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没身份,才要处处打肿脸充胖子呢。”贺济礼应了一句,又拍拍那包袱,问道:“准备给娘送去的?我还以为自从上回你与她闹了一场,生分了呢。”
第三十一章李小凤落水
孟瑶笑道:“甚么叫亲人?即吵归吵,闹归闹,吵闹过后,还是亲亲热热一家人。”
贺济礼觉着此话大有哲理,却故意寻歪,道:“如此说来,下回你与娘一个不合,仍要吵闹?”
孟瑶一时没悟过来,认真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讲完才醒觉,贺济礼是逗她,忙冲到妆台前抓小菱镜,高举欲打。贺济礼早有准备,一个闪身躲过,大笑着溜出门去了。
第二日,孟瑶派人将包袱送去乡下,贺老太太收到钱物,很是高兴,又听说那钱是孟瑶卖花得的,更为欢喜,逢人便夸自家娶了个持家有方的好儿媳。
过了几日,贺老太太寿辰至,孟瑶再次派人去乡下,将她接了来,因不是整寿,不好大办,就在后园廊下摆了两桌,邀请几位至亲来坐席。这处游廊甚宽,上垂紫熟葡萄,远眺粼粼水池,几处微风吹来,很有些趣味,引得众人都赞孟瑶巧心思,让贺老太太面上极有光彩。
贺家的亲戚,大都在乡下,得由贺老太太回村后,另行宴请,因此这日来府上吃酒的,其实只有温夫人和孟里。
并排两桌,贺济礼、贺济义与孟里一处,贺老太太、孟瑶与温夫人则在五步远的另一桌。
孟瑶一声令下,丫鬟们鱼贯而出,端上盘盏来,两桌菜色一样,先是一脯腊拼盘,肉线条子和肉腊;接着是两样切时果,生藕铤子与与浮梨;最后是六盘两碗八个热菜,鸡鸭鱼肉、燕窝海参,不消细表。
贺老太太满面春风,犹怪小小寿宴,太过铺张,温夫人听着很不对味,难道亲友赏脸来赴席,要拿些青菜萝卜待客不成?
孟瑶见自家娘亲脸色不虞,忙小声道:“老太太就这性子,娘别朝心里去。”
温夫人也知道,今儿再怎么着,也得给闺女面子,于是强压不满,举杯祝寿,将些吉祥话儿来讲。
贺老太太并无恶意,孟瑶又刻意圆场,酒过三巡,言谈渐欢,厨房送上长寿面,众人正吃着,小丫头来报:“后街杀猪李家的闺女李小凤,带了半扇猪肉来,为老太太贺寿。”
贺老太太的寿辰,她是怎么知道的?孟瑶疑惑,举目扫过众人。贺老太太笑道:“我进城时,遇见李小凤,念着她与咱们送过半扇猪肉,便停车与她闲话了几句,提到我今日做寿,没曾想她竟然记住了。”说着,吩咐那小丫头:“快快有请。”
贺老太太定是故意的,目的就是再收李小凤半扇猪肉,孟瑶闻言暗笑,但却不愿让她进来,因为贺济礼还在跟前。
然而今日贺老太太是寿星,无论如何也不能拂了她的面子,更何况李小凤是来贺寿的,怎能将客人拒之门外。孟瑶再不情愿,也只能由着小丫头请人去了。
一时李小凤进到游廊里来,到贺老太太面前磕头拜寿,行足了大礼,方才起身。
大概因为今日赴宴,她一身补丁衣裙浆洗得还算干净,仅在袖口处沾了些油渍,但脸上的情形却十分奇怪,足有半边脸是红肿的,嘴角还残留着一丝血痕。
孟瑶估摸着,这准是她为了给贺老太太送寿礼,向父母强讨那半扇猪肉,才挨了打,又或者,那猪肉根本是她挨打被拒后偷来的。
李小凤磕完头,在贺老太太的示意下,绕着桌子,挨个行礼,拜过过温夫人,拜过孟瑶,又走到旁边那桌去,与贺济礼三人道万福。
其他两人也还罢了,惟对着贺济礼时,她双眼含泪,欲言又止,此时孟瑶背对着她,瞧不见,但孟里却看了个清清楚楚,遂不满哼了一声,故意狭促问道:“杀猪李,你脸上是怎么了?”
