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济礼日夜想着同魏姑娘相认,此时真见了面,却又不知讲甚么好,还是孟瑶寻了话来讲,道:“魏姑娘好眼光,这房子不错。”
魏姑娘却道:“好甚么好,我不是个爱热闹的人,住在这嘈杂之处,完全是迫于无奈——只有住在人多的地方,才不太容易被人给骗了拐了去。”
这是在怪贺济礼没尽到保护之责呢,贺济礼听得面红耳赤,连忙站起身来,走到她面前深深一揖,诚恳自责道:“都是我的错,没教导好兄弟在前,忘记派人通知魏姑娘我换了住处在后,这才害得魏姑娘险些被陷害,实在是抱歉,贺某该千刀万剐。”
魏姑娘看来是个服软不服硬的人,见贺济礼道了歉,口气也就缓和了,道:“也没甚么好抱歉的,反正我也没损失甚么,反倒还赚了一千五百两银子。”
怎么,贺济义给的一千五百两聘礼,不是李氏收了?贺济礼疑惑问道:“不知我那新弟媳,是魏姑娘的甚么人?”
魏姑娘笑得极为开心,道:“那只不过是我家一个粗使丫头,自我洞晓贺济义那混蛋的企图,就布了这个局——在他面前露脸的,是我本人,但户籍文书上和在媒人面前出现的,却都是姓李的那丫头。”她顿了顿,又笑道:“贺大哥莫要怪小女子太过毒辣,这件事可谓是皆大欢喜——我那粗使丫头脱了奴籍,又终身有靠;而贺济义不正想娶李姑娘吗,那就是李姑娘,货真价实,我可没骗他;至于我,刚来南边就赚了一千五百两银子,还有人帮我付了一个月的房屋租金,既划算,又发财。”
贺济礼笑道:“魏姑娘还少算了一样。”说着指了指自己,道:“要不是魏姑娘管我那不争气的兄弟要聘礼,我们也不能够用那样低的价钱买回自己的宅子。”
魏姑娘听不明白,便问缘由。
贺济礼将他贺家分家一事讲了一遍,魏姑娘感叹道:“原来我还不是贺济义那混蛋害的第一个人,我这回也算是为民除害了。”她讲完,命丫头取来几张银票,递与贺济礼道:“既然贺大哥并非贺济义同伙,反而也是被他害过的人,那我还计较甚么,这一千五百两银票,就当我送给你闺女的见面礼罢。”
第一百六十五章孟里躲亲
贺济礼哪里肯收,连声道:“不成,这可不成,本来就因为我的疏忽,害得魏姑娘险入狼口,这会儿我若收下这钱,就成甚么人了?”
“你也不是故意的,谁没个疏忽的时候呢?”魏姑娘大度道。
但贺济礼仍是不肯收,离她远远的。魏姑娘又将银票递给孟瑶,孟瑶也不肯接,连小囡囡都有样学样,将一双小手背在身后,连连摇头。
魏姑娘见他们一家坚持不收,无法,只得将银票收起,但到底还是拿了不少好玩意出来,送与小囡囡作见面礼。
三人坐下闲话,待换过一盏茶,贺济礼提议,请魏姑娘随他们两口子到家里去住,称:“魏姑娘这楼房虽好,到底没个人照应,还是随我们到家里去住罢,屋子任你挑。我们家虽不宽裕,但也绝对不会委屈你。”
魏姑娘却执意不肯,道:“多谢贺大哥费心,我住在这里很好,不消搬得,再说贺大哥家离我这里又不远,有你们照拂,料想再也无人敢来欺负我。”
她不随贺济礼到家里去住,贺济礼无法安心,力劝一回,道:“请不到魏姑娘到家里去住,我对不起黄泉之下的恩人。”
魏姑娘见他搬出了自家先父,只得讲了实话,道:“我不到贺大哥家去住,非是嫌弃你们,而是你家只得你们两口儿,我若搬过去,只怕有人讲闲话。加上贺济义那混蛋又是恨着我的,如果被他知道我就住在你那里,还不知传出甚么难听的话去呢——依他那德性,就算没甚么,编也要编出甚么来,没得坏了我的名声。”
孟瑶同为女人,更能理解魏姑娘的心思,且很佩服她想得明白,想得通透,于是便暗地里扯了扯贺济礼的袖子,示意他不要强求。
贺济礼因魏姑娘这一番话,又变得满心惭愧,她如今这般畏首畏尾顾及名声,全是贺济义害的,赶明儿寻着机会,还得好好教训教训他才是。
坐了一时,魏姑娘留饭,贺济礼坚持辞了出来,称自己没能照顾好她,哪还有脸留下吃饭,还是改日让孟瑶请她到家里去,好好招待一顿。
魏姑娘苦留不住,只得放他们去了。
夫妻俩坐了轿子,沿远路返家,但才走了没几步,就见个家人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拦住轿子行礼。
贺济礼还以为贺济义又来家寻他,连忙自轿窗探出头去,问道:“怎么,二少爷又来了?”
