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它们老爱在烟囱里筑巢。”
“什么——在另外那一半屋子里?”
“是啊,又来了。”
她们耳中又传来鸟儿绝望的叫声,派利太太说;“你知道,那边屋子空着,没人会费事去救它。烟囱真该清扫一下了。”
呱呱叫声又响起了。
“可怜的鸟儿。”两便士说。
“我知道。它爬不上去了。”
“你是说它会死在里面?”
“嗯,对。我说过,上次有一只掉进我们烟囱——其实应该是两只,一只小一点的,我们救起来之后就飞走了。另外一只死了。”
疯狂的挣扎和尖叫声又再度响起。
“喔,”两便士说:“真希望能把它救出来。”
派利先生走进来,望望她们两人,说;“有事吗?”
“是一只鸟,爱默士,一定是在隔壁起居室的烟囱,有没有听到?”
“喔,是从乌鸦巢里掉下去的。”
“要是我们能进去就好了。”派利太太说。
“没办法啊,就算没别的原因,它吓都会吓死。”
“一定会有臭味。”派利太太说。
“这里什么都闻不到,你们心肠太软了,”他又看看这个望望那个,“女人都一样,要是你喜欢,我们就去救它。”
“怎么?有窗子开着?”
“可以从门口过去。”
“哪个门?”
“外面院子那个门,钥匙就挂在上面。”
他出门一直走到底,打开一间小门。其实那是园丁放工具的小屋,可是有门通到另外那边的屋子,工具屋门口附近一支钉子上,挂了六七把生锈的钥匙。
“这一把可以用。”派利先生说。
他拿起钥匙,插进匙孔,努力扭转了半天,终于发生了作用。
“我以前进去过一次,”他说:“我听到里面有水声;不知道是难忘了把水龙头关紧。”
他走进去,两个女人跟在他背后。那道门通往一个小房间,房里的架子上放着几个花瓶,还有一个水槽和水龙头。
“以前可能是花房,”他说:“看到没有?还有花瓶呢。”
花房有一道门通出去,设上锁。他打开门,三个人一起走过去,两便士觉得仿佛走进另外一个世界似的。外面的走道上铺着地毯,再过去一点,一扇半开的门中传来一只鸟绝望的叫声。派利先生推开门,他太太和两便士也跟进去。
窗户上的百叶窗关着,不过有一扇百叶窗的一边松落了,所以仍然有光线照进来。房里虽然不亮,仍然看得出地板上有块灰绿色的美丽褪色地毯。墙上有个书架,但是既没有桌子,也没有椅子,显然家具都已经搬走了。百叶窗和地毯则是预备留给下一个房客的。
派利太太走近壁炉,一只鸟躺在炉架上哀叫着。她俯身抬起鸟,说:
“麻烦你把窗户打开,爱默士。”
派利先生走过去,把百叶窗拉到一边,拨开窗户上的插销,拉起下面的窗框,发出一阵阵嘎嘎声,窗户一打开,派利太太就探身出去,放了小乌鸦。小鸟跌落在草地上,笨重地跳了几步。
“杀了它还比较好,”爱默士说;“它受伤了。”
“让它走走看,”他太太说;“鸟儿很难说,恢复得很快。
它只是吓着了,才会看起来很不灵活。”
果然,经过几分钟的奋斗,那只小乌鸦最后又叫了一声,拍拍翅膀飞走了。
“希望它以后别再掉进那个烟囱了,”雅丽思·派利说:
“鸟儿往往不知道什么事对自己有好处。掉进一个房间,自己绝对没办法出去。”又说:“喔,真是乱糟糟的。”
她、两便士和派利先生都看着壁炉的炉架,烟囱里掉下来一大堆煤灰、破砖头,显然是日久失修了。
“要是有人住就好了。”派利太太看看周围说。
“是需要有人照顾一下,”两便士同意她的看法,“要是不找个建筑师来看看,屋子迟早会垮下来的。”
“说不定上面房间的屋顶都会漏水了。一点都没错,快看上面的天花板,有漏水的痕迹。”
“喔,这么破坏一栋美丽的房子,真丢脸——这的确是个美丽的房间,对不对?”
