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瑶道:“若让他们晓得,家里一多半就要添人,即便不添,乡下的李小凤也要进城,这些事,我本来早就算计好了,倒也不怕,只是近来事多,不想另添烦恼,且等这几天过去,再告诉他们不迟。”
此话不无道理,若贺老太太知道这事儿,定要进城添乱,还是暂且瞒着的好。温夫人紧握了孟瑶的手,歉意道:“都是娘拖累了你,不然你还能专心对付家里。”
孟瑶亦反握住温夫人的手,笑道:“你是我亲娘,难道我又不是你亲闺女?”又道:“说来惭愧,娘的事,我也帮不了甚么大忙,除了照看那几只箱笼,就只能等大伯来时,多遣些人手过来。”
温夫人取了个软枕,替她垫在腰后,笑道:“我这里人手少?还要你遣来?你放一百二十个心,你大伯再跋扈,也是当官的人,脸面要顾全,不会动粗。”说完又担忧,大房虽不会对人动粗,却难保不对财下手,若他们得知孟家的箱笼在贺家,不知会不会打上门去。
知母莫若女,孟瑶见温夫人的眉头皱了起来,便问:“娘,你是担心走漏了消息?”
温夫人道:“那日虽然是夜里,但车多,动静不小,难保无人看见,若你大伯得了蛛丝马迹,必要借机生事,趁机夺财。”
孟瑶笑道:“娘请放心,济礼自愿要帮忙,早上下打点好了,就怕到时大伯不来呢。”
温夫人且惊且喜,问道:“济礼有甚么法子?”
孟瑶附耳几句,又道:“只怕这法子太过毒辣,毕竟是一家人。”
温夫人将椅子一拍,道:“你大伯明着逼嫁,暗里谋财,早已没把我当作一家人,我又何必顾他?”
话虽如此说,但她还是嘱咐孟瑶,行事莫张扬,不能让大房的名声,影响到孟里。
孟瑶应了,靠在温夫人肩上,开始撒娇,要求晚上与她同睡。温夫人笑着逗了她几句,突然叹道:“闺女,你说娘是不是太自私?若我坚持要守节,你大伯再怎么逼我嫁他门生,也是无法。就为着这嫁去乔家,累得多少人替我操心,真真是罪过。”
孟瑶轻轻摇了摇头,道:“娘,你今年才刚三十五,大好的日子还在后头,你若执意守节,孤苦一生,我这做女儿都替你苦。”
温夫人的心思,孟瑶是真明白,孟家两房人未分家,温夫人是怕仅凭一己之力,没法替幼子护住家产,嫁去乔家,除了自己有归宿,还能替儿子找个靠山。至于那些箱笼为何不直接求助乔家,大概是怕被人误认为是嫁妆罢。
温夫人紧紧将她搂了,眼中落下泪来,直称娘亲的心事,女儿最懂,讲着讲着,泣不成声。
孟瑶知她并非畏惧前程,而是想起了前尘往事、一时感概,便不相劝,只轻轻拍她的背,由着她痛哭了一场。
第四十六章大房回乡
温夫人好强,哭过之后,抹尽泪水,出来在人前,依旧是刚强模样,指挥丫头婆子们把孟瑶在家时的闺房收拾出来,又吩咐厨房做孟瑶爱吃的菜品。