那家人摇摇头,道:“不是二少爷来了,是里少爷回来了。”
孟里不是已上任去了吗,怎么还没到期就回来了,莫不是出了甚么事?后面轿子里的孟瑶闻言一惊,顾不得还在大街上就探出头来,急问:“怎么回事,说清楚。”
那家人意识到自己太过急切,反而让主母误会,连忙笑道:“大少夫人,是喜事,喜事,听大少夫人娘家的人说,这回里少爷回来,是因为他已然是个官,却迟迟不顾终身大事,温夫人一着急,就让乔三老爷给他寻了门亲,媒人已到家里了,里少爷这才趁着休沐日,匆匆赶回家里来,如今他人正在咱们家坐着呢。”
孟瑶这才展了笑颜,退回轿子里去,但却有些疑惑,既然媒人都已登了门,孟里怎么不回家去接待,反倒跑到他们家去了?
贺济礼也是好奇,连连催着轿夫快走,以最快的速度回到家中,同孟瑶直奔他们现住的第二进院子。
他们到时,孟里正在厅中焦急踱步,孟瑶走进去,责备小丫头道:“怎么不请里少爷坐,茶水点心呢?”
孟里连忙摆手,道:“大姐,我哪里还有心思吃茶吃点心,都快愁死人了。”
孟瑶奇道:“我都听说了,不是娘要给你说亲么,怎么成愁人的事了?”
孟里道:“娘给我说的那位小姐,远在西京,我连人都没见过,根本不晓得她是丑是美,是聪慧还是愚笨,怎么娶她?”
贺济礼拣了把椅子坐下,又招呼他也坐,笑道:“不是有媒人吗,一问便知,我娶你姐姐过门前,可也没见过她。”
孟里跺脚道:“嗐,姐夫,我可不是你,见都不见就敢娶,再说像我姐姐这般貌美如花,入得厅堂下得厨房的人,又能有几个?万一那小姐是个麻子瘸子呢?现在的媒人,只看人家的权势,再看拿到的赏银,才不会讲实话。”
孟瑶听得自家兄弟这般不遗余力地夸她,羞红了脸,偏贺济礼还笑嘻嘻地盯着她看,更让她觉得尴尬,索性寻了个瞧点心的借口,躲出门去了。
孟里犹自在她身后喊着:“大姐你莫走呀,给我拿个主意,那媒婆还赖在我家不走呢…”
贺济礼连忙拉住他,劝道:“你在怎么不愿意,也得款待媒婆,且不说媒婆嘴大,得罪不得,就是看在温夫人和乔三老爷做媒的份上,也不能怠慢她。”
孟里撇了撇嘴,不以为然道:“怎么得罪不得,她要是还不走,我就让人一顿大棒子打出去。”
贺济礼看着他好笑道:“你瞧你这模样,哪里像个做了官的人,完全似个小儿。”
孟里毫不客气地瞪了他一眼,道:“你是事不关己,自然笑得出来,换作你试试,保管比我更急得跳脚。”
贺济礼以过来人的身份,继续劝他:“小舅子,听姐夫一句话,媒婆得罪不得,你若得罪了她,她明儿就能去别的姑娘家把你讲作个黑面鬼,下作胚,让各家小姐们都不敢嫁给你。”
孟里想到刚才自己对那媒婆不甚客气,有点后怕,但仍旧嘴硬道:“没人嫁就没人嫁,一个人过一辈子更清静。”
贺济礼笑着摇了摇头,道:“你还是太年少,等再过几年,不等人催,就该自己想媳妇了。”
“呸,你才想媳妇。”孟里有些不好意思,冲他啐了一口,又道:“姐夫,你别光顾着看笑话,且给我出个主意,眼下我该怎么办?”
