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这位继母很是有些手段,才一夜就将公爹制的服服帖帖,小圆一面暗笑,一面起身,欲学程老爷遁走,不料钱夫人却留她道:“我才进程家门,两眼一抹黑,媳妇不教教我?”
小圆忙称不敢,重新坐下。钱夫人命人给她端上热茶,却连个凳子也不与丁姨娘,还是那副慢吞吞地语调:“我进门晚,老爷有个把妾实属正常,你以前是如何过的我不管,往后须得同我一道尽心服侍老爷,做得好,有赏,若犯了错,罚起来也莫怪我。”
丁姨娘张了张口,还未出声,钱夫人指了她身上的衣裳又道:“所谓尊卑有别,咱们程家在临安也算有头有脸,这身大衣不是你能穿的,回去换了背子再来请安罢。”丁姨娘昨日递出了那杯茶,就拿钱夫人当个软柿子,哪里想到她绵里藏针的手法比起小圆来毫不逊色,就有些后悔重进程家门,垂头丧气地迈过门槛回房换衣裳。
钱夫人转头朝着小圆微微笑:“我屋里地妾不守规矩。让媳妇见笑了。”小圆忙起身垂首。将账本子奉上:“这是家中账目。娘先瞧着。若哪里不对。再唤媳妇来。”钱夫人摇头道:“你管得好好地。交与我作甚么。”小圆是真心诚意敬婆母。无奈钱夫人也不是客套。二人推了几轮太极。到底还是小圆做媳妇地落了下风。将账本子重新收起。
钱夫人叫人取了泉州地吃食来。慢慢问她些临安地风俗。二人都不是外头带刺地。一婆一媳竟相谈甚欢。让前来见新母亲地程三娘松了一口气。钱夫人见了程三娘倒不觉甚么。只盯着她身旁地四娘子看了看。问道:“瞧这样貌。是丁姨娘生地那位罢?”
小圆欠身答了个是字。走到小四娘身旁教她给钱夫人行礼。小四娘来时是由孙氏教过地。奶声奶气叫了声“娘”。引得钱夫人脸上稍稍露了些笑意。小圆趁机道:“家中长久无女主人。媳妇这才代行母职。如今娘在这里。还是叫她跟着你罢。”
钱夫人慢慢吹着茶汤。尝了尝咸淡。方才开口:“她不是有生母么。”小圆笑道:“她一个奴婢哪能教导主子。再说咱们大宋不都是这规矩么。子女不论嫡庶。都是要跟着嫡母地。”钱夫人放下茶盏子。脸上看不出喜怒。语调还是一如既往地慢:“既然如此。就在我院子里腾一间屋出来给她住罢。”
小圆得了这话。就将小四娘留下。只带了程三娘去帮她搬物件。
孙氏听说四娘子要跟着继母去过活。忙道:“夫人。 四娘子既有了嫡母教导。我还是回你屋里罢。”小圆点头:“还是你想得周到。只叫奶娘跟过去。其他人都留下。不然让人嚼舌头。说是我不放心继母。”
待得四娘子的物件都送过
拉了程三娘回房吃酒酿圆子,笑道:“多亏来了<身上担子少了许多。”程三娘手里的调羹一顿:“嫂嫂,你把帐交出去了?
