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细作
幼清要出府的消息一传开,众人颇为惊讶。
王爷前脚刚走,太妃后脚就赶人了,这也太迅速了些。
崖雪不舍得她走,说要去向徳昭通风报信,让徳昭回来求情。幼清一听,自然不肯。
她盼了这么久终于盼到出府的机会,绝对不能被人破坏掉。
“从前的事,我不与你计较,我只还当你是好姐妹。这一次,且不说太妃下了命令不准府里任何人走漏风声,就是太妃没有吩咐,我也得求你不要到他跟前去说这件事。”她顿了顿,眼睛渗了水般的亮,“让我安心离去罢。”
崖雪咬咬唇,内心愧疚,“你都知道了?”
幼清看着她,语气故作轻松:“你也是无可奈何,我明白的。”
崖雪覆在她手背上的手越发握紧,面上一阵红一阵青。
无论对于什么样的感情而言,亲情也好友情也罢,背叛,是最严重的两个字。
“是我对不起你,王爷派我盯着你,我是个丫鬟,我不得不为之。”
幼清摆摆手,“罢了,不是你也会有别人,是你,至少会为我留有余地。”
崖雪也就不再劝她留下,搭把手帮她一起收拾。
先去连氏那里,并不直接出府,送到小院门口,崖雪掏出荷包,沉甸甸的,碎碎一包银子。“我只有这个了,你留着,去外面好好过日子。”
你推我让地争了会,最终还是收下了她的好意。
屋里连氏比她更先得到消息,一屋子的东西,早就收拾妥当了。一家人当天便出了王府,在外面客栈住了几天。姜大四处找房子,拿着太妃给的遣送费,加上这些年的储蓄,买下一处一进的小宅子。
姜大种得一手好花,又有太妃的推荐,很快便寻着新东家。连氏也想出去重新找活计补贴家用,姜大不让,说让她和幼清两人以后舒舒服服地在家待着,不必再做下人。
“省着点花钱,我这边再辛苦些,挣的钱和买宅子剩下的钱,够养活你们姑侄了。”姜大平时不怎么爱说话,家里都是连氏说了算,这一回却一反常态,坚持让她们两个待在家中,“虽请不起丫鬟,但肉还是吃得起的,我是男人自然该出力养家,女儿家享享清福就够了。”
连氏性子急,说话有些冲,“没地每天在家待着,是想闷死我们吗?”
姜大一愣,低头,声音支支吾吾:“你嫁我这些年,任劳任怨,从未嫌弃过我,我不想再让你过苦日子…”
连氏眼睛一红,“我从没觉得苦。”
幼清在旁边咳了咳,硬着头皮打断他们的对话,“姑父,我这么大个人,有手有脚的,不能吃白饭。”
姜大想了想,“这样,以后我们在自家院子里多种些花,拿去集市上卖,能卖多少算多少,权当是你们俩的私房钱。新东家那边每日都需换花,家里院子种花肯定没那么快,就先拿东家换下来不要的花去卖,怎么样?”
这个提议不错,幼清当即答应。她答应了,连氏自然也就应下了。
一晃过去十多天,出府后的日子过得逍遥自在,仿佛人生本就该如此快活,王府里为奴为婢的岁月慢慢从记忆里淡去。幼清每天睡到自然醒,中午做好饭就跟着连氏去姜大东家那边拿花,拿了花回来浇水保鲜,第二天上午和连氏去卖花。
刚开始卖不出去几朵,后来幼清发现在寺庙前人多,姑娘家更愿意买花,就不去别地卖了,专门往寺庙跟前去。
她卖得便宜,花束堆得好看,又懂得说漂亮话,别人都爱往她这里买花,有时候不到中午就全卖完了。
也不能天天都出门卖花,得根据东家那边换花的动作而定,遂定下每月逢一三五七,七天里头去四天,剩得三天休息。
拿了自己卖花的钱,想买什么就买什么,想怎么逛就怎么逛,回了家想吃就吃,想睡就睡,不用再提心吊胆担心徳昭什么时候又动怒,这样的感觉简直让幼清觉得身在梦中。
太快活了!
