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妮此时却没心情看针线,接过来道了声谢,便搁到一旁的架子上,急急问道:“知梅,我这里正有事要同你家大少夫人讲,她却怎地回娘家了?”
知梅是来打听事情的,因此便没瞒她,佯装生气讲实话道:“陆娘子还问我?我倒要问问陆娘子,究竟同我家大少夫人讲了些甚么,令她突然之间就回娘家去了。”
二妮惊讶道:“她真是为了傻姑娘有孕的事生气了?”她叹了口气,又道:“我也是女人,哪里不知道遇上这种事,任谁心里都难受,可我就是不明白,傻姑娘是她亲自挑的人,如今有了喜,她就算心里不痛快,也不至于闹到回娘家呀?”
知梅却是知道底细的人,闻言震惊非常:“陆娘子,你说甚么,傻姑娘有孕了?这是甚么时候的事?”
二妮看向她的神色有些异样,道:“你怎么同我大表嫂一样,听了这消息吃惊得跟甚么似的,傻姑娘是我大表哥的通房丫头,她有了身孕,难道不是理所应当的事?”
这其中的缘故,知梅怎能讲与她听,只得支吾道:“傻姑娘好些日子不在家里住,所以乍一听说她有孕,奇怪罢了。”
二妮拉了她到一旁的凳子上坐下,面色严肃地道:“听你这话,竟是疑心傻姑娘肚子里的孩子不是我大表哥的似的,我可告诉你,我已经问过傻姑娘了,她说这孩子,真真确确就是我大表哥,你家大少爷的。”
知梅瞪大了眼,张大了嘴,已不知说甚么好。
二妮继续道:“我本来想去和大表嫂讲一声的,但却听说她回了娘家,没见着人,刚才正着急呢,可巧你就来了。知梅,你回去好好劝一劝我大表嫂,叫她把傻姑娘接回去罢,不然叫外人晓得,影响她贤惠的名声。”
知梅沉默片刻,道:“此事岂是我一个奴婢劝得的,只能如实转告大少夫人了。”
二妮叹道:“傻姑娘也是傻,我问她为甚么不自己去跟大少夫人讲,她说怕被大少夫人责骂,这妮子,难道不晓得,她越瞒着,大少夫人只会越生气吗。”
知梅勉强扯了扯嘴角,道:“各人有各人的想法罢了,我这就回去告诉大少夫人。”
“这事儿要紧,我也就不留你了,代我向大表嫂问好儿。”二妮将知梅送至门口,道。
知梅心内焦急,一出店门就雇了顶轿子,催着轿夫赶至孟府门前。她一路小跑着到了后院月亮门,有名小丫头在这里等着,一见她便道:“知梅姐姐,我们少爷正在书房等着你呢。”
知梅点点头,随她到了书房。孟里正在书案前踱来踱去,一见她便问:“如何?”
知梅喘着气,将事情一五一十讲了一遍。孟里身为大户人家的少爷,自是晓得这庶子生在嫡子前头,会造成甚么样的景况,不禁拍案恨道:“这贺济礼,忒不成样子,我大姐还年轻,焉知她就生不出儿子?”
知梅垂泪道:“里少爷,此事该怎么办?陆娘子让我赶紧告诉大少夫人,让她把傻姑娘接回去待产呢。”
内宅的这些事,孟里却又不懂了,不过按照常理,傻姑娘既是有名分的人,就断没有让她在外头生下孩子的道理,不然通房成了外室,倒要孟瑶受人诟病。他搔头想了想,道:“你还是去跟我大姐讲一声罢,她向来是个有主意的,不会因为一件小事就乱了方阵。”
有关子嗣,不论豪门还是寒户,都不是小事,知梅心内明了,应了一声,退了出去。
孟里则唤人来换了一件圆领葵花袍,带上乌翅帽,蹬上粉底皂鞋,坐了八人大轿,摆着官威朝贺府而去。
且说知梅回到孟瑶住处,孟瑶仍呆呆地坐在窗前看那几竿竹子,知梅暗叹一口气,上前轻声唤道:“大少夫人。”
“回来了?”孟瑶无精打采地问了一句。
知梅上前几步,贴着她的腿双膝跪下,泣道:“奴婢该死,擅自去找了陆娘子。”
孟瑶心内一震,知梅去找陆娘子,虽说是擅自外出,可并非甚么大事,此番她却哭着请罪,必是与傻姑娘那事儿有关。孟瑶稳了稳神,叫知梅起来,苦笑着道:“有事就说罢。”
知梅站起身来,小声将傻姑娘承认怀了贺济礼孩子的事讲了。
孟瑶眼皮一跳:“当真?”
