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赖默夫人告诉自己,“来点儿变化对人有好处。”
她每天很早就起床,干得很卖力。那年冬天,那个新来的雇工乔·韦尔什生病了,加德纳太太和她都细心照料他。
那个可怜的大个子男人非常依赖她们。
春天来了,下羊崽的季节。篱笆内开满了野花,空气中飘荡着似有似无的清香。乔·韦尔什常帮汉纳干活,而汉纳帮乔缝缝补补什么的。
他们有时在星期天一起出去散步。乔是一个鳏夫,他的妻子四年前去世了。自从她去世后,他坦率地承认,他开始酗酒。
这些日子来他不再常常去酒吧了,还给自己买了些新衣服。加德纳先生和太太看在眼里,会心地笑了。
汉纳常常拿乔开玩笑,她笑话他笨手笨脚的。乔一点儿也不介意。他看上去很不好意思,但是很高兴。
春天过了之后是夏天——那年的夏天有个好收成。每一个人都拼命干活。
收获季节结束了。树上的叶子都变成了红色或是金色。
那是在十月八号那天,汉纳正在切一个卷心莱。她抬起头,突然看见帕克·派恩先生靠在篱笆上。
“你!”汉纳或者说赖默夫人叫道,“你……”
花了不少时间才听她把要说的话统统倒了出来,当她说完时都几乎喘不过气来了。
帕克·派恩先生温和地笑着。“我很同意您的意见。”他说。
“你撒谎,你这个骗子!”赖默夫人重复着她刚才说过的话,“你和那个康斯坦丁,还有什么催眠术,还把那个可怜的汉纳·穆尔豪斯和疯子关在一起。”
“不,”帕克·派恩先生说,“在这一点上您误会了。汉纳·穆尔豪斯并没有被关进疯人院,因为事实上根本没有汉纳·穆尔豪斯这样一个人。”
“真的?”赖默夫人问,“那我亲眼见到的那幅有她的照片又怎么解释?”
“假造的。”派恩先生说,“这很好办。”
“那么报上那则关于她的消息呢?”
“整张报纸都是假造的,为的就是使那两则消息看上去像真的一样,这样才有说服力。它们也确实起作用了。”
“还有那个无赖,康斯坦丁博土!”
“一个化名,他是我的一个有表演天才的朋友。”
赖默夫人冷笑了一声:“哼!那我也并没有被催眠了,是吧?”
“事实上您的确没有。在您喝的咖啡里有一剂麻醉药。在那之后,又用了些别的药物,然后您被用车送到这里,让您慢慢苏醒。”
“那么加德纳太太一直是你们的人了?”赖默夫人问道。
帕克·派恩先生点了点头。
“我想是被你贿赂了!要么就是被你的一大堆谎言骗了。”
“加德纳太太信任我,”派恩先生说,“我曾经使她惟一的儿子免受劳役之苦。”
他说这话时的神态不知为什么让赖默夫人觉得无言以对。“那胎记又是怎么回事?”她问道。
派恩先生笑了:“它已经在褪色了。再过六个月它就会完全消失。”
“那这一切把戏到底是为了什么?把我当成傻瓜,让我呆在这儿当佣人,要知道我在银行里有那么多钱。不过我想这没什么好问的。你一定是一直大大方方地在花我的钱了,我的好伙伴。这就是这一切的用意所在。”
“有一点是对的,”帕克·派恩先生说,“那就是当您在药力控制下时,我的确从您手中得到了委托代理权。在您不在期间,我管理了您的经济事务。但我可以向您保证,我亲爱的女士,除了当初您付给我的一千英镑之外,我没有私自动用过您一分钱。事实上,通过明智的投资,您的财产还有所增加。”
“那为什么?”赖默夫人刚想问个清楚,帕克·派恩先生就接了上来。
“我要问您一个问题,赖默夫人。”帕克·派恩先生说,“您是一位诚实的夫人,您会诚实地回答我,我知道。我想问您您现在是否快乐。”
“快乐!你可真问得出口!偷了一个女人的钱还问她是否快乐。我喜欢你的厚颜无耻!”