转眼到了徳昭回京的日子。
幼清没挂记,连氏却记着的。
后天、后天睿亲王就要回府了。
床榻上幼清已经睡下,她刚从寺庙那边回来,累得饭都没吃,倒头就睡。连氏不忍心叫醒她,轻手轻脚地出了屋将门带上。
秋风凉凉,乌云遮住天空,放眼望去,视野之中,全是灰蒙蒙的一片。
连氏拿了柄伞,走出宅院门时,特意站在门前看了看,见四周没有人,迅速地往前走,在街上绕了一圈,拐进一个不起眼的小胡同,尽头有间破烂土房,连氏定了定神,深呼吸一口,踏了进去。
屋里并未点灯,黑暗之中,一个高大的身影缓缓踱步从屋中央走来。
连氏下跪请安,“王爷大福。”
德庆低沉的声音传来,波澜不惊,似一滩搅不动的潭水。“不必多礼。”
衣料窸窣,是他抬袖点灯时衣袍与桌角摩擦的声音,微弱一豆烛灯,连氏抬眸,望见德庆眉眼带笑,意味不明,不知怎地,后背竟耸起一股寒意。
“接下来该如何是好?”连氏顿了顿,怕自己太过唐突,惹得德庆不愉悦,遂又道:“这次的事情,是奴婢不好,蛰伏八年,竟毁于一旦。”
她小心翼翼地,用余光去瞥,不放过德庆脸上任何神情变化。
当年她一心报仇,带了幼清投靠德庆,那时徳昭乃是戴罪之身被囚于天牢,有了德庆的疏通,她轻而易举地入了睿亲王府做嬷嬷。进府后,德庆只说让她等着,切莫轻举妄动。
这一等就是八年。
安逸的日子过惯了,她忽然有些不忍心将幼清重新推入报仇的深渊。
反正幼清现在什么都不知道。
德庆笑了笑,“这次的事情不怪你,太妃赶你和幼清出府,事发突然,你来不及反应,也是情理之中的。”
他说得轻巧,连氏心中惴惴不安,连忙追问:“被赶了出来,以后还如何报仇?”
德庆笑意更浓,一圈圈滑动大拇指上的扳指,“这个本王自有定夺。”他故意顿了几秒,声音里透着几分玩味:“恢复连幼清那张脸罢。”
轻轻巧巧的一句话,惊得连氏抬头,“王爷…”
德庆并未给她拒绝的机会,拿出一瓶药水抛过去,“照做便是。”
连氏捧着那袖珍瓷瓶,手臂微微发抖,想起当年的事,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
德庆从她身边提靴而过,声音无情冷漠,“我虽做不到代王那样,为幼清找一张同当年一模一样的脸,但至少可以让她恢复易容后该有的美貌,你和她的命,都是我救的,该怎么做,你自己明白。”
许久,连氏回过神,对着空荡荡的屋子,苦声回一句:“奴婢知道了。”
一路跌跌撞撞回家,当年宋府灭门后的惨状在眼前浮现。
漫天的大火,烧焦的尸体,她抱着幼清从火里逃出来,平生所有的智谋仿佛都用在了二十二岁逃命那一年。
先是当机立断去乱葬岗拖了两具尸体烧焦充数,而后带着幼清上京伸冤。
等到了京城,案子也就查清楚了,认罪的,是皇九子赵德昭,皇帝将他关在天牢,却并未施刑。
杀人偿命这一点,在有权有势的皇家跟前,根本做不得数。
她从小在宋府长大,宋府就是她的家,她不服,她要为夫人老爷报仇,要为宋家那一百多口人报仇!
