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这种可怕的事情。”
“好吧——或许不是把刀,是汤里给你放点儿士的宁。”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嘴唇在颤抖。
“你在开玩笑吧……”
这下他又严肃起来。
“别担心,罗萨琳。我会照顾你的。他们得先过我这关。”
她磕磕巴巴地说道:“要是你说的都是真的——就是说他们恨咱们——恨我——那我们干吗不去伦敦呢?在那儿我们就安全了——离他们全都远远的。”
“乡下对你有好处,我的小姑娘。你也知道在伦敦待着你会别扭。”
“那是有炸弹轰炸的时候——那些炸弹。”她闭上了眼睛,浑身颤抖,“我永远都忘不了——永远……”
“不,你会忘记的。”他温柔地揽过她的肩膀,轻轻摇晃着她,“振作起来,罗萨琳。你那会儿是被吓坏了,可现在一切都过去了。再也没有什么炸弹了。别再想这个,把它忘掉吧。医生都说,要你多呼吸呼吸乡下的空气,多过过乡村的生活。这就是我不让你回伦敦的原因。”
“真的是这个原因吗?是吗,大卫?我还以为——或许——”
“你以为什么?”
罗萨琳缓缓说道:
“我还以为你或许是因为她才想要待在这儿……”
“她?”
“你知道我说的是谁。那天晚上那个女孩儿。就是在皇家海军女子服务队待过的那个。”
他的脸色突然黯淡下来,令人生畏。
“林恩吗?林恩·玛奇蒙特。”
“她对你来说还挺重要的,大卫。”
“林恩·玛奇蒙特?她是罗利的女朋友。宅在家里深居简出的老好人罗利。那头长得还不错但脑子迟钝的笨牛。”
“我那天晚上看见你跟她说话了。”
“噢,我的老天爷啊,罗萨琳。”
“而且在那以后你还见过她,对不对?”
“有一天早上我出去骑马的时候在农场附近遇见过她。”
“你还会再遇见她的。”
“我当然还会遇见她!这是个弹丸之地。你走两步恨不得就得被一个姓克洛德的人绊着。不过你要是以为我就此爱上了林恩·玛奇蒙特,那你就大错特错了。她是个骄傲自大、让人讨厌的女孩子,说话的时候一点儿礼貌都没有。我倒希望她能让老罗利乐不可支。不,罗萨琳,我的小姑娘,她可不是我喜欢的那种人。”
她疑虑重重地说:“你确定吗,大卫?”
“当然确定。”
她不无胆怯地说道: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把那些纸牌都摆出来。可是它们应验啦,它们真的都应验啦。有个会带来麻烦和悲伤的女孩儿——一个将会来自海外的姑娘。还有个神秘的陌生人,也会进入我们的生活,他同时会带来危险。还有那张死神牌,还有——”
“你,还有你那些神秘的陌生人啊!”大卫放声大笑,“你可真是够迷信的。别跟神秘的陌生人打任何交道,这是我给你的忠告。”
他大笑着信步走出屋子,不过远离屋子以后,他的脸色便又阴沉下来,皱着眉头低声自语道:
“林恩,你这该死的家伙。偏要从国外回来坏我们的好事。”
他这么说是因为意识到,此时此刻他正刻意地走上了一条路,他可能希望会在这条路上遇见他刚刚才用极其粗鲁的语言念叨过的女孩。
罗萨琳看着他溜溜达达地走过花园,从通往一条公共的田间小径的那扇小门走了出去。然后她上楼回到卧室,翻看起她衣橱里的衣服来。她一向很享受触摸她那件新貂皮大衣的感觉。想着她竟然也能拥有这样一件大衣——她心里的那分惊奇就总也抑制不住。当客厅女仆上来告诉她玛奇蒙特太太登门拜访的时候她还在卧室里。
阿德拉双唇紧闭地坐在客厅里,心跳比平时要快上一倍。她已经让自己暗下了好几天决心来向罗萨琳求助,不过就她的本性来讲,她其实是在拖延。同时还令她感到迷惑不解的是,她发现林恩的态度不可理喻地发生了转变,现在的她坚决反对母亲为解燃眉之急去找戈登的遗孀借钱。
然而,那天早上银行经理的又一封来信迫使玛奇蒙特太太要采取积极行动了。她不能再耽搁。林恩一早就出去了,而玛奇蒙特太太看见大卫·亨特沿着小径走去——这么一来障碍就都排除了。她尤其想等到没有大卫在身边,罗萨琳独处的时候,而准确地判断出罗萨琳是一个人则是件简单得多的事情。
尽管坐在阳光明媚的客厅里等候的这段时间让她紧张得要命,但当罗萨琳带着那张比平日更甚的玛奇蒙特太太所认为的“笨到家”的脸走进来的时候,她还是感觉稍微好了一些。
“我真搞不懂,”阿德拉暗自思忖道,“这究竟是那场轰炸闹的还是说她一直就这样?”
