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你都一定要坚持你的说法。看在上帝的分上,别自作聪明,以为你可以用你
自己编的话帮我忙。”
“我会的,大卫,我一切都会照你的话做。”
“好女孩。一切结束之后,我们就离开这儿,到法国南部或者美国去。多注
重自己身体,不要老是半夜胡思乱想,把身体弄坏了。吃点医生给你开的安眠药
——衍化物什么的,每天晚上吃一颗,开心一点,别忘了我们的好时光才刚开始
呢!”
“现在……”他看看自己的手表,“审讯的时间快到了,十一点开庭。”
他环顾一下这个长方形的美丽起居室。漂亮、舒服、豪华,他享受过了。的
确是栋好房子,也许,就从此永别了。
她给自己惹上了麻烦——这已经毫无疑问了。可是即使是现在,他也并不后
悔。至于未来,可得靠运气了。他想:不管这潮水是不是对我们有利,我们都必
须接受它的来临。
他看看罗莎琳,她正用大眼睛哀求似地看着他,他立刻知道她想说什么。
“我没杀他,罗莎琳,”他温柔地说,“我可以对任何一个神明发誓,我真
的没有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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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下页]文学殿堂——涨潮时节第二部

审讯的地点定在玉米市场。验尸官斐马许先生个子矮小,很爱挑剔,他戴着
眼镜,十分了解自己的重要性。
他身边坐着高大的史班斯督察,一个留着黑色大胡子,看来像是外国人的男
人,坐在一个不引人注意的位置上。柯罗德一家子:杰若米·柯罗德夫妇、林尼
尔·柯罗德夫妇、罗力·柯罗德、马区蒙太太,还有绫恩全都来了。波特少校单
独坐着,似乎手足无措、坐立不安。大卫和罗莎琳到得最晚,另外坐在一旁。
验尸官清清喉咙,看看由九位地方名流组成的陪审团,展开程序。
皮考克巡官……
范恩警员……
林尼尔·柯罗德医生……
“葛莱蒂·爱特金去找你的时候,你正在史泰格旅馆替一名病人治疗。她怎
么说?”
“她告诉我,五号房间的客人躺在地板上死了。”
“于是你就到五号房去?”
“是的。”
“能不能形容一下你发现什么?”
柯罗德医生描述了一番:一个男人尸体……面朝下……后脑受伤……火钳。
“致命伤是上述火钳造成的?”
“有一部分毫无疑问是。”
“凶手敲打了很多下?”
“是的。我没有仔细检查,因为我认为在警方抵达之前,最好不要移动或者
触摸尸体。”
“你做得很对,那个人死了吗?”
“是的,死了好几个小时了。”
“你认为有多久?”
“我不敢肯定。至少有十一小时……也可能十三或十四小时——不妨说是前
一天晚上七点半到十点半之间吧。”
“谢谢你,柯罗德医生。”
接下来轮到法医,他详细地形容了伤口:下巴有磨伤及红肿,后脑被敲击
五、六下,有些甚至是故意在死者死后加上的。
“是极端的暴行?”
“对极了。”
“造成那些伤势需要很大力气吗?”
“不……不用,不一定要。只要抓住火钳的钳子部分,不需要多少力气就可
以挥动,火钳头上的重钢球就是很可怕的武器。如果情绪很激动,即使很娇弱的
人也能造成这种伤势。”
“谢谢你,医生。”
接下来是死尸的细节:营养良好、健康、四十五岁左右,没有疾病的迹象
——心、肺等功能都非常良好。
碧翠丝·李平考特证明死者到旅馆的时间,他登记的姓名是恩纳可·亚登,
来自开普顿。
“死者有没有给你看配给卡?”
“没有,先生。”
“你有没有要求他给你看?”
“起先没有,因为我不知道他要住多久。”
“可是后来你向他要过?”
“是的,先生。他是星期五到的,星期六我就跟他说,要是打算住五天以
上,就请他把配给卡给我看。”
“他怎么说?”
“他说他会给我。”
“可是事实上没有?”
“没有。”
“他没说是弄丢了或者根本没有?”
“喔,没有。他只说:‘我找出来就给你。’”
“李平考特小姐,星期六晚上你是否偶然听到某一段对话?”
碧翠丝·李平考特花了很大的功夫解释她为什么要到四号房间,然后才说出
她的故事。验尸官不时机敏地指引她。
“谢谢你。你有没有向任何人提过这段话?”
“有,我告诉过罗力·柯罗德先生。”
“你为什么告诉柯罗德先生?”
“我觉得他应该知道。”碧翠丝红着脸答道。
一个高个子男人(盖松先生)站起来,要求发问。
“死者和大卫·汉特交谈时,有没有确实说出他本人就是罗勃·安得海?”
