财力不能支持许多的缘故。不然,就该如吴贵妃家,周贵妃家一般,都是新盖的省亲别院。我又想着,贵人在家时,何等贤孝,若是使贵人知道,为着给贵人造省亲别院,连叔叔家的园子也占了,心中如何能忍?是以才大了胆子同贵人讲说了,贵人如何决议,又岂是我能决定的?”
王熙凤这一番话,竟是将她身上的干系推得一干二净,不独不认错,凡是一副我是为着贵人好,为着大家好。我不过那么讲一句,贵人要怎么做,都是贵人自己做主的做派。偏她这番话,正是捏住了贾母,王夫人不能告人的心病,竟是一时驳她不得。王夫人那是叫王熙凤软钉子刺久的人,这回好容易捏着她一个错处,哪里肯就叫她这样混过去了,因道:“如此说来,倒是我同老太太委屈你了?”王熙凤听说,倒是做了个委屈的样儿道:“委屈不敢说。老祖宗,太太们即这样发怒,必然是我错了,只是还请老祖宗,太太明示,我这回错在哪里,日后也好改过。”
贾母看着王熙凤这样油盐不进,正待发怒,就听得外头道:“二爷,老太太,太太正问二奶奶话呢,你稍等等,我们进去禀告一声。”话音未落,却见门帘子一动,就进来一个二十来岁的男子,生得面如傅粉,俊眉俏目,体态风流,不是贾琏又是哪个。
原来贾琏到家,却不见王熙凤人影,平儿,顺儿,丰儿,裕儿等几个丫鬟都在房内团团转,因见贾琏回来,都涌上去接了,你一眼我一语的就把贾母如何宣王熙凤去的话都讲了,平儿又说:“二爷,鸳鸯过来时脸上神情很是不对,奶奶也是,倒有单刀赴会的架势,偏这会子还没回来,二爷快去看看吧。奶奶可是才出月子不久的人,经不起折腾。“
王熙凤进宫去见贾元春,说些什么,一半是同贾敏商议得的,一半也是问过了贾琏的。这会子贾元春递出的信上讲的什么,贾琏也是心知肚明,他夫妇二人同心,这会子听着王熙凤被贾母叫了去,哪能不急,转身出来就到了贾母房前,顾不得门前丫鬟的阻拦,直闯进来,果然见王熙凤依旧在地上跪着,便也在王熙凤身边跪了,口中道:“给老祖宗请安,给二太太请安。”
贾母王夫人婆媳两个见贾琏进来得如此急,又是这种做派,自然是知道他为着什么来的,贾母先发作道:“你这也是世家公子的做派?祖母的屋子,还未传召,你说进来就进来吗?你眼里可还有你祖母!!”
贾琏回道:“回老祖宗的话,并不是孙子鲁莽,实在是心中有愧。我同凤哥儿乃是夫妇,她从来夫唱妇随,最是恭顺的,她若是做错了什么,自然是孙儿教导有误的缘故,不独是她一个人的错。老祖宗即要责罚,孙儿也该一并领受。”贾母看着贾琏分明是护着王熙凤的意思,格外添了一重气,把手点了贾琏同王熙凤两个,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来,道是:“好!好孙儿!你竟是不问问你媳妇做了什么?”贾琏道:“请老祖宗明示。”
贾母看到这时,若是还不明白王熙凤进宫同贾元春说的那些话,贾琏必然是知情的,大半还在其中出谋划策了。这也难怪,这省亲别院一造,大半个荣国府就没了,他夫妇二个是大房的,贾琏日后要承继爵位,自然着急。
贾母想在这里,脸上居然一笑,向着贾琏道:“好孩子,凤丫头不懂事,今儿进宫和贵人说了家里艰难,我只怪着她不该烦扰贵人罢了,旁的也没什么。你这模样,倒像是我要为难她一样,真真是娶了媳妇忘了娘,亏得你太太不在,不然可是要伤心了。好了,都起来罢。”王夫人看着贾母就这样轻轻放了贾琏王熙凤夫妇过去,心上哪里服气,只是不敢开口拦阻。
贾琏同王熙凤两个听了也都是一怔,先谢过贾母,这才敢起身。贾琏是才跪下的,还罢了,王熙凤却是跪久了的,脚下发麻,一时要起,哪里站得稳,还是贾琏在一旁扶了扶,才站得稳。
他夫妇这情景落在贾母眼中,贾母脸上笑得更是和蔼了些,问王熙凤道:“凤丫头,你嫁到我们家来可有多久了?”王熙凤听着贾母问这个,就有些摸不着头脑,想了想才道:“回老祖宗的话,总也有六年多了。”贾母因笑叹道:“原来这么久了,可不是么,巧哥都四岁了。凤丫头,你到底年轻,做事也却是有不妥当之处。你婆婆也是,只知道自己做贤良,也不知道提点提点你,。”王熙凤听着贾母说她不妥当,也就提起了精神,脸上笑道:“请老祖宗教诲,我哪里做得不妥当,我一定改过。”
作者有话要说:不然,猜下老狐狸要做什么吧。
还有我都日更了,亲们都不撒花鼓励我下吗?