杀猪李是城里人对后街李家的称呼,老的是杀猪老李,小的是杀猪小李,但李小凤一个姑娘家,哪受得了这叫法,当即脸红成一片,泪珠儿也滚落下来。
温夫人忙斥责孟里不知礼数,却并不叫他道歉。李小凤满心委屈,转身回席,垂首抽泣,哭诉在家的悲惨生活,穿的是最烂的,吃的永远是兄弟剩下的,还常常饥一顿饱一顿。
孟瑶暗自恼火,她在家过得不如意,与贺家何干,非要拿到这里来讲,存的是甚么心?
贺老太太怜惜李小凤,但却不喜有人在自己的寿宴上哭泣,当即变了脸色。孟瑶也是主人家,不好说甚么,温夫人便开口道:“李家闺女,今天是贺老太太的好日子,你哭哭啼啼的多不吉利,快些把泪擦了,敬老人家一杯酒,也沾沾福气。”
李小凤总还不算太蠢,得了提醒,忙抹泪擤鼻涕,却又寻不到帕子,手忙脚乱了好一阵,才端起酒杯,与贺老太太祝寿。
贺老太太经她这一哭,失了吃酒的兴致,便提议到池边看鱼,于是各人暂停杯箸,走下游廊到园中去。此时贺济义已不知领着孟里上哪里去了,余下几人,孟瑶扶了贺老太太,贺济礼陪着温夫人,后面跟着李小凤,顺着碎石小径,先到池边瞧了一回锦鲤,又登上水上竹桥,取鱼饵投食,引它们来争抢。
池中锦鲤,红、白、蓝、紫,黄、黑、金、银,色彩斑斓,煞是好看,贺老太太几人正瞧得出神,忽闻扑通一声,伴随着尖叫,接着是一群丫头的惊呼:“李家闺女落水了!”
众人惊慌侧头,只见有一人正在水中拼命挣扎,高呼救命,瞧那服色,正是李小凤。
池塘岸边,砌着整齐的大石,根本不存在滑落池中一说,孟瑶心知李小凤落水有蹊跷,但此时并非追究缘由的好时机,因为瞧她那模样,是真不会水,若再无人下去救她,恐怕性命堪忧。
谁人去救?岸边都是丫头婆子,无一人会水。再看贺老太太和温夫人,俱是摇头,孟瑶焦急起来,她虽然不把李小凤的死活当回事,但若人是死在贺家,干系可就大了。
正紧迫时,贺老太太突然道:“济礼,你小时不是游过水?赶紧下去救她。”
第三十二章李家闹剧
贺济礼本在等着下人们去救,此刻听得贺老太太焦急的询问,才知园中仅有他会水,赶忙扎起前襟,摘去香囊玉佩等饰物,直接从桥上纵身跃下,引得大小丫鬟一片惊叹。
贺济礼水性不错,很快游至李小凤身后,将她推至岸边,叫两个婆子拽了上去。
婆子们手忙脚乱地将李小凤放平到草地上,才发现她衣带松落,薄衫大开,而里头竟未着阑裙,直接将个胸脯现了出来。婆子解衣,不及遮盖,贺济礼已是跳上岸来,一眼看见,赶忙别脸走开。
李小凤尚有神志,远望贺济礼,呜呜哭个不停,直到婆子与她盖上衫儿,压肚子里的水,才住了声气。
孟瑶贺老太太几人,见李小凤性命无忧,便再顾不上她,只簇拥着贺济礼进屋换衣,擦头发。
贺老太太经这一吓,再无吃酒的心思,面上现出疲态,温夫人瞧了出来,便起身告辞。
孟瑶送出门来,歉意连连。温夫人不以为意道:“我是你亲娘,得罪不了,只打点好那杀猪李家的闺女便是,别与女婿惹出麻烦来。”又道:“你兄弟不知哪门子脾气犯了,还想在你这儿住几天,你多费心,管教着他。”
孟瑶一一应了,送她到二门,方才重回贺老太太处。贺老太太指了贺济礼旁边的椅子,叫她坐了,道:“李家闺女好心来与我贺寿,却落水受了惊,实在叫我过意不去。媳妇,你待会儿亲自送她回去,与她爹娘讲几句好话,再奉上些银两。”说完又叹:“可惜那半扇猪肉,竟是一点没赚着,指不定还要折本。”
孟瑶尚未开口,贺济礼先反对道:“又没甚么大碍,使个有头脸的管事媳妇走一趟便得,万一他们见贺家少夫人到了,狮子大开口,漫天要价,怎办?”
