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姨娘见小圆回来,拉着她问:“四娘,可瞧见李家的嫁妆了,说来姨娘听听,看给你备的还差些什么。”
小圆无精打采地摇了摇头,躺倒在榻上,叹道:“我哪有心思去瞧嫁妆,三哥一脸的不在乎,一点新郎倌的样子也无,夫人倒是忙着看嫁妆,根本没怎么露面,还不知李家人心里怎么想呢。”
陈姨娘听她如此说,也担忧起来:“李家人可不是好相与的,只望你三哥还如以前一般讲规矩,以礼待妻。”
不料,她二人的担忧还未等到小两口回门就变成了事实——姜夫人占了新妇的嫁妆去给大少爷加官通路子,李五娘一状告到了何氏族里。
陈姨娘听刘妈唾沫横飞讲了一通,却很是不解:“李五娘要么去官衙里告,要么回娘家去让爹娘做主,怎么告到何氏族里去了,难道何族长会不偏着姜夫人?”
刘妈乐道:“可不是呢,这位三夫人到底年轻了些。”
小圆暗自摇头,遣了刘妈去厨下吃酒,对陈姨娘道:“我看李五娘必是已将族里打点好了,夫人此回要吃大亏。”
陈姨娘这才回过味来,惊道:“媳妇的嫁妆可比不得儿子的家当,若族里不偏心,姜夫人这官司就算上官衙都是输。”
小圆巴不得姜夫人吃个亏才好,却是放心不下三哥,便央了陈姨娘要去瞧瞧。
陈姨娘却劝她道:“一笔写不出两个何字,又没有闹到官衙去,理他们作甚?”
小圆想想是这个理,若她们不是想顾着脸面,李五娘早就直接上官衙了。
她这里刚把心放下,第二天何耀弘却使了人来捎话:“若你三嫂要来与你合做生意,你切莫看我面子。”
小圆先是有些不明所以,心中略想了一想又明白过来:“敢情三嫂不是心疼嫁妆,是借机要分我铺子的股份?”
果然,何耀弘的人前脚才走,姜夫人就亲自登门,亲亲热热坐到小圆身旁,道:“四娘,你三哥才授了官,却无差遣,顶什么用?不如分些股份与他,拿钱走走门路,得了实权大家都有益处。”
哪有登门求人却不先拜访正主儿的?小圆毫不客气答道:“夫人此事找错了人,那些铺子都是在我姨娘名下呢。”
姜夫人修养功夫不到家,当场就变了脸色:“实话与你讲吧,你三嫂的陪嫁已让我拿去替你大哥重新买官了,若你不分些股份与她,她便要一状告到官衙。你马上就要出阁的人了,娘家闹出这样的事体来你到了夫家也无光彩,孰轻孰重你自个儿想清楚。”
小圆暗自冷笑,李五娘还指着沾何家的光呢,这个官司她万万是不敢往官衙里送的,不过是个噱头罢了;但此回却得想个法子堵了他们的嘴,省得他们成天惦记自己这两个店。”
第十六章 让你们吃暗亏
小圆将李五娘想要股份的事与陈姨娘讲了,道:“姨娘,我铺子开的太快,已碍了一些人的眼了,不如散去罢,省得徒添烦恼。”
陈姨娘很是舍不得,拿着账本看了又看,道:“真要每房都分几股?姜夫人不是说只有你三嫂要么?”
小圆笑道:“姨娘,钱财乃是身外物,咱们为何要分股份,不就图个清静么,照我说,直接把铺子都分与他们。”
陈姨娘以为小圆讲的是真话,吃了一惊:“四娘,都给了他们我们靠什么过活?”