知梅点了点头,道:“陆娘子让大少夫人把傻姑娘接回去,说她毕竟是贺家的通房,把孩子生在店里不大好…”
“我知道了。”孟瑶打断她的话,疲惫地摆了摆手。
“大少夫人…”知梅没来由地心内一惊,唤道。
孟瑶的脸色,已恢复了平静,道:“哪有通房有孕,却叫别个来传话的,哪家哪户都没这个规矩。她自己不说,我就当不晓得,若孩子生在了外头…哼…”
“那就是野种。”知梅接道,忽而又是一惊:“大少夫人,若真让人知道她生了孽子,传出去可是一桩丑闻,大少爷他的前程怎办?”
孟瑶面色如霜,冷声道:“他不顾我的感受在前,我又何必顾及着他,大不了一拍两散,各过各的罢了。”
知梅大惊:“大少夫人,夫妻缘分乃是千年修得,万不可讲这样的话。”
孟瑶瞪了她一眼,没作声,只拨弄茶盏盖子,过了一会儿,恨道:“她若一察觉有孕就来禀报我,我就算心里不好受,也自会善待于她,可她这样躲躲藏藏,倒叫人觉得我小肚鸡肠,容不下人——既是让我背了黑窝,我又何苦来做好人。她自己种下的苦果,就让她自己尝去罢。”
第一百九十四章三方对证
风起,吹过窗外的绿竹,发出沙沙的声响,间或有几片枯黄的,飘过窗棂,孟瑶抓住一片,放在掌心里细细看着,最终将其撕作了碎片。
主仆俩一坐一站,沉默良久,突然门外传来重而匆忙的脚步声,知梅正要出声斥责是谁这般地没规矩,一转身却见贺济礼迈过门槛,朝里面走来。她连忙福身唤了声大少爷,退至一旁。
贺济礼几步走进屋里,挥手道:“都给我下去。”
知梅看了孟瑶一眼,见她没出声,便退了出去,帮他们把门关好。
“那孩子不是我的。”贺济礼大步走到孟瑶面前,还没站稳便急冲冲地道。
“哦?”孟瑶没有看他,用的是不相信的升调。
贺济礼道:“事情孟里都告诉我了,此事纯属子虚乌有,我绝没碰过傻姑娘,就连见她都只寥寥数面,而且每次你都在场。”
孟瑶凝视窗外绿竹,没有作声。
贺济礼急了,伸出右手指天,发誓赌咒道:“若我骗你,天打五雷轰。”
孟瑶神情似有松动,但嘴上说的却是:“我从来不信这些,就算你骗了我,也不会有雷来劈你。”
贺济礼愈发急了,绕着房间转了两圈,停下问道:“我们夫妻一场,你就这般地不信我?”
孟瑶缓缓回过身,道:“本来是信的,不然就直接问你去了,而不是回娘家自个儿生气。但二妮今日却让知梅传话与我,称傻姑娘自己承认肚里的孩子是你的,你叫我如何不信?”
贺济礼急道:“你不能只听别人的一面之词,她既污蔑我,就叫她来对证,我是人正不怕影子斜。”
“叫谁?二妮?傻姑娘?”孟瑶本是打定了主意不去理会此事,任傻姑娘在外自生自灭,但贺济礼既如此信誓旦旦,就由不得她不信一点半点。
“都找来,三方对证,看她还有甚么话好说。”贺济礼毫不犹豫地道。
“好。”孟瑶站起身来,准备去向孟里辞别。贺济礼却道:“他才去我们家,此时恐怕还在回家的路上呢,我是骑马先到的。”果然遣小丫头去一问,孟里不在家中,孟瑶只得吩咐知梅同孟家的丫鬟讲一声,让她们转告孟里,她先回家一趟。
贺济礼听孟瑶这意思,是还要回娘家来,便悄悄地嘱咐知梅,把孟瑶带来的行李打包一并带走,又亲自去奶娘处抱了小囡囡来。知梅巴不得他们夫妻俩和好,自是应允,收拾起包袱,悄悄儿地塞到了奶娘所坐的轿子上。
夫妻俩一个坐轿,一个骑马,一同回家,才走到半道上,贺济礼就迫不及待地吩咐一名婆子,让她去二妮店中,将二妮和傻姑娘都叫过来。婆子瞧得见他神色不虞,脚下不停地去了,等他们夫妻俩踏进家门时,正好二妮和傻姑娘也到了。
几人分宾主坐下,傻姑娘站在当中,小丫头奉过茶后,知梅便带着厅中下人退了出去。
这架势,一看就不是要顺顺当当把傻姑娘接回来的样子,二妮看了看孟瑶,又看了看贺济礼,开口道:“大表哥,大表嫂,你们这是…”
贺济礼面上冷若冰霜,一丝表情也无,道:“我虽是个男子,也自有几分名誉,容不得人来诋毁。二妮,既然消息是从你嘴里传出来的,你就先给我们讲个明白,傻姑娘肚里的孩子,究竟是哪个的?”
