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罗依非彼罗依,对韩长清本来就没感情,所以哪来的伤心可言,只是那韩宏所为实在气人,而韩长清私自遣媒人送出庚帖,行事太过鲁莽,分明没有想过后果,这样的人,也许本来就不是良人,错过也罢。
只是她这样想,韩长清却是痴情不改,没过多久就折返,将罗维和罗长吉的束脩原封不动地还了回来,也不知是不是他自己贴的钱;他一进罗家门就给罗久安和高氏跪下了,求他们原谅自己,并保证一定会说服韩宏,风光迎娶罗依进门。
此一时,彼一时,不等罗依出声,罗久安已是断然拒绝了韩长清的请求,并且要求他即刻离开罗家,以后自立门户,不得再踏入罗家裁缝店一步。
这便是要逐出师门了?虽说这不是武侠江湖,但被师傅逐出,和学成出师,还是有很大的分别的。韩长清满脸的不置信,待要再求,然而罗久安今日是真生了气,根本不肯再理他,径自回房去了。
他一走,罗家众人,包括罗依,也都各自回房,转眼间,裁缝店内只剩下了韩长清孤零零一个人,他连求的对象都没有,自然只能伤心离去。
罗依回到房内,取出尚未收尾的三件褙子,招呼罗裳来帮忙,争取今天完工。罗裳一面配花边,一面诧异问她:“姐,你还真放得下?你不伤心,不难过?我本来还想安慰你,可没想到你竟跟个没事人似的。”
罗依帮她选着颜色,道:“刚才嫂子说得没错,我本来就没想嫁他,就算韩长清他爹不来,我也是要求娘将庚帖送还的,既然结局一样,我有甚么好伤心难过的?只是韩长清他爹欺人太甚,往后若再见他,我一定没好脸色。”
罗裳仔细观察她的脸色,发现她一点儿也不像是在说违心话,不禁更为讶异了:“姐姐,难道你已经不喜欢韩长清了?”
我从来就没有喜欢过他,喜欢他的那个人,是以前的“罗依”。罗依故意作出装傻模样:“我有喜欢过他么?”
“你”罗裳本待争辩几句,忽然却笑了,“既然姐姐你都这样说了,那一定就是不喜欢了。”
罗依自然不否认。
于是罗裳不再提起,专心致志选花边。她选好花边,习惯性地拿起针就要朝衣裳上缝,罗依赶紧抢过来,道:“现在有缝纫机,哪消你动手。”罗裳笑着拍拍脑袋:“我总忘。”
她一直对缝纫机很感兴趣,但却不会使用,这回来了机会,便缠着罗依教她,罗依自是欣然任教,手把手地教她如何用缝纫机把花边缝到衣裳上去。

第三十一章 交货

罗裳亦是从小学做衣裳的人,心思巧慧不下罗依,学起缝纫机来自然是快,一块花边没缝完,她就已经能独立操作了。罗依站在一旁看着她专心致志地踩踏板,万般感慨,要不是她比古人多出一段眼界和见识,还真比不过他们去。
有了机器帮忙,做起活儿来事半功倍,不多时三件衣裳全部完工,罗裳站起身来,摸了摸自己的手,对着罗依笑:“这几日手又皴了,借姐姐的护肤霜使一使。”
自罗依那日把护肤霜拿出来开始,罗裳就深深地迷上了它,每日里总要去抹个好几遍常惹得罗依笑她。不过她是有心上人的人,为悦己者容,爱美些实属正常,罗依一笑:“得闲与你买瓶新的。”
罗裳听她这样说,突然想起一事,道:“姐姐,那个卖涤棉的货郎,我和大嫂照着你说的地方,去过好几次,但一次也没有碰到过他,是不是你记错了?”