“您还是在生气,”他说,“这很自然。但请先把我的种种不当之处都搁在一边。赖默夫人,一年前的今天您到我的办公室时,您非常不快乐。现在您还是会告诉我您不快乐吗?如果这样的话,我道歉,并且任您处置。还有,我会把您付给我的一千英镑悉数归还。说吧,赖默夫人,您现在依然不快乐吗?”
赖默夫人看着帕克·派恩先生,但是当她终于开口时她垂下了眼帘。
“不,”她说,“我不再感到不快乐。”她的语气中开始流露出一丝惊异,“你说对了,我承认。自从艾布纳去世后,我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快乐过。我,我打算和一个在这儿工作的男人结婚,乔·韦尔什。下星期天我们就会发布结婚预告!那,是说我们原打算下星期天发布。”
“但是现在,当然了,一切都不同了。”
赖默夫人的脸涨得通红。她往前冲了一步。
“你这是什么意思,不同了?你以为如果我拥有一大堆钱就会使我成为一个贵妇?我可不想当一个贵妇,谢天谢地!她们都是一帮无助的毫无用处的家伙。乔很适合我,我也很适合他。我们彼此相配,而且我们在一起一定会快乐的。至于你,爱管闲事的帕克先生,你站远点儿,别在跟你不相干的事情里掺和!”
帕克·派恩从自己口袋里掏出一张纸递给她:“代理权,”他说,“我该把它撕碎吗?我想您现在要自己管理您的财产了。”
赖默夫人的脸上掠过一丝奇怪的表情。她把纸推了回去。
“拿走吧。我对你说了些不大客气的话,有些是你应得的。你是个爱撒谎的家伙,但我还是信任你。我只要七百镑存在这儿的银行里——我们能用那笔钱买下一个已经看中了的农场。其余的,好吧,都捐给医院好了。”
“您不会是说把您的财产都送给医院吧?”
“这正是我的意思。乔是个可爱的好人,但并不坚强。给他很多钱你只会毁了他。我已经让他戒酒了,并且我将使他保持下去。感谢上帝,我知道我想要什么。我不会让钱挡在我和快乐之间。”
“您是位了不起的女人。”派恩先生一字一句地说,“一千个女人中只有一个会像您这样做。”
“那么一千个女人中只有一个女人是明智的。”赖默夫人说。
“我脱帽向您致敬。”帕克·派恩先生带着一丝不寻常的语调说。他严肃地抬了抬帽子,然后离开了。
“永远不要告诉乔,记住!”赖默夫人在他身后喊道。
她站在夕阳下,手里拿着那个卷心菜,扬着头,挺着肩。落日的余辉勾勒出她的身影,一个朴实快乐的农家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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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格达之门
“四座伟岸的城门环拥着大马士革之城……”
帕克·派恩先生轻声吟诵着弗莱克的名句。
“命运的甬道,荒漠的大门,
我便是巴格达之门,
灾难的深渊,恐惧的堡垒,
通向迪亚巴克尔的走廊。”
他正站在大马士革的街道上。靠近东方旅店一侧,他看到一辆硕大无比的六轮卧式客车。翌日它将载着他和其他十一个人穿越沙漠,驶向巴格达。
“逾越无法穿行,哦大篷车,
逾越无法歌唱。
你是否听见
于群鸟已死的静谧中,却有
鸟鸣般的叽啾?
逾越,穿行,哦!大篷车,
恶运的大篷车,
死亡的大篷车!”
真是截然不同。巴格达之门原本是死亡之门。大篷车要横贯四百英里的沙漠。长达上月的旅程令人疲乏厌倦。而现在这个随处可见的喝汽油的怪物却可以在三十六小时内走完全程。
“帕克·派恩先生,您在说什么?”
