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列达情不自禁地笑起来。
“我发现那些文章很有趣,”玛波小姐说,“都是一些闲聊和丑闻,老是谈些谁爱上
谁,跟玛丽·梅德村没有两样,我意思是人性到哪里都一样。我们再谈谈谁想谋杀玛丽
娜·格雷,而且一再递恐吓信这个问题。或许这个人有点——”她轻轻地拍着额头。
“是的,”德默特说,“这似乎是一种迹象,只是没有显露出来。”
“那意大利仆人,”玛波小姐继续说道,“被杀掉了。据我所知,他前往伦敦那天死掉
的。有人知道他去那里做什么吗。你能否告诉我?”她坦诚地说道。
“他十一点半抵达伦敦,”德默特说,“到伦敦做什么没有人知道,直到一、二十分钟
后到银行领了五千镑才有人知道。他说要去伦敦探访一位亲戚的病,却没有什么证据可以证
明。他的亲戚中没有人看到他。”
玛波小姐同意地点点头:“五千镑,”他说,“是的,五千镑是个令人感兴趣的数字,
不是吗?我想那是第一笔款,是不是?”
“看来是如此。”克列达说。
“可能是他威胁的人所能提供的款项,他可能假装满意或接受下来,而受害人则答应不
久的将来会给更多的钱。这似乎可看出玛丽娜·格雷的凶手可能出身低微,而且和玛丽有私
人恩怨,也可能是片场的助手、跟班人或是仆人、园丁。除非,”玛波小姐,“这个人是活
跃的经纪人,他的公司不在附近,因此必须去一趟伦敦。”
“说的也是。在伦敦的有阿达韦克·费因,罗拉·布列斯特和玛格丽特·宾士。这三个
人那天参加宴会,他们可能事先安排好十一点十五分到十一点半间和吉斯波在伦敦某个地方
见面。阿达韦克·费困在这段时间内不在办公室,罗拉·布列斯特离开旅馆出去逛街,玛格
丽特·宾土也不在片场。可是——”
“怎么样?”玛波小姐问道,“你要告诉我什么?”
“你问我,”德默特说,“关于那些小孩,就是玛丽娜·格雷在知道自己有小孩之前领
养的孩子。”
“是的,我曾问过。”
克列达将他听到的告诉她。
“玛格丽特·宾土,”玛波小姐轻轻地说。“我觉得那跟小孩子有关系……”
“我真不敢相信经过这么多年——”
“我知道,我知道,没有人敢相信,我亲爱的德默特,你真的很清楚那些小孩吗?想想
你自己的童年,是否发生过意外或悲伤的事情或令人难以忘怀的事。所有的恐惧、兴奋、害
怕都与这次的意外事件有关。”
“真奇怪你会说这些。”克列达想一想说。
他们正说到这里,门开了,肯妮特小姐端着茶走进来。
“哎呀!”她叫道,“我们有客人是不是?太好了,你好吗?督察。我再去端一杯
茶。”
“别麻烦了,”德默特在她背后说,“我喝过了。”
肯妮特小姐走到门边时转过头来,“先生,我想你能不能来一下?”
德默特跟着她到厅里,她进入饭厅后把门关起来,“你要小心点。”
“小心?那一方面,肯妮特小姐?”
“我们的老太太在那里。你知道,她对什么事都感兴趣,不过她对凶杀案和这类罪恶的
事情感到兴奋并不是好事。”
德默特瞧着她觉得有些好笑。
“我想,”他轻声地说,“你同我谈到有关凶杀案的事不至于吓倒或刺激玛波小姐。”
他回到客厅,肯妮特小姐跟在他后面,嘴里咯咯地响,有些不庄重,当她把茶盘端走,
关起门时,玛波小姐才吐了一口气。
“我们安静了,”她说,“我希望我将来不会把这个女人杀掉,德默特,听我说,有些
事情我很想知道。”
“是的,什么事情?”
“我想清楚的了解宴会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邦翠太太抵达后,那位牧师不久也来
了,接着是贝寇克夫妇,这时在楼梯口的是市长夫妇、阿达韦克·费因、罗拉·布列斯特和
一位新闻记者以及那位照像的女孩玛格丽特·宾士。你说玛格丽特·宾士拿着照相机对准楼
梯,把欢迎的场面照下来。你有没有看到那些照片呢?”