罗依汗颜,她实在是没想到罗裳和常氏这般认真,竟真的去蹲点了,那些地方都是她胡诌出来的,自然是等不来那货郎。于是忙道:“许是你们去的时候不对,赶明儿我去看看。”
“姐姐,你可一定要去看呀。”罗裳点点头,回房去了。
总拿货郎说事儿,不是长久之计,总得想个一劳永逸的法子出来,不若真寻个货郎,同他打个商量,让他“承认”那些东西,都是出自他之手?只是这一时半会儿的,上哪儿寻这么个货郎去,就算寻到了,也不知可靠不可靠,万一被他把自己给卖了,岂不是亏得更大?算了,车到山前必有路,以后再说罢,现在急也没用。罗依颦眉想了一会儿,将那三件刚做好的褙子叠起,捧着去了后院。
后面厅里,布置得很是齐整,靠墙有香案,案前有方桌,桌旁有椅子,墙上甚至还挂了两幅不知名的书画,从中能看出,罗家在受到周行头刁难之前,家境还是很过得去的。
罗依踏进门槛,发现罗维和范景明都在厅上,一人一边对坐于桌前,其中罗维低着头,拿着一支极细的笔,在一张只有手指头大小的纸片上写写画画;范景明手里也拿着这样一张纸,高高举起,迎着亮仔细研究。
他们这是在作甚么呢?罗依好奇心起,蹑手蹑脚地走进去,站到罗维后面看,却发现那小纸片没有人比她更为熟悉,那分明就是她从购物界面买来的奶糖的包装纸嘛。
罗维察觉到背后有动静,回头一看,见是罗依,笑着解释:“这纸甚好,长吉吃完了糖就要扔掉,实在可惜,所以我拿来在上头写上字,给他认去。”
罗依赞叹:“这可真是废物利用了。”
“废物?”罗维把这词听明白了,诧异道,“我还从来没见过这样好的纸呢,你居然说这是废物?”
范景明放下手中的糖纸,附和道:“罗兄说得是,这纸光滑细腻,不似凡物,更难得的是,这样薄的一张纸,竟能做到一面有颜色,一面却洁白如雪,竟是一点儿也没渗到反面来。”
这,这究竟是何种工艺,罗依可真不知道,只晓得在她眼里,这就是一张普普通通的糖纸,实在是没有甚么特别。至于这样的工艺都能在这个时代出类拔萃,她实在是没想到过。
不过,一想到这糖是“货郎”卖给她的,又不是她自己做的,根本无须解释,心就定了下来。
这时罗维将手指向她,对范景明道:“范兄,你不是问我这纸是哪里来的么,就是我这姐姐买的。”
罗依笑道:“原来那包糖的纸这样的好,改日我再碰见那货郎,与他多买些来。”
范景明抬头,目光从罗依身上飘过,罗依没来由地就紧张起来,生怕他也问那货郎的去处,还好他最终甚么都没有说,低头继续研究糖纸去了。
罗依大大松了口气,赶紧把新衣裳拿出来,对范景明道:“范公子,你要的衣裳全做好了,你来看看合适不合适。”
罗维见她要与范景明谈正事,连忙把毛笔糖纸等物收起,将桌子腾了出来,又帮着她抖开一件衣裳,拿到桌上展开,以供范景明更好的察看。
这三件褙子,米色的是普通样式,同这个时代所有的褙子无异;浅蓝色的基本上也是普通样式,但前襟缝有搭钩;水红色的那件,则是既有搭钩,腋下也未开衩,乃是罗依设计的新款。
范景明因事先看过设计图,所以对这些款式全无异议,但看到米色褙子下摆的花边时,目光却停住了。怎么,他对这花边不满意?罗依心头一紧,忙问:“范公子,可是有何不妥?”
范景明伸出手,指向花边末段的某一处,道:“这朵花,只怕还要烦请罗大娘子帮忙改一改。”
只是不满意一朵花?这朵花怎么了?罗依顺着他的手,疑惑看去,只见那是一朵小小的红色牡丹,夹杂在众多的花朵之中,实在是不起眼得很,真难为他怎么挑得出来。
罗依看来看去,也看不出这花有甚么不对,罗裳的绣工,可是扎实得很,这些花每一朵都是栩栩如生,她实在想不出范景明为何不满意。
罗维凑在她旁边也看了半晌,摇着头问:“范兄,恕愚弟眼拙,这花究竟有何不妥?不如你直言告之,她们也好去改。”
范景明神色微黯,轻声道:“我生母只是妾室。”
这个他们都知道啊,他最初订货时,就已经说过了。可这些衣裳,没有一件是大红色的,这花边,也是五颜六色,并没有犯到正室大红的忌讳呀?
