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老太太听后十分欢喜,赞她有头脑。齐夫人见状,便道:“那我先将人带回去,待会儿使个小轿子送过来,少不得还有几件不值钱的陪嫁。”
贺老太太笑逐颜开,目送她去了。李小凤趁机自荐,贺老太太瞧着有几分喜欢她的样子,拉着她问东问西。
知梅听得提心吊胆,别又一气纳了两个罢,忙问:“老太太允了?”
小言笑道:“老太太当时就问她了,是不是同齐夫人那个妾一样,白送。李小凤的身价,在她老子娘手里攥着呢,她自己哪里作得了主,老太太一听抬她进门须得花银子,二话没说就拒绝了。”
知梅听后,松了口气,望向孟瑶,孟瑶却道:“一个也是纳,两个也是纳,有甚么分别?”又问小言道:“老太太许诺了齐夫人甚么事?要送来的那个妾,你可曾见着?”
小言摇了摇头,道:“回少夫人的话,齐夫人讲的事,我只听见‘学印’二字,其他的全听不懂。她送的那个妾隐在石狮子后,我没看见。”
孟瑶听后默然不语,知梅等了一会儿,见她无话,便要取银子赏小言,却叫孟瑶一个眼神止住。孟瑶看了小言一眼,淡淡道:“下去罢。”
小言神色无异,行礼退下。
知梅有些奇怪,就算不打赏,也得嘱咐她两句莫外传,怎么直接让她下去了?她虽然疑惑,但也知道,孟瑶这样做,一定有她的道理在,因此没有开口相问,只静静站立一旁。
孟瑶默默坐了一会儿,突然吩咐道:“赶紧去齐家,告诉齐夫人,她所托之事,咱们办不了,那个妾,也别送来了。”
知梅匆匆而去,片刻回返,急禀:“少夫人,老太太已收下卖身契,正命人将轿子朝里抬呢。还有少爷也进门了,正朝这边来。”
孟瑶忽地起身,疾步朝外走,却在门口与贺济礼碰个正着。贺济礼后退半步,侧身,指了院子里,怒道:“那是甚么?”
孟瑶朝外一看,只见一顶蓝布小轿,正从夹道里出来,后面还随着两只红漆木箱。轿上坐的是何人,她已然猜到,但因心中有气,故作不知,淡然问道:“平时中午不是在州学吃饭,今日怎地有空回来?”
贺济礼听着是关切之语,脸色稍霁,道:“我听见些流言蜚语,说我们夫妻闹和离,因此特意赶回来,问问你是真是假。”
孟瑶扯了扯嘴角,道:“本来是假的,不过马上便要成真了。”
贺济礼听不明白,也没空去琢磨,他满心都是外面那乘轿子,接着方才的话问道:“抬进我们家来的轿子,是怎么回事?”
孟瑶看向门外,蓝布小轿进了第三进院子,却未作停留,径直朝第四进院子去了,想必是贺老太太事先作了吩咐。
她转身进房,拣了张椅子坐下,端盏啜茶,道:“那是北边的邻居齐家送来的妾,恭喜大少爷白得一佳人。”
啪地一声,贺济礼一掌拍在她身旁的小几上,怒问:“为何不经我同意,就收下齐家送来的人?你难道参不透这其中的利害关系?”
孟瑶自然是知道的,不然也不会拒绝了齐夫人,但贺老太太再次提前纳妾打她的脸,让她有些心灰意冷,于是懒得回答,只轻轻摇了摇头。
贺济礼当她真是不知,气便消了,耐心解释道:“你可晓得齐家为何白送一妾过来?那是想让我帮他家的二儿子篡改成绩。州学成绩事关重大,有好几名学监盯着呢,我收下齐家的妾,便得替他们办事,这若让学监发现,我的前程就全毁了;若赖皮些,不替他们办这事,他们便会反告我一状,称我收受学生贿赂。”
原来只要这妾进了门,贺济礼就没好日子过,孟瑶听明白了,嘴角啜上一丝微笑,淡淡地告诉他道:“妾是娘收下的,我并不知情。”
贺济礼闻言,尴尬非常,原来他方才那通脾气,对错了人。此时他晓得错怪了孟瑶,却又爱惜面子,不肯承认,硬拗着责怪她道:“你这当家主母,怎么管家的,连个看门的小厮都调教不好,竟让那顶轿子直直进了门,也不晓得拦一下。”
孟瑶听了这话,满腹的气恼之上,又平添一份委屈,贺老太太收下妾的事,她也是刚刚才得知,哪里来得及插一双翅膀,飞去拦着?
