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美丽服饰,艾芙琳的一袭宝蓝印白花的晚装,幸运肩头上摇曳着白色蝴蝶翅膀,金黄
色的秀发闪闪发光,今晚,每一个人似乎都无限欢欣,充满活力。
就连提姆·肯道也露出了笑容。他走过她桌旁的时候还说:
“真不知怎么感谢你的费心。莫莉差不多完全复原了,医生说她明天就可以走动
了。”
玛波小姐对他笑了笑,说这真是好消息。不过,她发觉,笑起来竟是那么费力。决
无话说,她是累了……
她站起身来,缓缓地踱回了自己的木屋。她很想再思索一番,推敲一番,想法子记
忆一下,想法子把各种各类的事实、话语和眼神归纳一番,但是她却无能为力了。疲惫
的脑子在反叛了。它在说:“睡吧!你非得睡觉不可了!”
玛波小姐脱下了衣裳,在床上躺下,拿起床边的诗集看了几行,就把灯熄了。漆黑
中,她祈祷了几句。很多事情不是一个人能做得了的。总得需要帮忙。“今天晚上可别
出事呀。”她喃喃地盼望着。
玛波小姐突然惊醒,自床上坐了起来。她的心房猛烈地跳着。她扭亮电灯,看了看
床边的小钟。凌晨两点,窗外却有着不寻常的走动。她下得床来,穿上睡袍与拖鞋,在
头上裹了一条毛线头巾,就出去侦查了。有人举着火把在走动。她看见甘农·浦利斯考
特也在,就迎了过去。
“怎么回事?”
“呵,是玛波小姐?肯道太太。她先生醒来发现她溜下床跑出去了。我们正在找
她。”
说完,他又赶了过去。玛波小姐慢步跟在他后头。莫莉会跑到哪里去?为什么?她
这是存心计划的,乘着大家对她的防范松懈下来,丈夫也熟睡的时候溜走了吧?玛波小
姐认为是有此可能的。可是为什么?是什么原因?是否真如伊淑·华德丝强烈暗示的,
她真的另外有了男人了?果真如此,那男人又是谁呢?还是另有更险恶的根由呢?
玛波小姐继续向前走,四下张望,又往树丛下窥视。突然,有人悄声地叫道:“在
这儿……在这儿……”
叫声来自饭店那边。玛波小姐相信一定是来自流往海边的那条小溪附近,她鼓起勇
气朝那个方向走去。
出来帮着搜索的人并不像她起先想象的那么多。多半的人大概还在木屋里睡觉呢。
她看见小溪岸边有几个人站着。有人从她身后挤着跑了过去,差点没把她推倒在地上。
是提姆·肯道。一、两分钟后,她听见他喊道:“莫莉!老天,莫莉!”
过了片刻,玛波小姐才赶到那小撮人身边。有两名古巴服务生、艾芙琳·希林登还
有两名当地土女。他们闪开让提姆过去。玛波小姐赶到的时候,他正弯身往下看。
“莫莉……”他缓缓地跪了下去。玛波小姐很清楚地看到那女子的躯体,卧在小溪
里,脸部淹在水面之下,金黄的头发散在肩头淡绿绣花的披肩上。卧在溪面树叶与杂草
之中,几乎有如“哈姆雷特”中的一幕,莫莉就像死去的奥菲丽亚。
提姆正要伸出手摸她的当儿,沉静、常识丰富的玛波小姐接掌了大局,她用严历、
凛然的声音说道:
“不要碰她,肯道先生,谁都不要动她。”
提姆一脸疑难地仰望着。
“可是——我怎能——是莫莉呀——我一定要——”
艾芙琳·希林登轻抚着他的肩头。
“她已经死了,提姆。我没有动她,不过我摸了她的脉搏。”
“死了?”提姆无法置信地说:“死了?你是说她——跳水死了?”