听了他的解释,罗依仍旧是疑惑不解,罗维也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范景明摸着那朵花,声音愈发轻飘飘地,像是从天外飞来:“这花,是牡丹,在我们家,妾室用牡丹本也无妨,但这牡丹却是大红色的,我怕,我怕…”
怕嫡母不喜,由此对他生母生恨?可这只是一朵小小的,夹杂在众多繁花之中的,不起眼的牡丹花而已,而且他家又不是宫廷,规矩竟这样的大?还是说,那位嫡母太过于严苛?罗依禁不住咂舌,罗维也是一副惊异模样。
不过,顾客就是上帝,范景明既然有需求,罗依就得满足,于是作下保证:“我这就拿去改。”
罗维见范家规矩大,担心罗依改过之后还是犯了范景明的机会,连忙道:“我家裁缝店就在前面,范兄不如随家姊一起去,若还有甚么不满意的地方,也好一并指出。”
范景明想了想,点头道:“也好。”
遂随罗依到前面去。
因韩长清已被罗久安逐出,裁缝店内仅有罗成在,他一见罗依进来,便央她守店,说是自己有事要外出。罗依自然欣然应允,又准备去叫罗裳出来,因为花边的事,是她负责的。
罗成却称她出门去了。一定是去找她的心上人赵世忠了,怪不得刚才要讨护肤霜,罗依会心一笑,送罗成出门,然后坐到缝纫机前,开始拆花边。
范景明围着缝纫机看来看去,眼中满是惊异,过了一会儿,当罗依拿出花边筐,请他自选花边时,他终于忍不住开口了:“罗大娘子,这也是找那货郎买的?”
他的脸上明明只有诧异,但罗依却愣是从中看出了几分戏谑。原来他从来就没有相信过她的话真是,真是…罗依恨恨地,把牙一咬,头一扬:“正是那货郎所卖,怎么,范公子也想买?”
范景明竟认真地点了点头,道:“不知那货郎现在何处?罗大娘子可否相告?”
罗依笑得狡黠无比:“货郎不比坐商,行无定踪,范公子和问题,我还真答不上来。”
“如此倒要看我的运气了。”范景明眼中,闪过一丝失望。
他们这种大户人家出来的公子,惯会做戏,罗依估计他仍旧是未信,不过理他呢,信不信的,都跟她没关系,反正那购物界面在她的脑子里,料他也找不出甚么证据。
花边筐里的花边很多,不过想要挑出符合范景明要求的花边,还真非易事,因为只要是大红色的花,他一律不要。可花朵中,就属大红色的最多,他这样一要求,还真不好找,得亏她们运气好,这三件衣裳,除了这条花边,其他的都还算如范景明的意,不然这工程可就大了。罗依暗暗庆幸。
范景明亲自挑选,好半晌后,终于选出一条,罗依一看,不由得暗道一声佩服,因为他所选的这条花边,底色恰与米色褙子上其他的花边一样,不然,她就得把所有的花边都拆下来重新选了,因为同一件衣裳上,总不好用底色各异的花边。
因为范景明挑的花边为她省了事,罗依诚心诚意地道了一谢。范景明只是一笑,没有作声,静坐一旁,带着好奇的眼神,看罗依用那缝纫机。
店中仅有他们两人,空荡荡的,罗依踩着缝纫机,略嫌不自在,便找了话来聊,道:“我们家的花边,种类还是太少了,差一点就误了你的事,真是对不住。”

第三十二章 玄衣男子

范景明微微垂眸,道:“罗大娘子无须自责,是我们家的规矩太大了,给罗大娘子添麻烦了。”
本来是她道歉,怎么变成范景明自责了?罗依感到过意不去,深悔自己不该说刚才的话,这肯定是害得庶出的范景明难过了。
她正琢磨着要如何才能活跃一下气氛,却听见范景明继续说道:“我姨娘而今跟随我父亲在任上,虽说嫡母并没和她在一处,但若是违了规矩,她一样会知道,到时肯定不高兴,该会为难我姨娘了。我做这三件衣裳,本意是为了让姨娘开心,若却因此给她惹了麻烦,那就是我的不孝了。”他幽幽说完,忙又补充了一句:“我没有事先把这些规矩告诉罗大娘子,是我的疏忽,与罗大娘子无关的。”
他姨娘在外地穿了违禁的衣裳,他嫡母即使远在老家也能知道?看来他嫡母的耳目很多嘛。八卦是女人的天性,即便罗依在此事上天赋并不如常氏和罗裳,但也挡不住她脑补一下的步伐。
不过,事关他家秘辛,也就只是脑补一下而已,罗依一点儿搭话的意思都没有,埋头把那缝纫机踩得咯吱咯吱响。该上点机油了。罗依心想。