“没……没有,他没说过。”
“事实上,他提到‘罗勃·安得海’的口气,就像罗勃·安得海根本是另外
一个人一样?”
“是……是的。”
“谢谢你。验尸宫先生,我想知道的就是这些。”
碧翠丝·李平考特坐下来,接着传罗力·柯罗德。
他证实碧翠丝把那段对话告诉过他,又说明他和死者见面的经过。
“他最后对你说:‘要是没有我合作,我看你是证明不了那个。’他所说的
‘那个’,就是指罗勃·安得海还活着的事?”
“他是这么说,没错。而且他还笑了。”
“他笑了,是吗?你觉得他的话是什么意思?”
“喔……我当时以为他只是要我开个价钱,可是后来我又想……”
“柯罗德先生——你后来怎么想并不重要,我们是不是可以说,那次见面之
后,你就设法找寻认识罗勃·安得海的人?后来在某些帮助之下成功了?”
罗力点点头。
“是的。”
“你离开死者的时候是几点?”
“就我所记得,应该是差五分九点。”
“你是照什么来判断当时的时间?”
“我走到街上的时候,听到有一家人家的窗口开着。传出九点报告新闻的报
时音响。”
“死者有没有说另外一位客人什么时候会到?”
“他说‘随时’。”
“他没提到姓名?”
“没有。”
“大卫·汉特。”
瘦高个子的年轻人带着挑战的表情站在验尸官面前时,温斯礼村的居民都引
颈看着他,人群中发出了一阵轻微的窃窃私语。
验尸宫迅速问了些必要的前言,又接着说:
“星期六晚上,你去看过死者?”
“是的,我接到他求助的信,信上还说他在非洲的时候认识我妹夫。”
“你把信带来了吗?”
“没有,我从来不保留信件。”
“你刚才听到碧翠丝·李平考特小姐说明她听到你和死者谈话的内容了。她
说的是事实吗?”
“根本不对。死者提到认识我已故的妹夫,又抱怨他自己倒霉落魄,要求我
在经济上帮助他,而且他相信将来还得起。”
“他有没有说罗勃·安得海还活在世上?”
大卫微微—笑。
“当然没有。他说:‘要是罗勃还活着,一定会帮助我。’”
“这和碧翠丝·李平考特所说的完全不同。”
“偷听别人说话的人,”大卫说,“常常只听到一些片段,却拼命添油加
醋,所以常常把整件事都弄错了。”
碧翠丝生气地大声说:“胡说,我才没有……”
验尸官用威严的口气说:“请保持肃静。”
“好,汉特先生,星期二晚上,你有没有再去看死者——”
“没有。”
“你听到罗力·柯罗德先生说死者正在等一位客人了吧?”
“也许他的确在等一个客人,可是并不是我。我已经给过他五镑,应该够
了,何况,他没办法证明他确实认识罗勃·安得海。舍妹自从继承她丈夫的一大
笔遗产之后,就有很多人写信要她帮忙,也成为这附近每一条寄生虫的目标。”
他一声不响地扫了柯罗德全家一眼。
“汉特先生,能不能告诉我们,星期二晚上你在什么地方?”
“去查啊!”大卫说。
“汉特先生!”验尸官用力敲敲桌子,“你这么做真是愚不可及!”
“我凭什么要告诉你我在什么地方,做什么事?反正等你控告我谋杀那个人
之前,还有足够的时间让你查。”
“要是你坚持这种态度,我们只会提早控告你。你认得这个吗?汉特先生。”
大卫俯身向前,把金打火机拿在手上。他似乎觉得很困惑,把打火机还给验
尸官,然后缓缓地说:“不错,是我的。”
“你最后一次使用是什么时候?”
“我丢了打火机——”他停下来。
“说下去啊!汉特先生。”验尸官的声音。
盖松坐立不安,仿佛想说什么,但是大卫抢在他前面开口。
“礼拜五……是礼拜五早上,后来就没再看过了。”
盖松先生站起来。
“请准许我发言,验尸官先生。汉特先生,你星期六晚上去看过死者,不会
是那时候遗忘在那儿吗?”
“也有可能,”大卫缓缓地说,“不过我确实不记得星期五之后看过它——”
他又说,“在什么地方找到的?”
验尸官说:“以后再说,你可以坐下了,汉特先生,”
大卫缓缓地走回自己的位置,低头和罗莎琳·柯罗德轻声交谈着。
“波特少校。”
波特少校支吾嗫嚅着站了出来。他挺直地站着,就像军人在行进一样。只有
轻舔唇部的动作,才看得出他内心其实很紧张。
“你是以前在皇家非洲来复枪队服役的乔治·道格拉斯·波特吗?”
