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暗箭
春桃给我化完妆,又唤夏荷的徒弟冬梅进来,为我梳了个半翻髻,再插上牡丹纹双股金钗,间以玉珠作点缀。我对着铜镜照了照,对今日的妆容十分满意——我的习惯是,越是工作不顺的时候,越要注重仪表,一定要打起精神,不能自己先颓废了。
春桃问道:“娘娘,您是先去给太后请安,还是先用早膳?”
我见去蓬莱殿打探消息的夏荷还没回答,便道:“还是先用早膳罢,摆到书房去。”
这话的意思很明确,是想听到夏荷的回报再出门,春桃一定是听懂了,答应了一声,亲自带着冬梅去书房摆膳了。
我让秋菊举着银平脱小靶镜,又照了一回后髻,估摸着三张膳桌的早膳应是摆得差不多了,这才起身,慢慢朝书房去。
我的书房,以一架仕女观宝图屏风分隔成内外两间,此时早膳,就摆在外间的窗下,清晨和煦的阳光,透过未贴窗纸的槛窗,洒在紫檀漆面的膳桌上,让所有的盘盏,都染上了一层金色。
我在最中间的一张膳桌旁坐下,冬梅立于我身后布菜,我示意她给盛了一碗槐叶冷淘,一面细嚼慢咽,一面等着夏荷。
夏荷没有让我失望,一碗槐叶冷淘刚吃完,她便回来了,俯行过礼后,简单明了地禀道:“娘娘,长乐宫,太后。”
哦——原来是我的上级,太后娘娘,在我背后放了一记冷箭,身为上级,却偷偷打下属的小报告,说真的,不怎么光荣。
我放下筷子,拿帕子擦了擦嘴,道:“和本宫猜想的差不多,太妃在消暑物资一事上,多少有些感念本宫,暂时应该不会对本宫使这样的手段。”
夏荷却还没禀完,又继续道:“太后不但让尚寝局的人端了空盘子上去,还到皇上面前讲了娘娘的坏话。”
“哦?甚么坏话?”我单手托腮,饶有兴趣地问道。
夏荷道:“太后的原话是——‘皇后善妒,此乃后/宫大忌,她借邵采女中毒一事,将整个紫云阁的人都禁足,这本来是应该的,但她查起毒来却慢吞吞,一点儿也不着急,一看就是想借机让皇上没牌子可翻,只能到甘泉宫去,以此博得专宠。’”
“专宠?”昨天皇上刚来时,就提过这词儿,原来是太后的“功劳”。
“是,娘娘。”夏荷回答道,随后,她的话语里带上了几许气愤:“太后还给皇上送了个年轻的宫女过去,据说生得很有几分颜色。”
“皇上没收?”我想也没想,就问道。
夏荷惊讶道:“娘娘已经知道了?皇上确是以边防战事吃紧,政务繁忙,无心于此为由,拒绝了太后。”
我轻声一笑,道:“若是收下了,今日尚寝局就该来请本宫给她们一个名分了,就算没记档,也该来知会本宫一声,毕竟本宫是皇后,掌管着六宫之事。”我说完,又问:“太后送了人儿,难道太妃没送?”
夏荷又气愤起来:“回娘娘,太妃也送了。”她说着说着,又笑了,补充道:“不过被皇上以同样的理由拒绝了。”
“嗯,若皇上拒绝了太后,而答应了太妃,那太后那里可就不好交待了。”我微微颔首,道。
不过,边防战事吃紧,这是借口,还是真的?我曲起中指,轻敲妆台台面,仔细琢磨起来。
应该是真的,不然有人给送美女,哪还有拒绝的,太后和太妃又不是第一次给他送。
既是事关边防战事,还是要打探清楚的好,我曾许诺过夏荷,准她择日出宫,去右骁卫将军府探望我娘亲的,不如就是今日罢,顺路问一问边关之事。想到这里,我招过夏荷,吩咐了她几句,命她即刻出宫去。
夏荷领命,去领过出宫腰牌,出宫去了。
虽已查出放暗箭的人,但我悬了一夜的心,还是没能放下来,盖因昨日皇上明确地说过,他并不怪我“专宠”,只是恨我不该为了某些私利,就置他的意愿于不顾。可是,我的私利那么多,他指的究竟是哪一件呢?作为一名兢兢业业,以讨好巴结上司为己任的忠心下属,我哪里又置他的意愿于不顾了?
