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你好生收着,往后想要什么,都可和为父说。”
傅呈修不过四十岁,温润如玉,周身除了书生气还有一股内敛的威严,这时却是扬着唇角,语气带着几分小心翼翼,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
傅沅迟疑了一下,才伸手将玉佩接了过来,又福了福身子,娇声道:“女儿谢过父亲。”
傅珍嫉妒的将嘴唇都咬破了,这玉佩是父亲贴身戴着的,是祖父留下来的,如今却是给了傅沅,她心里又是羡慕又是嫉妒,恨不能上前抢了过来。
到了这会儿,黎氏却沉得住气,脸上端着得体的笑,可心里的滋味儿只有她自己知道。
陈老太太见着傅呈修将贴身的玉佩送给了傅沅,更是满意,对着傅呈修道:“你既说要补偿她,可不许叫人欺负了她。这孩子自小养在我跟前儿,又乖乖巧巧的我难免偏疼一些。这些年眉目间更是和念娘相似了,我每每见着她,就觉着是念娘还在我跟前。”
“今个儿你们父女团聚,念娘在地下也能安心了。”说到这里,陈老太太眼圈已是红了,拿起手中的帕子擦了擦眼角。
傅呈修听了,不由得勾动心肠,想起过往,脸上便露出几分伤感和怀念来。
“都是小婿的错,没照顾好念娘。”
见外祖母哭的伤心,傅沅忙上前,轻轻拍着陈老太太的后背,安慰道:“外祖母别伤心了,母亲肯定希望您天天都开开心心的。”
黎氏坐在那里,死死捏着手中的帕子,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满是难堪。
她没料到,陈老太太竟这般不给她脸面,当着她的面,就提起那个死了的人来。
她努力了那么多才嫁给傅呈修,可这些年在他心里,却是连个死去的人都比不过。
如今,傅呈修更是一点儿都不顾忌着她这个妻子。
她心里最大的不堪被陈老太太当着众人的面撕了开来,黎氏强忍着心中的恨意,挤出一抹笑来,上前一步,道:“老爷想着姐姐,也该顾忌着老太太的身子,别惹老太太伤心了。往后等回了府里,老爷多疼沅丫头些,姐姐也能放心了。”
黎氏装出一副贤良温柔的样子说出这些话来,傅呈修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脸上带着几分疏远客气。
黎氏脸上的笑意僵了僵,又陪着陈老太太说了几句话,便提出告辞。
“府里老太太一早就念叨着,想早些见着沅丫头这个亲孙女儿呢,若没有什么别的吩咐,我和老爷就先带着沅丫头回府了,免得叫老太太等急了。”
黎氏的话音刚落,屋子里的气氛就有些沉默了,陈老太太点了点头,拉着傅沅的手又嘱咐了几句,才道:“去吧,回去好好孝顺你父亲,有什么事,就派人来和我说。”
傅沅红着眼,屈膝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哽咽道:“孙女儿回去了,等过些日子,再来给您请安。”
陈老太太红着眼,亲自将她扶了起来:“走,外祖母亲自送你出去。”
见老太太脸上满是不舍,众人只得依了老太太。
等到了垂花门,陈老太太看着傅沅上了马车离去,眸子更是多了几分不舍。
“老太太莫要难过,姑爷亲自过来接表姑娘,以后就不会叫表姑娘受了委屈的。”