贺济礼道:“这有甚么难办的,岳母找了媒人来,是让你挑,不是非让你娶,你只说看不上这家小姐,回了去便是。至于媒婆,软语婉拒,重重打赏,她就算事情不成,也要感激你三分,下次再替你说媒时,保管把你讲作天上少有,地下无双。”
孟里直呼妙哉,哈哈大笑:“姐夫你果然是老油条,门儿清,老实告诉我,你到底说过多少门亲,才定下我大姐?”
恰逢孟瑶带着小丫头端了茶水点心来,贺济礼连忙冲着孟里抹脖子挤眼睛,惹得孟里更笑得大声。
孟瑶不明白,孟里方才还是愁眉苦脸,怎么转瞬功夫就变了模样?她亲自将点心摆到他们跟前,问道:“怎么,孟里决定娶那家小姐了?”
孟里将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道:“不娶,不娶,要娶也得娶个我见过的。”
贺济礼道:“这可就难了,大凡有些家教的姑娘,未出阁前都是轻易不出门的,你上哪里瞧去?”
孟里满不在乎道:“反正我又不着急,且慢慢寻着罢。”
孟瑶抬头瞧了瞧日头,留他吃饭,孟里却站起身来,道:“不吃了,且先回去打发媒婆,明儿再来。”
孟瑶知道他心里装的有事,不办妥当安心不下来,只得命人把各色点心给他装了一盒子,送他到二门口。
此时时候已不早,孟瑶送过孟里,便抱着小囡囡去了饭厅,命丫头们上菜,准备开饭。今日贺济礼心情好,让厨房现做了几个好菜,又使人去大酒楼端了几个寻常吃不到的菜来,满满摆了一桌子。
孟瑶知道他多日阴霾今日消散,便命人取来后园树下埋的一坛好酒,拍开封泥,与他各斟一满杯,以示庆贺。
两口子高高兴兴坐下对酌,但一杯酒还没下肚,就听见贺老太太的大嗓门在外面响起。二人皆是一惊,但还没反应过来,饭厅的帘子就被一阵风刮开,贺老太太冲了进来。
贺老太太每次来,都是那几招,无非是先坐地,再大哭,但这回她却在满桌子的佳肴面前止住了脚步,眼直直将盘碗盯了又盯,咽着口水道:“老大,你们竟在家吃这样的好东西,有肉,有鱼,还有这么些叫不上名字的菜。”
贺济礼正要应答,孟瑶忙给他使了个眼色,道:“不怕老太太笑话,我们如今穷了,见天里咸菜稀粥,实在熬不下去了,这才狠了狠心,到外面赊了一桌子酒来。老太太这会儿来得正好,酒楼的伙计说待会儿取盘子时就来拿钱,老太太赶紧坐下一起吃,吃完了帮咱们把帐付了罢,我同济礼正为凑不齐银子的事犯愁呢。”
贺老太太的手,本已偷偷伸向了装肉的盘子,一听这话,赶忙又缩了回来,不由自主地朝门边躲,道:“我哪里有钱,我就是没钱吃饭,才来找你们的。”