等等,皇上好像提过长乐殿,提过太后的帮腔,还提过“方才”,即玉清池边的话,且让我一件一件地理顺了。
长乐殿我每日都去,但同皇上碰在一处的,仅有牛马事发的那天,那日,我好像做了两件事,一件是册封牛、马二人为正五品才人;另一件事,则是提出要保下牛、马二人腹中的皇嗣,并负责照料她二人。唔,皇上介意的是哪一件事?
而在长乐殿中,太后为我帮过腔?好像是的,那天不管我说了甚么,太后都是一副支持的态度,可她支持的多了,我又怎知皇上指的是哪一件?
至于玉清池边,皇上则是磨着牙齿提到过牛才人和马才人,看起来的确是对她二人有意见,可到底是甚么意见呢?
想不通啊想不通,我一手拍着膳桌,一手托着腮,百思而不得其解。
算了,既然想不通,就化迷惑为食欲罢,我重新拿起筷子,继续用早膳,过了一会儿,春桃出去了片刻,回来时脸上喜气洋洋,禀道:“娘娘,今日吕太医又为邵采女验了早膳,仍旧无毒,但邵采女身上的红疹却有增无减,都已生到肩膀上去了。由此看来,那毒并不在膳食之中,要另找原因了。”又笑着道:“吕太医已将邵采女住处的所有物品都验过了,没有一样带毒的。”
第四十章 崇敬
我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问道:“还是没查出毒源,这有甚么好高兴的?”
春桃一愣,道:“娘娘不是教导过奴婢,说既然没毒,就可以排除了…”她说着说着,终于反应过来:“哎呀,瞧奴婢这笨脑子,都没毒,那岂不是都要排除掉了?都排除掉了,那咱们还有甚么可以验的?”
我好笑地看了她一眼,道:“也不是甚么法子都没有了,从现在起,让邵采女把她屋里的东西,每天扔上几样,扔到甚么时候她身上的疹子消了,毒源也就浮出来了。不过你提醒她,动作要快,不然毒性侵入血液,可就麻烦了。”
“是,娘娘。”春桃复又高兴起来,道,“既是这样,奴婢可要给她安排个妥当的地方扔东西,不然扔掉却找不回来,那可是白忙活了。”
“很好,你便看着办罢。”我回答完她的话,站起身来。早膳已经吃了八分饱了,再吃下去就要长胖了,现在,该是去长乐宫请安的时候了,不用腰舆,走着去,权当饭后散步。
夏荷不在,我便搭了春桃的手,道:“随本宫去长乐宫请安。”
春桃忙道:“瞧奴婢这记性,光记得邵采女中毒的事,却忘了向娘娘禀告牛才人和马才人受孕的事。”
“哦?已经有眉目了?”这事儿弄清楚,我去了长乐宫也好有话说,于是停下了脚步,问春桃道。
春桃点了点头,道:“尚食局和尚寝局都使人来禀报过了,尚食局那边称,牛才人和马才人当初服用的避子汤,绝对没有问题,有档可寻。不过,尚寝局那边查出个小太监,已经招认了,称当初是牛才人和马才人联手贿赂了他,让他中途把药给换了。”
果然同我猜想的差不多,我点了点头。其实不是这个结果,又能是甚么呢,难道是牛才人和马才人天生异禀,对避子汤有抵抗作用?就算这种可能性的确存在,那也不可能同时发生在两个人身上罢。
我扶着春桃的手,继续朝前走,一路步出书房,穿过前庭,出宫门,朝长乐宫而去。
长乐宫一如既往地金碧辉煌,黄色半透明的琉璃瓦,同朱红耀眼的宫墙相得益彰,使任何一个站在宫门前的人,都不由得生出肃穆崇敬之心来。
此刻的我,心中亦是充满了对太后的崇敬之情,这种崇敬,与个人恩怨无关,纯粹是一个下属,对上级高超职场斗争手段的景仰——太后,居然在我尚未入宫之时,就已经开始部署打算了。仅凭这份抢占先机、未雨绸缪的意识,就足矣让我佩服了。
常嬷嬷在宫门前侯着,是在诏示太后对牛、马事件的关注么?我在心里微微一笑,脸上亦是挂满笑容,命夏荷把才弯下一半身子的常嬷嬷扶起。
“母后随便使个小宫女来接我们便是,怎敢劳动常嬷嬷。”我客套的台词,从来没有变过,也懒得去变,反正没人在意这些细枝末节,更不会有人因为这一句客套,就真换了迎接的人来——除非是太后的需要。
有趣的是,常嬷嬷的台词也没有变,她同以前一样,后退至我左侧稍前的位置引路,笑道:“娘娘客气,这是奴婢的本份。太后日夜为牛才人和马才人的事忧心,生怕因此乱了宫纪,此刻太后正在殿中侯着娘娘呢。”
我如今查探出来的结果,不正是太后想让我知道的么,不想让我知道的,恐怕在我未入宫时就已经消失殆尽了。既是如此,还有甚么好忧心的,我忍不住暗自嗤笑。
我随着常嬷嬷上了月台,小宫女进去通报,不多时便出来,奉太后之命请我进去。
常嬷嬷引我到宝座台阶前,然后退至一旁,我则拜下身去,口称:“臣妾见过母后。”
“平身,赐座。”太后今日的态度很和蔼,从她比平日略微和缓些的声音里,可以听出来。
“谢母后。”我直起身来,到阶下左手边第一张椅子上坐了。
许是因为天气炎热,两只铜鹤口里吐出的檀香淡了许多,太后的神情也因此清晰了不少,能看见她唇边啜着的微笑,在一袭水蓝色织金衣裙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打眼。太后就这样微微笑着,问我道:“牛才人和马才人一事,已经有眉目了?”