回府

走过朱雀大街,往南拐再走上半个时辰的时间,便进入了祥和里,里头是一条静谧悠长、绿柳荫荫的巷子,名叫朱紫巷,宣宁侯府便坐落在朱紫巷的东南角。
门前一左一右立着两只石狮子,一雌一雄,雄狮脚下踩着一只绣球,雌狮身下依偎着一只幼狮,皆是精壮威武。
此时,侯府门前已经开了侧门,有几个婆子立在那里,马车直接从侧门驶入,到了仪门处才停了下来。
马车才刚停下,就有婆子上前,恭敬地道:“请姑娘下车。”
怀青掀起帘子先下了马车,才扶着自家姑娘从马车上下来。
前头,黎氏和五姑娘傅珍也下了马车,见着傅沅下来,黎氏笑着上前拉起她的手,道:“老太太想是等急了,这便去宁寿堂吧。”
黎氏引着她的手跟在傅呈修的身后朝老太太院里走去,很快就到了一道垂花门,却见着两个打扮精致的妇人正站在垂花门处,也不知等了多久。
傅沅才疑惑这二人是什么身份,就见着二人缓步上前,对着父亲和黎氏福了福身子,恭敬地道:“妾身给老爷,太太请安。”
听着这话,傅沅才明白过来,这二人便是父亲房里的姨娘了。
只是,不知这其中哪一个是蓉姨娘。
傅沅记着怀青和她说过,蓉姨娘原先是母亲跟前的陪嫁丫鬟,后来开了脸,又生了三姐姐,便抬了姨娘。
前年,蓉姨娘还生下了五少爷澄哥儿,傅沅得了消息,还亲手做了件小衣裳当做礼物叫兄长带回去。
“起来吧,怎么不在老太太跟前儿伺候,却到这里等着了。”黎氏看着其中一个身着浅紫折枝花卉褙子的妇人,眼底有着掩饰不住的不喜。
傅沅当即就明白过来,这妇人,便是蓉姨娘了。
听黎氏这话,蓉姨娘忙恭顺道:“老太太听说老爷和三少爷一块儿去接四姑娘,便等不及吩咐妾身和妹妹出来迎接。”
“进去吧,别叫母亲等急了。”蓉姨娘的话才刚说完,傅呈修便开口道。
说着,就看了黎氏一眼,朝里头走去。
黎氏面色尴尬,狠狠瞪了蓉姨娘一眼,才迈步走了进去。
刚刚的那一幕落在傅沅眼中,傅沅不着痕迹朝身旁的傅珍看去,只见她脸色难看,明显对蓉姨娘很是不喜。
想来,蓉姨娘在府里很得父亲宠爱。
进了垂花门,走过一条青石小路,就到了一个院门前,傅沅抬脚走了进去。
见着众人进来,门口守着的丫鬟脸上便露出喜色来,掀起帘子朝里头通传道:“老太太,二老爷接四姑娘回来了。”
说话间,就有一个身着墨绿绣金梅花褙子的嬷嬷从屋里出来,笑着道:“老太太一早就等着了,可算是到了。”
说着,视线便落在站在那里的傅沅的身上,随后上前拉了傅沅的手,笑道:“姑娘随老奴进去吧。”
傅沅心中明白,这位上了岁数的嬷嬷,定是祖母跟前最得力的卫嬷嬷。
傅沅抬起头来,冲着卫嬷嬷笑了笑,既无胆怯,也无不安,目光清澈更有一种从容。
卫嬷嬷不由得将傅沅打量的更仔细了些。
面前的少女,眉目如画、姿容清雅,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清澈明亮。
身上穿着绣栀子花蜀锦裙,脚下是一双金丝线绣重瓣莲花蜀锦双色芙蓉鞋,单这通身的气派,竟将府里几个姑娘全都比了下去。
都说陈老太太待四姑娘比嫡亲的孙女儿还要好,如今看着,当真是如此。
蜀锦贵重,便是公门侯府也轻易不能得一匹,这身装扮,无一不透着陈老太太对这个外孙女儿的疼爱。
“姑娘请。”卫嬷嬷笑着将傅沅引了进去,一行人跟着鱼贯而入。
傅珍气的差点儿跳脚,这大半天,她愈发讨厌傅沅这个姐姐了。
