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迎县尊大人!”
众人齐声高呼,有功名的躬身行礼,大多数没有功名的乡亲们则是呼啦啦跪了一地。
因为有圣旨在身,孙县令端足了官架子,肃声说道,“蓝庆生接旨!”
“草民接旨!”
蓝庆生恭恭敬敬的伏在了地上,毕恭毕敬说道。
孙县令清了清嗓子,高举着明黄色的圣旨,朗声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滇川府宁县松坡屯蓝家协助钻研旱地取盐之法有功,特赐封蓝家家主蓝庆生宁县典史之职,专司督办宁县盐场。另外,特别恩准,宁县所取之盐,可供乡民自用,不再另外收取银钱。钦此!”
“谢主隆恩,万岁,万岁,万万岁!”
蓝家众人以及中乡亲们齐声山呼万岁,心头都是激动万分,从此大家就不用在花银钱买盐了,可以省下好大一笔开支啊,真是上天长眼,皇帝眷顾,蓝家争气啊。
传完了圣旨,孙县令不敢再托大,他疾步赶了过去,伸手亲自搀扶起了跪在最前面的蓝庆生,温声说道,“蓝东家请起,蓝典史快快请起。”
孙县令一边说着,手却没有手回来,而是就势拉住了蓝庆生的胳膊,却聪明的没有询问他们为何早早再次迎候的原因,而是亲切、随意的说道,“蓝东家啊,以后就不要这么客气了,你是圣上下旨亲封的宁县典史,咱们不但是同朝为官,还要一起造福宁县这一方百姓,私下了也要常走动才是啊。”
“谢谢县尊大人抬爱了,”蓝庆生说这样的官话还有些生疏,不过之前已经被苍老东家和苍玉泉提前提点过了,倒也没有手忙脚乱,他脸上带着恰当的恭维,语气也不乏亲热,“县尊大人是咱们宁县的父母,咱们一切都仰仗县尊大人,小老儿长于山林,粗鄙不识规矩,还请县尊大人多多教导才是啊。”
“哈哈,好说,好说,”蓝庆生的恭敬让孙县令很舒服,他脸上的神色更加的自然,一边大笑着,一边和旁边个的孙老东家、苍老东家熟稔的说道,“蓝典史真是太过自谦了,几位东翁听听,他这对答,简直县城里比一般大户人家的老太爷还周到呢。”
听了孙县令的话,相陪的那些宁县有头有脸的老爷们都陪着一起笑了,孙老东家和孙县令同姓,福祥又是宁县最古老的的铺子,他们平时就很亲近。孙老东家笑着接了一句,“县尊大人和蓝典史相宜,是咱们宁县父老之福啊。”
“宁县安乐,也有赖各位董翁帮衬哪,”孙县令笑的如沐春风,送去了顺水的人情,“今天我就把话说到这里,神圣亲命蓝典史督办盐场,我自然是全力支持,要是有需要在场的各位帮忙的,你们也不要推辞哦。”
今天能到场参加这场宴会的基本上都是冲着蓝家的面子,或者说冲着苍家的面子来了,即使没有孙县令的吩咐,谁也不会给蓝家难堪的。
现在,听了孙县令的话,自然都恭声应和,“县尊大人请放心,我等领命,必当听从蓝典史的调遣。”
“谢谢大家,谢谢大家啦。”蓝庆生客气的团团躬身,“蓝某先替咱们将来的盐场谢谢大家啦。”
客客气气,说说笑笑间,蓝庆生陪着孙县令坐了主席,一同作陪的是孙老东家、苍老东家等老一辈的乡绅,李锦荣他爹原本是不够格坐在这一桌上的,可是因为他和蓝家曾经的关系,也被蓝庆生给安排在了这里,陪在了末座。
大山作为蓝家铺子的少东家则和小石头、苍玉泉一起招呼各个铺子的少东家,比如李家铺子的少东李锦容等人。
松坡屯十里八村的乡亲们的流水席面则是由蓝金峰、郭博文、大栓子等几个一起照应着。
而在离着主席位相对远一些的位置上,还有一大桌比较特殊的席面,围坐的都是宁县排的上名号的各个铺子的管事的们,则是张大年带着小柱子、李永栓忙着招呼着。
不过,稍稍有些让人意外的是,闻记油坊的大管事王贵仁竟然也在这一桌上。
看着忙里忙外、春风得意的张大年,王贵仁羡慕的双眼放光,不过也只是羡慕而已,他知道自己和张大年明争暗斗了这么些年,他一直略占上风、稳稳压头一头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有了今天这一场,蓝家铺子在宁县稳稳的站住了脚跟,在不久的将来,肯定会取代曾经的蒋家,和福相、苍记一起成为宁县三个铺子之一的。