“我正好带一张来给你看。”
他从口袋里取出一张没有裱装的照片。玛波小姐看得愣住了。杰逊·路德在玛丽娜·格
雷斜后方,阿瑟·贝寇克一只手摸着脸庞,看来有些窘,他站在他太太后面,瞧着她和玛丽
娜·格雷握手、聊天,玛丽娜眼睛并不注视贝寇克太太,而是瞧着她的后方,那眼光似乎正
对着照相机,也可能稍偏向左边。
“真有趣,”玛波小声道:“我曾描述过她脸上的表情,那是一种僵硬的表情,这种形
容很恰当,也象是未日来临的。你不认为这样吗?我觉得那不是真正的恐惧,而是被吓倒
了。德默特,我的好孩子,我希望你告诉我那时希特·贝寇克对玛丽娜·格雷说些什么,假
如你知道的话。我知道的只是一个大概,我想你已从各方面听到不少消息。”
德默特点点头。
“没错,让我想一想。首先是你的朋友邦翠太太,接着是杰逊·路德,后来是阿瑟·贝
寇克。象你说的,他们的说法互有一些出入,不过大体相去不远。”
“我知道。我想知道的就是这些差别,我想这对我们可能会有帮助。”
“我看不出有什么帮助,”德默特说,“也许你看得出来。你的朋友邦翠太太可能说得
最具体。等一下,我记得我带了一些谈话的摘要。”
他从口袋里取出一本记事薄,重新看了一下。
“真正说些什么我不知道,”他说,“不过大意我晓得。显然贝寇克太太很高兴、很诙
谐,她说过这类的话,‘我简直无法对你说这有多棒。我忘不了几年前在百慕达时——我得
了麻疹还起床去看你,那时你给我一张照片,我永远忘不了这一天。’”
“我知道,”玛波小姐说。“她提到地点可是没说日期是不是?”
“是的。”
“路德说些什么?”
“杰逊·路德吗?他说贝寇克太太对他太太说她虽然感冒了,但还是从床上爬起来去看
玛丽娜,还得到她的相片。他说得比你朋友还扼要,不过要点都一样。”
“他有没有提到时间和地点?”
“没有,我想他没提到,大概只说那是十或十二年前的事。”
“我明白了,贝寇克先生怎么说呢?”
“他说希特急于想见玛丽娜·格雷,她还告诉他,当她还是小女孩时有次生病,她想尽
办法起床去看格雷小姐,并向她要到一张照片,他没有特别提到什么,他给我的印象是对这
次意外不觉得有什么了不起。”
“我明白!”玛波小姐说,“是的,我明白……”
“你明白什么?”克列达问道。
“还没有我想象中的了解,”玛波小姐坦白地说道,“不过我有一种感觉,假如我知道
为什么她要弄脏她的新衣服——”
“谁?贝寇克太太吗?”
“是的在我看来这种奇怪、复杂的事,除非——当然——亲爱的,我想我一定傻透
了!”
肯妮特小姐打开门,走进去开灯。
“我想最好有一点灯光比较好。”她愉快地说。
“是的,”玛波小姐说,“肯妮特小姐你说得很对。这正是我们需要的,一点灯光。我
想最后我们会得到它。”
这场促膝谈心结束了。德默特站起身来。
“还有一件事,”他说,“你告诉我说回忆起这件事令你心中激动难平。”
“大家都拿这件事来挪揄我,”玛波小姐说,“不过有一阵子我想到的是陆斯顿家的女
佣。”
“陆斯顿家的女佣?”克列达感到迷惑不解。
“她以前是接电话的,”玛波小姐说,“不过做得不太好,传话传得不明不白,不知道
它是什么意思。”
“你谈到的那些女佣,”肯妮特小姐低声笑一笑,“那是多年前的事了。我已经好几年
没听到她们的消息了。”
“那是好几年前了,”玛波小姐说,“可是人性无论什么时候都差不多。犯错的理由也
差不多。喔,老天,”她补充道,“真感谢那女孩现在在博纳蒙斯。”
“那女孩?哪个女孩呢?”德默特问道。
“那个做衣服,当天去找吉斯波的女孩。她的名字好象是葛蕾。”
“是不是葛蕾·狄克森?”