小圆捂嘴一笑:“此时讲了却就不灵了,姨娘且看好戏。”
因那两个铺子都是挂在陈姨娘名下,第二日小圆就叫了牙郎来,请陈姨娘将店转给了府里众人。
府里听说了此消息,除了何耀弘外都惊喜若狂,何耀齐身为长子,代表全家来领了契纸回去,头一件事就是研究如何分股份,每间铺子的股分作十份,三兄弟每人三分,还剩的一股为了安抚李五娘,分给了三房。
何家老大得了李五娘的十万嫁妆,对如此分法自是无话讲,但何老二却是一丝好处也无,自然是不依,几房人闹哄哄争了足足三、四天,等到他们想起去街上收铺子,才发现小圆给他们的真是“铺子”,不但管事伙计厨娘全无,连印了商标的铜牌盒子包装纸 都不见踪影。
几兄弟见了此情景,何老二头一个发难:“我们几个从未做过生意也还罢了,弟媳不是出身经商世家么,怎么也犯如此大错?”
何老大紧随其后:“亏得我们还多分了一股给她,不如拿出来交与娘亲还好了。”
兄弟三个只有何老大是姜夫人亲生,股份交与她和交给何老大有什么分别,何老二生怕又吃了亏,马上与老大争辩起来。
何耀弘本就偷偷使人去小圆家还过股份。是小圆死命劝他留下地。此时他见了空荡荡地铺子。一颗悬着地心方才放下。脸上竟不知不觉露出笑来。
老大老二见他发笑。齐声问道:“老三。你才中了进士及第地人。难不成有什么好主意?”
李五娘好容易得了个佳婿。岂能容人羞辱了去。她几步从后头赶来。嗤道:“多大点子事。就叫几位大少爷慌成这样。没有管事难道我们自己不会雇?没有了商标难道咱们自己不会照着画?”
何老大何老二受人挤兑却毫不生气。双双袖着手笑嘻嘻地望何耀弘。
果然何耀弘死盯着李五娘沾了几点泥地裙摆看了几眼。涨红了脸吼道:“你盖头都不戴就提着裙子往街上来。有无想过我地脸面?”
说完不等李五娘分辨。将她塞进轿子就催轿夫回家。
李五娘挨了心上人的骂,躲在房内痛哭了一场,再出来时还是干练的模样,从娘家调来几个得力的管事,每间铺子分了一个;又请了临安最出名的铁匠,照着小圆以前包装盒子上的商标打了一批金的出来。
等她踌躇满志重新开张了铺子,却头一天就有衙役找上门来:“这些商标除了陈家铺子,旁人不许用。”
李五娘在娘家时就帮着打点生意,自然晓得这其中的门道,当即就悄悄打听陈家向官府孝敬了多少钱。但她却不知小圆孝敬官府倒是其次,主要是每个月都有铺子的分红送到各位官差家中,因此那衙役哪里肯说。待到拆了铺子门口的铜牌,他才看在钱的份上提了一句:“陈家铺子重新开张了,这些商标你如何能再用?”
李五娘先是吃惊,随后气结,她一门心思要算计小圆,怎料到反被小圆耍?
更要命的却还在后头,她在店内坐了不到半日,来回话的管事络绎不绝,蛋糕铺子的管事抱怨:“会做新样式蛋糕的厨娘全被陈家带走,哪里去再寻了来?”棉铺的管事抱怨:“没有药棉的配方,光个棉花包谁家自己不会做?”
李五娘越听越恼火,顾不了会遭何耀弘责骂,直奔陈家要找小圆问个清楚。小圆见了她倒是客客气气,亲手执了契纸与她瞧:“三嫂嫂请看,这些厨娘并伙计都是与陈家签了死契的,眼见我姨娘就要招夫婿自立门户,抢自个儿生母家人的事我怎做得出来?”