贺老太太觉得如此做人不太道义,但却一样的心疼钱,沉吟片刻,还是准了,又嘱咐孟瑶,一定要派个会说话,有分量的管事媳妇去。
孟瑶应了,自回房料理,将管园子的来富媳妇叫来,交待了几句,再领着她去西厢耳房见李小凤。
此时李小凤已换过一套下人衣裙,正伏在一张小小卧榻上,哭个不停。孟瑶并不问她为何哭泣,只站在床边,讲了几句道歉的话,再命来富媳妇上前,吩咐她道:“好生护送李家闺女回去,向她爹娘讲明缘由。”
来富媳妇应了,上前将李小凤扶起,帮她套上鞋子,再与小言两个一左一右,扶她到外面坐车。
马车一路行至后街,到达李家肉铺前,杀猪老李李三爹,同两个儿子李大李二,穿着粗布褂子,围着油腻腻的大围裙,正抡着光膀子砍骨头,将那案板剁得山响。
来富媳妇掀开车帘,回头问李小凤:“就是这里?”
李小凤朝车外望了一眼,面露惧色,但只一闪而过,答道:“是这里,到了。”
来富媳妇在先,小言殿后,护着仍虚弱的李小凤下了车,搀着走到肉铺前。来富媳妇向李三爹问过好,赔着笑脸道:“李三爹,你家闺女…”
话才开了个头,李三爹已是跳过案板,高举砍刀,带着呼呼风声,朝李小凤身上招呼去,口中吼着:“死丫头,你还敢回来?”
李小凤吓得尖叫一声,不顾腿还发软,连跑带爬朝铺后跑。李三爹穷追不舍,跟了进去。李二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与李大道:“只怕爹老了,追不上大姐,我进去看看。”说着,也抓起砍刀,朝里去了。
来富媳妇与小言面面相觑,不知何故。她们差事还未办妥,不敢就回,只好向留守案前的李大打听情况。
李大一脸横肉,同李二一样,亦是骂骂咧咧,道:“我那吃里扒外的大姐,挨打了还不死心,偷拿家里半扇猪肉,上赶着与那八竿子也打不着的贺家送去了。”他猛吐一口唾沫,接着道:“咱们一天卖到晚,也不一定能赚回半扇猪的钱,她倒好,前后朝外送两扇了,整整一头猪哪,我爹能不打她?”
讲罢,打量来富媳妇几眼,瞧她们是奴仆打扮,狐疑问道:“你们是哪家的?”