“是的,就是这个名字。”
“你说她现在在博纳蒙斯?你怎么知道的呢?”
“我当然知道,”玛波小姐说,“因为是我出钱让她去的。”
“什么?”德戳特瞧着她,“你?为什么呢?”
“我去看她,”玛波小姐说,“我给了她上些钱叫她去度假,而且不要写信回家。”
“为什么你要这样做呢?”
“因为我不想看到她被杀。”玛波小姐温和地向他眨眨眼说。
第十五章 妇人之举
两天后的一个早上,玛波小姐正襟危坐,她注视着盘子,一点胃口也没有。拿起电话听
筒,精神抖擞地拨着号码,“达莉吗,我是珍。我想问你一些事情,现在仔细听着。你告诉
克列达督察说希特·贝寇克对玛丽娜·格雷说了一大堆她如何得了水痘,还起床去见玛丽
娜,向她要了一张照片,是不是真有这回事?”
“多少是真的。”
“是水痘吗?”
“哦,可能是这类东西。欧克太太当时在跟我谈伏特卡酒,因此我没有仔细听。”
“你敢肯定”玛波小姐吸了一口气说,“她说的不是百日咳?”
“百面咳?”邦翠太太很惊讶地问道,“当然不是。得了百日咳她还化妆、做头发?大
可不必。”
“我知道了——这是你顺道问别人的吗?她有没有提到化妆的事?”
“哦,她特别强调——她不是那种喜欢化妆的人。不过我想你没错。她得的不是水
痘!……也许是风疹块。”
“你这么说,”玛波小姐冷冷地说,“是因为你自己以前得过凤疹块,而不能去参加婚
礼。达莉,你无可救药,真是无可救药。”
她砰的一声放下听筒,把邦翠太太惊讶的抗议声切断了。
玛波小姐象一只生气的小猫般发出愠怒声。最后她的心思又回到自己家事上面。这时门
上响起一阵敲门声。玛波小姐大声说道,“请进。”裘莉走这来。
“来端盘子。”她说,
“今天早上我来晚了,听到有关那个可怜的阿瑟·贝寇克的事。”
“阿瑟·贝寇克?他怎么了?”
“你没听说吗?他现在在警察局里。”裘莉说,“他们问他你能不能过来帮忙调查案
子,那你就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这件事什么时候发生了?”玛波小姐问道。
“今天早上,”裘莉回答道。“我想,”她又说,“这暴露了他曾和玛丽娜·格雷结过
婚的事情。”
“什么?”玛波小姐站起来,“阿瑟·贝寇克曾和玛丽娜·格雷结过婚?”
“据说是这样,”裘莉说道,“不过没有人知道这回事,他们只结婚一两年,后来她赢
得金像奖,他就配不上她了,他们轻易地离婚,他也乖乖地离开,后来改名换姓再回到英
国,这都是好久以前的事了,你不觉得这有什么了不起是不是?”
“喔。不,”玛波小姐说。“不,想都没想到,我能够想到的只是——裘莉,把盆子端
走,我打算下床。”
玛波小姐笨手笨脚地穿起衣服,厉声说道:“替我叫芙奇计程车。”
“喔,知道了。你想搭车子?”
“叫他来就是了,会不会?”玛波小姐说,“请他立刻过来。”
裘莉不解地看看她,然后遵照她的话去做。
“亲爱的,我们觉得没什么问题是不是?”她焦虑地说。
“我们都觉得不错,”玛波小姐说,“尤其是我。拖拖拉拉我不习惯,我要的是实际采
取行动。”
“贝克太太说了什么让你难过的事情吗?”
“没有什么事情让我难过,”玛波小姐说,“我只是为自己的愚蠢感到气恼。可是说真
的,直到今天我从赫达克医生那里得到灵感才明白过来——现在我怀疑我是不是记对了。我
那本医药学书本放在那里?”笔直地朝楼梯走下去,终于在起居室的书柜上找到她要的书。
翻开目录,她咕哝道,“二百一十页”。读了一会儿,她满意地点点头。
“太好了,”她说,“实在有趣。我相信没有人会想到它,我自己也没想到,直到把这
两件事联想在一起为止。”
接着她摇摇头,一条皱纹出现在眉间,假如有人……
她又把听到有关当天的情景再回想一次……
她越想眼睛瞪得越大。有人得到好处吗?会是他吗?她感到怀疑。大家都没想到牧师,
他是最难逆料的人。
尽管如此她还是走到电话边拨了电话。
“早安,牧师,我是玛波小姐。”
“喔,是的,玛波小姐——我能帮什么忙?”