”小圆道:“我看这位继母不是刻薄人,就算她管账,也亏待不了你。”程三娘听了这话,便知还是嫂子管家了,心下十分欢喜,两口将圆子吞下,从奶娘手里抱过午哥带他出门去耍。
小圆拿起账本翻了翻,命人给丁姨娘收拾她原先住地院子,服侍的人和月钱照旧,没过一会子,前头钱夫人就有话传来:“丁姨娘如今是签了死契的妾了,用不了那么些月钱,减半罢。”小圆十分听话,立时照办,钱夫人满意,丁姨娘不干了,匆匆上门,口称有惊天大秘密,要面见少夫人。
小圆叫人拦着不许她进门,道:“你如今有正房夫人,有事自找她去。”丁姨娘却道:“少夫人,你可知老爷的病?”小圆心中咯噔一下,突然想起程慕天地那些神神秘秘,按捺不住好奇,命人放了她进来,又将下人尽数遣退,只留了采莲服侍。
丁姨娘见这阵势,以为小圆略知一二,就放大了胆子道:“少夫人,你在夫人面前实在无须那般恭敬,她迟早要看你们的脸色过活呢。老爷的那话儿早就不中用了,我能生下四娘子都已是老天开眼,若我没料错,她现如今还是姑娘身呢。”
小圆大吃一惊,斥道:“休要胡说,老爷不过是得了消渴症而已。”丁姨娘嗤笑道:“少夫人不晓得么,消渴症到了一定时候,是会加重那种病的再说我是老爷屋里人,他行不行地,我能不晓得?”小圆深知她惯使暗绊子,虽对她的话信了七八分,但还是装了副不感兴趣地样子出来:“公爹这种事,与我何干?”
丁姨娘看了她面前的账本子一眼,“这样地事,传出去总不好听罢——少夫人,我那里缺钱使呢,亲生的闺女也不在身边。”采莲女孩儿家,在一旁害羞了多时,忽然听见这个话,心头直冒火,暗道当初要不是少夫人将你救下,你怕是早死在柴房里了,如今见了面,半句谢话听不到不说,竟还威胁起人来。她生怕小圆为难,先开口道:“丁姨,少夫人就算有心贴补你,也得有个说法才行,毕竟有婆母在上面呢。
小圆却是越想越奇,问道:“你这样地话怎地不去向夫人说,难道她就不怕传出去?”丁姨娘还是只看那账本子,道:“她手中又无钱,与她讲有何用?”小圆看着她极为头痛,不是没有法子来对付,只是她身为儿媳,去管公爹房里的乱七八糟,这叫甚么事 ?
采莲深知小圆有些话不好讲出口,她身为贴身丫头,自然要替主子分忧,便道:“丁姨,你这样地话讲出去谁会信,四娘子搁在那里呢,莫非你是想叫别个说她不是老爷亲生地?”
丫头机灵,主子果然就省事,小圆松了口气,配合道:“休要胡说,四娘子还做人呢?”
丁姨娘叫她们主仆一唱一和弄晕了头,起身道:“你们不信,我去和夫人说,叫她来向你们要钱。”
小圆看着她出了房门,浑身无力地靠到榻上感叹:“她以前不过是私底下做动作,现如今都敢当面讲了,这是变聪敏了,还是变愚蠢了?”采莲还在气她不知感恩,道:“自然是变蠢了,这回老爷若还要打她,我头一个递板子。”小圆笑道:“若咱们能递板子,我还为难甚么,趁着继母还无心旁顾,且躲着懒偷着乐几日罢。”
晚上她将丁姨娘到访的事讲与程慕天听,程慕天立时就要唤人拖她去柴房,小圆掐了他一把:“大张旗鼓作甚么,你瞒我那么些时候,现在不怕别个晓得了?爹现在有了正房夫人,这些小事无须咱们操心。”程慕天才不好意思与她讨论这样羞人的“小事”,蒙上被子就装睡,小圆坐到床头又发感叹:“怪不得爹竟是有些怕继母的样子,她又待我亲亲热热,还叫我管账,原来是没了念想。”她还有半截子话不敢讲,程老爷废人一个,还娶个老姑娘进门,害人呢。
程慕天哪里不晓得她在想甚么,伸手将她拖进被窝压在身下,怒道:“长辈的事,不消你论是非。”小圆搂了他的脖子:“要是旁人说咱们是为了继母地好陪嫁,这样的名声不好听呢。”程慕天一脸的怒气突然就变作了无奈:“没有儿子管老子地理,爹非要娶,我有甚么办法。”小圆见不得官人为难,忙又劝慰:“我也不过白说说罢了,继母定有法子管住丁姨娘,外头不会晓得爹的事。 ”