这是奈塔·普赖斯小姐急切的声音。她是旅行队伍中最年轻也是最有魅力的成员。尽管她有一个严厉的姑妈,那个老女人对圣经知识有狂热的渴望,而且似乎还长了点胡子,奈塔还是想方设法用老普赖斯小姐很可能反对的方式找一点乐趣。
帕克·派恩先生重复了一遍弗莱克的诗句。
“真恐怖。”奈塔说。
一旁正站着三个身穿空军制服的人,其中一位奈塔的崇拜者插了进来。
“现在的旅行仍然恐怖,”他说,“即使现在,车队还偶尔遭到土匪袭击。还会迷路,这也时常发生,到那时就要派我们去搜索。有个家伙在沙漠里迷路五天,幸好他带着足够的水。还有路途的颠簸。太颠簸了!已经死了一个人。我告诉你们的可都是真的!他睡着了,人被颠起来,头撞到了汽车顶篷,就死掉了。”
“是在六轮客车里吗,奥罗克先生?”老普赖斯小姐发问道。
“不,不是在六轮客车里。”年轻人否认道。
“可是我们总得看看风景呀。”奈塔说。
她的姑妈拿出一本旅游指南。
奈塔缩身挤出了人丛。
“我知道她一定想让我带她去看看类似圣经上记载的圣保罗被挂在窗外的那种地方,”她轻声说,“而我真的很想逛逛集市。”
奥罗克立即回答:
“跟我来吧。我们可以从那条叫直街的路出发。”
他们悄然离去。
帕克·派恩先生转向身边一直不作声的人。他名叫汉斯莱,属于巴格达公共服务部。
“第一眼看大马士革,总会有一点失望,”他不无遗憾地说,“不过总算有一些文明。有电车、时髦的房屋和商店。”
汉斯莱点点头。他是个沉默寡言的人。
“你觉得有,归根到底,其实没有。”他挤出一句。
不知不觉有另一个人走来。一个皮肤白皙的年轻人,打着一条旧式的伊顿领带,有一张友善但是一眼看去有些茫然的脸,这会儿看上去有些焦虑。他和汉斯莱在同一个部门。
“你好,斯梅瑟斯特,”他的朋友说,“丢了什么东西吗?”
斯梅瑟斯特船长摇摇头。他是一个略显迟钝的年轻人。
“只是四处看看。”他含糊其辞。随即似乎又打起了精神:“晚上玩一把,如何?”
两个朋友一同离去。帕克·派恩先生买了一张法文版的当地报纸。
他没有发现任何有趣的事。当地新闻对他毫无意义,其它地方似乎也没有什么重要事件发生。他找到几段标题,为“伦敦新闻”的报道。第一段是有关金融报道。第二段是关于畏罪潜逃的金融家塞缪尔·朗可能的去向。他盗用公款估计达三百万英镑,有传闻说他已经逃到了南美洲。
“对于一个刚满三十岁的人来说,还不算太坏。”帕克·派恩先生自言自语。
“对不起,您说什么?”
帕克·派恩转过身,原来是和他同船从布林迪西抵达贝鲁特的一位意大利将军。
帕克·派恩先生解释了一下他的评论。意大利将军不住地点头。
“这家伙是个了不起的罪犯,连在意大利都有受他害的人。他让整个世界都相信了他,他们还说他是个有良好教养的人。”
“噢,他曾就读于伊顿公学和牛津大学。”帕克·派恩先生小心翼翼地说。
“你认为他会被逮捕归案吗?”
“这要看他逃到了什么地方。他可能仍在英格兰,他也有可能在任何一个地方。”
“在这里和我们一起吗?”将军大笑道。
“有可能。”帕克·派恩先生恢复了严肃,“就你所知而言。将军,我也有可能就是他。”
将军对他惊异地一瞥,随即他橄榄色的脸上释放出一个理解的微笑。
“哦!这太好了,真是太好了。但是你——”
他的视线从帕克·派恩先生脸上移到身上。
帕克·派恩先生准确地注释了对方的这一瞥。
“你不能仅凭外表判断。”他说,“另外,嗯,让一个人体型,嗯,变得富态很容易办到,而且这对改变岁数有明显的效果。”
他又喃喃加上几句:
“当然,还有染发,改变肤色,甚至改换国籍。”
波利将军满腹狐疑地退开。他永远不知道英国人严肃到何等地步。
帕克·派恩先生当晚去看了一场电影娱乐一下,随后径直去了“欢乐夜王宫”。可在他看来那地方既不像什么宫殿.也没什么快乐可言。各色女子毫无韵味地舞动,连掌声也是有气无力。
帕克·派恩先生忽然看见了斯梅瑟斯特。这位年轻人正独自一人坐在桌边,脸色通红。帕克·派恩先生马上就看出他已经喝了太多的酒,使走过去坐在他身边。
“不知羞耻,那些姑娘居然这么对你。”斯梅瑟斯特船长沮丧地嘟囔,“给她买了两杯喝的、三杯喝的、好多杯喝的、居然喝完就走,还跟那些意大利佬嘻嘻哈哈,真是恬不知耻。”
帕克·派恩先生顿生同情。他提议喝点咖啡。
“来点烧酒,”斯梅瑟斯特说,“那可是好东西。哥儿们,你尝一口。”
帕克·派恩先生知道烧酒的力量。他支吾了几句,然而斯梅瑟斯特摇起了头,“我已经弄得一团糟了,”他说,“得给自己找点乐子。要换了你是我你会怎么办?我可不能出卖朋友。什么?我是说,等等——我该怎么办?”