“我看是的。看情形是的。”
“可是为了什么?”这年轻人裂声喊着:“为什么?她今天晚问还那么快乐。还跟
我谈明天我们该做什么的。她为什么又要寻死呢?她为什么要偷偷溜了出来——深更半
夜地跑到这儿来跳水呢?她有什么想不开的呢——有什么苦痛——怎么不跟我讲呢?”
“我不晓得,亲爱的,”艾芙琳怜恤地说:“我也不晓得。”
玛波小姐:“最好有人快去请葛兰姆医生吧。也得通知警察。”“警察?”提姆苦
笑了一声,说:“那有什么用?”
“出了自杀的事情一定要通知警察的。”玛波小姐说。
提姆慢慢地站了起来。
“我去请葛兰姆医生,”她沉痛地说:“也许——到了这个地步——他还能——想
点办法的。”
他朝饭店方向摇晃着踱了过去。
艾芙琳·希林登与玛波小姐并肩站在一起看着那死去的女郎。
艾芙琳摇着头说:“太晚了。她身子已经凉了。死了至少也有一个钟头了——或许
更久。怎么这么惨。这小两口一直都那么快乐。我想她一直是心理不平衡的。”
“没有。”玛波小姐说:“我看她心里并没有不平衡。”
艾芙琳诧异地看着她。“这话怎讲?”
躲在云后的月亮,这时探出头来。一片银光洒落在莫莉披散的头发上……
玛波小姐猛地惊呼了一声。她蹲下身子,伸出手去摸了一把那金黄的头发。她用异
样的语调对艾芙琳说:
“我想,”她说:“我们还得弄个清楚,”文芙琳·希林登惶愕地瞪着她。
“可是你自己还叫提姆别碰她的呀?”
“我知道。可是那时没有月光。我没看见——”
她用手指了指。然后,她轻轻抓着头发,一手将头发分开,露出了发根……
艾芙琳尖叫了一声。
“幸运。”
半晌,她又重复了一句:“不是莫莉……是幸运。”
玛波小姐点了点头。“两个人的发色差不多一样——只是,她的发根颜色深了一点,
因为是染过的。”
“可是她怎么披着莫莉的披肩呢?”
“她很喜欢这件披肩。我听她说过她也要去找一条。果然她是找了来了。”
“原来,我们是——给唬了……”
她见玛波小姐用眼睛瞪住她,她就闭上了嘴。
“得有个人,”玛波小姐说:“赶快去告诉她丈夫。”
等了半晌,艾芙琳才说:“好吧,我去一趟吧。”
她转身自棕榈树间穿了出去。
玛波小姐纹风不动地站了片刻,之后轻轻转过头去说:
“怎么样,希林登上校?”
艾德华·希林登自她背后的树丛中走了出来,站在她的身边。
“你知道我站后头?”
“我看见你的影子了。”玛波小姐说。
他们都没哼声地站了半晌。
他有点自言自语地说:“这么说,到头来,她终于碰上了自己的运气了……”
“依我看,她死了你是很高兴了?”
“你觉得很惊恐吗?嗯,我也不否认。我是很高兴她死了。”
“死亡常常可以解决不少问题的。”
艾德华·希林登慢慢地把头转了过来。玛波小姐沉着、稳定地瞪住了他。
“如果你想——”他向她逼近了一步。
他的语气中掺满了险恶。
玛波小姐镇静地说:“一会儿你太太跟戴森先生就要到了。要不,肯道先生也会跟
葛兰姆医生一道来了。”
艾德华·希林登松弛了下来。他转身去俯视那死去的女人。
玛波小姐悄悄地溜开了。不久,她的脚步愈走愈快了。
快到她的木屋前面的时候,她停下了脚步。那天她就是坐在这里跟白尔格瑞夫聊天
的。就在这里,他在皮夹子里找那张杀人凶手的小照片的……
她记起了他是如何地抬起头来,脸色突然变得紫红紫红伪……“那么丑陋,”就如
卡斯皮亚洛女士所说的“他那只鬼眼睛。”
鬼眼睛……眼睛……眼睛……
------------------

廿三、复仇女神
不论这夜出了什么惊险的事,反正赖菲尔先生一点也不知道。
他在床上睡得正酣,鼻孔里正轻轻发着鼾声,突然有人抓住他的肩膀,猛烈地摇着。
“呃——搞——搞什么鬼啊?”