她一回来,所有人都要捧着她。
父亲和母亲都在,卫嬷嬷却是先引着她进去,父亲眼中,却是带着少见的笑意,竟是一点儿也不觉着不妥。
傅珍心中愈发堵得慌,还有一种从未有过的不安。
这些年,父亲什么时候拿那种宠溺的目光看过她。
一只手紧紧抓住了她的手腕,傅珍愣住,却见着母亲眸子里带着几分严厉和警告。
“进去吧。”
傅珍撇了撇嘴,抬脚走了进去。
傅沅随着卫嬷嬷走了进去,一进去,就见着众人的视线全都落在她的身上。
软榻上坐着一个身着绛紫色绣福禄寿团花褙子,看着已经年过六旬的老妇人,头发发白,插着一支嵌绿松石花形金簪,额头上戴金镶红玛瑙抹额,手里头拿着一串佛珠,不用猜也知道是她的祖母周老太太。
下头有两个三十多岁的妇人陪在一边,打扮俱是华贵,想来离老太太近的是大伯母张氏,另一个是三婶母卫氏。
傅沅缓步走到前面摆放着的蒲团前,才刚跪下,磕过头叫了声祖母,就被老太太拉起来,一把搂在了怀中。
“我的儿,总算是回来了。”周老太太声音哽咽,忍不住哭出声来。
见着祖母这样,傅沅也忍不住心中一酸,落下泪来。
好半天,众人才将二人劝住,卫嬷嬷扶着老太太重新坐回了软榻上。
“这是你大伯母,三婶母。”
傅沅福了福身子,恭敬地叫了声:“大伯母,三婶母。”
“这是你大姐姐,二姐姐,三姐姐,还有你六妹妹。”老太太指了一下一旁站着的几个妆容精致的姑娘,开口道。
众人依次见礼,随后老太太才拉着傅沅坐在了跟前。
老太太对着傅呈修道:“你和询哥儿有事,就去吧,我陪着沅丫头说会儿话。”
“是,儿子改日再来。”
“孙儿告退。”
听着老太太话,傅呈修和傅询退了下去。
屋里子,只留下一众女眷,听老太太问傅沅在淮安侯府的事情。
傅沅一一答过,不时惹得老太太笑出声来,一时屋子里十分热闹。
“我知道你在淮安侯府住着蕙兰院,怕你不习惯,就叫卫嬷嬷也收拾了一个院子,叫一样的名字。那院子离你大姐姐的香馥院近些,你若是闷了,就找你大姐姐说话去。”
老太太说着,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大姑娘傅娅,笑道:“你四妹妹才回来,你抽空带她去逛逛府里,好熟悉一下。”
老太太的话音刚落,不等傅娅应下,一旁的卫嬷嬷就笑道:“这样的事情怎好单叫大姑娘去,其他几个姑娘要说老太太偏心了。”
卫嬷嬷这话惹得老太太笑出声来:“偏你会挑错,我的意思就是叫娅儿带着几个妹妹一块儿去,偏到了你耳朵里,就觉着我偏心了。”
一时,众人全都笑出声来。
说话间就到了晌午,外头有婆子进来,回禀说是午膳已经摆好了,老太太、太太和姑娘们可要这会儿过去?
老太太点了点头,拉着傅沅的手道:“你看看可有什么爱吃的,若不爱吃,叫她们重新去做,别觉着不好意思。”
傅沅点了点头,亲手扶了老太太出了屋子,去了宁寿堂靠左边的易兰轩。
傅沅扶着老太太入席,推辞不过,这才挨着老太太坐了下来。
随后,大太太张氏,二太太黎氏,三太太卫氏还有其他几个姑娘才落座,有丫鬟在一旁布菜。
黄花梨雕灵芝卷草纹福庆有余圆桌上摆着:百花鸭舌、金腿烧圆鱼、巧手烧雁鸢、桃仁山鸡丁、蟹肉双笋丝、松树猴头蘑、墨鱼羹、荷叶鸡、牛柳炒白蘑、罐焖鱼唇、千层蒸糕、玉兔白菜、四喜饺、鼓板龙蟹、麻辣蹄筋、乌龙吐珠、三鲜龙凤球......