贺济礼大概也晓得自己责怪她的理由太过牵强,讲完便走了,冲去第四进院子的归田居,准备好好与贺老太太理论理论。
第十四章质问贺老太
贺济礼到归田居时,贺老太太正与贺济义话家常,聊得热火朝天,瞧见他来,忙招呼他道:“济礼,快来,我今日出门交好运,齐夫人白送我一个妾,与你放在屋里,正好。”
敢情她还以为自己占了便宜?贺济礼顿生无力之感,火气也随之而来,质问道:“娘,天下哪有白得的好处,难道不是因为你答应了齐家甚么?”
贺老太太作猛然记起状,将齐夫人托她办的事讲了一遍,与之前孟瑶所述相差无几。
贺济礼将利害关系讲与她听,称收下齐家的妾,将与他前程有碍,贺老太太却责备他道:“所谓远亲不如近邻,你与齐家比邻而居,须得互帮互助,更何况我听说齐家家大业大,与他们攀上关系,只有好处,没得坏处。”
攀关系?贺济礼一阵头晕目眩:“娘,我如今避他们还来不及,你倒去攀关系?篡改成绩非同小可,一旦被学监发现,我是要丢饭碗的。”
贺老太太很犹豫,一来她是真认为改改成绩不是甚么大事,觉着贺济礼乃是小题大做;二来,她已在齐夫人面前拍了胸脯作了保证,此时反悔,岂不是丢了大颜面?
贺济礼见贺老太太不反驳,也不吭声,急得跳脚。
贺济义见哥哥着急,帮着劝了贺老太太两句:“娘,州学又不是我哥哥开的,成绩岂能说改就改?他没那个能耐,你逼他作甚么?”
贺济义讲的道理,浅显易懂许多,贺老太太立时就明白过来,拍着腿向贺济礼笑道:“你这孩子,自小就爱面子,办不到就直说,也不是甚么大事,非要编造些理由来糊弄人。”
眼看着贺老太太想通了,贺济礼却很不是滋味,他真真切切的理由,怎么就成了糊弄人?贺济义随随便便一劝,就胜过他口舌无数?分明是贺老太太偏心罢了。
但不管怎样,贺济义乃一片好心,是在帮他,因此贺济礼再生闷气,还是投去感激一瞥。
他担心迟则生变,催促贺老太太将卖身契拿出来。贺老太太一面翻寻,一面惋惜:“你瞧瞧那个妾,乃是故人,送还回去,真是可惜了。”
贺济礼这才留意到屋内还有一人,丰腴身材,圆盘脸,眉眼熟悉,原来是先前卖过一道的王姨娘。他一想到这是齐家送来的人,有碍他的前途,马上厌恶地挪开眼去,不想再看,加紧催促贺老太太找卖身契。
贺老太太翻过怀里翻袖里,翻过小几翻椅子,越翻越急,额头冒汗,口中喃喃自语:“明明就放在这里,怎么不见了…”
贺济义就挨在她旁边,听见这话,忙安慰她道:“娘,莫着急,慢慢找。”
贺济礼还道贺老太太故意隐藏,心一急,扑通跪下了,道:“娘,这个妾若留在我们家,儿子横竖都是个死,不如你现在就将我一顿打了,免得将来入牢狱去受苦。”
贺老太太听他讲得这般严重,才真信了他先前的话,吓得哭起来:“是真找不到了,我明明放在这里…”
贺济义见到贺老太太的眼泪,马上责怪贺济礼逼母太甚,贺济礼心生愧疚,忙安慰了贺老太太几句,好言问道:“娘,你仔细想想,到底放在哪里了?”
贺老太太睁着朦胧泪眼,指了指小几上的金橘盆:“这里…”又指了指自己刚坐过的椅子:“那里…”
贺济礼与贺济义都被她弄糊涂了,齐声问道:“到底哪里?”