他打量着帕克·派恩先生,就好像刚发现他的存在。
“你是谁?”他借着酒劲粗鲁地问道,“你是干什么的?”
“招摇撞骗。”帕克·派恩先生不紧不慢地说。
斯梅瑟斯特打起精神关注地盯着他。
“什么?你也是?”
帕克·派恩先生从自己的钱包里掏出一张剪报,放在斯梅瑟靳特面前的桌子上。“你不快乐吗?(上面这样写道)如果这样,向帕克·派恩先生咨询。”
斯梅瑟斯特费了一番努力才看清楚。
“老天,有这种事。”他脱口而出,“你是说,人们跑来找你,告诉你很多事情?”
“是的,他们向我倾诉秘密。”
“我猜是一堆愚蠢的女人。”
“为数众多的是女人,”帕克·派恩先生承认,“但也有男人。你怎么样,我年轻的朋友?你现在就想得到忠告吗?”
“你他妈的闭嘴,”斯梅瑟斯特船长说,“不关任何人的事。任何人,除了我自己。见鬼的烧酒在哪儿?”
帕克·派恩先生遗憾地摇摇头。
他打消了为斯梅瑟斯特提供咨询的念头。
前往巴格达的旅行队于早晨七点出发。这是一个十二人的小团体。帕克·派恩先生和波利将军,老普赖斯小姐和她的侄女,三个空军军官,斯梅瑟斯特和汉斯莱,以及一对姓潘特米安的亚美尼亚母子。
旅行的开端太平无事。大马士革的果树不久就被抛在身后。年轻的司机不时忧心仲仲地抬头望望多云的天空。他和汉斯莱交换了一下意见。
“在鲁特巴的另一边已经下了好大的雨了,希望我们不会赶上。”
中午时分他们停下休息。装着午餐的方形纸板盒在人们手中传递。两个司机煮了茶水,用纸杯盛着喝。他们重新上路,在无边无际的平原上行进。
帕克·派恩先生想起了坐大篷车慢吞吞旅行的日子。赶在日落时分他们来到了沙漠中的鲁特巴城堡。高大的城门并未上闩。客车穿过大门,驶进了城堡的内院。
“这感觉真刺激。”奈塔说。
洗漱之后她便急着要去散步。空军中尉奥罗克和帕克·派恩先生自告奋勇充当保卫。出发时,经理跑来请求他们不要走得太远,因为天黑之后就很难找到回来的路了。
“我们只到近处走走。”奥罗克答应了。
散步并不十分有趣。四周的景致几乎是一模一样的。
帕克·派恩先生有一次弯下腰拣起了什么东西。
“那是什么?”奈塔好奇地问。
他拿给她看。
“一块史前的燧石,普赖斯小姐,一块打火石。”
“他们,用这个打人吗?”