见着老太太动了筷子,众人才拿起筷子来。
古人最是讲究食不言寝不语,傅沅动了几次筷子,低头吃着,却见着老太太夹了一块儿糯米紫薯糕放到她面前的碟子里。
“瞧你爱吃甜的,这糯米紫薯糕你吃着定喜欢。”
傅沅笑着谢过老太太,拿筷子夹起,小口小口吃了起来。
紫薯本就有甜味,里头再加了些乳酪,味道竟格外的鲜美。
见傅沅吃着喜欢,老太太笑着道:“你喜欢,往后想吃了就叫厨房的人给你做。咱们府里的厨子是从南边儿请来的,手艺很是不错。”
“你院子里也有小厨房,平日里想吃什么,也可叫丫鬟们去做。”
陪着老太太用完饭,又说了会儿话,老太太才对着傅沅道:“你也去歇着吧,有什么需要的派人去告诉你大伯母。”
说着,对着坐在那里的二太太黎氏道:“四丫头屋里的丫鬟可齐备了?”
黎氏听了,忙站起身来,回道:“除了原先的怀青和书蝶,还从淮安侯府带了一个叫碧竹的丫鬟过来,媳妇是想......”
不等黎氏说完,老太太就指着一旁的丫鬟从霜道:“既缺一个,就从我屋里调了从霜过去,也不用再挑选了。”
黎氏愣了一下,她原本是想借着这机会将院里的红霄安排过去的,不曾想老太太却将自己屋里的大丫鬟从霜给了傅沅。
黎氏心中恼怒,却是不敢质疑老太太的决定,只能硬生生忍了下来,应了声是。


院子

“从霜是母亲跟前儿的人,由她去伺候沅丫头,媳妇自是放心的。”黎氏挤出一抹笑容来,开口道。
听着黎氏的话,老太太这才点了点头,一旁的丫鬟从霜走上前来,对着傅沅福了福身子,恭敬地道:“奴婢给四姑娘请安。”
傅沅笑着将她扶了起来:“我才刚回府,跟前儿正缺个丫鬟呢,祖母疼我,一下子就将你给了我。”
听傅沅这么说,老太太便指着她笑道:“她父亲平日里嘴笨,轻易不说一句好听的,这丫头嘴上却像是抹了蜜一样,也不知是像了谁,真真是叫人疼到了心里去。”
老太太的话音刚落,一屋子的女眷全都跟着笑出声来,张氏看了一眼站在那里满脸尴尬的黎氏,眼底的笑意愈发深了几分。
平日里她对黎氏这个弟妹就不怎么喜欢,不过碍着宫里头的太后娘娘,不得不让着她几分罢了。如今这话是老太太说出来的,她怎么能不跟着看这笑话。
老太太说沅丫头性子不像二弟,那自然是像了已故的谢念,老太太说这话,分明是在敲打黎氏这个当媳妇的。
老太太说完这句话,便又开口道:“好了,又说了这会儿话,我也有些乏了,你们都退下吧。沅丫头刚回府,也回去好好歇歇。”
“是。”众人福了福身子,这才从宁寿堂退了出来。
黎氏心中虽恼,可当着众人的面,却是不得不对傅沅这个继女亲近上几分,一从宁寿堂里出来,就对着傅沅道:“我带你去看看老太太给你准备的院子,看看你喜不喜欢。”
“叫你妹妹也跟着去。”
傅沅听着这话,福了福身子,道:“多谢母亲。”
傅珍站在那里,听着这话,撇了撇嘴,却是道:“女儿院里还有些事情,就不跟着过去了。”说完这话,对着黎氏福了福身子,带着自己的丫鬟离开了。
这一幕落在跟着出来的张氏眼中,不由得摇了摇头,转过头去对着三太太卫氏笑道:“都说二弟妹自幼养在太后宫中,性子也稳重,怎么珍丫头却是个脱跳的,一点儿也不像是从她肚子里出来的。”
