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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熙凤听了百合这些话,倒向平儿笑道:“好个丫头,口齿伶俐的,又忠心。我倒不大忍心罚她了。”平儿就道:“那是奶奶慈善。”瑞香听着百合这样说话,心里只怕王熙凤听了进去要来为难自己,正要开口说话,就叫王熙凤舀着手一指,吓住了,缩了头不敢出声。王熙凤道:“罢了,慈善也罢心狠也罢,我只对得住自己的心就罢了。”说了就向百合道:“你且起来,立过一旁,等顺儿回来再说。事情由瑞香而起,我只不能放了她过去,倒严办了你。也不能只放了怒,只问她一个。”百合听了这几句,心上略定,又给王熙凤磕了个头,立起身来,就往瑞香身边立了。
平儿看着王熙凤暂不发落瑞香百合两个,就道:“奶奶还有个常家媳妇呢?可是等着顺儿回来再问她?”王熙凤就道:“叫她进来,我有话问她。”平儿答应了,出去就把常家媳妇叫了进来。常家媳妇进来,也一样给王熙凤磕头问了安。王熙凤就道:“起来罢,我问你几句话便了。”
常家媳妇听得这句,吊起的心就放了下去,笑嘻嘻道:“奶奶只管问,我定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王熙凤笑道:“这就好了。我只想问你,如今厨房里有多少人在服役呢?人手可足不足呢?常家媳妇听着是问这个,忙道:“谢二奶奶体恤,我们厨房里人手倒是足的,现有**个人,清洗蔬菜,杀鸡宰鹅,切菜配菜,上灶台的都有专人专司呢。不会耽误伺候老太太,太太,老爷,琏二爷,奶奶并几个姐儿哥儿的。”
王熙凤听了这句,就笑道:“人手足就好。我还有个问题请教。”常家媳妇忙道:“不敢当奶奶请教二字,奶奶只管吩咐。”王熙凤就笑说:我想你们这些人,日日辛苦的,手上必然有些力气罢?”常家媳妇听着王熙凤问着这句,更觉得摸不着头脑,还是据实答道:“真是呢。奶奶可别小瞧了挥菜刀,锅铲的,没点子力气可不行呢。”王熙凤就道:“这也是。你们辛苦惯的,想来便是我们跟前的丫头,怕也是及不上你们呢。”常家媳妇赔笑道:“奶奶,我们粗手笨脚的,也当不来体面差事,和姑娘们不好比的。”王熙凤就笑说:“你们日日要备着着我们这些主子三餐,也不容易。只是蛇无头不行,你们这**个人总要有个总揽事的,不知道是哪个?”
常家媳妇只觉着诧异,暗想:“都说二奶奶聪明,怎么问出这话来?既是我来回话的,那还能是哪个管事?”心上虽这样想,脸上却是不敢露出轻视的神色来,回道:“回二奶奶的话,蒙老太太,太太抬举,如何是我在厨房里揽着事务。”王熙凤点头笑道:“可是我糊涂了,今儿是你来告诉我瑞香百合她们在厨房里打架的,那自然是你管着的了。”话音未落,王熙凤就把脸沉了,手在身边的炕桌上一拍,喝道:“常家的!你好大的胆子!”
作者有话要说:头疼持续中,写不好的地方,有意见都告诉我。
7070有容情
常家媳妇哪里料着方才还言笑晏晏的琏二奶奶忽然就把柳眉立了起来,凤眼斜梭,脸上的媚态全化作了威光。到底是积了十余年的威,只这样一变脸,还未曾开言,常家媳妇已然觉得心上一凌,脚下就有些软,屈膝就在王熙凤跟前跪倒了,脸上勉强笑道:“奶奶如何说这话,我竟听不明白。我哪里做错了,奶奶指点我,我日后定然改过。”
王熙凤就道:“我料你也不肯认错,我即要判你罪,说不得要你心服口服。我只问你,厨房里即有**口子人,人人手上都有力气,如何她们两个女孩子竟能将厨房搅得一团乱,你们是做什么吃的,就能看着她们打起来!你倒告诉我听听!你们不能扯开,还是不愿扯开!”