“是的。”
“你对罗勃·安得海有多熟?”
波特少校用报数似的声音大声举出许多时间和地点。
“你看过死者尸体了吗?”
“看过了。”
“认得出来是谁吗?”
“认得出来,是罗勃·安得海。”
法庭四周响起一阵兴奋的嗡嗡声。
“你绝对肯定,一点也没有疑问?”
“是的。”
“绝对不可能弄错?”
“不可能。”
“谢谢你,波特少校。戈登·柯罗德太太。”
罗莎琳站起来,她走过波特少校身边时,他用好奇的眼光盯着她,她却看都
不看他。
“柯罗德太太,警方带你去看过死尸了,对吗?”
她打了个冷颤。
“是的。”
“你说根本不认识那个人?”
“是的。”
“波特少校刚才表示过他的看法了,你是不是需要收回或者修正你的话?”
“不用。”
“你还是坚决否认死者是你丈夫罗勃·安得海?”
“那不是我丈夫的尸体,我这辈子从来没看过那个人。”
“好了,柯罗德太太,波特少校已经肯定地认出来死者就是他朋友罗勃·安
得海了。”
罗莎琳毫无表情地说:“波特少校弄错了。”
“柯罗德太太,本庭不需要宣誓,但是你也许很快就要到另外一个需要宣誓
的法庭。到时候,你是不是也准备发誓说死者不是你丈夫,而是一个完全陌生的
男人呢?”
“我的确准备发誓说死者不是我丈夫,只是一个陌生男人。”她的声音清晰
稳定,眼睛和验尸官相遇时眨都不眨。
他喃喃道:“你可以坐下了。”
接着,他拿下夹鼻眼镜,对陪审团发言。
陪审团必须判断死因,这一点没什么好怀疑的。不可能是意外或者自杀,也
不会是过失杀人,所以只有一种宣判——蓄意谋杀。至于死者的身分,目前还没
办法确定。
陪审团已经听到一个正直诚实、值得信任的证人说,死者确实是他朋友罗
勃·安得海。另外一方面,罗勃·安得海死于热病的事实,已经由当地当局确
认,毫无任何问题。但是罗勃·安得海的遗孀——也就是现在的戈登·柯罗德太
太的说词却和波特少校完全相反,她说死者绝对不是罗勃·安得海。这两种说法
极端相反。除了死者身分问题之外,陪审团还要判断是否有任何证明足以证实凶
手是什么人。他们也许认为证据指向某一个人,但是在判决一个案子之前,还需
要很多其他证据——谋杀动机、行凶的机会。一定要有人在适当时候看到嫌犯在
附近出现过。少了这项证据,陪审团顶多只能判决“凶手不明的蓄意谋杀”。这
么一来,警方就必须再做必要的调查。接着,他命令陪审团下去考虑判决。
陪审团一共花了三刻钟。
他们的判决是控告大卫·汉特蓄意谋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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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来就担心他们会这么判决,”验尸官用抱歉的口吻说,“地方观念太
重了!只用感情,不用逻辑。”
审讯结束之后,验尸官、警察局长、史班斯督察和赫邱里·白罗坐在一起商
讨。
“你已经尽力了。”警察局长说。
“这样判决实在太贸然了,”史班斯皱眉道,“也会妨碍我们的工作。你认
识赫邱里·白罗先生吗?是他帮忙找到波特的。”
验尸官亲切地说:“久仰!久仰!白罗先生。”白罗想要做出谦虚的态度,
但却没有成功。
“白罗先生对这个案子也有兴趣。”史班斯微笑着说。
“是啊,”白罗说,“老实说,在这个案子发生之前,我就卷进去了。”
在他们好奇的眼光下,他说出初次在俱乐部中听人提及罗勃·安得海名字的
奇特情形。
“正式审判的时候,除了波特的证词之外,这也可以算是一点证据,”警长
若有所思地说,“事实上安得海早就计划好要装死,也提到要用恩纳可·亚登这
个假名字。”
督察喃喃说:“喔,可是那能算是证据吗?说话的人都已经死了。”
“也许不能,”白罗沉吟道,“但是却是很有趣、很有价值的提示。”
“我们要的不是提示,”史班斯说,“是具体的事实。譬如星期六晚上有人
确实在史泰格旅馆或者那附近看到过大卫·汉特。”
“应该很简单。”警长皱眉道。
“如果在我国,一定很简单,”白罗说,“附近一定有小咖啡馆,喝咖啡的
客人一定会看到……可是在英国……”他耸耸肩。
督察点点头。
“酒店里的客人大部分会留到打烊的时候,其他人都在家听九点的新闻。要
是你八点半到十点之间走到大街上,根本一个人都看不到,一个人都没有!”