孟瑶就此在娘家住下,其间贺济礼借口送青葡萄,来探过一次,但用过饭就被赶了回去。
过了四、五日,两辆马车自城外而入,行至孟府门首停下,京城大房果然回乡来了。
温夫人与孟瑶听得门上通报,虽然心中冷笑,但仍依足了礼数,前往西院拜见大伯孟兆均。
她们顺着抄手游廊,绕至西面,发现东院大门仍旧紧锁,看门小厮正用一根细铁棒,死命撬着,而大房一行在一旁等待,个个木着脸。二人上前一看,原来是那门锁经久未动,锁眼里生了锈,打不开了。
温夫人忍着笑,领了孟瑶与孟兆均行礼,暗暗嘲笑,真不知他们费劲开这门锁作甚,西院好几年未曾打扫,就算开了锁,里面也住不得人。她虽这样想着,却只字不提邀请他们去东院住的话,只站在一旁看热闹。
孟兆均虽然才从车上下来,又是在自己家里,却一身绯袍锦带,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个官。孟瑶足有三年没见过他,冷眼瞧去,觉着他比以前更胖了一倍,两颊的肉多到垂下来,稍微一动,就颤得厉害。
孟兆均此次回乡,未带嫡妻石氏,仅有一名妾室钟姨娘及她所生的女儿孟月相随。他朝后招了招手,钟姨娘与孟月便上前,与温夫人和孟瑶行礼。
这两人,孟瑶也是几年未见,回礼同时,亦打量一番,钟姨娘样貌改变不大,仅在眼角添了两道鱼尾纹,她穿着天青缎二色金的绣衫,装扮极其张扬,想来在京城不是得宠就是得势,不然也不能够跟着回乡来;孟月今年不是十四就是十五,眉眼渐渐开了,丹凤眼,薄嘴唇,像极了钟姨娘,她穿了一件宝蓝缎衫,头上也并无金银,倒是显得比其生母沉稳低调许多。
西院的门锁,最终还是没能打开,孟兆均只好命人将他的行李搬去了外书房,再吩咐钟姨娘道:“拿着你们的包袱,到东院去住几天。”
女眷不能住外院,钟姨娘与孟月搬到东院去,合情合理,但孟兆均自始至终都没问一下温夫人的意见,这样的霸道,让温夫人黑了脸,当场反对道:“东院没得空房,大哥另觅住处罢。”说完根本不等孟兆均接话,就带着孟瑶回返,将院门紧闭。
孟兆均气得七窍生烟,却又无可奈何,毕竟他一身官服,不好去踹寡居弟媳的家门。最后无计可施之下,只得将垂花门靠西边的三间耳房收拾出来,让钟姨娘和孟月暂时住下。
虽说西院将门关了,但孟兆均就是奔温夫人回来的,人不能不见,于是稍事休息后,带了钟姨娘,忍着气亲自走去拍门。
温夫人也正气着,本不欲见他,但想到自己改嫁还须得他首肯,不便把他得罪狠了,就只好命人开了门,将他请到堂屋来。
孟兆均才刚吃了苦头,却不受教训,一进堂屋,大摇大摆朝主座上坐了,开口就训斥温夫人,称她改嫁,是贪图乔家权势。
温夫人反驳道:“乔家提亲在前,又不是我上赶着,怎么就成了贪图权势了?”