“是我,”玛波小姐说:“其实?我该换个别的字眼。我想希腊人有个名称的。没
搞惜的话,我该叫复仇女神。”
赖菲尔先生挣力地把头自枕头上抬了起来,看着她。玛波小姐站在月光中,头上包
着一个松松的粉红毛线头巾,怎么看也不像个复仇女神。
“喔,你就是复仇女神,是吗?”赖菲尔愣了半晌才说。
“我希望如此——如果你能助我一臂之力。”
“你可否清楚地告诉我,你深更半夜跑来跟我说这些是干什么?”
“我看我们得立刻采取行动了。得赶快了。我怎么一直这么蠢。笨极了。一开始我
就该知道这是怎么回事的。这么简单。”
“什么这么简单,你在说些什么呵?”
“好多事你都睡过去了,”玛波小姐说:“我们发现了一具尸体。起初我们还以为
是莫莉·肯道,结果不是,是幸运·戴森。在溪里淹死的。”
“幸运,呃?”赖菲尔先生说:“淹死了?在小溪里。是自己跳水的,还是被人推
下去的?”
“有人把她淹死的。”玛波小姐说。
“喔,我懂了。至少我觉得我懂了。这也是你为什么说那么简单了,是不是?葛瑞
格·戴森始终是第一个最有可能的人,结果正是他,是不是?这就是你的看法吧?你怕
他会逃脱掉。”
“我以为你说已经有人杀了人了的。”
“那个谋杀是杀错对象了。另外有人随时还会被谋杀。这是千钧一发的时刻,我们
得赶紧防止它发生。我们得赶快去。”
“你的这番话倒的确很动听,”赖菲尔先生:“你是说我们?
你认为我能做什么呢?没人扶着,我连走都不能走。你跟我两个人哪有能力阻止得
了谋杀的发生呢?你差不多快一百岁了,而我的一把老骨头也差不多要散了。”
“我想的是贾克森,”玛波小姐说:“你说什么贾克森都会听从的,是不是?”
“那当然了,”赖菲尔先生说:“特别是我告诉他不会白做,会另有重赏。你是叫
我这么做吧?”
“正是。叫他跟着我,并且服从我的一切命令。”
赖菲尔先生看了她大概不到六秒钟,就说:“好的。我看我是得卖我的老命了,反
正也不是头一次了。”他扯起嗓门喊着:“贾克森。”同时拿起手边的电铃,摁了起来。
不到半分钟,贾克森就从通往隔室的门里走了进来。
“您摁电铃是叫我吗,先生?出了什么事吗?”他看着玛波小姐问道。
“贾克森,你好好听着,你跟着这位女士去,玛波小姐。
她叫你到哪儿你就去哪儿,叫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她所有的命令你都得遵从。
懂不懂?”
“我——”
“听懂了没有?”
“是的,先生。”
“听我的话做,我不会亏待你的,”赖菲尔先生说:“不会少给了你的。”
“谢谢您。先生。”
“跟我来,贾克森,”玛波小姐说。她又转头对赖菲尔先生说:“我们会叫华德丝
太太到你屋里来,由她扶你下床随我们一道去。”
“一道去哪里?”