罗萨琳结结巴巴地说道:
“噢,早……早……早上好。有事儿吗?请坐吧。”
“今天早上天气真不错啊,”玛奇蒙特太太欢快地说道,“我所有的早花郁金香都已经开花了。你的呢?”
那姑娘一脸茫然地看着她。
“我也不知道啊。”
阿德拉心想,跟一个既不谈论园艺也不谈论狗——这些乡下人聊天最喜欢的话题的人在一起,你还能干什么呢?
她大声地说,语气中混杂着一种抑制不住的酸溜溜的味道:
“当然啦,你有那么多的花匠呢——他们自会打理所有这些事情。”
“我相信我们人手也不够。老穆拉德说还得再添两个人。不过劳动力似乎依然非常短缺。”
这几句话说出来给人一种鹦鹉学舌不假思索的感觉——就像是一个孩子在重复着从大人嘴里听来的话一样。
没错,她的确跟个孩子似的。阿德拉想知道,这是否就是她的魅力所在呢?难道就是这点吸引住了那个务实又精明的商人戈登·克洛德,使他对于她的愚蠢和缺乏教养视而不见吗?毕竟不可能只是出于美貌。因为有太多长得漂亮的女人想要博取他的欢心却都无功而返啊。
不过孩子气对于一个六十二岁的男人而言,可能真的具有吸引力。那么它是真实的,或者说可能是真实的吗——还是说这是一种装腔作势——一种有利可图的装腔作势并且已经变成了她的第二天性呢?
罗萨琳正在说话,“大卫出去了,恐怕……”而这句话让玛奇蒙特太太一下子回过神来。大卫可能要回来了。此刻就是她的机会,她一定不能放过。那句话本来如鲠在喉,但她还是把它说了出来。
“我不知道——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帮您忙?”
罗萨琳看上去有些惊讶,不明所以。
“我——日子太艰难了,你也知道,戈登的死给我们所有人都带来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你个蠢货白痴,”她心想,“你就非得那样瞪着眼睛看我吗?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你肯定知道我是什么意思。再怎么说,你自己也穷过……”
那一刻,她恨死了罗萨琳。恨她是因为她自己,阿德拉·玛奇蒙特,正坐在这里向人哀告着要钱。她想:“我不能干这种事——我归根结底还是不能干这种事。”
在这个短暂的瞬间,所有那些长久以来的思绪、担忧以及模糊不清的规划又再度在她的脑海中闪现。
卖掉房子——(可又能搬去哪儿住呢?在售的没有什么小房子——当然也没有什么便宜的房子)。招些房客——(可又找不来帮手——而她就是没法——她实在没法应付得来所有那些做饭做菜和家务劳动之类的事情。要是林恩能帮忙——可是林恩就要嫁给罗利了)。她自己搬去跟罗利和林恩一起住?(不,她绝对不会!)找份工作——找什么工作?谁会想要一个没受过任何培训、油尽灯枯的老女人呢?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因为鄙视自己反而显得有些争强好斗。
“我说的是钱。”她说。