“不,它有更和平的作用。但我想如果他们用这个杀人的话也可以办到。重要的是杀人的‘意愿’,至于用什么家伙无关紧要,总能找到点什么的。”
天色渐渐黑暗下来。他们跑回了城堡。
在享用了一顿各种罐头组成的晚餐后,他们坐下来抽烟。客车将在十二点继续上路。
司机看上去有些不安。
“附近有段路不太好,”他说,“我们可能会陷进去。”他们都爬上大客车,各自坐好。普赖斯小姐因为够不到她的一个手提箱而生气,“我得换上拖鞋。”她说。
“可能更需要的是胶鞋,”斯梅瑟斯特说,“据我所知我们会陷在一大片泥沼里。”
“我连替换的丝袜都没有。”奈塔说。
“这没关系,你们就待在车上。只有更强壮的性别才需要下来推车。”
“到哪儿都得带着替换的袜子。”汉斯莱拍拍外套口袋,“天有不测风云。”
车里的灯关上了。汽车发动驶入了夜色中。
前行的路途还算可以,因为坐的是旅行客车,所以没有剧烈的颠簸,但也不时有较大的摇晃。
帕克·派恩先生坐在前排的一个座位上。走道另一边是包裹在头巾和披肩里的亚美尼亚女人,她的儿子坐在她后面。坐在帕克·派恩先生身后的是两位普赖斯小姐。将军、斯梅瑟斯特、汉斯莱和皇家空军军人们在车尾。
汽车在夜色中匆匆前进。帕克·派恩先生发现要睡着实在很困难。他的位置很挤。亚美尼亚女人的双脚伸出来,已经侵入了他的领地。无论如何她是舒服的。其余的人似乎都睡着了。帕克·派恩先生感觉睡意悄然袭来。正在这时,一阵剧烈的颠簸几乎把他抛向车顶。他听到车尾有一个睡意朦胧的抗议声:“开稳点!你想撞断我们的脖子吗?”
睡意再次袭来。几分钟之后,脖子仍然很不舒服地垂着,帕克·派恩先生已经睡着了……
他突然被惊醒了。六轮客车已经停下了。一些人在下车。汉斯莱简短地说了一句:
“我们陷住了。”
帕克·派恩先生小心翼翼地踏进泥浆里,想看看发生了什么事。这时雨已经停了,月亮挂在天上。借着月光,可以看到两名司机奋力搬动着千斤顶和石块,试着把车轮弄出来。大多数男乘客都在帮忙。三位女客从客车的窗子里向外张望。老普赖斯小姐和奈塔饶有兴趣,亚美尼亚女人则带着掩饰不住的厌恶。在司机的号令下,男乘客们服从地用力推车。
“那个亚美尼亚家伙在哪里?”奥罗克问道,“像只猫一样把脚裹得又暖和又舒服?把他也从车上叫下来。”
“还有斯梅瑟斯特船长,”波利将军也发现了,“他没和我们在一起。”
“那可恶的家伙还睡着呢,瞧瞧他。”
的确如此。斯梅瑟斯特仍然坐在他的座位上,低垂着头,整个身子蜷缩成一团。
“我去弄醒他。”奥罗克说。
他蹦进车门。一会儿又出现了,连他的声音都变了。
“我说,我想他是病了,或是怎么了。医生在哪儿?”
空军军医斯盖伦·李德·罗福特斯,一个头发已经灰白的不大说话的人,从车轮边的人丛中站了出来。
“他怎么了?”他问。
“我——我不知道。”
医生上了汽车,奥罗克和帕克·派恩先生跟着他。他向蜷缩成一团的人弯下腰。看一眼、摸一下就已经足够了。
“他死了。”他镇静地说。
“死了?就现在?”人们七嘴八舌地问道。奈塔喊了出来:
“天哪!真可伯!”
罗福特斯绷着脸转过身来。
“一定是头撞到了车顶,”他说,“路上曾有过剧烈的颠簸。”
“不会是这么死的吧?会不会有别的原因?”
“在仔细检查之前我无可奉告。”罗福特斯干脆地说。他环视四周。空气顿时紧张起来。女乘客们挤得更紧了,男乘客们也正从车外拥进来。
帕克·派恩先生和司机说了几句。司机是一个身强力壮的年轻人,他依次将女乘客抱过泥地,让她们在干燥的地面落脚。抱潘特米安女士和奈塔都很轻松,可抱起笨重的普赖斯小姐就有些脚步踉跄。
大家都离开了六轮客车,只留下医生在里面作检查。男乘客们继续去支起车轮,这时太阳已经从地平线上冒了出来。这是宜人的一天,泥地迅速地干燥起来,但汽车仍然陷在里面。已经折断了三个千斤顶了,可仍是毫无进展。司机开始准备早餐,打开蔬菜罐头,煮上茶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