小圆一口一个陈家,李五娘想问问她家为何又开新铺子的话就有些说不出口。她突然想起往族里送过的那些钱,马上又动身去找族长,让他务必替自己作主。
何家族长想起早上小圆刚送来的修葺祠堂的钱,心里掂量了一番,对李五娘板起了脸:“那是陈家的铺子,不是四娘的铺子,她好心帮衬你们,你不知感激也就罢了,竟然贪心到如此地步。”
李五娘又气了个仰倒,她料想此时就算回家也不过又被何家兄弟嗤笑,于是直接上轿往娘家去了。
晚间何家不见新妇回来,忙使人去铺子里看,铺子里却是空荡无人,还是旁边店里的伙计告知了详情。姜夫人听得回报,气道:“铺子里用的全是她娘家的人,出了这种事连个回来报信的都无。”说完又赶何耀弘去小圆家质问,何耀弘哪里肯去,借口要去问差遣,走到朋友家宿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姜夫人到底还是找上了陈家,不料却在厅中“巧遇”了何氏族长,族长自然是明里暗里将她狠骂一通。等到她回家,全族人都知晓她们白捡了几个铺子却怪人家不陪送伙计。随后几日何家兄弟走在街上总有人指指点点,他们回家哪有不抱怨的,怄得姜夫人病倒在床上。
小圆送出去的几家铺子成了空壳,她的新铺子却又热热闹闹做起了生意。陈姨娘细细翻过账本,一脸的满足:“还是老管事老伙计,商标也是原先的,不过将铺子挪了个位置罢了。”
小圆则感叹:“我倒要感谢三嫂,若不是她,我哪里想得到平日里还要把族长哄好?”
二人说着说着相视而笑,阿绣从窗外瞧见,大声道:“四娘好手段,总算出了一口气。”
陈姨娘先嗔道:“你双身子的人,有事打发人来说一声便是,怎地又自己跑了来。”
阿绣笑嘻嘻地看着小圆,道:“哪里是我有事,分明是我家程少爷有事,放心不下咱们四娘,我只得来跑一趟好为主子解忧。”
小圆忙拉了她坐下,笑道:“这丫头如今竟伶牙俐齿了起来。”
阿绣也不分辨,只道:“我们少爷怕四娘受了委屈,想提前来催妆呢。”
小圆立时羞红了脸,陈姨娘急道:“胡闹,成亲前三日才能催妆,这种规矩岂能乱来,虽他一片好心,也莫让我闺女受人耻笑。”
第十七章 成年
陈姨娘是关心则乱,直到满屋子丫头都在冲她笑才明白过来,这不过是阿绣故意编来打趣小圆,程慕天是个最守规矩的人,怎会做出如此事体来。她板起脸想斥阿绣几句,可还是撑不住也笑起来:“明儿是寒食,就留在这里过吧。”
阿绣记挂着程福,又赶着回去给程慕天报小圆的消息,哪里肯留,陈姨娘只得放她去了。
因寒食节厨房要禁火三天,所有吃食都得在头一天的“炊熟日”备好,陈姨娘便起身到厨下看着厨娘们做枣糕,捏成燕子形状用柳枝儿串了,遍插在门楣上。
小圆带着丫头们站在门下瞧了一回,道:“听说风干的子推燕若能放到明年,还有治口疮的功效呢。”
小丫头们都问这枣糕燕为何要叫子推燕,小圆便将晋文公放火欲催介子推出山,未曾想好心办坏事,反而烧死了子推的故事讲了一遍。丫头们个个听得唏嘘不已,有个小丫头却道:“我看那晋文公倒跟姜夫人似的,说不定就是想害子推,偏还要寻出好借口来。”
小圆忍不住笑起来:“没想到你颇有些阿绣的风采。”
陈姨娘端了稠饧出来给小圆尝味道,问:“四娘,明儿你及笄,可是要去府里?”