176花并蒂
贾母这里恼恨王熙凤,倒不全是为着王熙凤在宫里头当着宋明妃的面儿逼得贾元春没有退路,实是为这王熙凤那一番作为,自作主张,全没把她这个祖母放在眼内,这是她人还健忘,若是他日她年纪老迈,眼花耳聋了,怕是更要肆无忌惮了。贾母的脾性也是这些年来小辈们叫奉承出来的,哪里能忍得这口气去。
原本王熙凤说话滴水不漏,贾母虽心中有气,自诩身份,又顾忌着王熙凤好歹也是统制县伯的嫡孙女儿,也不好胡乱施为的,正是拿王熙凤没法子。不想贾琏忙不迭地赶过来替王熙凤讲话,口口声声说着夫妇一体的话。贾母倒是得了主意,因道:“凤丫头,你看看从你太太起,到二太太,再有你先珠大哥,哪一个房里不是有几个姬妾的?可琏儿房里连个体面人也没有,传扬出去,岂不是要叫人说你嫉妒,不能容人,再者也不是我们家这样人家的体统?从前巧哥还小,你又有身孕,我也不忍心说你,如今连姐儿都满月了,你总要谋划着给琏儿找几个可心意的人才好。”
王熙凤听了贾母这些话,原是邢夫人同她提过,要扶郑氏傅氏两个起来,倒也不慌,就笑回道:“原来老祖宗说的是这事。我原也想回老祖宗的。我生巧哥同姐儿时,郑氏同傅氏两个都殷勤周到,又是我们的家生子儿,知根知底的,比外头买的放心。所以想姐儿满月之后,回过老祖宗,太太们就把她们扶做姨娘的,只是有事耽搁住了,才没提。如今老祖宗即说起,我便回了老祖宗,老祖宗若是答应了,我明儿就治一桌酒,叫丫鬟们给郑氏,傅氏磕了头改了口,也就是了。”
贾母提着要给贾琏房里放人是一为着叫王熙凤不痛快,再者也是想安做自己耳目的意思。那郑雪娥傅绿云两个在王熙凤房里这些年,只怕早叫王熙凤收服了,又不大得贾琏欢心,便是提了姨娘是无用,贾母哪里肯答应,因此上脸上就是一笑:“我的儿,我知道就是个猫儿狗儿的,在身边养得久了也就有情了,何况是人,也怨不得你想着她们。只是给琏儿房里放人,一个是要能服侍你们,另一个也是要给琏儿开枝散叶的。那个郑氏倒是个老实孩子,偏上回小产,伤了身子不能再有,那傅氏却是个可恶刁钻的,放了她们在房里也是无益,只怕更叫你烦恼。左右我们家不能少她们一口吃用便是,扶起来倒是很不必了。”
王熙凤提着郑雪娥傅绿云两个时,心上就知道贾母必然不能叫自己如愿,果然看着贾母不肯答应,又看贾琏仿佛要说话的样子,忙拦在头里笑道:“那依着老祖宗的意思呢?都说老祖宗会调理人,在老祖宗房里服侍的姐姐们一个个水葱儿似的,又伶俐乖巧,若是老祖宗垂怜,肯赐一两个人来帮着我一块儿照应二爷,自是再好也没有。”
贾母看着王熙凤脸上竟是没有半点子为难的神色,答应得极爽快,倒是更不悦了些。贾母素来也是个爱者欲其生的性子,即对王熙凤生了不满,她的一举一动格外要从歪里想去,认做王熙凤这会子不过是哄自己喜欢,好借机推脱的,便不能叫她得意。因此上想了一想,把房里各丫鬟看了眼,金铃倒是伶俐,却是从来同王熙凤说得来的,叫了她去,指不定两个人倒是同心同志了;鸳鸯那孩子也是个妥帖人,偏年纪极小,还不足十五岁。其余人,不是样貌上不够标致,就是为人不够伶俐,一个个的都不合心意。
王夫人这里看着贾母要给王熙凤房里放人,格外喜欢,又看贾母迟疑不决,只怕黄了这事,就要给贾母荐人,因此上也在贾母房内一个个看过来。忽然就见屋脚站了一个人,十五六岁年纪,却是贾母给了宝玉使用的珍珠。这珍珠就为王夫人的眼中钉。当日贾敏回来前,贾母差使着邢夫人替贾敏收拾暂住的屋子,她使了李纨来讨好,便是这个珍珠告诉了与贾母知道。偏贾母为人老辣,又把珍珠拨给了宝玉使用,倒是有看着宝玉的意思,王夫人心上如何能喜欢。偏这珍珠的月例还是贾母这里支派的,是以还算是贾母名下的丫头,王夫人竟是拿珍珠没法子,这回看着贾母要在贾琏房里放人,因此上倒是有了主意,过来笑道:“老太太,你看着这个丫头可好不好呢?”