“到肯道夫妇的木屋去,”玛波小姐说:“我想莫莉会回去的。”
莫莉自通往海滩的小径上走了上来。眼睛直直地瞪着前方。不时喘气之间,还抽噎
地小声哭着。
她步上了凉廊的台阶,站了半晌,推开落地窗户迈进了卧室。灯光亮着,但是屋子
是空的。莫莉朝床边走去,坐了下来,她坐了片刻,一再地用手摸着额头,眉头紧紧皱
着。
之后,她用不定的眼神四下张望了一下,将手伸往床垫下面,摸出了藏在那里的一
本书,她弯下头去,翻着书籍找她要看的段落。
外头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她倏地抬起头来,慌忙把书往自己的后背推了过去。
提姆·肯道上气不接下气地跑了进来,看见莫莉,他才深深松了一口气。
“谢天谢地,你跑到哪儿去了,莫莉?我到处在找你。”
“我去小溪了。”
“你去——”他的活没有说出来。
“是的,我去小溪那边了。可是我不能在那里等,我不能。
水里有个人——她,死了。”
“你是说——你知道我还以为是你的吗?我刚刚才知道原来是幸运。”
“不是我害她的。真的,提姆,我没有害死她。我知道我真地没有。我是说——如
果是我,我总该记得的,是不是?”
提姆缓缓地往床头坐了下来。
“你没有——你真的没有吗——?不。你没有,你当然没有!”他几乎嚷了起来。
“不要那么想,莫莉。幸运是自己跳水死的。她当然要寻死了。希林登跟她早断了。她
就去头朝下躺在水里了——”
“幸运不会那么做的。她是绝不会那么做的。可是我没有害她。我发誓我没有。”
“亲爱的,你当然没有!”他伸出手臂去搂着她,可是她挣开了。
“我恨透了这个地方。本该是阳光遍地的。看起来是阳光一片,其实不然。有阴影
——大片黑影。而我就陷在里头——逃不出来——”
“嘘!莫莉。真是天知道,小声点!”他走进浴室,拿了一个玻璃杯出来。
“听我的,喝下去。你会镇定下来的。”
、“我——我什么也喝不下去。我的牙齿打颤得要命。”
“你喝得下去的,亲爱的。坐下,来,在床上坐下。”他搂住了她。把玻璃杯送到
了她的唇边。“对了,喝下去。”
窗外有人说话了。
“贾克森,”是玛波小姐清晰的声音:“快过去,把那个杯子抢过来,拿好。小心
点。他力气不小,可能会动粗。”
贾克森这个人是有几点特性的。他是个训练有素的人,他受的训练正是服从命令。
他也是个对金钱十分贪婪的人,何况他的主人已经答应赏他一大笔钱了,而他的主人又
是一个有权势的人。他也是个孔武有力、练过功夫的男人。他做事不问为什么,只晓得
去做。
他一个箭步,跃进了屋中,一手伸往提姆往莫莉口边的杯子,另一支手臂抱紧了提
姆。手腕猛地一扭抢过了杯子。提姆发狂地想要挣脱,但被贾克森牢牢地制服了。
“你搞什么名堂——放开我。放开你的手。你疯了?你这是干什么?”
提姆仍在死命地挣扎。
“抱紧他,贾克森,”玛波小姐说。
“怎么回事?这儿是怎么回事?”
赖菲尔先生由伊淑·华德丝扶着走进了屋内。
“你还问怎么回事呢?”提姆喊着:“你的保镖发疯了——
完全疯狂了,还问怎么回事呢!叫他放开我。”
“不行。”玛波小姐说。
赖菲尔先生转过身来面向玛波小姐。
“该发言了吧、复仇女神。”他说:“总到了言归正传的时候了吧。”
“我也太笨、太傻了。”玛波小姐说:“可是我现在全明白过来了。把那杯他想给
他太太灌下去的东西拿去化验,我敢打赌——不错,我敢赌我这条老命,那里头一定有
可以致人死命的催眠药物在里头。同一个模式,我告诉你们,这跟白尔格瑞夫少校跟我
说的故事,同出一辙。太太忧郁、悲观,想要寻短见,丈夫及时救了她。可是第二次她
却如了愿。一点不错,同一个方式。白尔格瑞夫跟我说了这个故事,正要拿一张照片给
我看,一抬眼却看见——”
“从你右肩看过去的——”赖菲尔给她接一句。
“不是,”玛波小姐摇着头说:“自我的右肩看过去,他不会看到什么。”
“你这是怎么说呵?你告诉过我……”
“我说错了。完全弄错了。我笨得无以复加。我以为白尔格瑞夫少校是往我的右肩
看过去的,而且像对什么东西怒目而视的——但是他是不可能看见任何东西的,因为他
用左眼看的,而他的左眼是玻璃眼球。”
“我想起来了——他是有一只玻璃眼睛,”赖菲尔先生说:
“我给忘了——或是根本没怎么注意。你是说他什么都看不见了吗?”