小圆摇头道:“族长念我出钱修葺了祠堂,让他夫人亲自给我插簪呢。”
陈姨娘喜上眉梢,“那感情好,族里能让族长夫人亲自主持及笄礼的可没几个。”
第二天,姜夫人特意派人来接小圆回府行及笄礼,没想到却扑了个空,她当着来观礼的几个亲戚很是下不来台,气道:“我好心好意去接她回来及笄,她却只顾着去巴结族长夫人。”
一个老婶子很是看不过眼,拖长了尾音叫道:“罢哟,你也不过是与新进门的三媳妇过不去,又想拉拢闺女。”
众亲戚纷纷来劝姜夫人:“族长夫人与她及笄也是你这一房地荣耀。该高兴才是。”
“荣耀什么?”姜夫人桌子一拍。“你们都道是我不厚道欺负庶出地女儿。也不看看我讲地话她哪一样听了?叫她替她大哥买官她只出五百文;我替她姨娘寻地一门好亲也叫她设计搅黄了。她地心眼子多着呢。装着可怜罢了。”
老婶子讥讽道:“四娘把陈家地铺子都送与了你们。你还想怎样?”
不提铺子还好。姜夫人一口气立时堵在了胸口。偏生又不好辩解。竟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小圆那边刚挽起头发。就听得姜夫人晕倒。她可不愿在族人面前落下口实。匆忙上了轿子直奔府里。
她到门口时。正巧遇见李五娘下轿。原来上回姜夫人病倒李五娘没赶上。这回一听说姜夫人又病了。立马从娘家赶了回来准备主持大局。
小圆上前行过礼,也不多言语,进去瞧了瞧姜夫人,见她还昏睡着,就准备去寻何耀弘说说话,下人们却告诉她三少爷出去为差遣通路子了。
小圆回家后向陈姨娘讲了府中情形,陈姨娘笑道:“李五娘对你三哥倒是没话说,为了他的差遣竟变卖了一块随嫁田。”
小圆低头看着指甲,“若不给三哥弄个差遣,她不就竹篮打水一场空了?瞧着罢,日子在后头呢,夫人与李五娘都不是省油的灯,且看她们斗。”
陈姨娘想到她们相斗自己和小圆就能过过清静日子,脸上不知不觉就浮上了笑容来:“有个厨娘是京都(开封)迁来的,昨日蒸了好些腊肉呢,我让人端来给你尝尝。”
说完欢欢喜喜拉了小圆上桌,吩咐丫头们上菜,鱼鹅肉、蒸糯米、冻姜豆,还有鸭蛋、荐饼、茸母糕,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子。
等出了寒食清明,程耀弘的差遣也定了下来,立时启程往任上去了,姜夫人见李五娘没了夫婿在身边,打定主意要立立婆婆的威严,但李五娘好容易掌了府中大权,又得科举出身做了官的夫婿撑着,哪有肯轻易让出来的,二人成天在家鸡犬不宁,闹个不休。
小圆听刘妈又一次讲过府里的故事,笑道:“刘妈妈,你以前可是从来不讲夫人的不是的。”
刘妈袖着钱左顾右盼:“哪里有不是,我不过实话实说罢了。”
小圆同陈姨娘俱笑起来,赏她厨下去吃酒。
笑过之后陈姨娘又劝小圆:“四娘,到底你出嫁时要从府里出门,还需时常去打个照面才好。”
小圆很是笃定,道:“姨娘莫急,不出三日夫 人定会主动来寻我。”说完却又长叹:“如今府里是一摊子浑水,我实在不想去蹚,却又怕惹急了夫人,她到时不去替我铺房。”
果然才过了两天,姜夫人就寻上门来,先是夸小圆得了族长夫人亲自插簪,为本房争了光;又赞她空铺子送的好,杀了李五娘的威风,有话没话讲了一箩筐。
小圆只是微笑不语,陈姨娘沉不住气问道:“四娘成亲时还得劳烦夫人去铺房呀?”