而他自己虽然也抓住了一次机遇,遇到了财大气粗还也颇有背景的大东家,他以为自己这一次终于有机会可以一飞冲天了,没想到到头来还是一场空,他那个神神秘秘的东家不知道脑袋转了什么劲,不但没有趁乱大力盘下其他的铺子,还好不容易搭起来的油坊彻底的盘过了蓝家。
所以,他这个闻记油坊的大管事也就成了蓝家铺子好几个铺子的管事之一,成了他张大年的手下。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如今蓝家势气这么旺,苍记是他们的后盾,福祥也肯帮着他,连李家铺子也跟在了他们的屁股后面,他王贵仁如果离开了闻记,离开了蓝家,恐怕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找不到,除非他放弃了自己解决大半辈子的心血,甘心的回家种萝卜。不,就算他回家种萝卜,他还的不得不和蓝家交道,因为宁县的萝卜几乎都进了蓝家的铺子。
王贵仁不是蠢人,相反的他的消息还灵通的很。他知道一个一心和蓝家做对的人,开始的时候他还从她嘴里打听了不少的蓝家的内幕的,他们也曾经合作愉快,可是那个人的下场却让他不寒而栗。
就在不久前,他听到小伙计悄悄的议论,说是城郊某个地下小赌场里,有一个整天喝的醉醺醺的女人,赌资就是她自己身子,不管是谁,只要肯请她喝酒,再给她够赌上一局的钱,她就可以和他上床,不,不是上床,就在小赌场的角落里把事情就办了,方便快捷,连床都省了,简直是毫无羞耻之心。
王贵仁想到了这里,禁不住打了一个冷战,他接触过那个女人,知道她虽然名利心重了一些,但是却也不是不顾廉耻到那种地步的。那个女人一肚子的小心机,虽然这一次没能飞上枝头,可要是肯收拾心情,傍上一个老实肯吃苦的男人嫁了,凭她的手断和容貌,也并不是什么难事,最起码一日三餐不愁,还能被那个男人菩萨一样的供着。
可是,一个聪明的女人为什么放着踏实的日子不过,非要去那种地方用那种方式过那种朝不保夕的日子呢?
这么一深想,王贵仁再次打了一个寒战,再看向意气风发的张大年的时候,他就不再单纯是嫉妒了。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王贵仁重现整理了一下情绪,堆上了满脸诚挚的笑容,然后端起了眼前的酒杯,向着张大年走了过去,自然的说道,“山不转水转,张管事,咱们又能一起共事了,以后还请你一如既往的多多关注啊。”
满面笑容的张大年一回身,只是稍稍的一愣,立即也笑容满面的接过了话茬,“王管事说的对啊,现在咱们又一起为蓝东家办事,自然还是像以前一样精诚合作才是啊。”
一笑泯恩仇,张大年和王贵仁都心照不宣的重新确定了两人在新铺子里的主从地位,王贵仁认头臣服,张大年大度的不再追究以前种种。
【落定】340 责问
孙县令是个聪明人,他热热闹闹的传了圣旨之后,真的就把督办盐场的事情都交给了蓝庆生,自己优哉游哉的打道回府,不再过问此事。
松坡屯却一下子热闹了起来,人们的脸上一个个的都洋溢着满足、期盼又自豪的笑容,等着蓝典史发号施令。
大家目光所及的蓝庆生却没有急着做什么,而是先关起来门料理家事。
首先,小石头和云华被他打发回赵家的小饭馆里去了。
哦,不,或许现在已经不能再叫小饭馆了,在小石头和云华的辛苦经营了,有了蓝氏杂食铺子做依托,赵家的饭馆重现翻修了门脸,添置了雅间。食客也不再仅仅是周围吃不起饭菜的苦力巴,而是可以接纳各行的人们了。
由于,小石头和云华经营有方,赵家的小饭馆俨然成了颇有名气的大饭庄,成了一些人宴请宾朋的首选之地。
紧跟着,大山和桂花也被爹给打发了回去,要他们回去看顾着杂食铺子。现在,铺子里已经开始接受萝卜条的预定,比以前更加的忙碌了。
打发走了大山、桂花、云华和小石头,爹却把云芳和正式改名苍玉泉的小泉子给留了下来,却又支使了娘去拜访给了他们不少帮助的三奶奶。
屋子里只剩下了他们三个,爹磕了磕旱烟袋,开门见山的说道,“到底是怎么回事,现在总可以和我说说了吧?”