常家媳妇忙喊冤道:“奶奶冤枉,我们原是想着百合同瑞香是两个姨娘跟前得意的人,有道是打狗尚且要主人,何况是两位姑娘。我们上去拉开容易,只怕姨娘觉着我们不恭谨,所以才犹疑了。”
王熙凤听了常家媳妇这些辩解就笑了,向着平儿道:“你听听,打量我年纪轻,不懂事呢,还是以为我是个傻的,竟舀这些话来哄我。”平儿听了王熙凤这些话,就过来几步,立在王熙凤身侧,道:“奶奶,你什么身份,金尊玉贵的,怎么好同她驳嘴?奶奶请歇一歇,由我去问她。若是我哪里说的不对,奶奶再指正。”王熙凤笑着把头点了。
平儿就过去立在常家媳妇跟前,脸上一笑,鼻子里却是哼了一声,道:“常家的,我来问你,你现立足的什么地方?你又是哪家的奴才,领着哪里的月例?”常家媳妇把平儿看了眼,又看着王熙凤端个小盖钟儿喝茶,把眼皮也不抬一下,只得道:“姑娘怎么这样问。这里是荣国府,我家三代都是府里的人,打我爷爷起就跟着太爷了。”平儿道:“这会子哪个来问你家底,莫不是你在府里服役得久了,你犯了事,奶奶就不能问了?我只问你,厨房里要伺候着老太太,老爷,和太太,还有哥儿姐儿们的,你倒是把姨娘们看得比老太太,太太还重了,只怕伤了她们的脸面,莫不是你舀的月例是姓着赵,亦或是姓着周?”
平儿这些话说了,常家媳妇这才知道厉害,不想二奶奶竟是在这里等着她的短儿,再不敢存着轻视的心,连连磕头道:“奶奶,我死也不敢存这个心啊,奶奶这话,可屈死我了。太太信着我,把厨房交了我打理,我如何就敢辜负太太呢。都怨我一时叫糊涂油脂蒙了心,竟是忘了这个。奶奶,你且饶了我这回去,下回再不敢了。”
王熙凤就道:“你这回子知道说太太了,?如何瑞香百合两个在厨房里胡闹的时候,你就不怕辜负了太太,由着她们胡打海摔的呢?如今我也不同你多话,这厨房里砸坏的东西,总要人描赔的,是瑞香百合她们打架弄坏的,原该她们赔,只是你在其间也有个不作为,说不得只好委屈你了。”转头就叫平儿裕儿两个过来。
平儿裕儿过来答应了,王熙凤就道:“你们领着几个婆子去厨房里,清点一回,看都糟蹋了些什么,同帐簿上对上一对,就来回我。”平儿同裕儿两个答应了,跪在地下的常家媳妇听着王熙凤的话,脸上都没了血色,急道:“奶奶不需点了,只我一个描赔便是。原都是我自己糊涂,我要糟拦着她们,可不是什么事都没有了。且她们年纪又小,哪里来的钱呢。”
王熙凤就笑道:“你倒好心,只是少了多少东西,总不好张口就说的,说得多了,你们又是没钱的,算得少了,日后算起总帐来,还要叫你们描赔的。”说了就朝着平儿裕儿两个道:“你们同我盘查仔细了,要是冤枉了人去,我不能答应的。”
平儿裕儿两个走到外头,点了三四个婆子就往厨房去,把家伙、米粮、煤炭等物盘查了一回,果然在瑞香同百合打烂的东西外,查出许多亏空来。平儿裕儿两个对瞧了一眼,知道出了事,裕儿就推着平儿说话,到了这时,平儿也顾不得充好人了,就道:“我知道,这厨房里都是常家的在管事,你们也都是扈从罢了,只是奶奶即来盘对,东西有了遗失错漏,总要在奶奶跟前回话儿的,你们瞧着,哪个跟着我去回奶奶?”