她和派利太太一起用赞赏的眼先看看四周。这栋建筑在一七九0年左右的房子,拥有当时建筑物的一切优点。
“现在只剩下一片零落的残骸了。”派利先生说。
两便士拨弄一下壁炉中的碎屑。
“应该有人来打扫打扫。”派利太太说。
“你干吗这么替别人的房子伤脑筋?”她丈夫说:“别管它了,女人,明天早上还不是又乱糟糟的。”
两便士用脚尖把砖头踢到一边。
“呃!”她发出一声厌恶的声音。
壁炉里躺着两只死鸟,看来已经死了有一段时间了。
“是前几个礼拜掉下来的鸟巢。奇怪,居然没什么臭味。”
派利先生说。
“这是什么?”两便士说。
她脚尖踢到石头中间还有一样东西,然后俯身拾起来。
“小些摸此鸟。”派利太太说。
“不是鸟,”两便士说:“是烟囱里掉进了别的东西,”她会了看,又说:“是洋娃娃,小孩玩的娃娃。”
他们低头看看,洋娃娃已经破烂了,身上的衣服也七零八落。头无力地垂在肩上,无论如何,总是个娃娃,不过一个玻璃眼珠已经掉了。两便士仍旧把它拿在手上。
“奇怪,”她说;“不知道小孩的洋娃娃怎么会掉进烟囱?
真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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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萨顿村
离开河边那栋屋子之后,两便士又沿着狭窄弯曲的道路驶向前,她相信这条路一定可以通往萨顿村。这条路很偏僻,附近看不到一户人家——-只有一条条泥泞的田间小道。路上往来的车辆也很少;两便士只看到一辆曳引机,另外还有一辆大货车骄傲地发出隆隆车声,“告诉人它正载着重货。两便上原先远远看见的教堂尖顶,有一会儿似乎完全不见了,可是她经过一个急转弯,绕过一片树丛之后,却突然发现几乎就近在眼前。两便士看看里程表,从河边小屋到这儿大概是两里。
这是一座迷人的旧教堂,墓园相当宽广,门口孤零零地站着一棵杉木。
两便士把车停在教堂的墓园门口,走进去,打量了一下教堂和四周的景色,然后穿过教堂诺曼式的拱门,拉起沉重的把手。门没锁,她走了进去。
教堂里面却一点都不吸引人。这座教堂无疑已经年代久远了,但在维多利亚时代却经过十分热心的洗刷,松树色的座席和红、蓝相间的玻璃窗,把原有的一些吸引力完全破坏了。一个穿苏格兰线外套和裙子的中年妇女正在讲坛四周插花——祭坛已经布置完毕了。她用精明、疑问的眼神望望两便士。两便士沿着走道随意创览墙上的纪念表。有个姓华伦德的家族似乎可以算做早期的代表一华伦德上校、华伦德少校、莎拉。伊莉莎白·华伦德、乔治。华伦德最亲爱的妻子。另外一份比较新的表格上,记载着菲力浦·史塔克最亲爱的妻子荣丽亚·史塔克的死亡,她也是属于萨顿村的小修道院——所以看来华伦德家族都已经去世了。不过对两便士来说,这些都没什么特别的意义。两便士走出教堂,她觉得这座教堂的外表比内部吸引人多了。
这是个中等大小的教堂,两便士猜萨领村早先一定有一个比现在更重要的生活中心。她徒步走向村子那边。村里有了小店、邮局。还有十来间小房屋。有一两间盖着草房顶,但是其他的多半很平凡,毫无引人之处。道路尽头有六间会议屋。看来有点不大自然,有一个门上挂着“亚瑟·汤玛斯——-洗烟囱专家”的铜牌。
两便士不知道这里有没有房屋掮客可以处理河边那栋房屋。她想:我真傻,居然没问那栋房屋的名字。