贾母顺着王夫人手点处看去,却见屋角站了个丫鬟生得温柔娇俏,倒是眼熟,因问是谁,那袭人见贾母同王夫人两个都叫了自己过去,偏是在这当口儿,也就猜着了几分,提着心走到贾母跟前,双膝跪倒,磕头道:“给老太太,太太请安。”贾母要在珍珠到跟前才把人认出来,珍珠原不是荣国府的家生子,却是外头买进来的,在家时姓花。若说起珍珠本家来,原也做着些生意,不算穷困,不想忽然遭了难,生意败落,父亲又一病死了,不得已才把珍珠卖了去的,原是卖倒的死契。贾母看着她原也寻常,后来因她把王夫人打发了李纨来盯着贾母的话回了之后,贾母索性使了她去服侍宝玉,不想王夫人这会子就把她引了出来,想来也是祸水东引的意思。
贾母见是珍珠,起先有些不喜,转念一想,倒也罢了,先向王熙凤道:“这孩子也是个好人家出身,只是家里糟了难才到了我们家,我看着她素日倒是好,便是给了琏儿也是放心的。”说了就问珍珠的意思。
珍珠跪在地上把贾琏偷看一眼,见他品貌俊秀,且日后又是要承继爵位的,琏二奶奶又是出了名的和气人,心上也就愿意了,向着贾母道:“当日原是我们家穷的没饭吃,就只剩我还值几两银子,才把我卖了去的。幸而卖到府里,吃穿不愁,主子们也不朝打暮骂,正是我的福气。如今要我去哪里,全凭老太太做主,哪里还敢强呢?”这话里意思已然是愿意的了。贾母点了头笑道:“这才是懂事的。”说了又向贾琏,王熙凤道:“今儿你们就带了去罢。只是明儿叫她来给我磕个头,也算全了礼了。”
王熙凤看着要把珍珠给贾琏倒是放了心。贾母这样老成的人,要给已然有了两个房里人且已有了一个嫡子一个嫡女的孙子房里塞人,自然不只是为着开枝散叶,只怕更有添加耳目的意思,若是指了别的丫鬟来,性情人品都不熟,搁在房里又如何安心。偏不成想贾母把这个珍珠塞了来,王熙凤上一世同珍珠多少也打了几回交道,知道她是个有痴性子的人,服侍贾母时,眼里头只得贾母一个人,后来贾母把她给了宝玉,这珍珠眼里头就只有了宝玉一个。如今即跟了贾琏,同贾琏这一房休戚相关,这珍珠也不是个蠢人,还能不一条心吗?便是贾母这里有安钉子的心,想来也是不能如愿的。
王熙凤虽是放了心,又怕自己答应得快了贾母这里反不乐意,故意道:“珍珠不是服侍宝玉的么?宝玉也十二三了,总要有个稳妥人在跟前才好,二爷是做哥哥的怎么好抢弟弟的丫头。”说了故意对珍珠多看了几眼。贾母看王熙凤不肯要人,就笑道:“这有什么,我这里还怕没人给宝玉用吗?你们从前背地里说我偏心宝玉,这会子把好人儿给了你们,你们反推脱,可见人心是摸不透的。”王熙凤看得贾母这样讲说了,这才勉勉强强答应。贾琏这里虽不大情愿,只是祖母赐人,做孙儿的也不能坚拒,也只好答应。
贾母见贾琏王熙凤都答应了,便指令了珍珠去收拾衣裳,又把珍珠好生教导了番,无非是要她好生服侍二爷二奶奶,不许仗着是从老太太房里出去的,就把旁的人看轻的话吩咐了回,又向贾琏王熙凤道:“这孩子虽是我给你们的,你们也照着规矩待她,有错只管罚,不要顾忌。”贾琏王熙凤都答应了,这才带了珍珠回房。
贾母给贾琏赐了人的消息,在贾琏王熙凤两个还没回房时依然传了回去,郑雪娥这里气苦难言,傅绿云也是把帕子都撕破了,无奈来人虽未明说是给做姨娘的,却是老太太赐的,论起身份来,却是后来者居上,高着她们一层,只得忍气吞声,一块儿来接了,奉承着王熙凤,贾琏进了房。王熙凤便指了珍珠与她们相见,令她们相互行礼,因都是房里人 ,只令她们模糊着以年龄称之,倒是傅绿云最大,郑雪娥小了两个月,珍珠最少,才满十五岁。