孟兆均语塞,只好改斥她擅自作主,应了乔家的亲事。
温夫人在椅上定定地坐着,道:“此事确是我办得不够妥当,不过帖子都回了,大哥也就允了罢。”
孟兆均听得她一副无赖口吻,气到脸上的肉乱抖,孟瑶猜测他要发火,正欲出来打圆场,却见立在他身后的钟姨娘,悄悄将他的背一戳。
孟兆均马上收怒气,换笑脸,向温夫人道:“我也是为你好,你妆奁虽不算少,但跟乔家的门第相比,还是差远了,若嫁过去,必要受人白眼,何苦来哉?还不如嫁与我门生,虽然小家小户,却乐得自在。”
自在?温夫人一声冷笑,只怕她前脚嫁他门生,他后脚就将孟里的那份家产搂走了。其实温夫人为自己改嫁所准备的嫁妆并不少,足够让她在乔家有脸面,只不过这些话,她不会告诉孟兆均罢了。
温夫人没再反驳孟兆均的话,只以沉默来表达自己要改嫁乔家的决心,孟兆均软硬兼施,费尽唇舌,也没能说动她。
谈到最后,孟兆均摔了只茶盏,两人不欢而散。
孟瑶暗暗佩服温夫人的定性,上前搀她回房,温夫人却摆手道:“且等着,他们不会就此罢休,过不了多大会儿,便会再来。”
温夫人料事如神,果然不到一盏茶的功夫,钟姨娘回返,称奉了孟兆均之命,前来清点祖产。
自老太爷在世起,孟家祖产就由温夫人代为打理,内含田地房屋,并城中几处铺子,这些产业,虽名为祖产,其实大部分都是二房自己挣下的,老太爷在世时曾发过话,二房自挣之物,分家时归二房所有,但大房一直垂涎,这才不肯分家,并一而再地混淆视听,人前人后将二房的私产称为祖产,妄图将这份财物,全归到自家名下来。
钟姨娘虽然打着祖产的幌子来,其实想要查的,只是二房的产业,而温夫人早就将那些账册地契转移到贺家去了,自然不肯让她查,便讥讽了一句:“妾室掌权,败家之兆。”
钟姨娘欲辩解,温夫人却根本不拿正眼看她,只与她身旁的婆子讲话:“回去告诉大老爷,孟家还没败哩,轮不到一个妾来查祖产。”
钟姨娘又气又羞,无功而返,孟兆均得知详情,骂她办事不力,又恨温夫人狡诈。他骂完钟姨娘,亲自去查账,却被温夫人以“寡居,不好与大伯同处一室”的理由,拒之门外。
孟兆均脾气暴躁,几番碰壁,马上通知京里调派人手,欲硬闯东院,并扬言,只要祖产账上有亏,就要剥夺温夫人掌管祖产的权力,并将她逐出门外。
第四十七章贺济礼的圈套
温夫人听见这样的话,恨到咬牙,将心一横,也放出话去,称只要孟兆均敢硬闯,她就豁出脸面,求助于乔家,看看是乔家的势大,还是孟兆均的势强。
双方僵持不下,孟兆均每日于外书房雷霆咆哮,拿下人出气。钟姨娘来看他,进言道:“老爷,依妾身看,东院根本没必要闯。”
孟兆均先一巴掌掴到她脸上,再才发话:“你竟然替二房讲话?那寡妇给了你甚么好处?”
钟姨娘没有躲,直直受了,继续讲话,连腔调都未变:“老爷,二房不让查账,定然有鬼,以其强闯东院,不如先向街坊四邻打听一番。”
孟兆均脾气虽躁,却不愚蠢,马上问道:“可是你听说了甚么?”
钟姨娘一欠身,道:“妾身花了八两银子,打听到一个消息,大概是七、八天前,有好几辆大车,深夜自咱们家出发,驾到城东去了。”
城东?孟兆均一摸胡子,惊呼出声:“贺府!”
钟姨娘凑近几步,道:“老爷同妾身想得一样,二夫人定是将金银珠宝,地契账本,都运到大小姐家藏起来了。”
孟兆均猛地一拍桌子,怒道:“咱们孟家的财产,怎能由她运到别人家去?我去找她问个明白。”
钟姨娘忙拉住他道:“老爷,大好的机会在眼前,你去问二夫人作甚么?依妾身看,老爷直接带人去贺家讨要,趁机…”
“趁机把那几车钱财,都运到我西院来。”孟兆均接上后半句,喜笑颜开。钟姨娘亦是满面笑容,不消他吩咐,赶紧带人去砸西院的锁,打扫屋子,准备接收二房财产。
孟兆均则清点人手,带了十名家丁,直奔贺府。
贺济礼早料到孟兆均要来,自他回乡,就告假在家等着了,这会儿听得门上通传,叠声命人快请,暗笑,总算是来了,若再迟些,州学该催他回去教课了。
孟兆均在贺济礼面前,还是收敛了几分,进得门来,先东扯西拉,叙了些闲话,又送了他几样京城特产,邀他得闲时,进京去耍。
贺济礼没见过孟兆均在温夫人面前的跋扈模样,还暗道,果然是官场上的人,会讲场面话,行场面事。
寒暄过后,转入正题,孟兆均也不摆长辈架子,客客气气道:“我回乡有些时日,独今日得闲,特来取回暂存在贤婿处的箱笼。”
贺济礼早听孟瑶讲,孟兆均霸道似强盗,刚才见他又是送礼,又是套近乎,本来还不信,此刻听了这句话,方才知道孟瑶所言非虚。那些箱笼,明明是温夫人寄存,但自他嘴里讲出来,就变成了他的;而且他这消息,左不过是打听来的,却偏讲些迷惑人的话,让人误以为是温夫人托他来取的。
贺济礼感叹几句,开口道:“甚么箱笼?小婿一直在家,怎没听说过?”