来富媳妇最会看风头,不然也不会被派了来,她怕直接讲实情,要被李大拿刀追着砍,便先将装衣物银两的包裹拎到他眼前,拍了拍,道:“你家大姐在我家不慎落水,受了惊吓,本来是她自个儿不当心,不干我们家的事,但我们老太太与少夫人心慈,特特派车送她回来,还送她两件衣裳穿。”
李大人长得粗,心却不粗,在来富媳妇拍包裹时,他已留神看了,那衣物下硬邦邦,定是藏有银子,他脸上的一堆横肉,马上笑得颤巍巍,一面伸手将包裹搂过去,一面道:“她一个只吃不挣的,落个十回八回也没甚么大不了,劳太太夫人们费心了。”
来富媳妇见他讲得不伦不类,就只笑了笑,没有应声。小言暗道,瞧他那模样,只怕是真想李小凤多落几回水,好多得些好处。
李大紧抱着包裹,回头朝里喊道:“娘,有贵客来了,赶紧出来接着。”
过了约摸半盏茶功夫,一老妪出来,扶墙站了,沙哑着喉咙问道:“是哪家的贵客,人在哪里?”
大概是因为老眼昏花,来富媳妇与小言明明只与她离一张案板,她却睁着眼四处乱瞧,没个准头。李大伸手将她拉过来,推到来富媳妇跟前,才使她看清了来人,欢喜笑道:“原来客人在这里,快随我进来。”
她带着来富媳妇与小言朝里走,路过李大身旁时,凑近看了看,迅速将那只包裹夺到怀里抱起,快步冲进门,嘟囔道:“老娘还在哩,客人送的礼,轮不到你这小兔崽子来收。”
李大想追,却要顾着摊子,只能在外破口大骂:“我是你亲儿,怎么收不得?你不过是偏着小的罢了…”
第三十三章等着你来
那老妪眯着眼,模模糊糊瞧着来富媳妇与小言进了门,高声问道:“你们进来了?”
小言忍着笑,就在她跟前答道:“进来了。”老妪便上前,哐当一声把门关上,将李大的谩骂声隔在了外面。
来富媳妇已知老妪看不见,干脆捂着嘴笑了个够,才问:“敢问大娘如何称呼?”
老妪自一张缺了腿的桌下扒拉了两只凳子出来,请她们坐下,答道:“称呼?你说大娘,那就大娘罢。”说着,走去桌边,取那黑不溜秋的茶壶倒水。
来富媳妇又咧嘴笑了一气,抬头打量屋内情景,一间小厅,厅侧两房,角落里堆着破被褥,不知是哪个打过地铺,再近前,杂物遍地,除了桌旁有块空地,别处全无插脚的地方。
正看着,第一间房里有打骂声传出,李大娘飞快地冲进去,叫道:“老不死的,叫你歇会子,莫打坏了她,免得卖不出去,你怎地就是不听?”
李三爹怒吼:“再拦,连你一起打。”
来富媳妇拉着小言,藏在门边瞧了一时,只见里头明晃晃两把砍刀,着实吓人,李小凤蜷缩在屋角,耷拉着脑袋,不知是凶是吉。小言拉了拉来富媳妇的袖子,小声道:“咱们人送到了,钱物也把了,话儿也传到了,且回罢,他们家再闹出人命,可与咱们没干系了。”
来富媳妇也是怕出甚么事,点了点头,朝内张望一眼,拉起小言悄悄儿地出门上车,催着车夫赶紧朝回奔。
回到贺府,她俩一刻也没耽误,径直去孟瑶处回话,将李家的情形讲述了一遍。孟瑶早已猜着那半扇猪肉是李小凤偷的,但听说李三爹同李二拿着砍刀追着李小凤打,还是唬了一跳,惊问:“难道那不是亲闺女?竟下得去手?”
来富媳妇笑道:“怎么不是亲生的,只不过不像我们家母慈子孝罢了。”
孟瑶笑骂:“晓得你最甜,会讲话,可惜今日没派上用场不是?”
来富媳妇笑得更欢,道:“我这张嘴,只会与人说话儿,碰上两把大砍刀,可就没辙了。”
一时话回完,来富媳妇仍不告退,孟瑶心知有事,便叫小言等先退下,只留知梅。
待得房中无人,来富媳妇道:“少夫人,李家父兄的脾气,李小凤会不晓得?她明知偷了肉,逃不过一劫,为何还要冒险为之?”