“他当然看得见,”玛波小姐说:“他能看,不过只能用一只眼睛看,那就是他的
右眼。因此,说明白了,他一定是在我的左后方看见什么了,而不是在我的右后方。”
“你左后方有什么人在吗?”
“有的,”玛波小姐:“提姆跟他的太太就坐在不远的地方。
坐在一大丛芙蓉花旁边的桌子那儿。他们在那儿结帐。所以说,少校抬头一看,他
的左玻璃眼自我的右肩膀上闪烁了一下,但是他右眼所看到的却是个坐在芙蓉花旁的男
人;那人的面孔虽然老了一点,却跟那张照片上的人是一模一样的,正巧也在芙蓉花旁
边。提姆也听过少校常说的那个掌故,他也发觉少校认出他来了。那他当然得杀掉他。
后来,他又得杀维多莉亚,是因为她看见他在少校的屋里放了一瓶药。起先,她也没觉
得有什么不对,提姆·肯道有时候得进客人的屋子,这是很自然的事。也许他是进去把
客人忘记在餐厅里的物件放回去的。可是,后来她想了想不对劲,又跑去问他,那他当
然得把她除掉了。可是,今天这个才是他真正要下手的,他计划了好久的。我告诉你们,
他是个谋杀妻子的男人。”
“你鬼扯些什么,简直——”提姆·肯道大吼起来。
突然一声嚎叫,疯狂、愤怒的哭喊。伊淑·华德丝一下子把赖菲尔先生甩开,几乎
没把他摔在地上,她跑了过去,狠命地跟贾克森拉扯。
“放开他——放开他。不是真的,一个字也不会是真的。
提姆——我亲爱的提姆,这不是真的。你绝不会杀人,我知道你不会的。你怎么会。
都是你娶的这个鬼女人。她到处乱讲你的坏话。都是谎话,没一句是真的。我相信你。
我爱你,也信任你。别人说的我都不会相信的。我——我——”
这时,提姆·肯道终于克制不住了。
“天知道,你这该死的贱女人,”他说:“你能不能闭嘴,你要把我送上绞刑台吗?
你给我闭嘴。闭上你那张丑恶的大嘴!”
“可怜的傻东西,”赖菲尔先生缓缓地吐了一句:“原来是这么回事呵!”
------------------

廿四、玛波小姐施展想象能力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赖菲尔先生说。
他与玛波小姐两人神秘兮兮地在一块儿坐着。
“她与提姆·肯道有一段情的,是不?”
“依我想,怕不只是一段情吧。”玛波小姐颇具权威地说:
“我想,不但有罗曼蒂克的缠绵,还准备将来要结婚呢。”
“什么——等他太太死了之后?”
“我看那可怜的伊淑·华德丝倒不一定知道莫莉会死的,”玛波小姐说:“我想她
只是相信提姆·肯道告诉她的莫莉爱上了另一个男人的事,而且那个男人还追她追到这
儿来了呢,我想她是指望提姆会离婚的。我觉得这也不是什么不对或是不体面的事。不
过,她的确是深深爱上了他的。”
“这,也是不难了解的,这小子长得挺帅的。可是他又看上她哪一点了,这你也知
道吗?”