“我在想你能否帮我一点小忙,是有关贝寇克太太死掉那天宴会的情形。我想贝寇克夫
妇到达时你站得离格雷小姐很近。”
“是的——是的——我正站在他们前面,那真是悲惨的一夭。”
“确实,我想贝寇克太太在告诉格雷小姐她们以前在百慕达见面的情形。特别是她在卧
病中还起床去见她。”
“是,是,我记得。”
“你是否记得贝寇克太太提到她患的病?”
“我现在想一想——让我看看——是麻疹——至少不是真的麻疹——是德国麻疹——一
种不很严重的疾病,有些人患了也没什么感觉。我记得我一个侄女——”
玛波小姐不让他再谈到他的侄女,于是插嘴说,“牧师,谢谢你了。”就把电话挂断。
“亲爱的,计程车来了,”裘莉这时匆匆忙忙地走进来说。玛波小姐戴上帽子,扣上外
套的扣子,她跨出门走向等待的计程车。
计程车飞快行驶,玛波小姐抵达高士丁庄后,按了门铃,要求见杰逊·路德。
接替吉斯波的仆人是位脸色难看的老人,他看到玛波小姐就一口拒绝了。
“路德先生,”他说,“没有先约好,他不见任何人,特别是今天——”
“我没有先约好,”玛波小姐说,“不过我可以等。”她补充道。
仆人哑口无言了,他退了回去。这时一位年轻人向玛波小姐走过来;他神情愉快,说话
带点美国音。
“我以前看过你,”玛波小姐说,“在住宅新兴区时你问我到布列汉·可洛思街的
路。,
海利·布列斯顿露出和蔼的笑,“我想你已帮了很大的忙,但是却帮个倒忙,说错了方
向。”
“老天,真的吗?”玛波小姐说,“那么多可洛思街,不是吗?我能见见路德先生
吗?”
“怎么了?现在不太好,”海利·普列斯顿说,“路德先生是个大忙人,他真的不能被
打扰。我想你应该告诉我你找他有什么事。”
“恐怕,”玛波小姐说,“我想见路德本人,而且,”她又说道,“我要在这里等到见
到他为止。”
她更加坚定地在一张橡木椅子上坐下来。
海利·普列斯顿犹疑不决,最后走开,上楼了,回来时身边多了一位穿苏格兰布服的高
大男人。
“这是吉尔克思医生,这是玛——”
“玛波小姐。”
“你就是玛波小姐,”吉尔克思医生说。他以一种非常感兴趣的眼光看着她。
海利·普列斯顿很快地走开了。
“我听说过你,”吉尔克思医生说,“是从赫达克医生那里听来的。”
“赫达克医生是我一位很要好的朋友。”
“显然。现在你想见杰逊·路德先生?为什么呢?”
“我一定要见他。”玛波小姐说。
吉尔克思医生打量着她:“你要在这里等到见到他为止?”
“是的。”
“你可以这样,”吉尔克思医生说,“不过我也要告诉你,为什么不能见路德先生的理
由。她的太太昨晚在睡梦中死掉了。”
“死了!”玛波小姐大声说道,“怎么啦?”
“吃太多的安眼药。我们暂时还不透露消息给新闻界,因此我要求你也守秘密。”
“当然。是意外吗?”
“我觉得是意外。”吉尔克思说。
“不过也可能是自杀。”
“可能——不过不太象。”
“也许是谁逼她的?”
吉尔克思耸耸肩。
“意外的可能性很小。而且这种事,”他坚定地说,“不太可能证明。”
“我明白了,”玛波小姐说,她吸了一口气,“很抱歉,我一定要见见路德先生。”
吉尔克思瞧着她。
“你在这里等一下。”他说罢走进了路德的办公室。
吉尔克思走进门时,杰逊·路德正抬起头来。
“有位老太太在楼下等着,”医生说,“看来大约有一百岁了,她说有事情非见你不
可。假如我是你,我会见她。”
杰逊·路德抬起头来,他脸色苍白而疲惫:“她发疯了吗?”