第七十九章 苦[加更]
说丁姨娘将着那些话,到钱夫人面前又讲了一遍,开口要钱要闺女。她那里威胁得紧,却不想钱夫人根本不拿这个当回事,带着几个陪嫁到她院子里略略搜了搜,不知怎地就翻出条男人的裤子来,请来程老爷一问,却不是他的,丁姨娘当场就吓软了腿,程老爷信以为真,亲自上阵将她揍了个头破血流,又要唤人来把她打死,钱夫人拉他到一旁死命掐了一把:“屋里连个妾都不留,想叫别个都晓得你不行?”程老爷娶她本只为了财,此刻却觉得她极贤惠,就如同捡了个大便宜,走路都轻飘起来。
钱夫人拿了丁 姨娘的错,反倒待她亲热起来,每日里无事也要把她叫过来伺候着。这日小圆收到钱家送来的三朝礼,忙拿到钱夫人跟前,把冠花、彩缎和鹅蛋一样一样取出来给她瞧。一旁的小四娘头一回见着圆圆的鹅蛋,伸着小手就讨,钱夫人把鹅蛋举到她面前,却晃来晃去地与她。捧着茶盘子的丁姨娘见闺女着急,忙丢了盘子也取了个鹅蛋,递到小四娘手中,不料小四娘却哇地一声哭起来,直往钱夫人怀里扑。
丁姨娘愣愣地看了看手中的鹅蛋,又看了看小四娘,“四娘,我是你生母。”小四娘转过头看了她一眼,又哭起来,钱夫人忙把鹅蛋塞到她手中,哄得她破涕为笑,响亮地叫了声“娘”。
小圆看着钱夫人这个苦命人自娱自乐,一时不晓得是去同情丁姨娘,还是去同情她。钱夫人逗弄了一阵孩子,心满意足地看着丁姨娘黯然退下,这才去寻了程老爷,同回娘家拜门。
钱府虽比不得程家宅子气派,却胜在华贵,那一屋子一屋子的贵重摆设,让程老爷见了心里堵得慌,幸好他转念想起钱家是绝户,这些将来都是他的,这才好过了些,打起精神陪着岳丈去吃酒。
钱夫人的母亲辛夫人乃是钱老太爷的正房娘子,接着闺女到房中,足有七八个妾来服侍,辛夫人待得她们摆好了茶水果子,无事也斥责了两句,这才赶了她们下去。钱夫人见房内只剩了她们嫡亲的母女俩,就把设计丁姨娘的事讲与辛夫人听。
钱老太爷这么些妾,却只有钱夫人一个闺女,全都是辛夫人的“功劳”,她使惯了大手段的人,根本不把这样地小事放在眼里,摆手道:“这样的小事情,吃茶嗑瓜子都不好意思拿来闲话。”
钱夫人把袖子慢慢撸起来给辛夫人瞧手臂上的守宫砂,“娘,你们给我寻地好人家。”辛夫人吃了一惊:“只道他那么些儿女,哪晓得竟是个不中用的。”她反复问过闺女,确认程老爷确是无法尽人事,站起身就要找钱老太爷进来谈和离地事体,钱夫人却拦她道:“娘,我三十好几才出嫁,本就是一桩笑话,再丢不起这人了;再说我这个年纪还未生养,就算他中用,怕也是膝下无子的多,好在他还有个儿子,我又有好嫁妆,往后就指望他罢。”
辛夫人悔恨难当。抱着闺女哭了一场。又替她出主意:“听闻程二郎是个有出息地。你靠着他怕是比亲儿还强些。但他屋里地娘子不是自己人。终归不让人放心。不如把你阿姨地孙女嫁与他。”
钱夫人轻轻摇头:“我看她算是个好地。何必拆散人家夫妻。表侄女又不是肯做妾地。 ”辛夫人将屋里地陈设指给她看。道:“我们给她地金银。她不要,是个有大主意地人呢。现下你们好着。自然相安无事。若哪天不留神得罪了。该当如何?”钱夫人叫她说地有些心动。又想着。亲娘总是不会害自己地。便低头不语只弄香囊。
辛夫人晓得她这就是同意了。忙叫了贴身婆子来写信。叫她地老姊妹把孙女送一个到临安来。
钱夫人地表侄女在路上。就有些后悔没有就着小圆地意思把帐接过来。回家便给程老爷吹枕边风。她到底没有经过人事。不晓得并不是所有在枕头旁边讲地话都叫枕边风地。程老爷没有将她得上手。再觉着她贤惠也不会拿她当自己人。被她唠叨了两句就不耐烦起来。自搬到书房睡了两夜。