孟瑶证实了心中所想,并没冤枉了李小凤,于是微笑起来,道:“我就晓得派去你没错。”
来富媳妇欠身,谦虚几句,继续道:“今日李小凤从水里上来时,那衣冠不整的模样,大伙儿都瞧见了,大少爷也瞧见了,难保她不在此处作文章。”
知梅叹道:“来富嫂子,当时的情形,你也瞧见了,是救也得救,不救也得救,她如今并不是我们家的人,若死在我们家,是要吃官司的哩。”
孟瑶笑道:“怕甚么,我收拾好了屋子,等着她来呢。”
来富媳妇笑道:“少夫人有安排,奴婢就放心了。”
孟瑶略一点头,挥了挥手,来富媳妇退下。知梅上前,问道:“少夫人,我叫她们在后罩房收拾一间柴房?”
孟瑶摇头冷笑:“不必,我自有安排。她自投罗网,可就怪不得我了。”
知梅屈膝一福,笑道:“少夫人放心,《妾室守则》已备好了。
她们这边先知先觉,提早备屋子,那边杀猪李家,李小凤被打到只剩半口气,才寻到讲话的机会,将贺济礼瞧见她胸脯的事讲了。
话音刚落,李三爹又是一巴掌呼过去,骂道:“有如此好事,怎么不早说?累得老子白费了些力气。”
李二欢喜道:“大姐清白失的好,若能进去贺家,还愁换不回半扇猪肉?”
李大娘冲向李三爹,又咬又抓,哭道:“你这老不死的,叫你轻些打轻些打,这下把闺女的相给破了,可怎生是好?”
李二一面躲,一面大叫:“娘,瞧错了,我是你的儿,我爹在那边。”
李三爹也怕李大娘的抓挠,躲远几步,才回嘴道:“贺家大少爷不能白瞧了我女儿,就算破了相,他也不能不要。”
李大娘这回瞅准了人,猛扑过去,在他脸上留下五道血印子,大骂:“糊涂老东西,破了相,还能卖得起价?”
“哎呀。”李三爹这才醒悟过来,顾不得脸痛,猛一拍大腿:“我果然糊涂,怎忘了人不是猪,不是有膘就能卖好价。”
李二朝骨瘦嶙峋的李小凤看了几眼,暗道,就算是论斤称,他家大姐恐怕也值不了几个钱,何况现在脸上还肿得似个猪头,不好见人?如此这般,要怎样才能向贺家多讨些银子?
这问题,李三爹也在思考,俩父子琢磨了半天,也没能想出辙来,只好让李二出去守摊子,换脑子最灵光的李大进来出主意。
李大听到李小凤失了清白的消息,欣喜若狂,先哈哈大笑一阵,才道:“这回咱们占着理,可不兴卖女儿,要贺家抬聘礼来,风风光光迎我大姐过门。”
纳妾,虽然都是买卖关系,但有时为了给女家体面,不讲卖身银子,只谈聘礼,更有甚者,会使用娶妻“六礼”中的一两项,或到官府买正式的纳妾文书,登记在册。
既然是体面,自然不能只依女子容貌,于是能趁机多讨些聘礼,李大打的,便是这个主意。
李三爹连声称好,李大娘也熄了怒火,欢欢喜喜去扶李小凤起来。
第三十四章李家闹事
李小凤已经浑身是伤,走不动路,两颊还肿起老高。李大娘将她搀到厅中,叫李大把墙角的破被褥展开,再扶她躺下,叹道:“闺女,别怪爹娘狠心,只是你两个兄弟,年过三十还没娶亲,家里房屋又不够住,每日杀一口猪,赚来的钱还不够糊口,不卖你,日子怎过?”