云芳和苍玉泉相互看了一眼,云芳点了点头,苍玉泉开口道,“蓝伯父,我们不是有意隐瞒您老的,只不过这件事情在皇上没有点头之前,咱们谁也没有十分的把握,定国公府…”
“停,停,停,”爹抬手打断了苍玉泉的话,“我老了,年纪大了,脑袋瓜子也不好使了,朝廷里的那些事弄不明白,也不想弄明白了,那些事有你们去操心就行了。”
爹想知道的竟然不是他为什么突然被封为宁县典史,也不是为什么皇帝要他督办盐场。苍玉泉愣住了,有些摸不着头脑的像云芳忘了过去。
云芳也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她偏着头想了想那日宴请的情形,又觑着爹的神色思量了一会儿,试探着问道,“爹,您,是不是听说了什么?”
“嗯,还是我的女儿心细,”爹欣慰的点了点头,不过很快就又瞪起了眼睛,冲着苍玉泉气呼呼的说道,“哼,不像有些人,以为我老头子整天呆在松坡屯,就不知道城里发生的那些事了。”
“伯父,您,您先别生气,我,…”苍玉泉有些惶恐,他的在脑子里飞快的估量着蓝家老爹生气的原因。他既不想知道为什么被封为典史和督办盐场的事情,那么就是不在意他隐瞒身份的事情了,可是除了这件事以及围绕着这件事情发生的那些事,他实在在没有什么地方做的让他不满意嘛。
突然,苍玉泉脑中灵光一闪,斟酌的问道,“蓝老伯可是听说了李子沟李锦容近日娶亲的事情?”
爹的脸色终于缓和了一点,但是还是绷着没有笑容,“是啊,李家小子一向中意我蓝家丫头的,怎么突然想着另娶了呢?是不是有人和人家说过什么?”
云芳一愣,随即长长的松了一口气,李锦容他娘到处张罗着给他相亲的事情她也是有耳闻的,只是没想到他们家动作这么快,不但这么快就定了亲,还马上就要娶了。
这样一来,到是生了她一番口舌了。记得当初她喝李锦容约在泰和楼喝茶,李锦容刻意选择了‘花好月圆’的雅间,她当时就觉得有些不大自在,她能感觉到李锦容的情意,也能想象的到他娘的百般挑剔,因此很想和李锦容把话都挑明了说的。
可是,没想到当时她得到的消息太过震惊了,来不及处理这件事情就急匆匆的赶回家来。后来,她在想和李锦容说清楚的时候,却一直没有找到机会,一直到听说李锦容他娘为他张罗着乡亲,而李锦容好像也没有什么过激的反应,云芳也就把心头的话给压下了。
她虽然感觉到人家的情意,但是人家没有直接说出口来,她也不能就这么愣愣的说出拒绝的话啊。更何况在人家议亲的当口上,云芳更不会做这种很容易落人口实的事情了。
现在,听说李家的婚事落停,云芳觉得此事至此翻过不会在提起了。可是,爹这么郑重的提起这事来,还一脸的责难,话里话外的,这件事情似乎还另有隐情哪。
云芳眼波一转间,把疑惑的目光也落在了苍玉泉的身上。
苍玉泉感受到蓝家父女的注视,他艰难的吞了一口唾沫,干脆坦诚了到,“蓝老伯说的是,我确实是和李家少东喝过茶,也,也曾经和他聊起过关于婚娶之事,他,他是个明白人,知道什么是对李家最好的。”
“哦?”爹安抚的拍了拍云芳的手,示意她先不要插嘴,他自己则继续问道,“不知道你们聊了什么样的嫁娶之事,李家小子又明白了什么是对他们家最好的呢?”
“不敢欺瞒伯父,”苍玉泉的神色从原本的有些扭捏逐渐变得坦然了起来。“是我告诉李家小子配不上云芳,让他另娶他人才是对李家最还的。”
“只是告诉李家小子配不上芳丫头?”爹不依不饶的追问,“他就那么轻易的信了你?”