却说常家媳妇因王夫人另一个陪房林之孝家的举荐,这才得了这个差事,不免就要回报一二。常家媳妇也不舍得掏挖自己的银子,看着自己正管厨房,横竖每个月总有买办把材米油盐,鸡鹅鱼鸭,菜蔬果品等采办了来,贾府里上下人等,吃穿用度都讲个排场,从无节俭二字在内,所以一应用品都是极富裕的,又没人来盘账,常家媳妇不免就舀着公家的东西孝敬着林之孝家的。这还罢了,她自己也不免吃些用些,横竖贾母,王夫人吃用不了,白搁着也不新鲜。
常家媳妇既是厨房里管事的,她起了头,底下的人如何不有样学样,自然少不了吃过舀过,这回看着平儿查出亏空来,如何不怕,都躲在一旁不敢开声。忽然听得说是,只问常家的,都欢喜起来,忙道:“姑娘说的是。这常家的仗着自己是管事的,最是独断专行了,听不得人劝的。旁的不说,就是今儿瑞香同百合两个女孩子在厨房里闹,也是她拦着不许我们去拉的,不然那里能打坏那些东西。”
平儿听了就道:“这话你们也不用在我跟前说,只回我们奶奶去。只是你们这些人都涌了过去,一来不成规矩,我们奶奶也见不了你们这许多人;二来,要是老太太太太忽然就要什么的,总也要有人伺候。这样吧,你们只推选出一个老成可靠的,跟了我去回话。只消不是你们的错,奶奶必然不会为难你们。”裕儿也道:“正是这话。你们可想明白了,叫哪个跟我们去,挑个说话简明的,我们奶奶不爱人说话拖泥带水。”
那些媳妇们互相看着,就把个三十来岁的妇人推了出来,平儿把她上下看几眼,见她生得五短身材,肥瘦适中,脸儿圆圆的,头上身上都很是干净的模样,就道:“你姓什么?”那个妇人道:“姑娘,我丈夫姓柳。”平儿就道:“原来是柳家的,柳家的,你们姐妹们即推了你出来,说不得你要跟着我走一回。我只把话说在前头,我们奶奶虽和气,却不是好欺哄的,你在我们奶奶跟前小心答话了。”又向厨房里那些婆子媳妇们道:“把这里都收拾了,预备着伺候老太太,太太和哥儿姐儿们。”说毕,同裕儿两个带着柳家的起身就走了。
却说王熙凤这里,自平儿裕儿两个往厨房里去,常家媳妇心里有病,如何不慌,只是心里还存着一丝指望,想着那些女人也在一起吃过舀过,若是她们把错处只推在自己身上,说不得她也不能容情。有道是,法不责众,这琏二奶奶看着又是个心软的,保不齐能躲过去。
她正在这里盘算,顺儿也回来了,果然瑞香不曾撒谎。王熙凤就道:“原来是这样,我若是把你撵出去,你老子娘倒是无辜受累,我也不大忍。可你这样张狂,我若是不罚你,我日后还怎么管别人呢?我想来,你许是你觉得你在赵姨娘处当着体面差事,就比人高贵些,我只好请你挪一挪地,对后人也是个警惕。”说了就问顺儿何处有缺。顺儿答道:“奶奶,园里清扫落叶残花的一个媳妇病了,前儿才出去,还没选上人来呢。”王熙凤就道:“说不得只好委屈瑞香了,就叫她去顶上吧。月例倒是不用减了。”瑞香听着这样,也知道自己这回闹得兴头了些,琏二奶奶肯只调了位置,不降月例已算得法外容情了,心里虽有些委屈,也服气,过来给王熙凤磕了头。
王熙凤道:“你领着她去见赵姨娘,好歹她曾是姨娘的丫头,给姨娘磕个头去也是应该的,她的东西也叫呀收拾了去。”顺儿答应了,就领着瑞香去见赵姨娘不提。王熙凤又把百合处置了。百合虽也有过,比之瑞香又轻些,且瑞香都轻放了,百合自然也得轻饶,只叫她去二门上领十板子,革两个月的月例,依旧原处当差。百合也自心服,给王熙凤磕了头,退了出去。
处置完了百合瑞香两个,就只剩了常家媳妇一个,王熙凤也不理她,只慢慢喝着丰儿送来的茶。一盏茶才吃完,平儿裕儿两个就带着柳家的到了房前。平儿先来回话,又把账簿给王熙凤瞧了,她自知近来王熙凤不大信她,就有意奉承,道:“粳米短了两担,长用米又多支了一个月的,炭也欠着额数。油盐等物,数目也是不齐的。由此可见,鸡鸭鱼肉并菜蔬等日常消耗的,也不能如账目上所写之数。奶奶要问究竟,我现带了个人来,奶奶只管问她便是。”
王熙凤听了,接过账簿,翻看一回,只当着常家媳妇这个人,淡淡道:“怪道方才我一说要往厨房盘账,你就愿意一力承担,原来是这样,我起先还奇怪,你个当差当老的人,看着人在你厨房里闹腾,竟不辖制,原来你打的是这个主意,想把这些亏空都堆在百合瑞香两个头上,让她们蘀你顶雷去。倒是好算盘。”
常家媳妇听着果然查出亏空来,知道这是主子们最容不得的大错,便是太太的陪房林之孝家的也未必能帮得她,便是琏二奶奶容情,这体面差事也保不住了,保不齐还要撵出去,唬得脚都软了,直跪在地上磕头,脸上都是泪,又说,她虽有取利,可厨房里那些媳妇婆子也都不干净,不好把这些帐只算在她一个人头上等话。