“凶手就是看准了这个?”警长问。
“也许吧。”史班斯说,他的表情并不高兴。
一会儿,警长和验尸官就离开了,只剩下史班斯和白罗两个人。
“你不喜欢这个案子,是吗?”白罗同情地问。
“那个年轻人让我很担心,”史班斯说,“那种人最叫人摸不清了。即使他
们一点罪都没有,举动却往往像犯了罪一样。可是要是真的犯了罪,却又一副无
邪的样子。”
“你觉得他有罪?”白罗问。
“你不觉得吗?”史班斯反问。
白罗一摊手。
“我很想知道,”他说,“你到底掌握了多少对他不利的证据?”
“你是指可能性,而不是法律上吧?”
白罗点点头。
“首先是打火机。”史班斯说。
“在什么地方找到的?”
“尸体下面。”
“上面有指纹吗?”
“一个也没有。”
“喔!”白罗说。
“不错,”史班斯说,“我也不喜欢这种情形。其次是死者的手表停在九点
十分,这和法医检验的结果相符——还有罗力·柯罗德说安得海正在等一个随时
会到的客人,看来也没错——那个客人几乎马上就到了。”
白罗点点头。
“对,一切都很干脆。”
“而且我觉得,白罗先生,我们不能否认一件事,他(也就是说他和他妹
妹)是惟一可能有杀人动机的人。要不是大卫·汉特杀了他,就是另外有个局外
人跟踪安得海到这里,为了我们不了解的某种原因杀了他——可是这太不可能
了。”
“嗯,我同意,我同意。”
“你知道,温斯礼村任何人都不可能有杀他的动机——除非住在这儿的某个
人(除了汉特兄妹)刚好过去和安得海有过节儿。我从来不排除巧合的可能,可
是目前一点迹象都看不出来。除了那对兄妹之外,谁都不认识那家伙。”
白罗点点头。
“对柯罗德一家来说,罗勃·安德海无异是他们最可能的救命恩人,他们一
定不惜想尽办法让他活命。只要罗勃·安得海活着,他们就可以平分一大笔财
产。”
“不错,我还是完全赞成你的意见。柯罗德家需要的是活生生的罗勃·安得
海。”
“所以我们又回到原来的主题上了——罗莎琳跟大卫·汉特是惟一有谋杀动
机的人。当时罗莎琳·柯罗德在伦敦,可是我们知道大卫当天在温斯礼村。他是
五点半到火车站的。”
“好,现在我们已经掌握很明显的动机,还有五点半到某个不确定时间他也
在场的证据。”
“不错,我相信碧翠丝·李平考特的故事,她确实听到那些对话,虽然可能
经过添油加醋,可是这也是人之常情啊。”
“不错,这的确是人的通病。”
“不但因为我很了解她,也因为有些事实在捏造不出来,譬如说,她以前从
来没听过罗勃·安得海这个名字。所以我相信她的话,而不相信大卫。”
“我也是,”白罗说,“我觉得她实在是个可靠的证人。”
“我们已经证明她的话是真的。照你看,那对兄妹到伦敦做什么?”
“这一点我也很想知道。”
“瞧,目前的情形是这样:罗莎琳·柯罗德只能终生享用戈登·柯德德财产
的利息部分,不能动用本金——我想顶多只能用一千镑,但是珠宝首饰全都是她
的,所以她第一步一定是拿最珍贵的珠宝到庞德街出售。她急需用一大笔钱——
付给一名敲诈者。”
“你认为这是对大卫·汉特不利的证据?”
“你不同意?”
“不错,这可以证明有人在敲诈他们,但是却不能证明他企图杀人。先生,
你可不能太贪心,两者只能取其中,那个年轻人要不是打算付钱,就是打算动手
杀人,你所提出的证据只能证明他准备付钱给敲诈者。”
“对……对,也许是吧。不过说不定他临时又改变了主意。”
白罗耸耸肩。
“我很了解他那种人,”督察沉吟道,“在大战期间表现得非常好,勇气、
体力十足,对本身的安全毫不在乎。他们敢面对任何挑战,很可能会得到维多利
亚勋章——不过啊,多半都是死了以后的事。不错,在战场上他们是英雄。可是
一旦战争结束了,哼,这种人多半在监牢里过完下半辈子。他们喜欢刺激,没办
法安安分分过日子,对社会毫不关心——甚至一点也不把人命看作一回事。”
白罗点点头。
“告诉你,”督察说,“我对这种人太了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