孟兆均来之前,特意又花了银子,多方打听过,断定温夫人运了大量箱笼来贺家,而且就藏在西跨院,此刻他见贺济礼装傻,脸色一沉,道:“只是暂存而已,并非赠与,贤婿怎可言而无信?难不成是想侵吞我孟家财产?”
贺济礼继续装傻,抵死不认,眼神却十分闪烁,始终不敢与孟兆均对视。
孟兆均见他这般,进一步认定温夫人的箱笼,肯定就在贺家,遂暗笑一声,道:“贤婿既然一口咬定未收孟家财物,可敢开了西跨院让我看看?”
贺济礼一听,大惊失色,竟手一抖,打翻了茶盏盖子。孟兆均瞧在眼里,满脸的笑意,差点掩不住,愈发催促贺济礼,让他带自己去看。
贺济礼不从,但耐不住孟兆均连声催促,只好不情不愿地起身领路,带了他与那十名孟家家丁,自夹道而入,行至西跨院,开了充作仓库的第一所小院的门。
随着正房厢房的门被打开,数十只黑漆大木箱呈现于孟兆均眼前,他几乎按捺不住心中雀跃,想要直接扑上去,但他多年为官,基本的谨慎尚有,转瞬间强压喜悦,面无表情地下令,叫从人上前检查箱底,看有无孟家的表记。
贺济礼暗骂一声老狐狸,若不是他早有部署,说不定还真让他钻了空子去。
孟家十名家丁,分散开去,三两结伴,钻进各个房间,开始抬箱角,低头查看。孟兆均背着手,立等好消息,但还没等到家丁们回报,先听见贺济礼扯着嗓子大喊大叫:“来人哪,抓贼!”
孟兆均反应极快,一惊过后,马上叫拢家丁,欲抵挡贺家奴仆,但让他不敢置信的是,自墙后门外冲出来的,并非贺家人,而是黑帽红服的官府捕快。
这分明是个圈套!孟兆均立刻反应过来,但仍为时过晚,数十名捕快手执明晃晃的大刀,将他们团团围住。
为首的捕头喝了一声:“拿下。”衙役们一拥而上,先将孟家家丁挨个捆了,孟兆均官服在身,不敢动他,便左右夹住,不许他动弹。
孟兆均恼羞成怒,气道:“本官…”
捕头抱拳一拱,毫不客气打断他的话:“再大的官,也不能擅闯民宅,强取豪夺。”
孟兆均恶狠狠看向贺济礼,咬牙切齿道:“我这是在亲戚家,怎叫擅闯民宅?”
捕头笑了:“咱们只负责抓人,这些话,大人还是留着与我们知府讲去罢。”
孟兆均不怕上公堂,知府的品阶,还没他高呢,但到亲戚家走一趟,就被安上擅闯民宅、强取豪夺的罪名,这让他的颜面朝哪里放,若真去了,只怕回到京师,都要成为众同僚的笑柄。
孟兆均越想,脸色越黑,为了不去公堂丢人现眼,他明知这是个陷阱,也只得强撑着辩解,称他孟家有财物寄存在这里,是贺济礼不肯老实交出来,这才到后面来看看。
捕头经验丰富,马上问道:“既然是寄存,凭借何在?”