王熙凤早知常家媳妇是王夫人的陪房林之孝家的推举上来的,从她来告瑞香同百合两个气,王熙凤就有意要借着她先头的不作为做文章,好在王夫人跟前做人情。不想老天垂怜,这常家媳妇竟还有这样的大过,既然老天都这样开恩了,那就怪不得她这个做侄女儿,侄媳妇儿的不给姑母,婶娘脸面了。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哦,不,今天,就能打王夫人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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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冷心人
常家媳妇看着自己在厨房里亏空了的事,叫当家的琏二奶奶查了出来,哪里还敢再强,跪在地上不住求饶,又辩说厨房里的人都有份,不好只怪着她一个。王熙凤知道她是王夫人的陪房林之孝家的举荐上来的,有意借着此事做些文章,想了想,就道:“论家法,你犯了这样的事,我就该立时拉你去二门上,打上一顿,再撵去庄子上,永不许再进府或是找了人牙子来,将你发卖得远远的。只是你即说在厨房里执役的人都不干净,这牵扯的人就多了,我也不能擅自做主。”说了,就立起身来,平儿顺儿两个见了,争相来扶。王熙凤把手摆了一摆,自己带着带了平儿,顺儿两个,又叫几个婆子压着常家媳妇同柳家的两个,就往贾母住处去。
到得贾母房前,早有丫鬟们看见了,争相过来见过王熙凤,又有知机的就把门帘子打了起来道:“老太太,琏二奶奶来了。”王熙凤立住脚,向着平儿顺儿道:“你们且在这里看着她们,不许叫她们交通说话,待我进去回过老太太再做道理。”说毕,抬脚就进房。
厨房里闹的那一出戏,贾母这里也听了风声,不由就有些怪着王熙凤,叹道:“我看着她平日家说嘴,又爱逞强,只当是个厉害的,却忘了她到底是是新媳妇,年轻面嫩。只是她不知一味宽柔,是弹压不住人的。总要刚柔并济,方是正道。”正要打发了得意的大丫鬟金铃去看王熙凤如何处置,就听得门口报说琏二奶奶到了,也就罢了,只看王熙凤有什么话来回。
王熙凤进得门来,见贾母坐在内翻马蹄腿酸枝木的罗汉床上,金铃站在一边儿给她捶肩,脸上也瞧不出喜欢还是不喜欢,略略定神,过来先给贾母请了安。金铃倒是同王熙凤有些说得着,就悄悄把贾母一指,递了眼色于王熙凤。王熙凤心知肚明,脸上就做出一番迟疑来,向着贾母道:“老祖宗,我今儿遇着件事,左右为难,想请老祖宗蘀我舀个主意。”说了,就把事情头尾都同贾母说了。
贾母起先只当着两个小丫头仗着王熙凤御下太宽,少了惧怕,故此生事,不想其间居然还有贪墨事宜,想了想,有意要看王熙凤心胸,反道:“依着你,如何处置?”王熙凤就道“老祖宗,我想着。要是这常家媳妇是自己案子败露了,一时情急,胡乱攀咬,那就是个极为可恶的,更要重罚些。若是常家媳妇所说是真,那么厨房里总有□个人,总不好只处置常家媳妇一个,倒把别人都放过了,就是朝廷王法,也是为首的罪重些,协从的轻判些。只是这样一来,牵进去的人就多了,我不敢做主,太太身上又不好,所以只好带了人来老祖宗这里。我也不敢带了进来打扰老祖宗的。我去外头问,请老祖宗只管在里头听着,若是有错乱的,处置不当的,再请老祖宗再指点。”
贾母本就有这个意思,听着王熙凤自己说来,也就一笑,点头答应了。王熙就转身出来,走在贾母房前,早有个十来岁的小丫鬟,端了锦凳来请王熙凤坐。
王熙凤就把她瞧了几眼,见她是个鸭蛋脸面,高高的鼻子,两边腮上微微的几点雀瘢,竟是故人鸳鸯,就笑道:“这个孩子,看着年纪小,倒是乖巧,叫什么名字。”金铃就笑说:“二奶奶说的是,她叫鸳鸯,老太太正是看着她会看眼色,才提拔起来的。”王熙凤就笑着点了点头,在锦凳上坐了,方向平儿道:“把你带了来的那个人先给我叫了来。”平儿听了吩咐,就把柳家的带在王熙凤跟前。
柳家媳妇看着琏二奶奶不问话,竟是把她们都带在了贾母房前,心内先有些害怕了,先跪在地上向着贾母的房门拜了几拜请安,次向王熙凤请了安。王熙凤就道:“你姓什么?在厨房里当差几年了?”柳家的回道:“回二奶奶的话,我夫家姓柳,在厨房里伺候老太太,太太们总有三四年了。”王熙凤就笑道:“这么说来,时候也不短了,我只问你,这常家的素日为人如何?”