说这话的时候,张氏语气中带着几分嘲笑,很显然,是觉着黎氏贵为郡主,却是没将自己唯一的女儿教养好。
不然,傅珍若真是个懂事的,就该乖乖地陪着自己的姐姐去了院子,叫老太太、二弟知道她这当妹妹的早就盼着自己嫡亲的姐姐回府了。
听着张氏的话,卫氏忍不住拿帕子掩了掩嘴角,道:“大嫂这话在理,只是当年她生产的时候伤了身子,这些年一直拿药调养着,一门心思都在这上头,哪里有功夫教养珍丫头。”
“别看珍丫头吃穿用度看着比府里其他的姑娘都强些,可这内里的东西,珍丫头是连娅丫头一个指头都比不上的。”
卫氏这话不仅顺了张氏的心思,还抬举了张氏所生的大姑娘傅娅,张氏脸上便露出几分真意来,拉着卫氏的手道:“瞧你说的,都是府里的姐妹,性子也差不离,只要用心教导,自是不会叫人挑出错来的。”
“咱们这样的人家,姑娘们便是自小娇养着,也比寻常的小家碧玉要辛苦些,你二嫂膝下只珍丫头一个,想来是最舍不得她辛苦的,也难怪将珍丫头教导呈这样。”
......
这边,傅沅随着黎氏出了宁寿堂,经过一条青石板小径,进了垂花门,再饶过一个花园子,往里便是老太太给她准备的蕙兰院了。
一进入院子,迎面就看见“蕙兰院”三个字,堂前栽着几颗玉兰树,还有两株西府海棠,树态峭立,似亭亭少女。花红,叶绿,红粉相间,叶子嫩绿可爱,果实鲜美诱人。正如郭稹海棠诗中“朱栏明媚照黄塘,芳树交加枕短墙”所写的一般,既香且艳。
院子西面,几根长的竹竿架上,爬满了花藤,稠密的绿叶衬着紫红色的花朵,又娇嫩,又鲜艳,远远望去,好像一匹美丽的彩缎。
傅沅闻着空气中传来的芳香,一下子便喜欢上了这个院子。
守在门口的小丫鬟见着黎氏带着四姑娘进了院子,身后跟着几个丫鬟婆子,忙迎上前去,福了福身子,恭敬地道:“奴婢给太太、姑娘请安。”
屋里听到动静的万嬷嬷忙带了丫鬟出来,上前给黎氏请安。
“老奴见过太太、姑娘。”
万嬷嬷身着一身墨绿色绣着梅花连枝的褙子,头发齐整,面上带着几分严肃,看上去很是精明能干。
傅沅暗暗打量了她一番,觉着和外祖母说的有些不大一样,外祖母说万嬷嬷如今不过三十五岁,可面前的万嬷嬷,看起来却足有四十多岁的样子。
傅沅没有原身的记忆,还不知道那日是万嬷嬷抱着才刚三岁的她去了谢念的正房,在房外听到了谢念和黎氏的话,眼见着自家夫人吐出一口血来,昏倒在床上。
她捂紧了傅沅的嘴巴,怕人察觉,慌忙逃了出去,等来的却是自家太太旧病发作,吐血身亡的消息。
她碍着黎氏背后的太后娘娘,并不敢将此事声张,等府里办完了太太的丧事,就自请去了三少爷院里,照看三少爷。
黎氏进府后,更是处处防着黎氏怕她害了三少爷,日夜担惊受怕,看上去比一般岁数的人足足要大上五岁的样子。
“起来吧,屋子里可都收拾妥当了。”黎氏看了万嬷嬷一眼,随口问道。
对于万嬷嬷这个原先伺候过谢念的老人,黎氏不止一次想法子想将她赶出府去。可每一次,都被万嬷嬷化险为夷,反叫老爷生了她的气,以为她连原配夫人留下的奴才都容不下。