孟兆均拿不出来,气势短了半截,他本来能肯定那些箱笼就在西跨院,但既然这是贺济礼设的局,一切另当别论,只好敷衍道:“凭借在家中,忘了带来。”
第四十八章谁在算计谁
贺济礼牢记着温夫人的话,为了孟里的脸面,不能将他的亲大伯逼得太狠,此时见孟兆均已至词穷,便出来打圆场,朝捕头一拱手,道:“都是自家亲戚,闹开了我脸上也不好看,不如就此罢了。”
其实他很想借着此时情形,逼孟兆均同意温夫人改嫁,但一来当着众人的面,怕坏了温夫人的名誉;二来以孟兆均的狡猾,肯定只会假装同意,一旦归家,马上反悔。因此只能罢了,等以后另想办法。
捕头还未开口,捕快们先不依,嚷嚷道:“费力出来一趟,岂能让我们白跑?”
贺济礼以目示意孟兆均,为难道:“大伯,你看…”
孟兆均不是傻子,自然晓得是甚么意思,黑沉着脸,自从人手里接过一块银子,抛了过去。
捕头稳稳接住,道了谢,却不肯先走,直到孟兆均一群人动了步,才跟在后面出去了。
贺济礼扶着树,一阵大笑,再回房提笔写了几行字,折进封筒,命人送去孟府,与温夫人报喜,称自己总算不负重托。
孟兆均一身怒气回到家中,叫来钟姨娘,关起外书房的门,一阵拳打脚踢,直到累了才住手,抖着两颊的肉骂道:“贱妇,瞧你出的好主意,害我差点上了公堂。”
他骂完钟姨娘,又开始骂温夫人,叫嚣道:“若我得不到二房财产,就不许她改嫁乔家,看她能怎么办。
钟姨娘一直伏在地上,深埋着脸,叫人看不清表情,直到听见这句话,方才微微抬头,道:“老爷,你是想得财,又不是想得人,不许二夫人改嫁,能有甚么助益?依妾身看,二夫人这般跋扈,还不如将她嫁出去,才好行事。”
孟兆均见她还敢来出主意,忍不住又踹了她一脚,吼道:“谁不许她嫁?我数十个门生,由着她挑呢。”
钟姨娘忍痛劝道:“老爷,乔家势大,朝中人多,若乔三老爷真想娶,而老爷不肯放人,万一他们在官场上为难于你,怎办?”
孟兆均雄心壮志,怎肯止步于三品官阶,听闻此言,背起手,在房内转起圈来。孟老太爷临终前,曾经留过话,要求他们分家时,二房财物仍归二房,但却未立遗嘱,因此只要温夫人改嫁,不再是孟家人,尚未成年的孟里便没了庇护,只能任由他揉搓。
但这些的前提,是温夫人顺从于他,改嫁他的门生,若改嫁乔家,使她有了依仗,只怕就不好下手了。
想到这里,他忽地又记起,齐家去京中报信时,曾提过乔三老爷为了给温夫人一个体面,尽遣家中姬妾,如此看来,乔家迎娶温夫人的决心,应是十成十。若真是这样,他硬拦着不许温夫人嫁,确是与乔家过不去,只怕要遭到乔家的报复。
一边是仕途平坦,一边是二房丰厚财物,这两样,孟兆均都舍不得割弃,直转到头发晕,也没能拿定个主意。
钟姨娘偷眼观察他的神色,揣测到他正在犹豫不决,遂道:“老爷是在疑虑乔家,担心二夫人嫁去后,不好讨回寄放在贺家的财物?”