二妮一听这话,急道:“大表哥以为我是在扯谎?我可是问过傻姑娘的,不是随口乱说。”她走到傻姑娘身旁,将她推了推,催道:“你倒是说话呀。”
傻姑娘双膝一跪,道:“我怀的是大少爷的孩子。”
二妮闻言,似松了口气,退至一旁坐下,道:“你们瞧,你们瞧,我没说谎罢?”
孟瑶斜眼瞥一瞥贺济礼,轻哼一声。
贺济礼双目似要喷出火来,质问傻姑娘道:“若真是我的,怎会不把你接回来,也不告诉大少夫人?分明是你怀了别个的种,栽赃嫁祸于我。”
傻姑娘脸上的表情十分淡然,语气亦十分平静,道:“大少爷为甚么要瞒着,我怎么知道,我只晓得是你不让我说出来的。”
“好,好,好。”贺济礼气急反笑,连道三个好字,朝外唤人,要找几个力气大的婆子来行家法,看傻姑娘重刑之下还敢不敢扯谎。
“万万不可。”孟瑶同二妮齐齐出声阻拦。
孟瑶道:“她肚子都大了,要是打出个三长两短来,事情就更说不清楚了。”
二妮道:“大表哥,傻姑娘在我店里行为举止如何,我都看在眼里,你要说她肚子里怀的是别人的种,我头一个不信。”
贺济礼听孟瑶这语气,还是有几分信他的,心下稍慰,但见二妮如此信誓旦旦地坚称傻姑娘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又忍不住火冒三丈,冲着她吼道:“你给我滚出去”
二妮唬了一跳,匆忙起身,真出去了。
孟瑶去拉她,没有拉住,嗔怪贺济礼道:“这是我们家的家务事,你怪到二妮头上作甚么,她来告诉我,也是好意。”
贺济礼拿起茶盏欲摔,又有些舍不得,只好重重顿到小几上,怒道:“她是好心还是歹意,我分不清楚,只晓得她同傻姑娘一样血口喷人,污蔑于我。”
三个人,两样说法,照说两票对一票,孟瑶该信二妮和傻姑娘,但她见贺济礼气愤的模样,实在不似作伪,就有些拿不定主意了。她想了想,试探道:“若真放任傻姑娘在外头生下孩子,只怕于你德行有碍,不如先把她接回来再说。”
谁知贺济礼不但死活不肯,甚至还有责怪孟瑶的意思,道:“连你也不信我?她怀的根本就不是我的儿,我为何要把她接回来?难道要我替别人养孩子?”他越说越生气,最后竟一甩袖子,出门去了。
知梅就守在门口,见状走了进来,满脸担忧地问孟瑶道:“大少夫人,怎办?”
孟瑶的表情十分放松,微笑道:“随他去罢。”
知梅不知这个他或她,是指贺济礼,还是指傻姑娘,待要追问一句,忽地又明白了,低声一应,帮孟瑶添过茶水后,退至一旁。
因着孟瑶这句话,这件关乎子嗣大计的事,竟就此揭了过去,贺济礼照常教书,闲暇时想法设法瞒着州学做些小生意;而傻姑娘更是奇怪,回到二妮店中后不哭不闹,更不上贺府要求搬回来,好像一点也不担心会把孩子生在外头似的。
孟瑶想不明白,也懒得去想,索性装了个全糊涂。这日阳光明媚,秋高气爽,她见天气甚好,遂命知梅将园子里新开的菊花采了一篮子,带去拜访魏姑娘。她坐着轿子到达魏姑娘街边的小宅时,正逢魏姑娘在后院发脾气,所有的丫头婆子噤声站了一地。
因所有的人都垂着头,无人瞧见孟瑶,孟瑶便在门边站了一会儿,只听见里头传来魏姑娘气愤抱怨的声音,讲得大抵是不满孟府又派嬷嬷来教导她礼仪。过了一会儿,屋内渐渐安静下来,陆续有丫头婆子朝外走,一丫头瞧见孟瑶,“嗨呀”一声,掀帘朝内禀道:“小姐,贺府大少夫人来了。”
魏姑娘亲自迎了出来,向孟瑶行礼,不好意思地笑道:“瞧我这家治的,竟连来了客人都不晓得。”
孟瑶回了一礼,笑道:“我是才来。”
魏姑娘执着她的手,一起走进厅内,分宾主坐下,小丫头端上茶来。孟瑶自知梅手里接过花篮,笑道:“闲来无事,又见园中新开了几样菊花,便采了几朵来送你,留着插瓶顽罢。”
魏姑娘笑道:“属你们南边的人最爱个花儿啊朵的,我也学起来。”她身旁的小丫头接过孟瑶手里的花篮,捧到魏姑娘跟前请她瞧,魏姑娘闻了一回,大赞香气扑鼻,当即让人取来花瓶,灌上清水插了起来。
魏姑娘看着小丫头插了会子菊花,突然叹道:“大少夫人,你这样一个细心体贴人,怎么却有个爱强人所难的娘家?”