她缓缓走回教堂和她车子的方向,顺便停下来又仔细地看看教堂墓地。她很喜欢这个墓园,园中很少新坟,多半是维多利亚时代或者更早期的——许多都被青苔和时间侵蚀了。古旧的墓碑很吸引人,有些是用厚木板做成,顶上刻着小天使像;周围还有花圈。又是华伦德家族——玛丽·华伦德,十七岁;爱丽斯·华伦德,三十三岁;约翰·华伦德上校,死于阿富汗。还有许多夭折的华伦德家婴儿——深以为憾,并且刻有虔诚、期望的流利诗句,两便士猜想可能已经没有华伦德家的人再住在这儿了,起码她找不到比一八四三年更晚的墓碑。两便士走过大杉树务时,碰到一个老牧师。他正俯身查看教堂后面墙边的一排旧墓碑。
两便士走近时,他站起来,转身对她愉快说:
“午安。”
“午安,”两便士说,又补充道;“我正在欣赏这座教堂。”
“已经被维多利亚时代修理得一塌糊涂了。”牧师说。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舒服,笑容也很亲切,看来大概有七十岁左右,不过两便士猜他实际上没那么老,只是风湿使他步伐很不稳定。
“维多利亚时代太有钱了。”他难过地说;“也太多铁匠了。
不错,他们都很虔诚。可是不幸一点都没有艺术眼光,一点审美能力都没有。你看到教堂东边的窗户了吗?”
“看到了,”两便士说;“真可怕,”“对极了,”他说,又不必要地加了一句:“我是这儿的牧师。
“我想一定是,”两便士礼貌地说;“你在这儿很久了吗?”
“十年了,亲爱的,”他说:“这个教区很好;住在这里的人也都很好,我在这里住得很快乐。可惜他们不大喜欢我讲的道,”他难过地说:“我已经尽了自己最大的力量,可是实在装不出很跟得上时代的样子。请坐啊。”他客气地朝旁边一块墓碑指指。
两便士优雅地坐下,牧师自己也在旁边另外一块坐下。
“我站不了多久”他用抱歉的口吻说,又补充道;“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吗?或者你只是路过?”
“喔,我只是路过,”两便士说;“想看看教堂,我差点在这些道路上迷了路。”
“是啊,是啊,这里认路很不容易,很多路标都坏了,当局又不去修理,”他说;“我没想到关系这么大。在这些路上开车的人,多半没什么特殊的目的地,要是有,都会沿着大路走。真可怕,尤其是那些新式公路,至少我觉得这样。吵一死人了,又开得那么快,一点都不顾死活。喔,别把我的话放在心上,我是个坏脾气的老家伙,你一定猜不到我在这儿干什么。”
“我看到你在查看一些墓碑,”“两便士说:“是不是被人破坏了?是不是十几岁的孩子故意捣蛋?”
“不,现在他们对这些已经没兴趣了,忙着破坏公用电话。
可怜的孩子。我想他们别的什么都不会做,除了破坏东西,就觉得没什么好玩了。很可悲;不是吗?太可悲了。”他说:
“我说过,这里没人破坏墓碑,附近的孩子都还不错。我只是在找一个小孩的墓。”
两便士身子动了一下,”一个小孩的墓?”
“是啊,有位华特斯少校写信给我,问我会不会有个孩子埋在这儿、我当然查过教区的记录,可是查不到他说的那个名字,所以就亲自来这儿看看。你知道,我想写信的人也许把名字弄错了。”
“孩子的教名叫什么?”两便士向。
“他也不知道,也许和她母亲一样叫茉丽亚。”
“多大?”
“他也没把握,这件事反正糊里糊涂的。我想那个人说不定连村子名称都搞错了。我记得这里从来没住过姓华特斯的人。”
“会不会是华伦德?”两便士想起教堂上那些姓名,“教堂好像有很多华伦德家的名牌,这里也有很多墓碑上刻着华伦德这个姓。”
“喔,那家人现在已经不在了。他们本来有一份很好的不动产——一座十四世纪的小修道院,不过后来被烧毁了——
嗯,离现在差不多有一百年了,我想他们家族即使还有人活着,也已经离开这里,不会回来了。那地方在维多利亚时代被一家姓史塔克的入另外盖了栋新房子,不好看,可是很舒服,真的非常舒服,你知道,卫浴设备什么的全都有。我想这一点非常重要。”
“真奇怪,”两便士说:“居然有人写信问你一个小孩子的墓。是她的亲戚吗?”