“你该知道的,不是吗?”玛波小姐说。
“我可以说相当了解,不过我却不知道你怎么会知道的。
话说回来,我不懂提姆·肯道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这个嘛,我想我稍微用点想象力的话,是很容易解释给你听的;当然了,要是由
你来告诉我,就更简单多了。”
“我不要告诉你,”赖菲尔先生说:“还是你跟我说,因为你很机灵嘛。”
“嗯,其实我曾跟你暗示过,”玛波小姐说:“你那个贾克森,可能有偷看你的企
业往来文件的习惯。”
“非常可能,”赖菲尔先生说:“可是我觉得那对他也没什么好处呀。我早有防备
了。”
“我猜想,”玛波小姐说:“他可能看了你的遗嘱。”
“喔,我明白了。对了,对了。我的确带了一份遗嘱在身边。”
“你说过,”玛波小姐说:“是你说的(这句说得嗓门特别大),你在遗嘱里并没
有留给伊淑·华德丝任何东西。你还特别叫她跟贾克森都别有什么指望。依我猜想,你
的确没有什么给贾克森,可是你却留下钱给伊淑·华德丝了,虽然你一点风声都没露。
我猜的对不对?”
“是的,不错,可是你是怎么知道的呢?”
“这是因为你特别强调这一点嘛,”玛波小姐说:“我对人们扯谎的行为是颇有点
心得的。”
“好了,我投降了,”赖菲尔先生说:“我是留给了伊淑五千英镑。我是想等我死
后给她个惊喜的。我想,提姆·肯道知道之后,就决定用一种药除掉他的现任太太,然
后再娶个五千英镑外加伊淑·华德丝。说不定到了时候,再把她也给除掉,不过,他怎
么会知道她会继承五千英镑呢?”
“当然是贾克森告诉他的了。”玛波小姐说:“这两个人走得蛮近的。提姆·肯道
对贾克森不错,这我看也不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动机。不过,我想,贾克森也是爱传话
的,他一定把伊淑·华德丝自己都不知道的事告诉给提姆·肯道了,说她会继承一大笔
钱,也许还说他自己希望有一天能赢取他的芳心跟她结婚呢。可惜,他始终讨不到她的
欢喜。是的,一定是这么回事。”
“怎么你想象出来的,都是如此的神来之笔。”赖菲尔先生说。
“可是我也很笨,”玛波小姐说:“非常笨。其实,事情是很容易看得出来的嘛。
提姆·肯道虽然为人阴险,却也是个很聪明的人。他又特别擅长散布谣言,我猜想,我
在这儿听到的事情,多半是最先出自他的口中的。有人传说莫莉曾要嫁给一个不肖的男
子其实就是提姆·肯道他本人,只不过,他当时用的不是这个名字罢了。她家里的人听
说他的背景不怎么清白。因此,他卖力表演了一场大发雷霆,拒绝被莫莉带到她们家去
“给人相亲”,然后两人又想出了一个主意,而且觉得挺好玩儿的,她装着跟他赌气闹
翻了,之后,提姆·肯道先生冒出来了,装得认识莫莉家许多的老朋友,结果他们非常
地欢迎他,认为这个年轻人可以使莫莉忘记以前那个不肖的男子。我想莫莉与他后来一
定笑得半死。总而言之,他娶了她,用她的钱,从以前经营这儿的人买了这家饭店,他
们就到这儿来了。我猜想,他挥霍了不少她的钱。后来,遇见了伊淑·华德丝,又发现
了骗更多钱的机会。”
“那他为什么不对我下手呢?”赖菲尔先生说。
玛波小姐咳嗽了一声。
“我想他是要先抓住华德丝太太的。再说——我觉得……”她没有说下去,自己也
有点糊涂了。
“再说,他知道他也不必等得太久,”赖菲尔先生说:“而且我最好是寿终正寝。
我这么有钱。百万富翁要是死了,人们可得追究得一清二楚的呀,对不对,可不是一个
普通妻子可比的?”