孟瑶此来,正是要与她讲一讲这事儿,没想到她却自己先提起,遂问道:“此话怎讲?”
魏姑娘命人拿出一本已撕作两半的书,忿忿地道:“你看,上回你母亲温夫人从西京派了嬷嬷来,被我轰了出去,结果这回又使人送了这劳什子来,究竟甚么意思?她以前告诉我,最喜爱我的无拘无束,不拘泥于繁文缛节,而今却怎地又叫我学起这个来?”
婆子将书递给孟瑶,孟瑶接过来一看,原来是一本《女诫》,这书不仅被撕作了两半,还沾染了不少茶水和灰尘,依稀可见当时魏姑娘是何等的愤怒。孟瑶拿出帕子,轻拭《女诫》封面,微微笑道:“魏姑娘可曾听过我的事迹?卖过夫君的妾,怒吼过婆母,戏耍过小叔子,还封过两房之间的门。”
这些魏姑娘都有所耳闻,情不自禁一笑,正要出言相赞,却听见孟瑶又道:“我当初出嫁时,也是被我娘督导着背过《女诫》的呢。”
第一百九十五章贺济义出狱
魏姑娘面露疑惑,浓粗的眉毛微微颦起,道:“温夫人那样一个最不屑于条条框框的人,怎会逼着你背《女诫》?”
孟瑶笑道:“背书和行事,本就是两码事,当时我也是不愿意背,我娘却说,你若不背这个,将来与别的夫人小姐闲聊,别人晓得,你不晓得,必要遭人耻笑;再者说,若想要打破陈规,就得先熟悉这规矩是怎么样的,这样才能既自在行事,又能同旁人相处融洽,不然别人只会说你行事乖张,不晓世故。”
魏姑娘听完这番话,再开口时,语气里就带了些不满,道:“大少夫人是在指责小女子不晓世故?”
“非也。”孟瑶摇摇头,“我只遗憾魏姑娘未能体谅我娘的艰难处境,更未能明白她的一番苦心。”
魏姑娘诧异道:“苦心我倒是明白,不就是想成就他儿子的亲事么。不过温夫人如今乃是乔家当家夫人,必是事事顺遂,还能有什么艰难处境?”
“她盼着将来的儿媳,能正大光明得唤她一声娘呀。”孟瑶望着魏姑娘,深深地看到她眼里去。
魏姑娘先是一团迷糊,片刻,眼中有恍然之色,愧然道:“原来如此,可怜天下父母心,竟使我愚钝了。”
孟瑶见她明白过来,心下大慰,又道:“以你要强的个性,想必也不愿到了婆家后,因礼仪不周而受人诟病。”
“那是自然。”魏姑娘毫不犹豫地答道。她沉默了一会儿,又别扭着道:“可我也不愿为了迎奉谁,而去委屈自己。”
孟瑶马上问道:“即便是为了自己心仪的人,也不愿受些许委屈?”
“呸,谁是我心仪的人。”魏姑娘轻啐一口,红了脸。
孟瑶笑道:“既然我兄弟不是你心仪之人,当初你又何必委屈自己答应这门亲事,所谓强扭的瓜不甜,依我之见,你不如趁早把亲事退了罢。”
她才刚劝魏姑娘要忍耐,转眼又建议她退亲,魏姑娘一时明白不过来,叫道:“甚么?”
孟瑶面露惋惜之色,道:“我本以为魏姑娘同我兄弟情投意合,因此才来劝一劝你,如今看来,却是没这个必要,既然你对他没有那个意思,又何必委屈自己嫁过去呢。正如你所说,高门大户,自然有许多的规矩,即便是我娘,洒脱之中也不能不顾及一二,更何况是你。为了一个并不心仪的人,去承受这种委屈,的确是委屈你了,所以,不如把亲退了罢。”
魏姑娘听得一怔一怔,以她的个性,当初若有半分勉强,就不会答应孟家的提亲,反而言之,既然答应了,必然是瞧上了孟里,心里千肯百肯的。如今孟瑶却口口声声称孟里并非她心仪之人,让她感觉很是难受。然而她欲替自己分辨几句,却又讲不出口,若反驳,孟瑶必问:既然如此,为何不能为心爱之人委屈一二?