贺老太太被问急了,一屁股坐到地上,大哭起来,呜呜咽咽没了全话。
贺济礼兄弟面面相觑,连忙将她扶起来坐着,叫小丫头来替她擦脸,又发动全院上下找寻卖身契,寻到者重赏。
归田居为了一张卖身契,乱作一团,不多细表。且说第三进院子里的孟瑶,在贺济礼离去不久,便又迎来了温夫人,温夫人是打探到了造谣者,特特赶来相告的,不曾想却听到了更让她气愤的消息——贺老太太再次给贺济礼纳妾了,且未事先知会孟瑶。
她大骂贺老太太比那造谣的贾神医更可恶,攥紧孟瑶的手,强命她回娘家,闹和离。
孟瑶缓缓摇头,语气坚定,道:“娘,我不稀罕做贺家的媳妇,但却不愿垂头丧气地和离,就算要走,也要昂首挺胸。”
温夫人望着她,思忖一时,悟了过来,松开她的手,连赞三个好字,笑道:“这才是我的好闺女,有志气!就算要走,也得先收拾了那个妾,再给贺老太婆些颜色瞧瞧,不然他们还真当我们孟家的女儿是泥捏的。”
孟瑶理头发,整衣裙,道:“娘,你且略坐坐,我去去就来。”
温夫人帮她正了正头上的金钗,点头道:“到底是你贺家的事,我跟着去不像样子,就在这里为你坐镇,你若受了委屈,赶紧使人来告诉我。”又叮嘱几个陪嫁眼睛要亮,脑子要灵,嘴巴要利,莫要让人占了便宜去。
孟瑶带着一众从人到了归田居,站在厅门口一看,几张椅子四脚朝天,小几推到了一旁,金橘搁到了地上,而上上下下的人全勾着腰,垂着头,不知在翻寻甚么,整个乱得不成样子。
贺老太太率先看到了孟瑶,她仍以为孟瑶还病着,赶忙自小几下钻出来,顶着一片金橘叶子,冲她喊道:“媳妇,你身子不爽利,还过来作甚么,我这里不消你侍候,你赶紧回去躺着罢。”
关切之心倒是好的,只是添堵在前,再怎么情真意切也无益,孟瑶面无表情,冷冷道:“我与济礼成亲还未满半年,娘便数度纳妾,将我的颜面、孟家的颜面踩在脚下,任人耻笑,这叫我如何躺得安稳?”
贺老太太一怔,辩解道:“我以为那是白得的便宜…”
孟瑶打断她的话:“老太太,这世上不是每一种便宜,都能白占。”
贺老太太才因为这个,挨了贺济礼的训,此时又听孟瑶提起,委屈不已:“我乃好心…”
“老太太,好心亦能办坏事。何况你这哪是甚么好心,纯粹是在打孟家的脸,若不是我娘死命拦着,我家伯父兄弟,只怕早打上门来了。”孟瑶讲完,不再理会贺老太太,而是朝墙角的王姨娘抬了抬下巴,喝道:“人都上哪去了,还不把她叉出去。”
第十五章甩不开的妾
当家主母的话,谁人敢不听,一众丫鬟媳妇子蜂拥而上,架起王姨娘就走。
孟瑶方才的话,甚得贺济礼的心,但他想起失踪的卖身契,又不禁面色一黯,走过去拦道:“她的卖身契不见了,暂时还赶不得,不然若被有心人接去,告我一状,或死在了外头,那我可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卖身契丢了?”相比贺济礼等人的慌乱,孟瑶显得十分镇定,她环顾厅内,见揪住王姨娘的人中,有报过信的小言在内,便招手叫她过来,果断吩咐道:“到门上传话,让他们拿大少爷的帖子,上官府问一问,看王姨娘的卖身契,是红契,还是白契。”
当朝不论甚么契约,都分为红白两种,到官府备过案、盖过印信的,是红契;反之为白契。若红契丢失,问题不大,花上些银子到官府补办一张便是;而白契丢失,则会让买卖关系当即失效。
贺济礼听了孟瑶的话,眉头舒展,暗生佩服,以他目前的状况,不论红契白契,都于他有利。红契丢失,补办一张,再连人退还齐家;白契丢失,更为简便,直接将人赶出去就得。
贺老太太听得“官府”二字,着实唬了一跳,在她心里,只有发生了天大的事,才需要上官府。此时孟瑶派了人去,是否意味着丢失卖身契,正是一件天大的事?贺老太太想着想着,冷汗浸湿了后背,她心知自己闯了祸,又没能耐替儿子解决,只好颤着声音开口道:“你们忙…我先回乡下去了…家里还有几头猪…”
篓子是她捅的,却欲将烂摊子丢下,让别人伤脑筋,天下哪有这样便宜的事。孟瑶满心不悦,当即截断贺老太太的话,道:“老太太,你可是家里的主心骨,怎么能走?全家大小都等着你拿主意呢。”说着,侧头吩咐知梅:“赶紧叫她们把第二进院子收拾出来,请老太太住进去。”
知梅甚是机灵,马上接口:“回少夫人,那进院子本来就是给老太太准备的,时时有人打扫,即刻便能入住。”
孟瑶满意点头,指了两个陪嫁婆子,让她们把贺老太太搀去第二进院子歇息,等去官府的人回话。
贺老太太张了无数道口,却一句话也没能插上,被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子半扶半架,朝第二进院子去了。
孟瑶料理完,转身回房,至始至终都没有看贺济礼一眼。
温夫人正在三进院厅里侯着,见孟瑶回返,脸上却没有笑容,心内一紧,问道:“怎么,老太婆不肯?”