到底是亲娘,贺济礼一听说贺老太太还是饿着肚子,心软了,命丫头搬来一张凳子,道:“娘,先坐下吃饱了再说罢。”
第一百六十六章李氏发飙
贺老太太等的就是这一句,贺济礼话音还没落,她就已扑到桌子边坐下了。贺济礼没想到自家娘亲竟跟饿虎下山似的,不禁一愣,等他回过神来时,贺老太太已一手抓肘子,一手夹兔头,吃上了。
孟瑶瞧着她汤汁淋沥的两只手,皱了皱眉头,但又不好说甚么,只得借着哄小囡囡吃饭,到外间去了,眼不见心不烦。
贺济礼看着贺老太太这样,也没了吃饭的心思,一想到小时候父亲刚去世,最困难的时候,贺老太太白日里帮人种地,晚上还要趁着月亮光去打野菜,心里就酸酸的,几欲落下泪来。
那时虽然穷,但一家人和和睦睦,多么快活,现如今到底是因为甚么原因,让他们亲亲热热的一家人,变作了这样呢?
贺济礼一面想,一面帮贺老太太夹菜,贺老太太的碗里,很快就堆起了高高一座小山。饶是贺老太太食量大,一顿饭下来,也没能把她碗里的菜吃完,她舍不得这些菜,左右看看见孟瑶不在,便与贺济礼打商量:“济礼,我能把这些都带回去么?”
带回去?这可真是又吃又兜了,孟瑶从外朝里瞟了一眼,没有作声。
贺济礼此时正是忆昔心酸之时,哪有不同意的,赶紧叫来小丫头,把满满一桌子饭菜都给贺老太太装好,让她带了回去。
贺老太太欢天喜地地走了,孟瑶重新进到饭厅里来,看着贺济礼不说话。贺济礼这才想起来,孟瑶刚才一直在喂小囡囡,她自己还没吃饭呢。他登时愧疚万分,红着脸道:“我叫厨房再给你炒几个菜去。”
“不吃了。”孟瑶板着脸冷冷丢下一句,抱着孩子回房去了。
贺济礼想要跟过去道歉,又拉不下面子,在房门外徘徊了好一阵,终于见到吃罢饭的知梅过来,忙寻了个借口与她道:“我有一样东西落在房里了,你帮我进去拿拿。”
不料知梅却道:“大少夫人将房门反锁了,奴婢也进不去。”
贺济礼一听这话,似被窥见了心思,尴尬万分,哪里还立得住,支吾着朝前面去了。
孟瑶听见脚步声远去,便开门走了出来,将小囡囡交给奶娘抱去歇午觉。知梅倒了盏茶给她,劝道:“老太太再可恶,也是大少爷的亲娘,她饿着肚子来,大少爷留她吃顿饭,也是人之常情…”
孟瑶气道:“他留饭就留饭,没得只顾着老娘,却让娘子饿肚子的。”
知梅道:“准是大少爷可怜老太太,才由着她把饭菜都带了去,说起来老太太如今过得也确实艰难,一大把年纪,还要忍饥挨饿。”
“都是她自找的,怨谁。”孟瑶嘀咕了一句,问道:“你可晓得今日老太太为何到咱们家来?就为了蹭一顿饭?”
知梅回想一时,道:“她刚进门时,瞧着是有话要说的样子,但见了那一桌子菜,却又甚么话都没了,许是光顾着吃,混忘了?”