最后带着幼清投奔了当时一心伸张正义的大皇子德庆。
德庆好心收留了她们主仆二人,并且救活了当时被烧毁了半张脸的幼清。
礼亲王府养了最强的能人异士,一场换脸,幼清有了新的面容,却忘记了过去所有的事。
恍惚间已经回到小宅子,连氏逃一般躲进屋里,背靠着屋门,捂住脸慢慢地蹲下身。
当初她故意在幼清脸上留下红斑,为的就是替幼清留条后路。
没有扎眼的容貌,规规矩矩安安静静地过一辈子。
她始终是不愿意将幼清卷进来的。复仇的深渊,她一人独行即可。就算在得知徳昭重新纠缠上幼清时,她也不曾想过要将事实告诉她。
真相太痛苦了,对于过去的幼清而言,徳昭是她的心头肉,可正是这样的心头肉,却因为权谋而选择牺牲宋家上百条人命。
心爱之人是他,灭门仇人是他,幼清怎么选,都是一个错字。
连氏握紧手里的药瓶,重新收拾好心情,一点点将药水倒入铜盆中,拿了巾帕沾水。


第49章 疯魔
睡得昏昏沉沉,一觉醒来已是黄昏。
幼清从梦中发醒,见连氏一言不发地坐在床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从被子里伸出手拉住连氏的衣袖,声音透着刚睡醒时的沙哑和慵懒,“姑姑,刚刚我做了一个梦。”
连氏爱怜地摸摸她的额头,“梦见什么了?”
幼清撑起上半身,从床上拿了外衣披上,“我呀,梦见自己脸上的红斑消失了,大家都夸我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呢。”她说着,自己都不好意思了,捂嘴笑,“姑姑,你说我这算不算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啊?”
连氏喉头发涩,从案上拿了铜镜,“幼清,你往镜子里看看。”
幼清随意往镜子里一瞥。
整个人僵住,不敢置信地盯着铜镜,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镜子里、是她的脸吗?
她颤抖地抚上面庞,反复在红斑消失的地方摩挲,不、不见了,红斑不见了!
她双眼含泪,仰头问,颤着声:“姑姑,我、我是在做梦吗?”
连氏摇摇头,内心情绪极其复杂。
她几乎都能预见以后将会有多少人因为幼清这张脸而疯狂。没了红斑的遮掩,其貌堪称绝色。
世人皆爱美。
幼清本就生得白瘦,身段风流,一举一动皆透着灵气,如今又有美貌的加持,戏文中所说的倾国美人,也不过如此。
倘若徳昭不依不饶地再找过来…
连氏捂住胸膛,断断续续地同幼清道:“幼清你记着,以后你绝对不能对睿亲王动心,这世上的男子你都能爱,唯独他不行。”
幼清正处于巨大的欣喜中,脑子里一片混乱,听得连氏说这一句,莫名其妙的,让人不思其解。
“姑姑,好端端地你说他作甚?我、我这张脸怎么突然就好了,姑姑,你说是不是真有神仙?兴许是神仙显灵了!”
连氏背过身擦干眼泪,握住幼清的手,幼清笑得越是天真,她就越是心痛,顺着话说:“也许真有神仙,刚才我出门,碰到个人非要卖给我一包药粉,说是扁鹊传下来的药方,能让容貌焕发,我想着给你试试,没想到真的有效。”
这个说法显然有很多不妥之处,幼清拧紧眉心,短暂的狐疑之后,眉心缓缓舒展,最后只能选择相信。
姑姑是她在这个世上最亲的人,她必须无条件相信她。
姑姑不会害她。
她不该多想的。
她只需要知道,她脸上的红斑没了,这就够了。
“姑姑,以后我能做一个正常姑娘,真好。”她又哭又笑的,“真恨不得现在上街逛一圈。”
连氏拍拍她的手背,“上街作甚,傻孩子。”
“让大家看一看,我脸上没有红斑,我不是个丑姑娘了。”
不用再担心别人异样的眼光。
不用再怕自己脸上的面纱随时掉落吓坏路人。
不用再小心翼翼地低着头尽可能地不引起任何注意。
像个正常姑娘一样,嬉戏欢笑,挺直腰杆,笑对人生。
连氏咬住下嘴唇,内心酸楚,“你不丑,你是全天下最漂亮的姑娘。”
幼清捧着脸笑得停不下来:“恩,我是全天下最漂亮的姑娘!”