钱夫人在程老爷那里没得逞,就趁小圆来请安,话里话外旁敲侧击讨要管家权。主动交权她不要,才回了趟娘家就变卦,其中必定有文章,小圆心中生疑,自然只装傻充愣,将账本子牢牢锁起。
采莲见她日日在婆母面前忍得辛苦,心疼道:“头天见她待少夫人亲亲热热,哪晓得才几天就为难你。”小圆取了手帕子来擦汗,笑道:“其中必是有缘故的,且看罢。”采莲奇道:“少夫人既晓得,怎不派人去打探?”小圆抱了午哥往榻上一躺,道:“无着无落的人才成日里想斗来斗去呢,我有胖儿子,官人又听话,家中大小事务都在我地箱子里,任谁来都不怕。”
她懒得跟一个很可能要做一辈子老姑娘的可怜人成日里耍太极,就带了儿子去娘家探望回临安过年的李五娘。李五娘房里一个抱着奶娃地妾,一个大着肚子的妾,衬得她地神情很是有几分憔悴,小圆愧道:“三哥不听我的话。”李五娘笑起来:“心意我领了。”她自己没儿子,见了午哥十分欢喜,抱在怀里不肯放下,又命人取了个珠帽来送他。
小圆接过帽子一看,小小地一顶,却通体都是小珍珠串成,正中间还镶着块红莹莹的宝石,忙推辞道:“他一个娃娃,哪儿能戴这样贵重的帽子。”李五娘看了妾怀里的孩子一眼,道:“午哥不能戴,难道还要给他不成。”那个妾低着头看不清神情,小圆生怕这样的话传到何耀弘耳里,更要不待见李五娘,只得将那华贵的帽子收下,另取了个小金锁送与那个妾的儿子。
李五娘看了看两个妾,叹道:“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呢,你继母已是进了门罢,如今是谁当家,可要我去替你撑腰?”小圆谢她道:“满月酒那天要不是三嫂,我真不知该如何熬过去,现下家里暂时还是我管着呢,万一哪天出岔子,少不得还要你出面,让我狐假虎威一回。”
李五娘抚了抚午哥的小脸,“你有儿子,不怕。”她说着说着想起自身, 忍不住几点泪落到午哥的脸上,忙伸手去擦,不想却是越擦越多。小圆发狠道:“三嫂,等过完了年,我送你去泉州。”李五娘苦笑一声:“傻妹子,这种事情,他不情不愿的,我就是在泉州待上三年五载的又如何?”小圆本是要躲钱夫人才出来的,不想见了李五娘的遭遇更是堵得慌,想安慰她又不知从何说起,只能将些好听的话讲来宽宽她的心。
人生之不如意,十之八九,小圆一路替旁人叹息,却没料到有人也想让她不如意——才进家门就有丫头来报:“夫人三日后要办斗茶会,叫少夫人去下帖子呢。”
第八十章 斗茶
听说钱夫人要斗茶,很是高兴她终于寻了点子事,不再只盯着自己,就问那丫头,夫人要请哪几位。
那丫头回道:“夫人说她那边有几位亲戚要来,其他的客人,让少夫人看着请。”
这阵势,是要泉州人与临安人斗茶?小圆哑然失笑,回房吩咐采莲:“既然夫人只请了亲戚,咱们也请亲戚罢,大姐,三嫂,再加上二婶和她大儿媳方十娘。”采莲犹豫道:“那边的夫人少夫人也请?”小圆道:“都是至亲,虽有不和,到底没闹到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另两家都请,独独不请她们,像甚么样子。”
正说着,钱夫人那里又有话传来,说斗茶会的开销,从她嫁妆钱里出,不必动用公帐。丫头们俱赞叹,钱夫人于钱财一事真真是大方。钱家一向手里散漫,小圆以为她不介意用嫁妆钱是家风使然,便没怎在意,依了钱夫人,由得她去花钱。
三日后,几位亲戚齐聚程家,参加斗茶会,所谓斗茶,即是比试点茶技艺高下,程大姐见钱夫人还未到,先担忧起来:“斗茶就是从福建兴起的,她们久居泉州,想必精通此道,难不成今儿我们要被比下去?”