如今,万嬷嬷过来伺候傅沅,便是傅沅身边的一大助力,黎氏心里头像是吃了个苍蝇一样,觉着憋屈。
她这个当嫡母的,却连安排个人进继女的院子都不成。
听着黎氏的话,万嬷嬷忙回道:“回太太的话,依着老太太的意思,都收拾妥当了。”说着,就亲手撩起帘子,迎了黎氏进去。
傅沅跟在黎氏的身后,对着万嬷嬷露出一个亲近的笑意,才抬脚走了进去。
房间里摆设的很是讲究,拿了一面玉兰鹦鹉镏金立屏风将房间分作两间,靠墙处摆了紫檀亭式高花几,上头放着一盆开得正好的海棠花。
饶过屏风进去,迎面便是临窗的大炕,上头铺着墨绿色洋罽,正面设着茜红底柳叶折枝靠背,大红色冰裂纹锦锻迎枕和湖蓝色滑丝薄被。正中摆了黄花梨飞龙莲花纹折叠式炕桌,桌上摆着成套的成窑五彩小盖盅,左边是一只鎏银百花香炉掐丝珐琅香炉,香气袅袅升起,格外的清甜。
靠墙是一架黄花梨多宝格,上头放着一个炉钧青金蓝八楞弦纹瓶、一个大荷叶式粉彩牡丹纹瓷瓶,玛瑙万年葫芦杯,还有其他各式的珍宝。
往里放了一面条案,铺着洁白的宣纸,旁边立着排笔,一旁是莲花纹笔洗和一方端砚。书桌不远处,是一张用来休憩的美人榻。
再里头,拿绣梅花门帘隔开,通往内室就寝之处。摆着一架红酸枝镶贝雕山水贵妃床,靠床摆着两把黄花梨透雕鸾纹玫瑰椅。檀木九屉梳妆台,螺钿铜镜、琦寿长春白石盆景,一个小的乌木雕花刺绣屏风,梁上还挂着几盏五连珠圆形羊角宫灯。
屋子里的摆设,比起她原先住着的蕙兰院,不知要精致了多少。就连傅沅这个自小被陈老太太娇养着的人,心里也忍不住暗暗咋舌。
祖母这般,不知惹了多少人眼红,怪不得方才在宴席上,傅珍就说老太太叫人给她布置的院子,比府里其他姑娘的院子都好,叫人羡慕得紧。
“老太太说姑娘才刚回府,便特意从库房拿了好多东西出来,太太和大太太还有三太太又各自添置了一些。”
傅沅轻轻应了一声,走出了内室,扶着黎氏坐在了软榻上,陪着黎氏喝着茶,又闲聊了几句。
眼见着到了傍晚,黎氏看了看天色,才开口道:“你先住着,屋里还有什么缺的,就派丫头过来告诉我。若丫鬟们用的不中意,我派人叫了人牙子进来,新买上几个过来伺候你。”
“折腾了半日,你且歇着吧。”
“是。”听着黎氏的话,傅沅站起身来,福了福身子应了声是。
黎氏看了她一眼,就带了丫鬟婆子出了屋子。
傅沅目送她出了院子,终于是松了一口气。


府里

万嬷嬷扶着傅沅在软榻上坐了下来,等自家姑娘喝了几口茶后,才问道:“除了老太太跟前儿的大丫鬟从霜,蕙兰院还有四个小丫鬟,两个粗使的婆子,姑娘可要见见。”
傅沅听着,点了点头,万嬷嬷对着一个小丫鬟使了个眼色,很快几个丫鬟婆子依次进了屋内。
“奴婢(老奴)给姑娘请安。”
傅沅抬起眼来,听着几个人各自报了名字,视线在众人身上打量了一番,才开口道:“我才刚回府,府里的事情也不大熟悉,好在有万嬷嬷在,以后有什么事情先问过万嬷嬷吧。”
傅沅一句话,就摆明了万嬷嬷在蕙兰院的地位,丫鬟婆子全都应了声是。
“好了,都下去吧,这些日子收拾院子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