“不,一点也没有。”
“我看不出为什么我——喔,好吧——请她进来,一定是很重要的事。”
吉尔克思点点头,出去告诉玛波小姐。
玛波小姐进去后,杰逊·路德从桌边站起身来,对这位纤瘦的老太太感到有些惊讶。
“你找我?”他问道,“我可以帮你什么忙?”
“我对你太太去世感到很难过,”玛波小姐说,“我看得出来你很悲伤,不过有一些事
情需要澄清一下,否则一位无辜的男人就要受罪了。”
“无辜的男人?我不了解你的意思。”
“我指的是阿瑟·贝寇克,”玛波小姐说,“他现在在警察局里接受盘问。”
“盘问有关我太太死掉的事情?可是这未免太荒唐了。他又没来过这,附近,也不认识
她。”
“我想他认识她,”玛波小姐说,“他曾和她结婚。”
“阿瑟·贝寇克?可是他——他是希特·贝寇克的丈夫。或许你——”他说得又温和歉
疚——“你弄错了吧?”
“他两个人都结婚过,”玛波小姐说,“你太太未进入影界之前他就跟她结婚了。”
杰逊·路德摇摇头。
“我太太最先和一位叫阿佛雷·波德的结婚,他是一位不动产经营商,后来他们发现不
适合,没多久就分手了。”
“以后阿佛雷改名为贝寇克,”玛波小姐说,“他还是经营不动产。”
“你这些话令我感到很吃惊。玛波小姐,那你要我帮什么忙?”他问道。
“我想站在当天你和你太太站着的楼梯口。”
他迅速地看了她一眼,难道这又是另一个好事者?可是玛波小姐却一脸沉着和严肃。
“假如你想这样就跟我来。”他说。
他领她到楼梯口,停在楼梯口的回转处,“我太太站在这里,”杰逊指着那地方给她
看,“客人上楼时她和他们握手,然后再到我身边来。”
“她站在这里。”玛波小姐说。
她走到玛丽挪·格雷站着的地方,一动也不动。杰逊·路德瞧着她,显得很困惑,却感
到兴趣。玛波小姐微微举起右手象似要握手,她看着楼梯口仿佛有客人从那里上来,然后瞧
着前方,楼梯上半部的墙上挂着一幅很大的画,那是意大利复兴时期名画的复制品。画旁有
两个狭窄的窗户,一个俯视着花园,另一个俯视马厩和风信器。可是玛波小姐对这些视若无
睹,她只瞧着那幅画。
“你一定听过一件事,”她说,“邦翠太太告诉我你太太瞧着那幅画,脸上出现僵硬的
表情。”她注视着圣母披着红、蓝相间的袍子,微笑地瞧着怀中的圣婴。“微笑的圣母
像,”她说,“是一幅宗教画,不过也是幅快乐的母亲和婴儿的画像。是不是这样,路德先
生?”道
“没错,是这样子的。”
“现在我很清楚了,”玛波小姐说,“非常清楚。整个事情很简单,不是吗?”她看着
杰逊·路德。
“简单?”
“我想你知道得很清楚。”玛波小姐说。
楼下响起一阵铃声。
“我不觉得。”杰逊·路德说,“自己很清楚。”他瞧着楼梯口,那里传来一阵声音。
“那声音我很熟悉,”玛波小姐说,“德里特督察,不是吗?”
“是的,好象是他。”
“他也想见你。他来了你不介意吧?”
“一点也不。”
“现在没有多少时间可浪费了,不是吗?我们了解真相正是时候。”
“我想你认为事情很简单明了。”杰逊·路德说。
“很简单。”玛波小姐说,“由于太简单了因此看不出来。”
第十六章 德国麻疹
这时,那老态龙钟的仆人上楼来。
“先生,督察来拜访。”他说。
“请他上来。”杰逊·路德说。
仆人消失不见了,过了一会儿督察走上楼来。
“你!”他对玛波小姐说道,“你怎么来的?”