“这,…”苍玉泉看了一眼云芳,豁了出去,“是我告诉他蓝家云芳需要个入赘女婿,他李锦容做不到,他自己也自然而然的明白了他配云芳!”
爹脸上的表情变了几变,步步紧逼,“蓝家招赘,李家做不到,你苍家就能做到?!”
“能!”苍玉泉大声的说完,郑重的跪倒在了爹的面前,“苍玉泉愿意入赘蓝家,请爹成全!”
“好,很好,非常好!”爹终于真正的高兴了起来,他伸手拉起了苍玉泉,“我同意了,等到芳丫头满了十六岁,我就请媒人操办这件事情。”
“芳丫头,你没意见吧?”爹满意的大笑着,还不忘侧身问了云芳一句,不过这一句确实用了笃定的语气,他笃定云芳不会反对这件事。
因为,他的女儿他了解,她既然连家里最绝密的盐的事情都和人家说了,肯定心中已经有了决断了,信了眼前这个人,而这个小伙子为力芳丫头连自己的姓氏都能不要了,那他这个当爹的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谢谢蓝老伯,”苍玉泉却高兴的喊了一句,马上改口,“不,是谢谢爹的成全。”
“好,好,好,咱们一家人怎么都好商量的,哈哈,哈哈,…”爹愉快又满足的大笑了起来。
在爹带着揶揄的大笑声中,云芳的脸‘腾’的一下子红了起来,她一扭身,‘噔噔噔’的跑了出去。
蓝家筹办盐场的事情一点也不难办,熬盐的法子是现成的,苦涩的卤井水是现成的,熬盐需要的沙土、水桶、笸箩等工具也有现成的,至于熬盐的人手,更是充足的很。
如今的蓝家在松坡屯这一带可以说是一呼百应,不管有什么事情,只要招呼一声,大家都会赶来的,更何况这一次是熬盐,更是家家户户都能受益的大好事,大家更是随时在等待着,只要蓝家一声招呼,立即就能干活的。
只需要把管理的人手挑选出来,盐场马上就可以开工的。
关于管理人手这一方面,云芳也不是毫无准备,她一早就为这事留了心,布了局的。
云芳早就看好了大栓子的品性和定力的,原本就打算磨练了他给爹做帮手的。蓝家在城里开铺子好几个月了,聪明的小柱子跟在张大年身边肯做事肯吃苦又肯学习,最重要的是得到了云芳和大山的信任,俨然成了二管事的了。
可是,大栓子却一直被云芳故意压着,只让他跟着送送货,来回的跑跑腿,干一些看似无关紧要的事情,暗地里却一直在观察着他的言行。
大栓子没有让云芳失望,不管小柱子多么风光,他也没有眼红嫉妒,甚至人前人后的没有多说一句怨言。他依旧有些宠辱不惊的让干什么就干什么,不多嘴、不抱怨,却把分给他的事情做到最好,即使仅仅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
大栓子的表现,云芳很满意,爹也很满意,虽然他年纪还小,但是他们父女还是让他当了爹这个典史兼盐场场长身边第一助手,另外堂兄蓝金峰和舅舅郭博文也是可以帮忙的好帮手
有了他们一起帮着爹打理盐场,云芳和苍玉泉放心返回了城里。
半个月之后,蓝典史监制的第一批松坡屯盐场巴送到了孙县令的面前,孙县令大大的褒奖了一番,派人把盐送去了滇川府,他也就轻轻松松的交差了。
交了官盐,蓝家终于可以名正言顺的使用自己熬的盐开始腌制萝卜条、萝卜干,还腌了一批整萝卜。之后,爹又请了王一刀来,按照约定,把家家户户养的猪都开始宰杀,并且继续制作火腿,当天做的猪头肉也连夜的送到了城里的铺子里,引得喜欢这一口的人们一大清早的就在蓝家的铺子门口等着了。