姜夫人就等有人接话,忙道:“这是我份内的事,自然是要去的,只是府里如今是老三媳妇掌家呢,只怕到时办得不妥当。”
陈姨娘张了张口,却不知劝她什么好,只得拿眼看小圆。
小圆轻轻一笑,道:“咱们家是三哥先娶了嫂子,这倒是少见呢。”
姜夫人听了这话犹如醍醐灌顶,叫道:“正是,正是,如今她一人独大,我自然是压不下她,实该替耀齐赶紧寻房媳妇才是。”
她得了如此好主意,看小圆就亲切起来,拉着她的手信誓旦旦保证,到时定将她的铺房办得妥妥当当。
小圆哄定了姜夫人,她出阁的日子也 近了。这天陈姨娘拿了大红的嫁衣来让她试大小,赞道:“我的四娘好模样。”
小圆摸着衣上密密的针脚,问道:“姨娘可曾替自己也绣一件?”
陈姨娘竟羞红了脸不肯作答,取出地契盒子要给她交待陪嫁。小圆见她身后的阿苏悄悄冲自己点了点头儿,心里立时明白,偷笑着坐过去听她数地契房契。
第十八章 出嫁
陈姨娘把契纸一张张取出来给小圆瞧过,道:“一共三个小庄,共两顷水田,一顷旱地,还有五顷山林,这几个小庄都不在临安跟前,你去闲住是不能了,且留着收租子罢。我在临安城外还给你买了座小宅,带着大园子,让你闲时能去散散心。原先宅子的地契并铺子,你都带了去,姨娘也不会经营那个。”
小圆仔细想了想,答道:“姨娘你还要招夫婿,没些产业傍身可怎么行,还是放在你名下罢,我替你照看着便是了。”
陈姨娘笑道:“你去了程家,总要有些自己的家底,方才不会被人瞧轻了去。再者,大宋有律,你随嫁过去的产业只归你一人所有,谁也休想再占到便宜。”
小圆倒真不知这条规矩是有明律的,怪不得李五娘敢为了嫁妆宣扬要去衙门打官司了。想到以后自己可以毫无顾虑地大把挣钱,小圆喜上心头,道:“既然如此,铺子我就带了去,但六成分红都与姨娘;至于老宅的几栋楼,姨娘就留着收租子零花罢。”
陈姨娘一听大半收益都要送与自己,忙再三推辞,但小圆坚决如此,她只得含泪谢过小圆,一把将她搂进怀里,道:“置办嫁妆本就花的是你自个儿的钱,如今还要你出钱养姨娘,这是我哪辈子修来的福气。”
小圆替她拭去脸上的泪,逗她道:“谁让你没儿子呢,只有我来养了。”
陈姨娘笑起来:“我这闺女哪里比儿子差了?”
二人说笑一阵,陈姨娘自袖子里掏出张单子,道:“差点混忘了,还得让你带几房家人过去才是。”
小圆暗自点头,虽说程慕天是老实人,但自己手中总要有个把亲信行事才方便。
陈姨娘把单子递到她手中,道:“你房里两个 大丫头,采莲、采梅,肯定是要跟过去的,至于做不做通房,你自个儿拿主意;还有两个小丫头,阿云,阿彩,你也带过去。至于陪过去在外打点的家人,我看咱们的管家就很好,不如就是他家罢。”
小圆很是感激,笑道:“姨娘,哪有嫁闺女把自己的管家也陪了 去的?咱们铺子的管事都是签了死契的家人,那个大管事任五我看就很好,还是让他管着城里的生意罢;至于管田产的人选——姨娘你之前挑管家,不是有一房落选么,我看那田二是种地的出身,他媳妇也是个老实人,就请姨娘赏给我带过去罢。”
陈姨娘点头应了:“还是你想地周到。就是如此罢。我这就叫他们去收拾。等着你出嫁那天一起跟过去。”