我欠身答道:“回母后,此事已经查明了,乃是牛才人和马才人联手,贿赂了监督她们服药的小太监,偷换了避子汤。那名小太监,已然招供了。”
“她们好大的胆子!”太后威严的声音,自宝座之上响起,但我却瞧不出她脸上究竟有几分怒气。
我继续道:“虽然真相已经大白,但牛才人和马才人现如今却怀有龙裔,不好作出处罚,以臣妾愚见,还是等她们把皇嗣生下来后再说罢?”
太后沉吟片刻,道:“她们竟敢违背宫规,私自怀上龙种,若不作惩罚,只怕要乱了后/宫的风气,不如先降她们的份位,至于其他惩罚,待她们产下龙裔后再作定论。”
才升了她们的职位,而今转眼又要降,虽说后/宫嫔妃的待遇优劣,往往就在上位者喜怒的一瞬间,但旨意这般反复无常,可不是甚么好事。更何况,牛、马二人升职的的旨意,是我亲自颁布的,如今揪出大错来,再降她们的职,岂不是狠狠打了我自己一巴掌?太后这个话,坚决不能应。
第四十一章 力争
于是我表现得愈发谦恭,以一种完完全全为太后着想的口吻道:“母后,虽说册封牛才人和马才人,是臣妾的主意,但当时皇上责备臣妾时,却是母后替臣妾解围,称她俩身怀龙裔,当得起才人的份位。而今还没过几天,却又要降她们的份位,若是传出去,只怕要影响母后的贤名。”
太后饶有兴趣地看着我,笑道:“若哀家没有记错,册封牛、马二人的旨意,可是皇后颁下的,而那日长乐宫中哀家替皇后辩护的事,又有几人得知?”
果然是只老狐狸,一眼看穿我的心思,我心下一凛,索性破釜沉舟:“母后所言有理,只不过臣妾才刚入宫一月有余,办事欠思量,也是有的,毕竟不是谁生下来就懂得如何做皇后。倒是母后母仪天下数十年,当日怎地也不提醒提醒臣妾?”
这话因有个反问句,在太后面前显得十分地不恭敬,让太后刷地变了脸色。但她到底是以喜怒不形于色而见长,转眼就又平复下来,恢复了往常的神态,和往常淡淡的语气:“那依皇后之见,该当如何?”
我听到这话,终于舒了一口气,道:“依臣妾之见,此事暂且压下,一切待得皇嗣平安降生后再说。”
太后注视我良久,突然问道:“听说昨日皇上驾临甘泉宫,却又龙颜大怒,拂袖而去?”
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我心想,皇上岂止是拂袖而去,简直是连裤子都没顾得上穿就走了呢。不过我不能给太后羞辱我的机会,只死咬着不承认,道:“太后哪里听来的,没有的事,皇上昨日在甘泉宫愉悦着呢,后来是因为边防有战事报来,这才匆匆走了。”
我想,太后到底只是个嫡母,怎好在庶子房事一事上追问细节,只要我死咬着不承认,她就不相信也得相信,所以我心十分笃定,果然,太后又注视我良久,仍是遂了我的意,道:“牛才人和马才人的事,就依皇后的意思罢。”
太后讲出这一句,神色略显倦怠,挥手道:“哀家乏了。”
我便离座,俯身跪安,径直出长乐宫去了。
一路无语,待回到甘泉宫,春桃才抚着胸口道:“娘娘,真是吓坏奴婢了,您竟然敢在长乐殿上与太后针锋相对,难道就不怕太后怪罪?”