而松坡屯一带山坡上那些原本无人问津的红花种子,也被人们摘了下来,送到蓝家油坊,哦,也就是曾经的闻记油坊里换成了大子。
有了萝卜的收入,有了大肥猪的收入,又有了红花种子的收入,再加上不需要再花大价钱买盐,家家户户的腰包都鼓了起来,人们一个个喜气洋洋的。以至于过年的时候,不少人家,在天地神位和祖先家谱的旁边又悄悄的填上了一个蓝家祖先的神位,感谢蓝家为大家伙带来的好日子。
341 三喜临门
热热闹闹的过了年,冬走春来,转眼间,又迎来了流火的七月。
七月七是蓝家铺子开张一年的日子,也是蓝家少东蓝大山和蓝云华的人生中的大日子。
因为,就在这一天蓝家的少东蓝大山要迎娶桂花,而蓝家的大女儿蓝云华也要和小石头正式成亲了。
早在三个月前,赵大娘和赵老伯就把已经成了远近闻名的大饭馆的事情完全的托给了干儿子小石头,两两口悠闲的享清福去了,在小石头和云华成亲的大日子里,两人作为男方长辈出现了热热闹闹的宴席上,两张脸上都带着卯足的笑容,几乎都笑成了花儿。
而大山和桂花的感情水到渠成,爹和娘不愿意委屈了桂花,大山更是求到了老神医李珍时的面前,求他看顾桂花,而老神医干脆的当场应允,直接收了桂花作为义女,李氏医馆就是她的娘家,成亲当天,穿着大红嫁衣的桂花就从李氏医馆里上花轿。
虽然是一娶一嫁,但是蓝家一大人反复的商量了之后,还是决定把婚宴和仪式放在了一起,没有回松坡屯,而是把乡亲们都请来了城里,在蓝家的铺子里一起办喜事。
热热闹那的蓝家铺子里,宁县有头有脸的人物几乎都到到齐了,县令孙大人亲自上门道贺,并且为新人们主婚。
不过,除了成亲的新人,最引人注目的就是彻底了解开了面具的蓝家小女儿兰云芳了,此时的她不但脸上没有了那个碍眼的大瘤子,甚至连曾经淡淡的疤痕都不见了。
头一次见到这样样子的云芳,尽管苍玉泉早已经知道她带着面具的事情,还是禁不住看直了眼,呆呆的说不出一句话来。
“哈哈,哈哈,…”来参加婚宴的苍记老东家苍鸿看着孙子的呆样,忍不住哈哈大笑,当场就大声的嚷嚷道,“蓝东家啊,干脆你们家三个儿女的喜事一起办了,要不然我家这个孙子啊,不知道得相思成什么样子哪,我老头子看着心疼啊,干脆早一点把人给你们送过来得了。”
关于苍玉泉入赘蓝家的事情,蓝家已经和苍老东家提前协商过了,而苍鸿也早已经把这件事情和定国公分解的很清楚,扫清了一切的障碍,只因为云芳才十五岁,爹娘不舍得她这么早就嫁人,才一直没有请媒人正式的定下这桩婚事,并且对外宣布的。
不过,苍蓝两家将要联姻的事情本却不是什么秘密了,尤其是苍玉泉几乎是天天出现在蓝家的铺子里,铺子里的小伙计们早就把他和小石头一样看待了。
不过,苍鸿老东家这一番话出口,还是引起了不小的骚动,大家一片哗然。疑问打击听苍老东家这话里话外意思,分明不是要蓝家嫁女人,是要迎女婿入门哪。
这,这是怎么回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蓝家铺子虽然红火,他们家在宁县也算的是一号了可是比起底蕴沉稳的苍家来,他们家还算是刚冒头的新贵啊,而且男人娶媳妇进门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为什么苍老东家却说出要孙子入赘的话来呢?