“我搭英奇车来的。”玛波小姐用她惯有的冷静说。
杰逊·路德在她斜后方不解的拍拍额头。德默特则摇摇头。
“我刚对路德先生说过,”玛波小姐说,“——那仆人走了吗?——”
德默特瞟了一眼楼梯口。
“喔,是的,”他说,“他不在那里了。泰德尔警官会找出事情的真相。”
“那更好。”玛波小姐说,“我们本来可以到房间里谈,不过我喜欢这样。我们现在站
着的地方就是事情发生的地方,这有助于我们了解事情真相。”
“你是指那天在这里举行的宴会。那天希特·贝寇克被下毒。”
“是的,”玛波小姐说,“而且我认为假如有人看准了的话,事情就变得很简单。你知
道,事情起源于希特·贝寇克的个性,象这类的事情有一天一定发生在希特身上。”
“我不了解你的意思,”杰逊·路德说,“一点也不了解。”。
“当然不了解,这需要一些解释。你知道我的朋友邦翠曾来这里,她引用一首诗来描述
当时的情景,那是我年轻时最喜欢的一首但尼生的诗‘夏尔特女郎’。”她提高声音念道:
“‘破镜边缘:诅咒已降临我身上,’夏尔特女郎哭道。
“这是邦翠太太看到的情景,或是她自以为看到的情景,她看到你太太对希特·贝寇克
讲话,也听到希特·贝寇克回答你太太,她还在你太太脸上看到那死神降临的表情。”
“这我们不是谈过很多次了吗?”杰逊·路德说道。
“是的,不过我们还要再讨论一次,”玻波小姐说,“你太太脸上出现的那表情。还有
她根本不看希特·贝寇克,而是看着那幅画,一幅快乐、微笑的母亲怀着婴儿的画像。问题
在于虽然玛丽娜·格雷脸上出现了那死神降临的表情,但死神却不是降临她身上,而是在希
特身上。当她开始谈论而且吹嘘以前的事时就注定她会死亡。”
“你能不能说清楚一点?”德默特问道。
玛波小姐转身向他:“当然可以。有些事情你一点都不知道,你不知道是因为没有人告
诉你希特·贝寇克实际说些什么。”
“可是有人告诉我。”德默特反驳道,“他们告诉我好几次,而且有不少人。”
“没错,”玛波小姐说,“不过你不知道是因为希特·贝寇克没有亲自告诉你。”
“我抵达时她就死了,不可能告诉我。”德默特说。
“当然啦,”玛波小姐说,“你知道的只不过是她病了,还起床去参加庆祝会,见玛丽
娜·格雷,并向她要了一张照片。”
“我知道,这些我都听过。”
“可是你没听说一外科学上的名词,因为没有人认为这是重要的,”玛波小姐说,“希
特·贝冠克生病在床是因为得了德国麻疹。”
“德国麻疹?这跟这件命案有什么关系?”
“事实上那不是出什么大病,”玛波小姐说,“这种病很少让人觉得难过。出了一些
疹,擦一擦粉就盖过去了,你照样可以出去找人,因此可以说德国麻疹对人体并不特别可
怕。例如邦翠太太只说希特卧病在床,出的是水痘和荨麻疹。路德先生说是感冒,他当然是
故意掩盖。不过我想希特·贝寇克告诉玛丽娜·格雷她得德国麻疹还爬起来去见她。这就是
问题的整个答案,因为德国麻疹很容易感染。而且你必须记住一件事,那就是一个妇女假如
在……”玛波小姐以一种维多利亚的拘谨说出下一个字,“怀孕前四个月得德国麻疹的话,
那就很严重了,可能引起胎儿智力不健全或瞎眼。”
说完她转身向着杰逊·路德。
“我想我说得没错,路德先生。你太太生了一个智力有问题的孩子。这使她震惊不已。
她一直盼有个小孩,可是最后孩子生了,悲剧也发生了,这使她永难忘怀,这场悲剧时时刺
痛着她。“直到有天下午一个陌生的女人上楼来,兴高采烈地告诉她这件事,她才恍然大
悟。这女人认为自己勇气可佳,卧病在床还爬起来去见人人却睹的明星,她想到的只是某种
行为对自己的意义,从不考虑对别人的影响。因此她的死亡是咎由自取。你可以想象那一刻
对玛丽娜·格雷的意义。我想路德先生知道得很清楚。这几年来她一定对造成这种悲剧的那
个女人怀恨不已,突然问她和她面对面,她恨不得立刻惩罚她,杀掉她。很不幸这卑鄙的行