就算是小虾米,也有同长官唇枪舌剑的时候,我虽然身为下属,为了自己的利益,在上级面前据理力争,也没有甚么不对,当然,这也是因为洞悉了太后所有心思的缘故——她巴不得我护着牛、马二人呢,至少在孩子尚未出生前是这样。
“只要牛才人和马才人腹中的皇嗣安然无恙,太后就决计不会怪罪于本宫。本宫暂时的没脸,同皇嗣比起来,孰轻孰重,太后分得清。”我一面向春桃解释,一面示意她为我拔去累人的头饰,换件轻便的衣裳。
穿着从简,向来为春桃所不耻,她照旧嘀咕几句,不情不愿地帮我拔下钗子,脱下宽袖大袍,另取一件窄袖薄衫来换上。
春桃一面为我换衣,一面问道:“娘娘,那牛才人和马才人这事儿,就暂且瞒下?还是先告诫她们一番?”
我沉吟片刻,道:“瞒下,去告诉尚寝局的尚寝,不管她的主子是谁,若此事外泄,本宫一样能免了她的职,发配到暴室去。”
春桃连忙应下,出去打发秋菊到尚寝局传话,复又回身感概:“娘娘真是善心人,竟为了牛才人和马才人将此事瞒下,其实娘娘就算借此事去敲打敲打她们又如何。”
善心?这是身在职场的人,必须要具备的品质么?我缓缓摇头:“她们的确是可怜人,到头来不过是为他人作嫁衣裳,不过本宫如此行事,并非滥发善心,而是不愿意某些人坐收渔翁之利。”
“娘娘?”春桃显然没听明白。
我并不作详细解释,只道:“你且瞧着罢,本宫不但要保下牛、马二人,而且要让她们步步高升,如果有必要,本宫甚至可以为了她们打破宫规,许以她们更高的位置。”
春桃似懂非懂,但没有再追问,而是退至一旁,默默思考去了。
其实所有的一切,也不过是我的猜想,因为一些猜想,就提前作出应对之策,看起来未免好笑,然而职场之中,处处都是赌局,我宁愿做了些无用功,也不愿赌输了。
其实,何止我一人在赌,恐怕太后也是一样罢,不然怎会未雨绸缪,不但弄来几个妃子作棋子,还连孙子都提前预备好了。
想着想着,我竟忍不住冷笑一声,把我自己给吓着了,赶紧收敛心神,默念,一定要以太后为榜样,喜怒不形于色。
换好衣裳,日头也高了,寝室里虽然搁了冰,但我还是嫌热,遂移到后殿的临风轩纳凉。刚到临风轩没一会儿,夏荷回来了,给我带来了右骁卫将军夫人,我娘亲的话。
“回禀娘娘,右骁卫将军夫人让娘娘放心,右骁卫将军已收到了家信,得知战事胜负未决之时,皇上仍对娘娘恩宠有加,他同两位小将军都深感欣慰,一定竭尽全力,争取尽快扭转战局。”
战事胜负未决之时,皇上仍对娘娘恩宠有加?我仔细想了想,记起来了,宴会那晚,皇上刚刚得知前线战事悬而未决之时,确是在我的甘泉宫过的夜,而且那天还当着太后和太妃的面,赏了我一块引人注目的澄水帛。
第四十二章 陷阱
既然边防战事未成败局,那我就放心了,同时又挺同情皇上,也许那日他留宿甘泉宫,其实是不情不愿罢,但为了安抚臣子的心,情愿也好,不情愿也好,都得到我这里来,作一回牛郎,还得把做牛郎的这事儿,快马加鞭传到边关前线去,真真是难为他了。
晚膳后,蓬莱殿差人送来一只大衣箱,朱红色,遍雕盘龙图案,一看就是御用的物件,然而送衣箱来的内侍却称,这是皇上赐给我的衣裳。
赐给我的?难道是昨日敲了我一棒槌,今日就来送糖了?这番胡萝卜加大棒的策略,皇上倒是掌握得很好,不愧为我的上司。
我命春桃打赏内侍,让他代本宫多谢皇上,然后着人将衣箱打开。盖子被掀开时,一片惊叹之声,在甘泉殿内响起——那是满满一箱仅着黑灰二色的素缎衣裙,满满绣着水墨画儿,但却未拘泥于山水,而是有仕女,有花鸟,有房屋,甚至还有一件云锦的宽袖袍子,上面绣着昂首欲飞的凤凰。
如今这种民间的流行风尚,自皇上穿过一次之后,已渐渐传入了后/宫,因此满殿的大小宫女和内侍,都知道这一箱衣裙的昂贵与难得,那闪亮的眼神,毫不掩饰的赞叹,无不流露出对我的羡慕和佩服。