孟瑶本是生气,听了这话,却又忍不住地笑:“这得有多饿,才能让老太太连话都忘了讲,也真是可怜见的。”
正说着,小丫头来报:“大少夫人,外面来了几个酒楼的伙计,提着好些个食盒,说是给大少夫人送来的。”
“酒楼的伙计?我不曾点过酒菜呀?”孟瑶奇怪道。
小丫头也不清楚究竟怎么回事,连忙跑出去问,过了一会儿重新进来回话,道:“那几个伙计说了,酒菜是我们家大少爷去点的,特意嘱咐趁热给大少夫人送来。”
知梅抿嘴一笑:“大少爷这是惦记着大少夫人没吃饭,赔礼道歉来了。”说完轻轻一推孟瑶:“大少夫人,大少爷有心呢,你就原谅他了罢。”
“谁爱理他。”孟瑶仍旧绷着脸,但到底还是让丫头们把食盒接了进来,摆上桌子一样尝了几口。
贺济礼大概是存心要哄孟瑶开心,点的酒菜极多,孟瑶一人根本吃不完。她瞧着有几样菜很是新奇,舍不得倒掉或赏人,便命厨房晚上热一热,再端上桌来。
有了这几样菜,晚饭桌上的菜色又显得格外丰富,贺济礼坐下瞧见,便知孟瑶心里的气已消得差不多了,不禁一乐,拿了酒壶就要斟酒。
正在此时,饭厅的门帘又开了,贺老太太笑成一朵菊花的脸出现在门口:“哎呀,又这么多菜?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她怎么又来了,孟瑶脸色一沉,抱起小囡囡就出去了。
贺济礼则是哭笑不得:“娘,中午不是给你带了那许多菜回去?这么快就吃完了?”
贺济礼一提这个,贺老太太满脸的笑容就变作了气愤,骂道:“济义娶的那个媳妇,不讲道理得很,我才把饭菜拿回去,她就拎去喂了狗,还把我给骂了一顿,怪我不该上你这里来吃饭。”她骂完,又得意洋洋地笑了:“哼,她不让我来,我偏来,还能绑住我的脚不成?等我吃饱喝足了,再拎几盒子好菜回去,好好气一气她。”
贺济礼自己看不惯贺老太太这副样子,但却生气李氏也来欺负她,忿忿道:“我拿自个儿的饭菜孝敬老娘,碍着她李氏甚么事?她真是给点颜色就开染坊,反了天了,且等我去问问她。”说着,饭也不吃了,丢了筷子扶住贺老太太就朝外走,称要去替贺老太太出一出这口恶气。
贺老太太眼巴巴地回望那桌热腾腾香喷喷的饭菜,极想吃完了装了盒子再走,但却无奈贺济礼的脚步太快,还没等她出声,人就已被扶出了二门。她一路惋惜,直到回到城郊的宅子,还在咂巴着嘴。
到了贺济义家院门前,贺济礼还没上前推门,李氏却先冲了出来,揪住贺老太太大骂:“你还敢回来?又跑去大哥那里丢人现眼了?”
甚么是亲娘?就是自己能埋怨能顶嘴,却不许别人动一根手指头的。贺济礼一见李氏这样,气愤非同小可,上前大力拍开她的手,吼道:“这是你婆母,不是仇人,你这做媳妇的,到底还有没有尊卑上下?”
李氏丝毫不惧,叉着腰指着贺济礼的鼻子就骂开了:“大哥,我还没说你,你倒好意思来说我,如今老太太是我们二房养活,你却接二连三给她饭吃,还装了那许多盒子让她带回来——这是变着方儿在骂我们二房无能,养不活老娘是怎地?”
她骂完贺济礼,又骂贺老太太:“我们二房没做饭?我们二房没给你饭吃?就算伙食差点,我们能吃,难道你就不能吃?偏你一个乡下老太太还这般娇气,挑三拣四,饭菜稍有不容易,就拔腿跑到大房去蹭饭,我都替你嫌害臊。”
贺济礼和贺老太太就这样站在大门口,被李氏骂了个狗血喷头,根本插不上话。
李氏正骂得欢,贺济义自院门口探了探头,小心翼翼地冲贺济礼笑了笑,道:“大哥,你来了?我们正开饭呢,一起进来吃点?”