为真的付之实施,她利用一种特别的镇静剂,把它放入自己的杯子里,一旦被人发现他们可
能以为她在喝提神或镇静的口服液。可能有一个人真的看到了,我在想到底是谁,杰林斯基
小姐可能只不过是猜的而已。玛丽娜·格雷把自己的杯限子放在桌上,然后设法撞希特·贝
寇克的手,结果希特手中的饮料全溅到她的新衣服上。”
“这使我想起我告诉过人的那个女侍,”她继续对德默特说道,“那时我只说葛蕾·狄
克森对裘莉说她很担心希特·贝寇克被弄脏的衣服。她说好笑的是她故意这样做。可是葛蕾
所说的‘她’不是指希特·贝寇克,而是玛丽娜·格雷,据葛蕾说她是故意撞希特的手。我
们知道她一定站得离希特很近,因为我们听说她没有递酒给希特之前,帮希特和她自己擦弄
脏的衣服。”玛波小姐沉思了一下说,“这是一宗高明的谋杀案,想都不必想当场就下手。
她希望希特·贝寇克死掉,而且在几分钟之内就死掉。当时她不知道这样做会有多可怕,直
到后来才发觉,于是害怕起来,担心有人会看见她放药在自己杯子里,担心有人看见她故意
撞希特的手,担心别人指控她想毒死希特,因此唯一的办法只有声称谋杀的动机是针对着
她,受害者是她本人。她最先告诉医生这种看法,还要医生不可告诉她丈夫。更妙的是她写
纸条给自己,放在特别的地方。有天在摄影棚里她放麻醉药在自己的咖啡里。她做这种事很
容易被发现,一旦有朝这方向想的话。事实上有一个人看得一清二楚。”
她看一看杰逊·路德。
“那只是你个人的理论。”杰逊·路德说。
“你喜欢的话可以这么说,”玛波小姐答道,“可是路德先生,你心里很清楚,我说的
都是实话。你一开始就知道了,因为你听到希特提到德国麻疹。可是你还是纵容、保护她,
却不知道该保护到什么程度。你不知道这不只是把一个人死亡隐藏起来的问题,而且还会造
成其他人的不幸——象吉斯波的死亡,他是个勒索者。还有那个你钟爱的伊拉·杰林斯基,
你疯狂地保护玛丽娜,而且止她再做下去。你所想到的只是安全地带她离开到另一个地方,
整天防守着她不要再发生任何事情。
“我为你感到很难过,”她说,“非常难过。我知道你所受的痛苦,你照顾她照顾得无
微不至,是不是?”
杰逊·路德微微走开。
“她是那样的漂亮,”玛波小姐温和地说,“她所拥有的实在令人羡慕,她爱恨非常强
烈,但是情绪不稳定。她无法忘怀过去,也无法客观地看未来。”
泰德尔这时突然出现在楼梯口,“先生,我能和你谈一谈吗?”德默克转身离开,“我
会再回来。”他对杰逊·路德说,然后走向楼梯口。
“记住,”玛波小姐在他背后叫道,“可怜的阿瑟·贝寇克是无辜的。他参加宴会只想
看看当年他结婚的女孩子。我敢说她甚至都不认得他,是不是?”她问杰逊。路德。
杰逊·路德摇摇头。
“可能不认得,”玛波小姐说,“不管怎样,”她又说道,“他没有一点企图要杀她,
他是无辜的。记住啊!”德默特·克列达下楼时她又喊道。
玛波小姐这时转身向着杰逊·路德,他站在那里神情恍惚。
“你能不能让我看看她?”玛波小姐问道。
他想了一会儿然后点点头,他转身,玛波小姐跟在后头,他带她进入一间大卧室,把窗
帘拉向一边。
玛丽娜·格雷躺在一张白床单上,双眼闭上,两手紧握。
玛波小姐柔和地说,“她吃下过量的药对她来说是好的,死亡是她唯一的解脱。是的—
—很幸运她自己吃下太多的药——或是——有人给她的?”
他们四目相对,可是他没说什么。
最后他才期期艾艾地说,“她——她那样值得人爱——她所受的苦已够多了。”
玛波小姐回过头看一看那个一动也不动的男人。
她柔和地念着但尼生那首诗的最后几句:
“他说,‘她有可爱的脸庞。
上帝对她独有所钟,夏尔特女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