衣裙昂贵又难得,羡慕自不必说;而那份佩服,是在佩服我虽然昨晚惹恼了皇上,但转眼却又能获得他的青目罢,我唇角含笑,很享受这种氛围,也很乐意别人这样去想,毕竟一位落魄的上级,是无法随心领导众多的下属的。
早先皇上提出赏赐水墨画衣裳于我时,我就曾说过,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而今这话,我不曾忘却,于是命宫婢们拣了几件出来,分别与各位妃嫔送去,连尚在禁足中王宝林、梅御女,还有仍在毒中的邵采女也没落下。
剩下的大半箱,我只留下了凤凰宽袖袍,其余的,全锁入了库房,留待以后赏赐给新进宫的下属们。
许是边防战事真的吃紧,许是皇上真的恼了,接连好几日,我都没能见到他的身影。上司不待见,下属更要卖命讨好,每日我都没能忘了让小厨房炖一盅补汤,着人送至蓬莱殿,至于皇上是喝了,还是倒了,那无关紧要,只要他能明白我讨好他的心意就成。
如此过了五六天,邵采女房里的东西,也扔得差不多了,就在这天清晨,春桃激动地把我从紫檀床上叫起,颤着嗓子禀报:“娘娘,娘娘,终于有结果了,毒源,终于有结果了。”
接二连三出了好几宗状况,邵采女中毒一事,反而被我排到了后面去,因此不觉得有甚么好激动,但还是打着呵欠问道:“毒源在何处?”
春桃满面轻快的笑容,回答道:“回娘娘,毒源就是邵采女房中所燃的香烛。”
“俗不可耐。”我忿忿地嘟囔了一句,拥着仙文绫薄被翻了个身,准备继续睡。
忙碌了好几天,满心欢喜的春桃在我身后发出“啊”的一声,声音之幽怨,令我不得不重新翻过身来,道:“你有功,自己到本宫奁盒里挑件首饰去罢。还有,告诉夏荷,把这拙劣的伎俩,记到小册子上去。”
春桃并未因为有赏赐而高兴起来,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问道:“娘娘不查是谁下的毒?”
“对,要查,一定要查。”我的眼睛里,一定喷出了熊熊的怒火,不然春桃怎会吓得打了个哆嗦,“尽快查出下毒之人,问问她为何不使个高超点的伎俩,非要拿这种拙劣的把戏来侮辱本宫,然后把她打入冷宫。”
“原来娘娘是嫌下毒之人的技巧不够高超。”春桃恍然大悟,不再难过,转身出去了。
我拉一拉仙文绫薄被,翻了个身,继续睡觉。但闭上眼睛还没一刻钟,就又被春桃叫醒了。
这样快就查出结果了?我惊讶地翻过身来,却瞧见春桃满脸的慌张。
春桃满脸是汗,显然是跑着回来的,开口时,声音更是颤抖的:“娘…娘娘,您,您猜怎么着,奴婢才刚去了司灯司,想查一查邵采女房中的香烛,究竟是何人所领取,没想到一翻簿子,那上头按的却是我们甘泉宫小罗子的手印。”
司灯司归属于尚寝局,专管后/宫灯烛、膏火之事,春桃首先去那里查询,没有错。不过小罗子是谁?我满心疑惑,看向春桃。
春桃解释道:“娘娘,小罗子是咱们甘泉宫洒扫上的一名小太监,平日里做做担水、抬箱子、倒垃圾之类的活儿。他这样的身份,只在外面做事,进不到屋里来,所以娘娘有所不知。”
哦,原来是我甘泉宫里的一名清洁工,我不知道,也情有可原,你可见过有几名大企业大集团的CEO,认得所有的保洁人员的。
任职于我甘泉宫的保洁人员小罗子,到司灯司为邵采女领香烛作甚么?这样愚蠢的问题,我没有问出口,因为很显然,我是落入了一个早就挖好的陷阱中。
不忙,不忙,让我把事情从头到尾联系起来,慢慢梳理一遍——首先,应该是甘泉宫的小罗子,打着皇后娘娘的旗号,到司灯司领取了邵采女名下的香烛,然后给邵采女送了去,而邵采女燃用了这种香烛后,就渐渐中了毒。至于这有毒的香烛,是司灯司一早就做好的,还是小罗子中途换掉的,就不得而知了。若是前者,共谋者里便有司灯司,若是后者,主使者的爪牙就只有小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