他这一插话,贺济礼才回过了点神,冲李氏道:“若不是你们饿着了老太太,她至于跑到我们家去么?如果我不是瞧着她饿得慌,心里难受,能留她吃饭,还给带几盒子回来?我帮你们请老娘吃了一顿饭,你不知感激,反来骂我?”
李氏回身将贺济义一推,腾出一条道来,指着院门向贺济礼道:“你来,你来,瞧瞧我们到底有没有饿着她,瞧瞧桌上到底有没有摆她的碗筷。”
进去就进去,难道我还怕了你?贺济礼袍子一撩,当先朝里走,走了几步才想起贺老太太,回身来扶她。
贺济义家已没了奴仆,两进院子里住的只有他们嫡亲几口儿,因此也没得避讳一说,饭桌子就摆在前面院子里,离饭桌一丈远的地方,还放了一张凳子,齐佩之就抱着贺济义那儿子,蹲在那里吃饭,此时见他们一行人进来,连忙站了起来,面有怯色,想来是早就被李氏降服了的。
贺济礼朝桌上一看,的确摆有三副碗筷,桌边的凳子也有三张。李氏拿起筷子敲着碗道:“你看,你看,我们到底有没有饿着她?只要有我们的一碗饭,就不曾少了她的。”
贺济礼答不上话,只好又去看菜色,碟酱豆子,一碟腌咸菜,外加一大海碗杂面棒子粥。
贺济礼直觉得鼻头酸酸的,道:“你们这伙食,也太差了些,同我们小儿时吃的差不多了,只少了一盘野菜。”
贺济义也叫他说得眼发酸,抬起袖子擦眼角。
李氏却将眼一瞪,道:“我们能吃,她就不能吃?穷又不是我害的,问她幺儿子去。既然她幺儿子不争气,就活该她跟着一起受苦,没得我们在这里吃菜咽糠,她却跑去有钱大儿子那里大鱼大肉的道理。”
贺老太太瞧了这一时,发现贺济礼是坚定地站在她这一边,极为维护她的,便冲李氏道:“那我不跟你们过了,我跟我大儿子一起过去。”
第一百六十七章闹别扭
贺济礼的心,马上提了起来,他心疼自家老娘,可不意味着愿意再同她一起过日子,再说这要把她带回去,孟瑶那里怎么交待?他偷偷朝院门口望了一眼,那里躲着一路悄悄跟来的孟瑶——他早就发现了。她准是因为不放心,才跟了来的。
后面有娘子督阵,贺济礼更是不敢轻易点这个头,但也不好当着兄弟和弟媳的面,公然驳回贺老太太的要求,只得低了头,瞧脚尖。
贺老太太见贺济礼不吭声,急了,道:“老大,同娘一起过活,有甚么不好的?我知道了,定是你怕你媳妇不高兴,才不敢答应。我告诉你,你可不能和济义一样,娶了媳妇忘了娘。”
贺济义哪里是娶了媳妇忘了娘,他是不敢不听媳妇的,不然就是一顿打。他动了动嘴唇,正想替自己辩解一二,李氏开口了:“老太太,你这半中腰地突然要换儿子养,让那些不晓得详情的人知道了,还不知把我们二房编排成甚么样呢。他们一准儿会说是我们二房虐待老娘,才让你跑到大房去了的——这个黑锅,我们可不想背,也背不起。”
“你们本来就虐待我。”贺老太太仗着有贺济礼在旁撑腰,挺了挺胸脯,冲李氏嚷嚷道。
李氏朝左右望了望,见院角磨盘旁放着个舀黄豆的木勺子,便跑过去取来握在手里,当作武器朝空中挥了挥,连声质问道:“我们虐待你了?我们虐待你了?你倒是再说一遍试试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