由于那缝纫机被踩得飞快,花边很快就缝完,罗依仔仔细细检查了三遍,直至确定三件衣裳都没有违反他范家的规矩,才将其递给范景明。范景明接过来以后,又认真仔细地检查了一遍,确认无误,方才交还罗依,由罗依用包袱包起来。
范景明绝对是个好顾客,一点儿也不拖欠工钱,接过包袱的同时,就把剩下的二两银子给付了,罗依十分欢喜。
此时离腊月已近,范景明很担心新衣裳能否在过年前顺利送到他姨娘手里,因此雇了人快马加鞭,朝他父亲任上赶。罗依在街头蹲点守“货郎”时,恰好瞧见范景明在镖局雇佣人和马,不禁暗自感叹,有钱好办事,果然是万古颠扑不破的真理。
说起那“货郎”,已成罗裳和常氏心中的痛,因为无论她们如何蹲点,都从来没有碰到过他,在无数次无功而返之后,她们终于放弃,罗依这才亲自出马,到离罗家裁缝店最远的一条街上“守候”。
这里地处偏僻,小巷众多,真是个适合打开购物界面,悄悄购物的好地方。罗依在街上装模作样地候了一会儿后,转身走进一条无人小巷,调出购物界面,把石榴红、洋李色、藕荷色和杏黄色的涤棉各买了六尺;想着而今手头银子还算充裕,她又把卡其色、浅灰色、藏青色的各买了八尺,还把天蓝色的买了三尺,准备给家里的男人们也各做一件新衣裳。
布料悉数落到她事先铺好的包袱皮上,若有人偶遇这情景,大概会以为她在变戏法罢。罗依哼着小曲,把包袱扎好,赶回家中。
不出她意料的,罗裳和常氏见到这么多涤棉,都发出了毫不掩饰的惊叹之声,而当得知家中人人都有份时,脸上的笑容就更盛了。
唯一让她们有些失望的是,罗依没有多买几块回来以供做生意用,其实罗依怎会没想到这一点,只是她们这是裁缝店,而非成衣店,所以还是等顾客下单后再去买布的好,不然万一那颜色不顾客不喜欢,怎办?因此她对罗裳和常氏道:“那货郎其实好找得很,等有了生意再去寻他买也不迟。”
两人这才放下心来。特别是常氏,因为罗维和罗长吉新换了个私塾,而那位私塾先生的收费比韩宏高出许多,这让家里的开销陡然变大,虽然最初的束脩由罗依赞助了一部分,但那也不是长久之计,她还是更希望自家的裁缝店生意能好起来,而这涤棉稀罕得很,再加上又快过年了,人人都要做新衣裳,应该能够成为生意好转的契机。
罗依也是想着快要过年了,所以才特意多买了几块布,因为他们全家八口人一起把涤棉衣裳穿出去,那绝对是个不错的广告效应,只要这镇上的人识货,她的生意就差不了。
腊月,马上就要进入腊月了。罗依深感时间紧迫,没有片刻耽搁,就坐到了制衣台前,准备做新衣裳。而今裁缝店生意惨淡,根本无事可做,人人清闲,于是除了要念书的罗维和罗长吉,全家都来帮忙。
罗依擅设计,罗久安和罗成擅裁剪,高氏和罗裳擅绣工,常氏踩起缝纫机来,也是架势十足,有了这些新老裁缝们帮忙,罗家裁缝店简直就成了流水车间,短短一天半的时间,七大一小八件衣裳就全做好了。
罗久安作为一个有着几十年从业经验的老裁缝,对这种速度感到十分惊喜,特意把缝纫机好好研究了一番,并同大家商量,若是以后生意好转,一定要把这东西多买几台回来。
然而此刻众人的心思都不在缝纫机上,眼神直朝新衣裳上飘,就连才刚下学的罗维和罗长吉,都忍不住伸长了脖子瞧。
罗久安只得无奈地挥了挥手,道:“都试衣裳去罢。”
众人一片欢呼,眨眼间就把属于自己的那件挑了出来,回房换去了。罗久安好笑地摇摇头,却被高氏拉了一把:“愣甚么呢,还不赶紧去换衣裳,这可是阿依的一片心。”对,这是罗依的一片心,罗久安连忙抓起新衣裳,随高氏回房换去了。
一时众人出来,到裁缝店站作一排,争相照那全身镜。罗裳身上,用的是那块石榴红的涤棉,这颜色本来是罗依给高氏准备的,但高氏死活不肯穿这样鲜亮的颜色,只得给了罗裳。不过罗裳皮肤白,很衬得起石榴红。
这件褙子,因为本身颜色极艳,所以就只在袖口领边滚了些素色的花边,以免太过花哨。这件新衣,还是照着之前的设计图做的,款式寻常,只在前襟处缝了搭钩,罗依将其一一扣起,神色愉悦,显得很是满意。