大家交头接耳的小声议论了半天,都没有头绪,纷纷把询问的目光投向了苍老东家,等着他给这件匪夷所思的事情做一个解释。
老苍鸿似乎要到就是这个效果,他坦然的站起身来,对着大家朗声说道,“大家猜的都不错,咱们苍记的少东确实是要入赘蓝家。至于原因嘛,…”
苍老东家说到这里,目光一转,落在了主角苍玉泉的身上,“至于原因嘛,还是让玉泉自己和大家说说吧。”
人们再一次哗然,纷纷跟着调转了目光,望向了有些局促的苍玉泉,而在不远处的人群里,李锦容更是屏住了呼吸,等待着苍玉泉的回答。
当时,他虽然被他入赘的说法惊的改了主意,可是也很好奇到低是什么人冲破世俗的偏见,入赘蓝家,配的上他心目中唯一的云芳呢?尤其是在看到了她去了瘤子之后的真容之后,他就更加的纠结了。
可是,李锦容把他认识的青年才俊都过了一个遍,就是没想到了入赘会是小泉子自己,还是以苍记少东家的身份。他彻底的服了,他不管多么的仰慕她,却做不到为她不顾世俗的偏见,不顾众人的目光。
他输的心服口服,此时的他除了羡慕,还有好奇。
因为自己输了,李锦容就更想知道赢家的想法,想知道他会如何和大家交代,和全县的父老交待这件事情。
大家都在等着苍玉泉的回答,被自己的爷爷当众摆了一道的苍玉泉却只有暗暗苦笑的份,他之所以要入赘蓝家,爷爷是一清二楚的,很多事情不是可以当众说清楚的,可是爷爷他不知道是不是恶作剧,偏偏选在这个事情挑出了这个话头来,却只负责拱火,不管灭火的,眼睁睁的看着他不能说真实原因,只能临时编造一个理由来出糗。
可是,这个理由哪是那么容易编的出来的啊,随便敷衍了一个不但不会让众人信服,还可能会连累了芳儿她被人家指指点点哪。
顿时,苍玉泉的额上就见了汗了。
就在苍玉泉为难的憋红了脸的时候,院子门口一阵喧哗,紧跟着有人大声的汗了起来,“圣旨到,苍玉泉,蓝云芳接旨。”
随着话音,被孙县令留在府衙里的县丞捧着一卷明黄色的圣旨小跑着赶了进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宁县松坡屯盐场事宜事关当地民生,蓝庆生一家责任重大,现特命苍玉泉婚配蓝氏云芳,入赘蓝家,守护一方,钦此!”
奉旨入赘!
竟然是奉旨入赘!
一时间,大家脸上都是一片释然,而当事人却是一片茫然,跪地接旨的玉泉和云芳双双看了一眼,都不明所以的摇了摇头,他们不能去质问皇帝为什么插手这样的小事,可是却能询问似乎是早就听到风声的苍老掌柜的,因此两人默契的交换了一下眼神,齐齐的把木光转到了红光满面的苍鸿脸上。
可是,异常高兴的苍鸿却看也没看他们一眼,就拉起了蓝庆生的胳膊,亲热的讨论了起来,“我说庆生啊,你看现在圣旨都来了,你就不要那么坚持了嘛,我看芳丫头长的高挑,十五岁和十六岁也没多大区别嘛。”
“老伯,”爹用力的吸一口气,让自己尽快的从接到圣旨的震惊中醒了过来,左右为难的笑道,“现在圣旨已经到了,我,我也,…”
“这样好了,”福祥的孙老东家当起了和事佬,“你们两家先给两个孩子订了婚,明年这个时候,老朽咱们再来讨一杯喜酒喝哇。”
“好,好,好,”爹抚掌大笑,“孙老东家这个提议好,咱们就先订婚,一年后的今天再请大家来喝喜酒。”
“好。”
在场的众人都兴奋的鼓起了掌来。
在众人的掌声中,云芳和玉泉两人默契的偎依在了爷爷的身边,他们感激爷爷为他们做的这一切,不管是嫁还是娶,他们一辈子都是爷爷的好孙子和好孙媳妇。
须发皆白的苍老东家一手一个陪着云芳和玉泉的手,欣慰之情随着笑声传遍了整个院子,他知道他送出了一个孙子,但是却获得了一大家子的亲人。
苍蓝两家的婚事议定,吉时也到了。
在喜庆、嘹亮的唢呐声中,两顶花轿一起进了门,两个身穿着大红色嫁衣的新娘子一起被各自的新郎官用红彤彤的大红绸带子牵了进来。
…
“夫妻对拜,百年好合!”