柳家的听着这句问话,转头看了眼常家媳妇,因摸不着王熙凤要怎样处置,不敢就把常家的实情说出来,向着王熙凤道:“常家姐姐料理得一手好汤水。”
王熙凤起先听着她姓柳,就觉着耳熟,这回待听了她这句,歪着头想了一想,脸上就是一笑,怪道耳熟呢,这人虽没见过,名字却是熟着很。从想前造了大观园之后,宝玉同女孩子们都进了院子住,为了叫她们吃饭方便些,所以设了小厨房,就是叫这个这柳家的在厨房当差,伺候着。这柳家的,原就是个势利伶俐人,最是会看人脸色。因老祖宗宠爱宝玉,她奉承着宝玉不算,连着宝玉房里的丫头们,她都着意交好。这回见了,果然机智,这句就回得极妙,即不说常家的是个好的,也不说她不好。要是自己有意放常家媳妇一回,她便是卖了人情,要是要依着家法处置,也不好说就是她卖了一同当差的姐妹。
王熙凤笑毕,就道:“谁问你这个?。厨房里当差的,这料理得好汤好水,常家的是在厨房里当差的,这原是她本行,不是她应该应分的吗?我问你她平日为人,你舀这句来搪塞我,可见你也不是个安分守己的人。”王熙凤的话音未落,一旁常家媳妇看着这句,她也是昏了头,急于脱身,没想着柳家的那话与她无害,只看王熙凤说柳家的奸猾,忙道:“奶奶,就是这个柳家的,她兄弟在门上当差,同给府里办事的买办们都熟,这手上沾的好处还少吗?顶不老实的就是她,请奶奶明鉴!”
柳家的听了这句,脸上就变色起来,转向常家媳妇道:“天地良心。我家哥哥几时手上沾过好处了,是我舀着什么在你们跟前炫耀过,还是我亲口同你们说了什么不成?你说这样的瞎话,也不怕老天爷打雷轰你!”又转向王熙凤道:“二奶奶,你可不能听着她胡说。她是自己不干净,也要拖旁人下水!我哥哥虽在门上当差,可没舀着府里一点子东西。奶奶要是不信,只管把我舀来问话。”
王熙凤眉间一皱,道:“老太太房前,也是你们叫嚷辩理的?”说了,就把柳家的看了几眼,若是同往事串联起来,那常家媳妇说的兴许不假。想这柳家的当日曾牵扯进一桩窃盗茯苓霜的官司里去,起因原是王夫人房里的彩霞偷了茯苓霜与环儿,恰巧正有广东的官儿来拜,送了上头两小篓子茯苓霜,馀外给了门上人一篓作门礼,这柳家的哥哥在门上,也分得了些,送与了柳家的,叫人举发了。虽是那些茯苓霜不算是偷的,到底也不算正经来路。‘苍蝇不抱没缝儿的鸡蛋’那些买办常来常往的,便是送些东西与他们门上也没什么意外,到底有些影儿人才说他。
王熙凤这里还没说话,里头贾母已然听得分明,立时发怒,向着身边的小丫鬟道:“好一个铁嘴钢牙的刁奴!自己有差不说反省,倒先把人扯下水!莫非别人脏了,她就能干净了?这回子是从中取利,日后胆子壮了,岂不是要串通外人来谋害主家了!你去同你们二奶奶说!问问那个婆子是哪个人举荐提拔的!如何这样的人就往里推荐!”小丫鬟看得贾母一改平日慈眉善目的模样,也是害怕,更不敢停留,转身就道了门外,来在王熙凤跟前,战战兢兢就把贾母的话同王熙凤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