王熙凤又一脸喜欢地指了郑雪娥旁边的屋子给珍珠住了,又推着贾琏当夜往珍珠房里歇去。贾琏也不蠢,自然知道贾母给珍珠的意思,他也是少年公子的性情,只是一想着珍珠的背后是贾母,贾琏心上有些厌烦。不想这个珍珠果然就如王熙凤所料那版,自以为是贾母把她与了贾琏的,便是同贾琏同气连枝,倒是全心全意地服侍,举止言语都十分温柔,贾琏这才罢了。
不想王熙凤次日去给邢夫人请安,回来后身边又带了个女孩子来,生得十分水秀,只说是邢夫人赏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所谓一花独放不是春,百花齐放春满园。祖母给了房里人,继母怎么能不给呢?祖母给的和继母给的,身都有来头,都不是省油的灯,两个掐得你死我活,也不妨碍阿凤继续做个贤惠大度的少奶奶。

177好热闹
原是贾母将珍珠赏了贾琏一事,邢夫人这里也听说了。邢夫人如今正是喜欢王熙凤,看着她过来请安,倒是拉了她的手安慰道:“我的儿,这也没什么。再是老太太赐的,顶了天也是个姨娘。山高高不过日头,你是原配嫡妻,又有巧哥同姐儿两个在,还怕她能越过你的头去?只管放宽了心,哪个敢不老实,你只管拿出身份来,要是琏儿糊涂,你来告诉我,我替你教训他去!”王熙凤笑道:“谢太太体恤,左右郑氏,傅氏两个又是服侍久的,都是知心知意的,便是那个珍珠,便是有不知道的地方,看着她是老祖宗赏的,只要不走大褶子也就罢了。”说了这话,脸上倒是黯了下。
邢夫人把王熙凤看了看,叹息声,拍了拍她的手,又道:“好孩子,我知道你性子软,便是我能给你撑腰,也要你自己能振作才是。”王熙凤听说,脸上就是一红,道:“我知道太太疼我,所以这里还有个不情之请,还要太太怜惜我。”邢夫人就笑道:“你这孩子,你要什么,只管说就是,我这里的东西,日后可不都是你和琏儿的,哪里用你这样蝎蝎螫螫的。”
王熙凤听说走到邢夫人身边坐了,在邢夫人身边一靠,笑道:“太太可是答应了的,我呀想要问太太要一个人。”邢夫人听着王熙凤要人,倒是一愣神,又听王熙凤道:“太太总是知道我的,我不过嘴上会说罢了,论起性子来却是个纸老虎,不瞒太大说,二爷脸上略有些不快,还没开口呢,我这心里就先怕了。虽说二爷是个宽厚的人,可架不住如今房里人多口杂的,自然事情就杂。所以想请太太赏个人给我,一来,也是顺着老祖宗的意思好为二爷开枝散叶的;二来,太太素来慈和,太太身边的人自然也是极好的,有这么个人在身边,就跟太太的心意在身边一样。”
邢夫人听着这话,倒是为难,在她房里的丫鬟们都是有些姿色的,原是为着哄贾赦喜欢,蓦然把中间的一个给了贾琏,还不知贾赦回来会怎么样想。王熙凤看邢夫人脸上有为难之色,就又道:“太太只当是可怜我。老祖宗所赐,就是我也不好太强她的,有太太给的人在一边,我这心里也有底气些。就是老祖宗知道了,太太给成年的儿子房里放人,老祖宗也只有喜欢的。”
王熙凤这番话说得极为婉转,邢夫人去也把她的意思听明白了,无非是说贾母见贾琏房里人少,已然有怪着邢夫人不慈的意思,所以她才来问邢夫人要人。邢夫人想明白了,倒也喜欢,就拉了王熙凤的手道:“乖孩子,难为你这样大度。你自己瞧瞧,这些丫头里头,你心上喜欢哪个?只管挑了去。”邢夫人倒也不算极蠢,以为王熙凤是一心奉承她,便不肯叫她灰心。这边要是自己指了丫头过去,到了琏儿房里不安分起来,怕到时同儿子媳妇生了嫌隙反为不美。可要是王熙凤自己个儿挑的人,再怎么不安分,也怨不到她这个做婆婆的身上去。