随着司仪喜气洋洋的唱诺,大山和桂花、云华和小石头正式结为了夫妻。
而玉泉不知道什么时候也紧紧的握住了云芳的手,两人默契的相视一笑,自此以后,两人以后的人生道路,不论风雨,一路同舟。
(全文完)
番外 几年以后
又是一年七月七,月朗星稀,银辉遍洒。
静谧清亮的月光笼罩了位于武侯祠街上的蓝家铺子的后院书房。
苍玉泉眼前的账本半天都没有翻上一页,只见他的嘴角微微上翘着,柔和了他脸上硬挺的轮廓。
很显然,苍玉泉的心思已经不再账本上了,而是飞出了书房,飞回了不远处的卧房里。
这一次,芳儿肚子里的应该是女儿了吧?上苍给了他们三个调皮的儿子,这一次该是一个乖巧可爱的女儿了吧?一个像妻子的女儿,一个完全属于他们夫妻的女儿。
虽然,芳儿已经辛辛苦苦的生下了三个儿子,可是那三个调皮的小子很快就被瓜分了。
老大蓝晨佟特别讨岳父岳母的喜欢,一年中倒是又一大半的时间呆在松坡屯的盐场里。老二苍棋泽更是一出生就投了爷爷的眼缘,虽然蓝家铺子和苍家铺子离得不是太远,但是爷爷却整天把那个小家伙宠上了天,小家伙有了太爷爷这个靠山,自然也不肯回来这里受爹娘的约束了。
等到芳儿怀上了老三,孩子还没出生呢,京中的定国公夫妇就悄悄的来了宁县。因为大哥成亲多年,虽然娶了三房妻妾,却没有一房能为徐家生出一儿半女来。定国公担心后继无人,听说二二媳妇又怀了孕,急急火火的就和夫人一起赶了过来。
善解人意的妻子理解定国公一家的苦衷,也明白他不能正大光明的入嗣徐家族谱的遗憾,二话没说就同意了把老三交给定国公夫妇,听说是取名徐磊光,记在大哥徐玉鸣的名下,成了定国公徐府的长子嫡孙,还在襁褓之中就被皇上赐封一个正六品的骁骑校。
如今,妻子又怀了老四,他希望这个孩子能完全的属于他们夫妻两个,他希望TA能是个乖巧的女儿,贴心的陪着父母身边,做一朵可爱的解语花。
想到这里,苍玉泉唇边的笑容更深了。
这个孩子自从被人知道了她的存在就一直很乖呢,不像是她三个调皮的哥哥一样,折腾的他们的母亲整天吃了就吐,憔悴不堪。
这个孩子从一开始就知道心疼她娘,一直乖乖的,除了让芳儿总是瞌睡之外,连孕吐都没闹几次呢。
相起卧房里怀了孕的妻女,苍玉泉再也坐不住了,随手把没有看完的账册合上,就大踏步的出了书房,直奔夫妻俩的卧房。
苍玉泉走的又快又急,可是当他快要进门的时候,他下意识的放慢了步子,轻手轻脚的推开了房门,几乎是毫无声息的闪了进去。
芳儿一直不喜欢有丫鬟贴身伺候,即使是身怀六甲的时候,她也是尽量亲力亲为。
因此,他们夫妻的卧房里从来不会有外人。
屋子里没有外人,也没有点灯,柔和的月光洒在了床头,洒在了云芳光洁无瑕的脸上,洒在了她恬静的睡颜上。
可能是因为早年脸上长了一个瘤子的缘故,老天在后来的日子里对云芳格外的宽容,虽然已经是三个半孩子的母亲了,可是她的皮肤依旧和刚成亲那会一样的光洁细腻、吹弹可破,时常就就令苍玉泉看痴了眼,有种时光凝滞了的错觉和欣喜。
和往常一样,苍玉泉轻轻的伸出了手来,眷恋的抚在了那张让他一辈子都看不厌的脸上。
突然,睡梦中的云芳眉头一笼,一大颗泪珠就这么毫无征兆的从她的眼角流流出来,温热的泪珠滚到了苍玉泉的手上,烫伤了他的心。
一俯身,小心翼翼的吻去了云芳眼角的泪痕,苍玉泉怜惜的问道,“芳儿,你怎么了?”
说着话,苍玉泉脱去了外衣,只着了雪白的中衣轻轻的侧身躺在了云芳的身侧,以一种保护的姿势把妻子小心翼翼的揽在了怀里。
似乎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云芳的身子扭动了一下,双手自然的攀上了苍玉泉的脖子。
不过,她眉间的那抹轻愁却没有散去,眉头拢的更紧了,嘴巴微微的一张,委委屈屈的喊了一声,“爸爸,妈妈,…
“爸爸?妈妈?”苍玉泉喃喃的重复了一般妻子的话,禁不住愣住了,他听出了这是妻子在呼唤亲人,可是他却从来没有听说她还有叫‘爸爸’和‘妈妈’的亲人啊?