孟瑶摇头,道:“那妾是个祸害,贺济礼比我更想赶她走,只是老太太弄丢了卖身契,现今还卖不得。”
卖身契是小事,无论丢与不丢,只要银主想卖,王姨娘都能脱手。能尽快处理掉她,自然是好事,只是如此一来,未免让贺老太太觉得太过轻松,不能给她个教训。温夫人皱眉道:“卖掉这个妾,仅仅解了一时危机,难保那糊涂老太婆日后还要朝家里领人。”
孟瑶却笑了,笑容里一半欢喜,一半忧虑,欢喜的是,此事不可能如此简单;忧虑的是,贺济礼倒霉,她也讨不到好去:“齐夫人何许人也,行事定然缜密,娘且瞧着,官府那边,肯定没有好消息。”
正说着,门上来报,去官府的人回来了。孟瑶头也不抬,道:“老太太在第二进院子呢。”
传信的是先前领这门差事的小言,她听孟瑶提贺老太太,先是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应了个是字,将门上的人带去了第二进院子。
他们走后,孟瑶故意多坐了会儿才起身,留温夫人稍坐,也朝第二进院子而去。第二进院子才是后宅主院,不论面积还是家什,都比其他院子大一圈,厅上格局简朴,同归田居无二,但那些椅子凳子,却统统大一号,不知是为了填满空间,还是彰显院主的地位。
贺家几人都在厅上,估计听过了门上所述,个个眉头紧锁,贺老太太更是蜷作一团,缩进了大椅子里。
小言见孟瑶进来,主动上前禀报,称齐夫人甚是狡猾,不但签了红契,还另附一份赠予文书,那文书上限定,若卖身契遗失或损毁,必须由赠予人出示赠予文书副本,受赠人才能补办卖身契或取消卖身契备案。
赠予文书副本,在齐夫人手上,她精心设了局,就是等着瞧成果,自然不会将其拿出来。也就是说,只要贺老太太找不着卖身契,贺济礼就得认王姨娘为妾,卖不得,送不得,即便死了,也是贺家的人,还是算收过齐家的贿赂。
孟瑶朝贺济礼看去,他大概也是想到了这点,眉头紧锁,面色铁青。贺老太太被贺济礼沉郁的脸色吓到了,跳下椅子,拉住孟瑶连声问道:“媳妇,怎办,怎办?”
孟瑶挣脱开来,退后一步,口气冰冷:“老太太抬人进门时,可没知会我一声,我哪里晓得该怎么办。”说完,拍了拍袖子,带领从人离去。
她回到房中时,已是饭点,立时传下话去,各房摆饭,更在二进院厅中摆下酒席,请温夫人入座。
温夫人见她行事有条不紊,料想无事,遂到桌边坐了上席,与她共饮一杯,又吃了些菜,才询问事情如何。
孟瑶将二进院厅内的情景讲与她听,又道:“我只看了,听了,甚么意见都没发表。”
温夫人大赞:“正该如此,贺老太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且让他们自己慌乱去。”说完,举杯与孟瑶相碰,以示庆贺,又道:“你别理会这事儿,只管看戏,等贺老太太这回吃了大亏,看她以后还敢不敢挤兑孟家;你自己也放机灵点,若贺济礼没能力解决,惹来祸事,就赶紧和离,免得受到牵连。”
温夫人的话,孟瑶听进了一半,其实她自己另有主意,不仅要让贺老太太晓得厉害,还要换得贺济礼的一个承诺。
第十六章柳暗花明
温夫人吃完酒席,又坐了会子,告辞归家。孟瑶正欲命人将残席撤下,贺济礼夹着一卷册子,兴冲冲走进来,口中叫嚷着:“娘子,我寻到了好办法,你快来瞧。”
他坐到孟瑶身旁,取出胳膊下夹的那卷册子,翻开几页,递到她跟前,眼中透出喜悦,道:“要赶王姨娘走,还有一个法子,只要她主动求去,而我们家又同意,则买卖关系自动失效。”
孟瑶一看,原来是本当朝律例,她没想到贺济礼一顿饭的功夫,就想出了对策,倒真有些佩服他心思敏捷,不过面儿上仍是淡淡的,将律例推还给他,道:“与我甚么相干。”
贺济礼今儿瞧了孟瑶一天的冷脸,很有些憋闷,不过他也知道,贺老太太此举伤了她的颜面,她生气是应该的,于是没有计较,而是赔着笑脸问道:“你不是有个《妾室守则》?且借我瞧瞧。”