小圆还未来得及答话,钱夫人携着两位小娘子走进厅里来,笑道:“我一个堂兄的 闺女,一个阿姨的孙女,齐齐来临安顽,都说闲坐无趣要斗茶,我这个又作地主又作长辈的,少不得将出几文嫁妆钱来,办个斗茶会,邀众位亲戚一同来乐乐。”
这话讲得极客气,小圆却觉着有些不对劲,还没想转过来,就听得程二婶开腔:“你们还是儿媳当家么,未免也太小气,办个斗茶会还要婆母自掏钱。”
小圆心中自嘲,原来在这里等着我,看来自己是舒服日子过久了,反应竟迟钝起来。好在钱夫人讨要管家权在暗,推辞在明,她几步上前搀住继母,亲亲热热地笑:“二婶可是误会我了,夫人进门头一天,我就要将账本子奉上,是她信得过我,叫我继续管呢。”钱夫人面上一滞,这儿媳果然不贴心,幸亏听了母亲的话,叫了表侄女来,只可恨堂兄晓得了消息,也把个闺女送了来,倒让一桩轻松事变得有几分棘手。
程二婶三番两次在小圆面前都落了下风,就把心思转到钱夫人身上,心想她年纪不小,命中多半无子,寻机会将自家小儿过继一个与她,真真是顺理成章。她打定了这主意,就待钱夫人愈发亲切起来,自头上拔下两根翡翠簪子,送与她的两位侄女作见面礼。
小圆用胳膊肘悄悄撞了撞程大姐,同她也各从身上取下几样小配饰送上,又问那两位小娘子如何称呼。钱夫人堂兄地闺女与钱夫人有几分相像,极标志的一位小美人,走到小圆面前福了一福:“谢姐姐赏赐,我在家排行十三,姐妹们都唤我十三娘。”钱夫人的表侄女却不上前,只站在钱夫人身旁道:“谢少夫人地礼,我姓季,人称季六娘。”
一个叫“姐姐”。一个称“少夫人”。这是依地哪门子叫法?小圆心里一沉。面上笑容却愈盛。先向季六娘道:“都是至亲。叫少夫人多生分。若六娘不嫌弃。就唤我一声嫂嫂罢。”李五娘今日来地目地就是替小姑子在继母面前撑腰。便将不快写在了脸上:“我在泉州也待过几日。没见过管表兄媳妇叫姐姐地。”
屋里坐地这几位。都是家中妾室通房大群地。一见这阵仗。都晓得了这场斗茶会。不过是继母要给儿媳房里塞妾所竖地幌子。说不定还想更进一步。取而代之。一时间。众人心中都打起了小九九。程二婶一门心思要同钱夫人拉拢关系。自然想帮一把;方十娘是事不关己。只顾看热闹;程大姐夫家地生意与程慕天绑在一处。哪里容许旁人插手。打定主意。只要继母一开口。她就先将两位不要脸地拐弯亲戚打个稀烂。
小圆心里暗叹气。自己同这位继母。往后相处地日子还长着呢。现下就撕破脸面。往后倒霉地还是做儿媳地。想到此处。她开口 打圆场:“想必是十三娘才来。还不大明白亲戚间地关系。一时叫错了口又值甚么。咱们还是快些斗茶是正经。不如就请十三娘先来?”