“钱?”罗萨琳说。
她的声音听起来惊讶得毫无城府,仿佛提起钱是让她最意想不到的事情。
阿德拉还在固执地坚持着,把心里的话一股脑儿倒了出来:
“我的银行账户透支了,而且我还欠着账单——房子的维修——税钱也还没缴。你知道,所有的一切都减半了——我是说我的收入。我猜是因为征税的缘故。戈登,你也知道,过去一直帮我们。我指的是房子的事儿。全部的维修、屋顶、粉刷以及其他的事情他都包了。还给我们一些生活费。他每个季度都把这些钱存到银行里。他一直都说用不着担心,当然了,我也就从来都没担心过。我是想说,在他活着的时候一切都很好,可是现在——”
她停了下来。她觉得很丢人,但同时也感到了一种解脱。毕竟最糟糕的已经过去。如果这个姑娘要拒绝的话,那就拒绝好了,也不过如此嘛。
罗萨琳看上去极其坐立不安。
“噢,天哪,”她说,“我都不知道。我从来没想过……我——呃,当然,我会问问大卫……”
阿德拉死死抓着椅子两边,孤注一掷地说道:
“你就不能给我一张支票吗?——就现在……”
“是啊——对,我想我可以。”罗萨琳似乎吓了一跳,她站起身来,朝书桌走去。她在各种文件格子里翻找了半天,最终找出了一本支票簿。“我该给——要多少?”
“能……能有五百英镑就——”阿德拉突然住口。
“五百英镑。”罗萨琳顺从地写道。
阿德拉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说到底,也就是这么容易啊!这让她觉得有些沮丧,对于轻易到手的胜利,她心中生出的那丝不屑竟然多于感激之情!罗萨琳还真是天真得令人不可思议啊。
那姑娘从写字台前起身向她走来。她笨手笨脚地递过那张支票。现在看上去觉得尴尬的人已经彻底变成了她。
“我希望这样就没问题了。我真的觉得特别抱歉——”
阿德拉接过支票。只见粉红色的纸上散落着孩子气的幼稚笔迹。玛奇蒙特太太。五百英镑£500。罗萨琳·克洛德。
“你真是太好了,罗萨琳。谢谢你。”
“噢,请别——我是说——我本来应该想到的——”
“你太好了,亲爱的。”
有这张支票在手提包里,玛奇蒙特太太感觉就像换了个人似的。这姑娘在这件事上的表现真是太让人高兴了。再待下去只怕夜长梦多,于是她起身告辞。在外面的车道上她与大卫擦肩而过,她愉快地说了声“早上好”,随即便匆匆离去。
第六章
“那个姓玛奇蒙特的女人来这儿干吗?”大卫一进门就开口问道。
“噢,大卫。她急需要用钱。我从来没想过——”
“那我猜你给她了。”
他看着她,眼神中半是幽默半是失望。
“你一个人待着的时候还真是让人信不过啊,罗萨琳。”
“噢,大卫,我没办法拒绝。毕竟——”
“毕竟——毕竟什么?给了多少啊?”
罗萨琳小声嘀咕道:“五百英镑。”
大卫笑了,这让她松了一口气。
“就这么点儿啊!”
“噢,大卫,那是挺大一笔钱呢。”
“如今对咱们来说不算什么,罗萨琳。你似乎是真的一直都没明白,你已经是个很有钱的女人了。话虽这么说,但假如她找你要五百块钱,你就算只给她两百五她也会心满意足地走人。你必须得懂借钱人说话的意思!”