他要《妾室守则》作甚么?孟瑶十分诧异,想开口询问,又不愿与他这个面子,于是只吩咐知梅取《守则》,甚么也没打听。
两个二等丫头见他们谈完了事,便上来收拾饭桌,贺济礼却道:“且慢,我还没吃呢。”说着,端起孟瑶用过的碗,匆匆扒了半碗饭,再带着《妾室守则》,朝外书房而去,并告诉孟瑶,晚饭不回来吃了,直接与他送去外书房。
这个下午,二进院子不断有消息传来——老太太又急哭了、老太太请了佛像了、老太太要去庙里烧香了…诸如此类,等等等等。孟瑶心里跟明镜儿似的,贺老太太这是闹给她看呢,期望她听到动静,能过去瞧瞧,帮着出个主意。
可孟瑶最大的本事便是稳得住神,哪会理这个,任凭二进院怎么闹,她只当没听见,捧着一卷闲书闲闲看了一下午,吃罢晚饭,听知梅讲了两个笑话,也不等贺济礼,心情愉悦地上床歇息。
夜半时分,孟瑶睡得正香,朦胧中感觉有人在摸自己的脸,忽地惊醒,本能尖叫一声。一只手急急忙忙捂上她的嘴,黑暗中有人低声道:“是我。”
孟瑶听出是贺济礼的声音,长出一口气,拍掉他的手,怒道:“晚归也就罢了,还吓起人来?”
贺济礼的脸红了,还好未掌灯,孟瑶瞧不见,他并不是存心吓孟瑶,而是自外书房回来,心里有事,想叫醒她,又不敢,在床边踱两步,摸摸她的脸,摸摸她的脸,再踱两步,最终还是把她吵醒了,惹来一声骂。
虽然知道贺济礼看不见,孟瑶还是瞪了他一眼,翻了个身,准备接着睡。贺济礼赶忙推了推她,道:“娘子,你先别睡,我有话讲。”
孟瑶只好又翻过来,没好气道:“何事,快讲。”
贺济礼自怀里掏出一册子,拍了拍,道:“你这《妾室守则》,编得不好。”
孟瑶一听,立时怒火又起,敢情他大半夜的将她叫起来,就为了讲一句《妾室守则》的坏话?这本《守则》,乃温夫人所编,他批评《守则》,就等于批评温夫人,孟瑶不能忍受他批评自家娘亲,当即与他争辩起来:“哪里不好了?你若讲不出道理来,我不饶你。”
贺济礼走去点燃了灯,举到床头放着,再翻开《妾室守则》,一页一页翻与她瞧,道:“这上头条目列得不错,但处罚却太轻微,根本无法逼王姨娘自行求去,有甚么用处?”
孟瑶明白了,原来贺济礼在外书房研究《妾室守则》到半夜,是为了赶王姨娘出门,这让她忍不住偷笑出声。
贺济礼见孟瑶展颜,趁机顺杆而上,央道:“娘子,你是行家,且帮着加几条厉害的上去。”
孟瑶暗自琢磨,甚么才叫厉害的。贺济礼见她不吭声,啰嗦个不停,称加上的惩罚措施,得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迫不及待地想离开贺家,一刻钟也不愿多待;又称,王姨娘为人一向谦卑,不容易挑错,须得加紧逼着,积极创造条件,努力让她犯错。
孟瑶强忍着笑意,板着脸拒绝了他的要求,道:“谁人抬进来的,谁人料理,没得踩了我,还要我出力的。”
贺济礼拍着胸脯向他保证,此类情况,绝对是最后一回,再不会有不尊重她的事情发生。
孟瑶不是轻易心软的人,在贺老太太没吃到苦头前,她才不会轻易罢休,遂捂住耳朵,翻身蒙被,再不理睬贺济礼。
贺济礼无法,只得吹熄了灯,脱去衣衫,挨着孟瑶睡了。孟瑶不肯帮忙,但王姨娘还是得赶,第二日,他起了个大早,将《妾室守则》送到了贺老太太处,让她照着《守则》,设法挑王姨娘的毛病。
可怜贺老太太哪里认得字,不想接这差事,又怕贺济礼生气,只好瘪着嘴收下,将贺济义唤了来,叫他念给自己听。
贺济义连招牌都能认错的人,哪里认得全《守则》上的字,但母命又不可违,只好捧着册子,磕磕绊绊,结结巴巴地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