常氏穿的却是新款,杏黄色的褙子两侧没有开衩,直垂而下;而且通身都没有安花边,仅在下摆处绣了些小花,以增加坠感;袖口处钉了两粒装饰用的扣子,但前襟没有安搭钩,而是以一条腰带将衣裳束起。远远看去,真有些现代风衣的味道了。罗依这对这件衣裳最为满意,也很庆幸家里有常氏这么个勇于尝新的时尚人士,让她的设计能够变作现实。
罗依自己的褙子,和罗裳的差不多,只不过是洋李色的。以她的本意,是想做一件新款的,但看常氏好像并不愿与人撞衫,于是只得作罢。
而高氏的藕荷色褙子,则中规中矩,没有作任何创新。不过她对这身衣裳特别满意,直拉着罗久安念叨,说这是她这辈子穿过的最好看的褙子。
三大一小四个男人的衣服,则就简单多了,一律窄袖长袍,没有任何装饰,只在颜色上各有不同。罗成是藏青色、罗维是卡其色、罗久安是浅灰色、罗长吉则是天蓝色。
果然古今中外,男人的服饰都不如女人的变化多彩,特别是这个朝代,成年男子几乎从来不穿鲜亮的颜色,只爱黑、白、灰等暗淡的色调。
罗依正想着,忽见一只包袱横空出世,在空中划出一道嚣张的弧线,直落到制衣台上,把剪刀、尺子等物砸落一地。
满屋皆惊,齐刷刷地扭头朝外看去。门外,街边,一匹高头大马立在那里,通体雪白,一丝杂毛也无,神骏非常;比马更为神气的,是那马背上的人,眉目俊朗似从画中走出来一般,偏嘴角却啜着一丝邪笑,他一手执缰绳,一手握马鞭,身上明明是一件低调的玄色袍子,却偏穿出了无比张扬的味道。
待得他干脆利落地飞身下马,大步走进店里来,罗依才发现,那玄色的袍子上,遍织金线小狮子,真可谓是华丽非常。
那男子毫不在意众人的目光都积聚在他身上,直奔制衣台前,拿那镶满各色宝石、流光溢彩的马鞭敲了敲台面,开口问道:“这衣裳,是出自你们店?”
他的声音颇具磁性,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挑衅意味,罗依正分析他是不是来踢馆的同行,就见他眉头一挑,目光依次扫过店中众人,连罗长吉都没有放过,再开口时,语气笃定:“就是这里了。”
甚么这里那里?罗依正奇怪,就见才从门外飞进来的包袱,再一次腾空而起,直奔她怀里,罗依下意识地接住,茫然四顾。
那男子显然很不满意他们的这种态度,不耐烦地敲敲制衣台,道:“快说,这衣裳是出自谁的手?”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他所问的,是这只拿织金缎做的,比普通人一身的行头还要贵的包袱。罗依连忙将其打开,罗久安拿出里面的衣裳,抖一抖,展开来,却原来是一件水红色的褙子,腋下未开衩,前襟有搭钩。
咦,这不是范景明买去,快马加鞭送给了他姨娘的那件么,却怎么在此人的手里?
罗依把包袱皮递给罗裳,伸手摸了摸那料子,光滑挺括,没错,就是涤棉。她转回身,冲那玄衣男子点点头,道:“这件衣裳,是我做的,不知客官有何见教?”

第三十三章 惊喜

“有何见教?哼”那玄衣男子轻哼一声,走向执衣的罗久安,拿马鞭朝那件水红褙子上指指点点,“敢问这是褙子,还是披风?若是褙子,为何腋下未开衩?若是披风,前襟为何又有搭钩?这样的衣裳,不文不类,颜色还这般地不正,你也好意思卖得出手”
看这人衣饰不凡,还道他是个时髦人物,却原来这般因循守旧,对新款服饰的接受程度,还不抵常氏和罗裳。不过,他保守古板,看不惯这款式倒也罢了,怎地却连那颜色也嫌弃起来?罗依仔仔细细看了看那件褙子,觉得这水红色染得极好,实在是挑不出甚么毛病来。
玄衣男子挑剔的声音仍在继续:“你们这家破店,一点见识都没有,如何就敢开门迎客?你们难道不知道,只有大红,才配得起正室的身份么?”
正室的身份?这件衣裳,明明是范景明做给他姨娘穿的呀?就为了匹配妾室的身份,他还特意要求撤掉了那条有朵红牡丹的花边呢。罗依疑惑不解。罗久安等人亦是一头雾水。罗维茫然良久,轻扯罗依衣襟:“姐,都说嫌货才是买货人,莫非他是想来做衣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