李小凤泪如雨下,为奴为妾,并非她所愿,只是在家里实在没活路了,横竖是个死,不如拼一场、赌一场,去到贺家,还能过几天睡安稳、吃饱饭的生活。
李大娘见她只是哭,劝不住,生怕加重了伤势,忙跑到门口,高叫:“老不死的,大儿,你们走了没?”
李三爹同李大还在屋里呢,听见她叫喊,忙走出来骂道:“鬼哭鬼嚎个甚么,咱们总得备些家伙,打上贺家去,不然怎能多要些钱?”
李大娘回转身子,冲着墙笑了笑,道:“我是提醒你们,别忘了把药钱也要上,你看小凤这一身的伤,不得治呀?”
李三爹听了这话,登时看她顺眼许多,笑骂:“老婆子,关键时候倒还不糊涂。”
说话间,李大寻好了家伙,除了两把砍刀,还有一根门栓,外面的李二收了摊,也进来帮助,三父子将砍刀别在腰间,门栓横在手里,气势汹汹地朝贺家去。
他们哪晓得,贺家门上几个小厮,功夫个顶个的强,他们有杀猪砍刀,人家有长柄红缨枪,他们有门栓,人家有铁棒,三两个回合下来,砍刀也跌了,门栓也断了。
三父子丢了家伙,立时矮下气势,被提溜进右门房,挨墙蹲着。李三爹抱着头,嚷嚷道:“我马上就是你家的亲戚,不与下人讲话,只见你家大少爷。”
李大比李三爹稍显机灵,冲几名小厮拱了拱手,赔笑道:“几位小哥,我家大姐落水,被你家大少爷看去了身子,这事儿总得有个说法。”
李二叫道:“你家少爷若不给聘礼,正式抬我大姐过门,咱们就去告官。”
李小凤落水的事,小厮们亦有耳闻,不敢擅自作主,便使一人进去报信。
贺济礼正在二进院内,陪贺老太太讲闲话,听得李家三父子闹上门来,很不高兴,向贺老太太道:“我救人,乃是好心,就算见着了甚么,非得收她,也不该打上门来。”
贺老太太也不高兴,这会儿贺济礼夫妻的半年之期未过,就算进来个妾,也只是摆设,毫无用处;若是白送来的,也就罢了,可李家口口声声索要聘礼,这可是大花费,比半扇猪肉贵多了。
贺老太太不愿出钱,便与贺济礼道:“你是男人,她才是女孩儿家,就算看了她的身子,吃亏的也是她,怕甚么。”说着,吩咐报信小厮:“将李家人赶出去,不许他们再登门。”
贺济礼却拦道:“娘,儿子是州学教书先生,若见了别家姑娘的身子,即便是情势所迫,若不收她,等到传出去,只怕连学生都要在背后指责我。”
贺老太太一琢磨,确是如此,若李小凤被贺济礼看到胸脯的事传开,必定再无人肯娶她,如果由此害得她嫁不出去,贺济礼不被人戳脊梁骨才怪。
想通了关节,贺老太太只能叹一口气,道:“那就收了她罢,这是情势所逼,想来你媳妇也不会怪罪,只嘱咐她,聘礼不可多给。”
贺济礼应了,先吩咐小厮,让李家人回去等候,再到第三进院子,去与孟瑶商议此事。
孟瑶早知道李家人闹上门来了,故意按兵不动,瞧贺老太太与贺济礼的反应而已。此刻她听贺济礼讲了不得不收李小凤的理由,心下点头,嘴上却道:“她以前就是你的妾,你能说不是早就看上了她,借此机会重新抬她进门?”
贺济礼正色道:“别说她那模样我瞧不上,就算瞧上了,成亲未满半年,我也不会巴巴地抬个妾进来伤你的颜面,这回重抬她进门,不过是情势所迫罢了。”
孟瑶追问:“真只是情势所迫?”
贺济礼点头:“当真。”
孟瑶安了心,面带笑意,又问:“老太太那里是甚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