正式迎娶地前三天。程家开始来催妆。小圆也带着陪嫁搬回了府里住。姜夫人忙着替何耀齐挑媳妇。分不开身来应付小圆地婚事。就答应了让陈姨娘以何家亲戚地身份也暂时搬进了府里。并同意成婚头一日带她一起去铺房。
陈姨娘不曾想过自己能亲自送女儿出嫁。真是喜出望外。她亲自去收了催妆地冠帔花粉。又给程家答以金银双胜御、罗花幞头、绿袍、靴笏等物。忙得不亦乐乎。
铺房那天。何家族中地一个嫂子带了陈姨娘等人担了部分嫁妆先去张挂帐幔。展陈衾褥。后又命阿云阿彩看守房中。不许人入内。
第二天吉时。程慕天亲领着迎亲队伍行至何家大门前。抬着花瓶花烛地行郎。专门雇请地吹鼓手。浩浩荡荡引了许多人来看热闹。
陈姨娘听得一声“花轿来了”。忙忙起身叫人去催姜夫人款待酒肴。散发花红利市钱;又亲扶了小圆出来。送她到家庙门口。
小圆到家庙磕过头别了祖宗,门口的乐官已在作乐催妆,她望着陈姨娘不自觉淌下泪来,“姨娘,往后女儿不能常陪你身旁。”
陈姨娘顾不得怕姜夫人责怪,紧紧握着小圆的手送她到门口,道:“离得又不远,要见也容易。”
程家人见新人出来,克择官又报了一遍时辰,吉利诗词声遍起。待得小圆上轿,轿夫鼓乐人照例不肯立即起檐子,吵嚷着要讨利市酒钱。陈姨娘嫁闺女,到底是欢喜大过舍不得,忙命人拿钱来散发。
檐子起过了三四回,轿夫终于肯出发,众人拥着花轿回到程家门首,又有乐官伎人来拦门:“仙娥飘渺下人寰,咫尺荣归洞府间。今日门栏多喜色,花箱利市不须悭。”
“洞府都来咫尺间,门前无事若遮拦。愧无利市堪抛掷,欲退无因进又难。”后头这首答拦门诗却是程慕天的声音,小圆在轿中听见,又惊又喜——方才上轿时因大红盖头遮着,竟未看见他站在何处,此时他越过司礼人自行答诗,莫不是特意为之?
阴阳克择官手执花斗撒完谷豆,来请新人下轿,待小圆走下轿子,又有一乐伎捧了镜子对着轿子倒行,数名伎女举了莲炬花烛在前迎引,采莲采梅左右扶着小圆,踏着青锦褥,跨鞍入中门。
进了中门,早有候着的人迎上来,引小圆到新房内床上坐了,采莲小声提醒道:“四娘,这便是‘坐床富贵’了。”小 圆见她出声,便知程慕天马上要进来请她行参拜之礼,心跳不自不觉就快了几拍。
待看热闹的人扯过门楣上的彩帛,程慕天进新房请小圆到堂上,用彩缎挽的同心结牵着她在堂前站定,他家双全的女亲上前来用机杼挑开盖头,露出小圆羞红的脸来。
程家族人俱住泉州,临安只得程老爷与他兄弟两房,因此参拜之礼并不很繁琐。认完亲戚,夫妻交拜却是回新房进行,交拜礼毕,二人面对面坐在床上,看着礼官拿金钱彩果撒帐。
撒完帐,程何两边的亲眷上前来把小圆和程慕天的头发各剪下一缕,拿木梳合梳到一起。
这便是“结发夫妻”了,小圆偷眼望向程慕天,心中顿生出柔情来。
合髻后,丫头端上交杯酒来,小圆抿了一口,把剩下的半盏递与程慕天,程慕天一眼瞧见杯沿上沾的胭脂,脸刷地红透,竟犹豫着不敢下口,惹得丫头们偷笑不已。
行完合卺之礼,程慕天自出去招待宾客,新房内除了小圆和她带来的丫头们,就只剩了程三娘,后者见小圆看她,不好意思笑了笑:“嫂嫂,我们家亲戚都在泉州,这里叔叔家的堂兄们也都还未娶亲,婶子在外招呼女客,因此只有我一人来陪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