钱夫人却摇头。把季六娘推到前面:“十三娘还小。让六娘来。”
钱十三娘垂了眼帘。默默退到边上。小圆眼错不见看到她眼里地一丝怨恨。暗笑。这到底是谁和谁在斗?
季六娘想是深谙茶道,带着几分得意神色取出建州窑的茶盏,又拿出饼,道:“这是专为斗茶备地上好‘斗品’。”她入茶碾槽,细细碾成粉面,后将研细的茶末放入建盏,加沸水调成膏。调膏完毕才是点茶,她果真技艺高超,一手高高执壶,熟练点水,一手握茶筅拂动茶汤,时缓时急,毫不慌张。茶盏里渐渐浮上鲜白地茶汤来,钱夫人先赞道:“好茶。”
方才季六娘刚把茶饼拿出来时,就有人窃窃私语,此刻听得钱夫人赞好茶,全都忍不住,一个个笑得花枝乱颤。钱夫人不明所以,道:“我们六娘这技艺,称个‘三昧手’都绰绰有余,莫非你们更有高人在?”
程大姐嘴上最是不留德:“村人呀村人,这样的茶,咱们早就不吃了,现下最时兴地是花茶。 ”
程二婶替季六娘辩解道:“许是花茶还未传到泉州去,我倒觉得古方煮茶最是有趣味,二郎房里正缺这样一位擅调茶汤的贤惠人。”
钱夫人暗道,我还未开口,就有人来分忧,倒是省了不少力气,便顺水推舟道:“我视二郎如亲生,自然是舍得地,只不晓得媳妇嫌不嫌弃。”
长者赐,本就不可辞,哪里还敢嫌弃?婆母果然比公爹更难对付,小圆没法接这一招,只得望向李五娘。李五娘自家几个妾,那是拿官人没办法,对付别人的婆母她还会有甚么顾忌,整了整衣裳就起身告辞:“市舶司来信了呢,我回去看看。”
钱夫人忙问:“你家竟同市舶司有来往?”小圆终于能够接过话来笑答:“我三哥在泉州市舶司当差呢”
程大姐不糊涂,紧接而上:“咱们程家的海运生意,全仗四娘的三哥照拂,她三哥最是个不耐烦妹夫纳妾的,小心惹恼了他,把咱家的海货全都抽税。”程大姐虽急于维护自家利益,却到底不晓得其中详细,钱夫人自己是个无子的,程家有再多的家产,也与她不相干,至于海运生意如何,更是不在她的谋算之内。
但钱夫人却有几分担心明目张胆给小圆房里塞妾,影响了程家海运,会惹恼程老爷,就思忖着如何把自个儿的话收回来。季六娘见她有些尴尬,忙道:“我表姑是说笑呢,我家在泉州也是有头有面的,岂会与人做妾。”钱十三娘在小圆身旁嘀咕了一句,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让她听见:“你本就是奔着正室来的,自然不与人做妾。”
小圆只当没听见,拉住李五娘道:“三嫂,不过一场误会,快些坐下,我叫人拿桂花和蜂蜜来泡茶。”
程二婶家也是靠着海运吃饭的,但她家那几个儿子都不成器,不过白分几股,就不如大房家那般看重,她生怕钱夫人从此偃旗息鼓,忙讲出几句颇有深意的客气话:“大嫂,这两个孩子我见了都是极喜欢的,可要留着多住几日,我那里还有好些玩意呢,改日叫人拿来与她们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