魏姑娘抬眼,孟瑶正冲她微微笑着,她的心,突然就开阔了起来,自嘲道:“原来竟是我钻了牛角尖了。”
眼见得她是想转过来,孟瑶大松一口气,笑道:“人活于世,不可能事事顺遂,就如同你以前做生意一般,为了赚钱,又哪有不低下身子的时候呢?有时候想想,只要能达到目的,只要能和相知之人相守,受些委屈又能算得了甚么?”
魏姑娘没有应声,但眼中已大有认同之色。而孟瑶说着说着,仿佛说到了自己心里去,对于先前不告而别回娘家,生出了一丝悔意来。
魏姑娘命人取来那本撕作两半的《女诫》,又让人拿来糊糊,亲手细细粘起。孟瑶会心一笑,起身告辞。魏姑娘跟着起身,道:“我这里还有事,就不留大少夫人了。”说着,送孟瑶到门口,目送她上轿。
孟瑶回到家中,回想自己劝魏姑娘的话,越想越觉得自己先前对贺济礼的态度不妥,于是暗地里拍了林森和小言出去,让他们到二妮店中,一个在外,一个在内,明里暗地打听打听傻姑娘最近几个月到底与甚么人来往过密。
晚上贺济礼回来,孟瑶想跟他好好解释下自己上次回娘家的事,便命人准备了几个他爱吃的菜,又备了一壶好酒,专候他回来。
今日贺济礼回来得迟了一些,一进门见到满桌子的菜,大为惊喜,问道:“你怎么知道要准备酒菜?”
这话问得奇怪,孟瑶疑惑不语,待探身朝外一看,只见一衣衫褴褛之人,佝偻着腰站在院子里,此人头发枯黄乱作一团,遮住了颜面,只让人觉得他浑身脏兮兮,却看不清是谁。
孟瑶依稀猜到了些眉目,立时将一腔歉意收了起来,沉着脸道:“这里是后院,怎么带了男人进来?”
贺济礼不知她是故意这样问的,笑道:“这又不是外人,是济义回来了。”说着,朝门外招招手,叫贺济义进来。
贺济义脚下踌躇,而孟瑶已是掩不住地嫌恶,唤人道:“去打水让二少爷清洗清洗,换身衣裳再来吃饭。”
贺济礼却没瞧见孟瑶的表情,更没想到孟瑶的心情,他笑呵呵地朝桌上看了看,道:“菜色不错,你怎地知道济义今日出狱,早早地就备下了接风宴?”
孟瑶没好气道:“出狱又不是什么光耀的事,还值得我给他接风?”说罢,据了筷子就吃,根本没有等贺济义的意思。
贺济礼对她的态度很是不满,但贺济义入狱,的确是咎由自取,况且同温夫人又还有间接的关系,因此他也不好说甚么,只劝道:“济义受了这几个月的折磨,也算是对他有惩罚了,你身为大嫂,就大度些罢。”
孟瑶瞥他一眼,道:“我若不大度,刚才直接让人轰他出去了。你也不瞧瞧,他做的那一桩事,对得起我这大嫂?”
贺济礼没了言语,只待在她身旁坐下,自己等贺济义。
贺济义坐牢数月,许是身上污垢太多,小半个时辰过去,仍没见他出来,贺济礼正要亲自过去看看,却见小言在门前探头,便问道:“有甚么事?”
小言没想到贺济礼在,唬了一跳,忙道:“没事,没事,既然大少夫人在用饭,婢子就待会儿再来罢。”
孟瑶朝外看了一眼,放下碗筷,道:“我也吃完了,有甚么事,进来说罢。”
小言见她不是要瞒着贺济礼的样子,遂放松了心情,进来回话,道:“大少夫人吩咐奴婢和林森去打听的事,都打听清楚了。”
“这样快?”孟瑶惊讶道。
小言道:“是,听陆娘子店里的伙计说,最近几日,总见一短衣打扮的男子,鬼鬼祟祟在店附近转悠,还看见傻姑娘于无人时去见过他。傻姑娘无事背着人见男子作甚么,想来这就是大少夫人所说的,交往过密的人了。”
“那人现在何处?”孟瑶与贺济礼同时出声发问,而贺济礼的声音更显急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