“的确,你说的不错。他编的谎活可真不少,”玛波小姐说,“就拿他编的那些连
莫莉也相信的骗局来说吧——放一本谈精神错乱的书给她看。给她服使人作噩梦加幻想
的药。你知道,你那个贾克森对药剂倒蛮在行的。我想他看出了莫莉的某些征象可能是
服药的结果。那天他跑到他们木屋的浴室里去摸东摸西的。他查看了一瓶面霜。他也许
从巫婆往身上搽茛菪油膏而能腾云驾雾的掌故中得到了灵感。面霜里如果含有茛菪毒剂
也会产生同样的效果。莫莉就会感到昏眩、失去记忆。很多场合都记不起,梦见自己在
天上飘荡。难怪她怕自己怕得要命了呢。她这一切都是精神病的症状。贾克森的想法倒
并不离谱。也许他是听了白尔格瑞夫少校说的印度女人给丈夫吃曼陀罗的传说才联想起
来的。”
“白尔格瑞夫少校!”赖菲尔先生说:“真是的,那个老家伙!”
“他给自己惹来杀身之祸,”玛波小姐说:“害得倒霉的维多利亚一命呜呼,也害
得莫莉几乎把命丧掉。不过,他的确认出了这个杀人凶手。”
“你是怎么突然想起他有一只玻璃眼睛的呢?”赖菲尔先生好奇地问。
“是那个卡斯皮亚洛女士谈起的。她在那里瞎说什么他那么丑,又有一只邪恶的鬼
眼睛;我就说那只是玻璃眼睛,也不能怪他,真可怜,她又说他的眼睛是往两边看的,
斗鸡眼——这当然也是实情。她还说谁给他看了谁倒霉。那天我心里就知道我一定听见
什么很要紧的话了。昨天夜里,就在幸运被害之后,我才想通了!我也知道千钧一发的
时刻到了“提姆·肯道怎么又会杀错了人呢?”
“完全是瞎猫碰到死耗子了。我想他本来的计划是这样的:使大家都相信——包括
莫莉本人——她的心理不平衡,又给她服了大量他下的那种药之后,他告诉她,他们两
个人得把这些谋杀的疑团查个水落石出。不过,她一定得帮助他。等大家都睡熟之后,
他们两个分开走,到小溪旁约好的一个大点碰面。
“他还告诉她相当有把握,知道谁是凶手,他们一定可以把他逮住的。莫莉就遵命
而去——可是她因为吃下了药,脑子混乱人也疲困,结果走得也就慢了。提姆先赶到,
看见一个女人在那儿,他以为是莫莉,一头金发,又披着浅绿色披肩,他自她身后走过
去,用手捂住她的嘴,把她按到水里头一直到浸死。”
“好小子!可是他给她吃下大量的麻醉剂不是更容易吗?”
“容易当然是容易,但却会引起猜疑。别忘了,莫莉可能到手的麻醉品与镇定剂都
给拿开了。如果她又弄了新的药,除了她丈夫,又有谁最可能替她去我的呢?可是,如
果一下子想不开,她乘丈夫熟睡的时候,跑出去跳水淹死,不是一桩很缠绵悱恻的悲剧
呢?也不会有人会想她是被人推下水的。再说,”玛波小姐又加一项结论:“谋杀凶手
通常都很难把事情弄得干净俐落,总喜欢画蛇添足。”
“你好像自以为对杀人凶手是了如指掌的了!因此你相信提拇是不知道自己杀错了
人?”
玛波小姐摇摇头,“他连她的脸孔都没看一下,就赶忙跑开了现场,过一个小时之
后,才叫醒大家帮着他去找她,作出一副惊惶失措的丈夫的样子。”
“可是幸运半夜三更跑到溪边去干什么呢?”