她喃喃道:“对不起,大卫。”
“我亲爱的姑娘啊!说到底,这可是你的钱。”
“不是。其实真不算是。”
“可别又从头再说一遍啦。戈登·克洛德还没来得及立遗嘱就死了。这就是所谓手气吧。你和我,咱们赢了。其他人呢——输了呗。”
“这样似乎——不太合适吧。”
“得了吧,我可爱的罗萨琳妹妹啊,难道你不享受这一切吗?有大房子,有仆人——还有珠宝首饰?难道这不算是美梦成真吗?这还不算是?赞美上帝吧,有时候我都以为一觉醒来,我会发觉这些其实就是一场梦而已。”
她也跟着他一起笑了,他仔细地端详着她,心里觉得很满意。他知道怎么跟他的罗萨琳打交道。她竟然会有负疚感,他心想,这可就不太方便了,不过这也是明摆着的事。
“你说得太对了,大卫,这就像是一场梦一样——或者说就像是电影里的某个情节。我真的很享受这一切。真的是。”
“不过我们得保住所拥有的东西,”他警告她道,“别再给克洛德家的人送礼了,罗萨琳。他们家里的哪个人都比曾经的你我有钱得多。”
“对啊,我觉得也是。”
“林恩今天早上去哪儿了?”他问道。
“我想她是去长柳居了。”
去长柳居——去看罗利——那个白痴——那个乡巴佬!他的好脾气顿时就消失了。她是准备嫁给那家伙了,是吧?
他闷闷不乐地踱出屋去,信步穿过大片的杜鹃花丛往山上走,直到山顶的那扇小门。小路在穿过那扇小门之后便蜿蜒下山,经过罗利的农场。
大卫站在那里的时候,看见林恩·玛奇蒙特正从农场向山上走来。他犹豫了一小会儿,随即脸上摆出一副好斗的神情,漫步下山去迎她。他们恰好在半山腰的一个台阶上相遇。
“早上好,”大卫说,“婚礼什么时候办啊?”
“这个你以前问过了,”她回敬道,“你清楚着呢。在六月份。”
“你就准备一条道儿走到底啦?”
“我不明白你这话什么意思,大卫。”
“噢,不,你明白。”他轻蔑地一笑,“罗利。罗利算个什么东西?”
“一个比你强的人——你敢碰他一下试试。”她满不在乎地说道。
“我毫不怀疑他是个比我强的人——但我还真敢碰他。为了你我敢做任何事情,林恩。”
她沉默了片刻,最终开口说道:
“你没明白的是我爱罗利。”
“我表示怀疑。”
她情绪激劲地说道:
“我爱他,我告诉你。我爱他。”
大卫目光锐利地打量着她。
“我们都会在脑海里想象出自己的形象——按照自己想要成为的样子。你想象着你自己和罗利相爱,和罗利在这里定居,和罗利一起过着心满意足的生活,再也不想离开。但这不是真正的你,对吗,林恩?”
“噢,那真正的我是什么样子?如果话要这么说的话,那真正的你又是什么样子呢?你想要的又是什么呢?”
“我可能会说我想要的是安全,想要狂风暴雨之后的宁静,想要惊涛骇浪之后的悠闲。不过我也不知道。有的时候我怀疑,林恩,咱们两个人想要的都是——麻烦。”他接着又郁郁寡欢地说道,“我真希望你从来都没在这里出现过。直到你回来之前,我一直都非常开心。”
“难道你现在不开心吗?”
他看着她。她觉得有一股兴奋之情正从心底升腾而起,呼吸也随之变得急促起来。她以前从未如此强烈地感受到大卫那种古怪的喜怒无常所具有的吸引力。他伸出一只手来抓住她的肩膀,猛地把她转了过来……
接着,她感觉到就像他抓住她的时候一样,他的手又突然松开了。他的目光越过她,凝望着她身后的山上。她扭过头去,想看看究竟是什么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一个女人正穿过弗罗班克上方的那道小门。大卫急切地问道:“那是谁?”
林恩说:
“看起来像是弗朗西斯。”
“弗朗西斯?”他眉头紧皱,“弗朗西斯又想要什么啊?我亲爱的林恩!只有那些想要点儿什么的人才会去顺道拜访罗萨琳。你母亲今天早上已经来拜访过了。”
“我母亲?”林恩往后缩了一下,也皱起了眉头,“她想要什么?”
“你难道不知道?要钱啊!”
“钱?”林恩全身都僵硬了。
“她拿到了。”大卫说,脸上带着冷酷而残忍的微笑,此刻这副/种笑容挂在他脸上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就在刚才,他们彼此还近在咫尺,现在却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敌意变得远隔千里。
林恩大叫道:“哦,不会的,不会的,不会的!”
他则模仿她的口气说:
“会的,会的,会的!”