“是孩子的爹,”牧师说:“我想是战争造成的悲剧。大战爆发,先生出国打仗,婚姻也破裂了,太太趁先生在国外服役的时候,跟别的男人跑了。他们有个孩子,可是他从来没见过,要是那孩子活着,现在应该长大成人,一定有二十岁左右了。”
“过了这么久才找她,不嫌太长久了吗?”
“他显然最近才听说这里有那么个孩子,一定是偶然听别人谈到的。这件事也真奇怪。”
“他怎么会认为那孩子埋在这儿?”
“可能有人在大战期间碰到过他太太,说她就住在萨顿村。你知道,人往往会从多年不见的朋友嘴里意外得到一些消息。不过她现在已经不住在这儿了,而且从我来了以后,也没这个姓氏的人在这里或者附近住过。当然,那个做妈妈的‘也许’用了假名。不管怎么样;我猜孩子的爹一定请教过律师,一切该做的事都做了,最后可能真的会找到什么结果,不过要花不少时间就是了——”
“那个可怜的孩子是你的吗?”
“你说什么?亲爱的。”
“没什么,”两便士说:“只是前一阵子别人对我说的一句话——‘那个可怜的孩子是你的吗?’我乍听之下,真是吓了一跳。不过说这句话的老太太也许并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懂,我懂,我自己也一样,常常说些连自己都莫名其妙的话,真烦人。”
“你对这里居民的一切都很熟悉吧?”两便士说。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怎么?你想知道什么人的事吗?”
“不知道有位蓝凯斯特大大是不是在这儿住过?”
“蓝凯斯特?我想不起有这么个人了。”
“有一栋房子——我今天只是随便开车散心,碰到什么路,就往什么地方开,没有特别的目的地——”
“我懂;这些路上的景色很优美;而且可以找到一些很少见的植物标本。从来没人在这附近采过花,这里根本没什么游客。真的,我有时候的确发现有些很稀有的标本,譬如黑拢牛儿苗”“前面河边有一栋房子,”两便士极力避免把话题扯到植物方面去,“在一座小拱桥旁边;离这儿大概两里路。不知道那栋屋子名叫什么?”
“我想想着:河流——拱桥,嗯,这附近有好几栋这种房子,譬如麦瑞卡农场。”
“不是农场。”
“喔,我想起来了,是派利家的房子——爱默士和雅丽思·派利。”
“对,”两便士说;“是一对姓派利的夫妇。”
“她长得很特别,对不对?我一直觉得很有意思,真有趣,是那种中世纪的长相,你不觉得吗?她准备在我们的一出戏里演个女巫,你知道,就是学校孩子们演的戏。她看起来真像女巫,对不对?”
“对,”两便士说。“像个友善的女巫。”
“说得对,亲爱的,对极了。的确是个友善的女巫。”
“可是他——”
“嗯,可怜的家伙,”牧师说;“头脑不大健全——不过对人没什么害处。”
“他们很客气;请我进去喝了杯茶,”两便上说;“我想知道那栋屋子的名字,刚才忘记问他们了。他们只住了半边屋子,对不对?”
“对,对;他们住的是原来厨房的部分。我想他们把那栋屋子叫‘水湄屋’,不过早先我记得是叫‘青青河畔屋’,蛮好听的。”
“另外那一半房子是谁的?”
“喔,整栋屋子本来都是布莱利家,好多年以前的事了。
对,我想至少有三四十年了。后来被卖给别人,接着又转了一次手,以后就空了好一段时间。我刚来的时候,被人当作周末度假的地方,我记得是个女演员玛格瑞芙小姐。她不常住这儿,只是偶而来来。我本身并不认识她,因为她从来不上教堂。我只远远看过她。很漂亮,非常漂亮。”
“现在那房子又是谁的呢?”