“很可能她是,呃——等着跟人约会呢。”
“艾德华·希林登?”
“喔,不是,”玛波小姐说:“那早过去了。我在想会不会是——可能而已——她
在等贾克森?”
“等贾克森?”
“我注意过她——瞟过他一、两回。”玛波小姐将眼睛闪开,低声地说。
赖菲尔先生吹了一声口哨。
“原来是我那只馋猫贾克森!那可难说——提姆后来发现自己杀错了人一定着慌的
很。”
“是呀,那当然了。他一定着慌得很。莫莉还活着而且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她一旦
落到高明的心理医师手里,那他精心散布的那些说她精神不定的谣言就都站不住了。而
且如果她跟人说是他叫她去溪边等他的,提姆·肯道可怎么办?他只剩下一线希望——
尽快把莫莉解决掉。那样也许还会有人相信:她一时发了狂把幸运淹死,之后发现自己
铸下大错,惊恐之徐,她就寻了短见。”
“你就是那时候决定扮演复仇女神的,呃?”
他突然仰过身去大笑不已,“笑死我了,”他说:“你要是知道那天夜里你那副德
性,头上缠了个粉红毛线头巾,站在那儿自称复仇女神!哈,哈!我一辈子也忘不了!”
------------------

尾声
是分手的时候了,玛波小姐在机场等候搭机。很多人都到机场来给她送行。希林登
夫妇已经先走了。葛瑞格·戴森已经飞往另一个小岛去了,传言说他正开始追求一名阿
根廷富孀。卡斯皮亚洛女士也返回南美洲了。
莫莉也来送玛波小姐了。她面色苍白、消瘦,但却勇敢地撑住了这一番痛苦的发现,
赖菲尔先生打电报为她自英国请来一位帮手,她仍尽力地在经营这家饭店。
“忙一点好,”赖菲尔先生曾对她说:“你就不会去乱想了。
你这家饭店一定会发财的。”
“你不觉得出了人命案——”
“只要水落石出,人们是很喜欢谋杀案的。”赖菲尔先生安慰她说:“你好好地做,
小姐,振作起来,别碰上一个坏的,就所有的男人都不信赖了。”
“你说的跟玛波小姐一样,”莫莉对他说:“她也老是告诉我,有一天我会碰上合
适的男人的。”
能分享这份同感,赖菲尔先生嘴角露出了微笑,这时,在机场,莫莉、浦利斯考特
兄妹都来了,当然赖菲尔先生也在场,还有伊淑——伊淑看上去老多了。也伤感多了,
好在赖菲尔先生待她总是出奇的慈悲。贾克森也来献殷勤了,忙着帮玛波小姐照管行李。
他这些日子笑脸常开,也深怕别人不知道他又赚了大钱。
天际传来一阵嗡嗡声音。飞机就要降落了。在这个飞机场搭机,手续很简单。没什
么“请到八号或九号搭机门前排队”之类的规定,只要走出缀满花朵的小亭子,就到了
铺着柏油的机坪了。
“再见了,亲爱的玛波小姐。”莫莉亲吻了她。
“再见,一定要来看我们呀。”浦利斯考特小姐亲热地握着她的手说。
“能认识你真是莫大的荣幸。”甘农说:“我真心地与我妹妹一起请你到我们家去
玩。”
“一路顺风!夫人。”贾克森说:“别忘了,您需要按摩的话,请随时来封信,我
一定为您效劳。”
只有伊淑·华德丝该话别的时候,她却悄悄地转过身去,玛波小姐也就没有勉强她。
赖菲尔先生是最后一个。他握了她的手。
他叽哩咕噜地说了一句话。
“抱歉,”玛波小姐说:“我的拉丁文懂得不多。”
“可是你懂我说的吧?”
“懂的。”她只说了这么一句。她很懂他跟她说的是什么。
“真荣幸认识你。”她说。
然后,她穿过机坪,上了飞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