不其然的,苍玉泉就想起了他们在采石场头一次见面的情形,那时候的他还是顶着一张蜡黄的痨病脸,芳儿的脸上也还带着那个大瘤子。
他对于她们蓝家的底细已经摸的一清二楚了,可是芳儿对她却还是一无所知。就在那个时候,精灵古怪飞芳儿也是对他说了许多奇奇怪怪的话,奇怪道让他以为她和她的师父郭四爷一样迷上了前朝女皇的故事。
现在想来,他当时似乎是想偏了,芳儿那个样子,更像是在确认什么一般,就像是某种暗号。
难道,总是给他惊喜的芳儿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一面么?
苍玉泉笑了,对着那张睡的不是很踏实的容颜,轻轻的说道,“不管你还有什么不为人所知的哪些面,我小泉子永远会陪在你身边,直到地老天荒。”
小泉子的话似乎是有某种魔力一般,睡的极不安稳的云芳突然就舒展开了眉头,双手也从苍玉泉的脖子上放了下来,她的右手护在了隆起的小腹上,另一只手则紧紧的握住了苍玉泉的右手。
云芳感觉自己飞了起来,在苍玉泉的陪伴下,她高高的飞上了天空,飞离了蓝家铺子,飞过了苍记后院,飞过了松坡屯盐场,飞过了京都的定国公府。
满足的看到了三个儿子的安静的睡脸之后,她握紧了丈夫的手,又高兴的向前飞去。
一直飞,一直飞,一直飞,…
飞过了拔地而起的高楼大厦,飞过了霓虹闪烁的闹市酒吧,一直飞到了属于蓝丹溪的小村子,飞到了她出生和成长的那个小院子上空。
无比熟悉的小院子里,一如往昔。
爸爸妈妈正在葡萄架下乘凉,他们还是不习惯吹空调,还是习惯拿着蒲扇坐在葡萄架下面聊天乘凉,一边轻轻的摇着蒲扇,一边轻声细语的聊天,商量着明天的琐事。
不过,还是有一件事情不同了。
在爸爸妈妈的身前不远处,一个活泼的小男孩费力的爬上了小凳子,努力的去够就在他指尖上的绿葡萄,就像她小时候经常做的那样。
妈妈看着小男孩的样子,慈爱的笑了,举着蒲扇招呼到,“小溪啊,下来吧,等着葡萄熟了啊,奶奶摘给你吃。”
“爷爷摘。”小男孩奶声奶气的撒娇。
“好,爷爷给你摘。”爸爸说着话,真的站起了身来,一点也不像对待蓝丹溪小时候那样的威严,“爷爷给咱们小溪摘,爷爷啊,可从来没给你丹溪姑姑摘过酸葡萄呢。”
“小溪又调皮了?你这个小家伙又支使着爷爷奶奶干什么啊?”
随着声音,更加沉稳了的杨海勇走了进来。
杨海勇如同小柱子一般,当初的蓝丹溪见他品性纯良,悟性又好,刻意的栽培,成了她的得力助手;如今,蓝丹溪魂飞异,是杨海勇替她担起了承欢于父母身前的责任。
“爸爸,小溪很乖的哦,”小男孩有些忐忑的说着,赶紧从小凳子上溜了下来,藏在了奶奶的身后,摇着奶奶的肩膀,奶声奶气的寻去庇护,“奶奶,您告诉爸爸,小溪很乖的。”
看着聪明的小家伙,大家一起笑了起来。
爸爸招呼着杨海勇坐下,带着心疼的埋怨道,“海勇啊,你忙了一天了,不好好的休息,还跑过来干什么啊?这几年来,你一直照应着我们,还让小溪陪着我们,我们知足了。”
“爸、妈,”杨海勇自然的叫着,“我是你们的儿子,是丹溪姐的弟弟,我来孝顺你们还不是应该的嘛。”
“老头子啊,海勇说的对,”妈妈笑着接过了话茬,“他就是咱们的儿子,他和丹溪是姐弟,你就别总说这么见外的话了,让孩子听了多伤心啊。”
“是,还是老婆子说的对,”爸爸眼角的皱眉舒展了开来,“儿子来了,我去把井水震着的西瓜切了去。”
…
看着院子里其乐融融的一家四口,芳儿眼睛里储满了泪水。她眷恋再一次看一眼熟悉是小院子,看了一眼院子里的亲人,然后安心的毅然转身,向回飞去。飞向宁县武侯祠大街的铺子,那里也是她的家,有她的孩子,有她的丈夫,是让她安心一生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