“我不知道,说不定还是她的。派利夫妇住的那部分多是租的”“我一看到那栋房子就认出来了。”两便士说,“因为我有一幅画,画上就是那栋房子。”
“喔,真的?那一定是鲍斯康比(或者鲍斯柯贝)的画了?——我记不清楚,反正是差不多的名字。他是康瓦尔郡人,我想还蛮有名的。现在可能已经死了。不错,他以前经常来,老爱画这附近的景色,也画了些油画;有些还真画得不错咧。”
“我说的那幅画,”两便士说:“是别人送给我一个月以前去世的老姑妈的。送她的人叫蓝凯斯特太太,所以我才请教你有没有听过这个名字。”
可是牧师仍然摇摇头。
“蓝凯斯特?蓝凯斯特?我实在想不起这么个人了。啊!
你该清教的人来了,咱们亲爱的布莱小姐;她非常活跃,教区里的事她知道得一清二楚,什么事都管:女子学院,男童军、指导员——一切都要插手。你问她吧,她很活跃,真的非常活跃。”
牧师叹口气,布莱小姐似乎活跃得让他有些担心,“村子里的人都叫她乃丽·布莱;男孩子也常常在她背后唱歌一样地叫‘乃丽·布莱,乃丽·布莱’。其实这不是她的本名,应该是葛莱德或者葛若汀之类的。”
布莱小姐原来就是两便士在教堂看到的那个穿苏格兰呢衣裙的女人。此刻她正快步向他们走来,手里仍旧拿着一个小水罐。她一边走近,一边用十分好奇的眼光打量着两便士她又加快了步伐,还没走到他们身边,就张嘴说:
“该做的工作都做完了,今天匆忙了点。嗯,的确匆忙了点。你知道,牧师,我一向早上收拾教堂,可是我们今天在教区会议室开了紧急会议,你一定不相信花了多少时间!你知道,大家七嘴八舌的,意见太多了。有时候我真的觉得有些人唱反调只是为了好玩而已。巴丁顿太太尤其气人,什么都要仔细讨论,而且一定要知道我们是不是确实找到很多公司来比价。我觉得这件事总共也没花多少钱,就算偶而有些小地方多花一点小钱,也差不了多少,你说对不对?牧师,找觉得你真的不应该坐在那块墓碑上。”
“也许这样很没礼貌?”牧师说。
“喔,不是,不是,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牧师,我指的是那块‘石头’;你知道,石头上的湿气对你的风湿不好——”她用疑问的眼光瞄瞄两便士。
“我来介绍;这位是布莱小姐,”牧师说;“这位是……这位是……”
“贝瑞福太太,”两便士说。
“喔,对了,”布莱小姐说:“我刚刚看到你在教堂里东张西望的,对不对?本来我想过去跟你说两句话,可是我实在忙着赶快做完我的工作。”
“我应该过去帮忙的,”两便士尽量用最甜美的声音说,“可是一定没什么用,对不对?我看得出,哪一朵花该放什么地方,你都非常非常清楚。”
“你这么说真让人听了舒服,不过这也是实话,我替教堂插花已经有——喔,我记个得有多少年了。过节的时候,我们让学校那些孩子自己插几盆野花,不过他们当然一点概念都没有,可怜的小家伙。我本来打算教教他们,可是皮克太太坚持不肯。她好奇怪,说那样会破坏他们的本能。你打算住在这儿吗?”她问两便士。
“我要到贝辛市场,”两便士说;“也许你可以告诉我那边哪一家旅馆比较好?”
“喔,我想你也许会觉得有点失望。你知道,贝辛市场只是个小市镇,一点都不能迎合汽车的需要,‘蓝龙旅馆’是两星旅馆,可是说真的,我觉得现在根本没什么意义了。我觉得‘绵羊旅馆’还好一点,比较安静,你打算在这儿往很久?”
“喔,不,”两便士说;“只住一两天,我想看看这附近。”
“其实没什么好看,没什么有趣的古迹之类的,这地区很偏僻,完全以农维生,”牧师说:“不过你知道,安静得很,非常安静。而且就像我刚才说的,有很多有趣的野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