王熙凤自然明白邢夫人意思,也不以为意。她心上是早有人选的,只待着邢夫人发话儿,看着邢夫人这样,就故意慢慢把房里那些丫头们一个个看过来。其中就有知道自尊自爱的,看着二奶奶瞧过来反后退的;也有轻浮些的,想着贾琏年轻貌美,跟了他远胜跟着贾赦的,就对了王熙凤含羞微微地低头。王熙凤看了一圈儿,果然就找见了故人秋桐,脸上就笑开了。旁的丫头的性子她摸不准,这个秋桐却是实实在在地交过手的。上一世的秋桐秋桐自以为系贾赦所赐,无人僭她的,把王熙凤同平儿都不放在眼中,又爱抓俏卖乖,有她在,同那外头忠厚里头尖酸的珍珠倒是情逢敌手,可是有好热闹瞧了。
王熙凤找见秋桐,就问邢夫人要了她。原以为还要费一番口舌,不想邢夫人竟是一口答应了。原是秋桐在贾赦房里,自以为美貌,专爱掐尖儿,若不是贾赦早叫酒色掏空了身子,只怕早就上手了。这回看着王熙凤要人,邢夫人哪里还能迟疑。秋桐得知邢夫人把自己给了贾琏,果然欢喜,眉眼盈盈地过来磕了头,邢夫人就叫她收拾包裹,一起跟了去,给贾母磕了头,也算过了明路。
待得贾母那里看着邢夫人也给了个人贾琏,倒是没说什么,只吩咐了秋桐要安分守规矩,好生伺候二爷二奶奶的话,也就叫她下去了。这才向邢夫人道:“你虽说是继母,好歹琏儿也叫你一声母亲,日后也要受他们夫妇奉养,总该为他们夫妇想周到些。他们夫妇年纪轻不懂事,你也不懂吗?看着做错的,就该拦着,就譬如琏儿房里没人,你就该早些想着才对。”邢夫人听着贾母教训,一声儿也不敢辩驳的,满脸堆笑,一声声的答应。贾母看着这样,到底是中年媳妇,也不好说得她太过,只得罢了。
从贾母房里出来,邢夫人就拉了王熙凤手儿道:“好孩子,你果然是个孝顺的。”她这里果然以为王熙凤问她要人,是料着贾母要在这上头生事,为她解围的,却不料,王熙凤实则是为着堵了贾母后路。
王熙凤做了贾母二十来年孙媳妇,还能不知道贾母为人?看来慈和宽厚,只是那个惹了她,也是不容情的。便如这回一样,王熙凤这头才堵了贾政一房的后路,贾母这头明着就放了个人到贾琏房里。便是再蠢笨的人,也知道贾母这是对王熙凤这个孙媳妇生了芥蒂了。这荣国府上下哪个不是人精,哪个媳妇婆子又是好惹的,荣国府的老封君不喜欢的人,便是正经主子,她们也能暗里怠慢了,这正是贾母放珍珠到贾琏房里的意思之一。可要是邢夫人,贾琏这个继母紧接着也放了个人过来,就又不一样了,那就有邢夫人是偏着这个媳妇的意思。虽邢夫人为人愚懦,到底也是贾赦的正妻,日后荣国府的女主人,也是不好得罪的。更有一层,一个是祖母,一个是继母,两个人都给了,便是真要扶起姨娘来,也不好偏着哪一方,或是两个都不扶,或是两个一起扶,总比一家独大的好。
邢夫人哪里能料着王熙凤的盘算,倒是把王熙凤更看重了一层,待得同王夫人两个看完了对牌,料理完了事物特地到王熙凤房里走了遭,把郑雪娥,傅绿云,花珍珠,张秋桐统统叫了过来,敲打了一回,无非是叫她们认清身份,不许仗着是老人,是她给的就不服二奶奶教训云云,完了才回去自己房里。却说贾赦到家,看着邢夫人把秋桐给了贾琏,倒也不大在心上,只说了声知道了,也就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