“我不相信!多少钱?”
“五百英镑。”
她猛然间倒吸一口凉气。
大卫若有所思地说道:
“也不知道弗朗西斯打算要多少?留罗萨琳一个人在家真是哪怕五分钟都不安全啊!那可怜的姑娘都不知道怎么说不。”
“还有没有——其他人?”
大卫嘲弄般地一笑。
“凯西舅妈欠了些债——哦,也没多少,只要两百五十英镑就够用了——不过她很担心这件事会传到医生耳朵里去!因为那些债务是要用来支付给灵媒的,他可能不会心生同情。当然了,她并不知道,”大卫接着说道,“医生自己也来找我们借过钱。”
林恩嘴里低声说着:“你得把我们想成什么人——你得把我们想成什么人啊!”随即令他大吃一惊的是,她转过身,脚步慌乱地跑下山,直奔农场而去。
目送着她跑开,他皱起了眉头。她这是去找罗利了,就像是一只要飞回家的信鸽,哪怕他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还是搅得他心烦意乱。
他又抬头看看山上,眉头紧锁。
“不,弗朗西斯,”他压低嗓音说道,“我觉得你拿不着钱。你选错了日子。”随后他便果决地迈开大步向山上走去。
他先走过小门,随后又经过杜鹃花丛下坡——穿过草坪,悄无声息地从客厅的落地窗走了进去,正巧听到弗朗西斯·克洛德在说话:
“我希望我能把事情说得更明白一些。不过你瞧,罗萨琳,这实在是太难解释了——”
一个声音从她身后响起:
“是吗?”
弗朗西斯·克洛德倏地转过身去。跟阿德拉·玛奇蒙特不一样,她并没有存心去找一个罗萨琳独自一人在家的时候前来拜访。她需要的这笔钱数目很大,罗萨琳不太可能不跟她哥哥商量就把钱给她。实际上,弗朗西斯宁可把事情拿出来跟大卫和罗萨琳一起讨论,也不愿意让大卫觉得她想趁他不在家的时候从罗萨琳那里拿钱。
她正一心一意地想着怎么把事情讲述得合情合理,因此并没有听见他从落地窗走进来。这一打断吓了她一跳,同时她也意识到不知什么原因,大卫·亨特的心情特别糟糕。
“噢,大卫啊,”她从容不迫地说道,“真高兴你回来了。我这儿正跟罗萨琳说呢。戈登这一死可算是把杰里米推到无底洞里去了,我就想知道她有没有可能帮帮我们。是这么回事儿——”
她的话语滔滔不绝——谈起了需要的那一大笔钱……戈登的支持和资助……口头上的承诺……政府的限制条例……抵押贷款……
在大卫心底的阴暗之处不由得升起一股钦佩之情。这个女人说起瞎话来还真他妈是一把好手啊!整个故事讲得是有鼻子有眼。不过那并不是事实。对,他可以为此起誓。那不是事实!他也想知道事实究竟是怎样的,杰里米让自己陷入了经济上的困境吗?如果他都允许弗朗西斯来尝试这一手的话,那必定是走投无路了。她可是个有自尊心的女人呢——
他说:“一万?”
罗萨琳带着些敬畏低声说道:
“那可是好大一笔钱啊。”
弗朗西斯立刻说道:
“噢,我知道是一大笔。要不是这笔钱这么难筹齐的话我也不会来找你们了。可如果没有当初戈登的支持,杰里米绝对不会掺和这桩买卖。戈登死得这么突然,实在是桩太不幸的事儿——”
“让你们全都暴露在了天寒地冻之中吗?”大卫的声音听起来令人不快,“在结束有他的羽翼庇护的生活之后。”
弗朗西斯开口说话的时候眼睛里闪过一道微光:
“你形容得真够栩栩如生的!”
“你要知道,罗萨琳是不能动那笔本金的,能支配的只有那部分收益。而且她还得缴纳差不多一千九百零六英镑的所得税。”
“噢,我知道。现如今的税额真是高得吓人。不过这笔钱还是能想办法拿出来的,不是吗?我们会偿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