孟兆均看了她一眼,没有作声。
钟姨娘便知她猜对了,继续道:“老爷多虑了,若二夫人真拿乔家作了依仗,为何不将那些箱笼,直接运去西京存放?岂不比没官没品的贺家更为妥当?那乔家人多手杂,虽然乔三老爷当家,可家中又不止他一个,盯上二夫人的人多着呢,只怕她嫁去后,自己的事都顾不来,哪还有心思管贺家的箱笼。”
孟兆均觉得她言之有理,嘴上却斥道:“一派胡言。”又道:“贺家狡诈,不下二夫人,即便没有乔家插手,那些箱笼,恐怕也不好得手。”
钟姨娘见他把自己的话听了进去,暗喜,道:“二夫人一向精明,搬去贺家寄放的箱笼,定然做过表记,只要咱们明察暗访,找出孟家箱笼的所在,便可正大光明地上门去讨要——二房与咱们没分家,到时二夫人已成了别家人,三少爷又尚未成年,老爷去讨要,理所当然。”
听似绝妙好计,但是,要查明孟家箱笼的所在,何其之难?孟兆均忍不住又想打人,气道:“除了贺家自己人,谁能晓得那些箱笼放在何处?我先前就是轻信了你的话,以为在西跨院,这才中了贺济礼的奸计。”
钟姨娘挨了骂,又挨了打,总算渐哄得孟兆均入巷,忙接上一句:“老爷讲得是,既然只有贺家人才知道我们家箱笼的所在,那咱们就与他们送个贺家人去。”
送个贺家人去?甚么意思?孟兆均把疑惑的目光,投向钟姨娘。
钟姨娘轻声道:“老爷,月娘今年十五了。”
月娘是孟月的乳名,因生在八月十五,故得此名。
孟兆均明白了钟姨娘的意思,却并未露出欣喜表情,反作深思状,过了一会儿,突然道:“大夫人不是欲将月娘许给…”
钟姨娘听他提及主母石氏,暗恨,大胆截断他的话道:“老爷,事急从权,咱们家中的小姐,除去已嫁的,就只剩月娘年纪合适了。其实妾身也舍不得,妾身只有这一个女儿…”
“你还有个儿子。”孟兆均打断她的话,道,“你下去罢,此事不许跟任何人提起。”
钟姨娘似被窥破了心事,眼中惊慌神色一闪而过,但旋即镇定下来,爬起来行礼,退了出去。
孟兆均没有立时采纳她的意见,而是广撒银两,企图收买贺府看守仓库的下人,但接连两日过去,仍一无所获,倒不是一个都收买不到,而是那些下人也不知详情。
无奈之下,他只好又召来钟姨娘,与她道:“月娘只是庶出,本来就是为妾的命,嫁去贺家,倒也不算吃亏。”
钟姨娘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欣喜若狂,强压兴奋之情,道:“老爷,此事就交与妾身去办,我早已想好了说辞。”说着,凑到孟兆均耳边,低语几句。
第四十九章交换条件
孟兆均听着听着,脸一沉,道:“甚么说辞,我看这就是你的心里话。”
钟姨娘慌忙跪下,磕头道:“老爷,妾身只有这一个女儿,少不得豁出命去,替她打算打算。”
孟兆均不信这话,盯着她看了许久,道:“你打的甚么主意,老爷我一清二楚,不过若此事真能办成,也少不了你的好处。”
钟姨娘一番盘算,为的就是这个承诺,闻言激动不已,嘴上却道:“妾身一心只为了老爷,若将来事情办成,老爷赏赐一二,妾身感激,若没赏赐,妾身也不抱怨。”
孟兆均明知这话很假,却仍旧爱听,抬了抬手,示意钟姨娘起身,命她去抓紧办理。
钟姨娘没急着去找孟瑶,而是先到了孟月那里。孟月仍住在垂花门耳房内,正捧着个圆绣绷,一针一线绣花鸟。钟姨娘掀帘进去,朝她身边坐了,将孟兆均要送她去贺家做妾的打算,讲给她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