·
徳昭回府那日,在马车上想了许多许久。
想等会回了府见了她,该说什么话。
或许她会意识到自己对他的真正感觉,主动服软。
徳昭想,倘若她真这样了,他一定不能立马像以前那样肆无忌惮地宠爱她,他得抑制住自己,一点点、慢慢地对她好。
这一次外出办事,他无意听到一句话,觉得甚有道理。
这女人啊,你越对她好,她就越肆意妄为,就越不会在乎你的心意。
齐白卿的事,就是个很好的例子。
他也想感受一回她对他的在乎,只要能拴紧她,他愿意尝试所有的方法。
过去他总想着要得到她的身子,可是每次真到床上了,又没那个胆子,怕真进去了,她就再也不会原谅他。
徳昭觉得自己这样真累,完全就是找罪受。
换个女人,哪里如此麻烦?
可就是换不了。这苦,这罪,挨得根本停不下来。
马车已经到了王府大门口,来喜和张德全请徳昭下车。
徳昭正想着如果幼清仍旧不服软该怎么办,蓦地被人打断了思绪,不太高兴,黑着一张脸,吓得众人胆战心惊。
本该先去书房,可是走着走着,就到了东屋。
站在院门前,他犹豫半晌,最终抬脚踏进院子。
不服软就不服软吧,大不了他看着她的冷脸,她瞧着他的黑脸,谁也不好过,像从前一样,等时机到了,他就咬牙,一不做二不休,横竖先让她怀了孩子再说。
没听说孩子娘不要孩子爹的。
东屋的丫鬟们纷纷面容失色,大气不敢出,将头压得低低的,谁也没有那个胆子上前同徳昭说幼清离府的事。
徳昭昂着头进屋的,一脸冷清神色,架子端得十足。
结果出屋的时候,火烧火燎,气急败坏。
“连幼清呢?”
无人敢回应。
徳昭气得眼睛发红,以为她又跑了,说话的时候,手都在抖,狠着声音,抱了最后一丝希望,一字字问:“连、幼、清、在、哪?”
众人齐齐跪倒。
徳昭没了耐心,揪了崖雪出来,问:“你说。”
崖雪颤着声音,“太、太妃开恩放幼清出府了…”
徳昭一顿,而后甩袖离去,直奔太妃院子。
玉婉回府后,见徳昭直接往幼清那边而去,不想自讨没趣,便直接去了太妃那边。
两人正说着话,忽地听见屋外一阵喧嚣。
还未来及反应过来,屋门已被人踹开,徳昭气势汹汹地走了进来,到太妃跟前便问:“母妃,幼清呢?您把她藏哪了?”
太妃见惯大风大浪的,面不改色心不跳,一如既往的冷静,而旁边玉婉早就吓得腿发软。
太妃端起一杯茶,慢条斯理,缓缓而道:“她到了出府的年龄,又是个未嫁的,自然得放出去。”
徳昭握紧拳头,青筋爆出,“母妃,您明知道她是儿子的心上人…”
“我儿的心上人,绝对不能是个丑丫头。”太妃放下茶,起身到徳昭跟前,“儿啊,是她自己要走的,拿了我赏的一百两银子,笑得不知道多开心,还主动给我磕了好几个响头。你待她好又有何用?她就是个忘恩负义的丫鬟,走时也半点都没惦记着你。”
一句句话刺到徳昭心里头,洛城雨夜寻人的画面涌上脑海,他强忍着心中的酸楚,语气坚定:“不管她如何待儿子,儿子只要她。”
太妃摇摇头,回身将玉婉拉过来,道:“有了阿妙,何必要他人?”
徳昭一眼瞪过去,如刀尖般锋利的目光剜在玉婉脸上,她害怕地往后躲。
此时此刻的徳昭,杀气满满,随时都可能爆发。
没人想沦为他刀下的亡魂。
“她不是阿妙,我也从来没有要过她。”他挥手,吩咐随从进屋,指了玉婉,“立马将她送回代王府。”
丝毫不容拒绝,玉婉挣扎着被人带了下去。
太妃想要阻止,却被徳昭挡住了去路。
他仰起脸来,字字千斤重,“母妃,她是我的命,你放她走,就是要了我的命。”
太妃一个踉跄,手悬在半空,想要去捞些什么,却只望得徳昭决绝离去的背影。
身后嬷嬷上前来扶,太妃面色苍白,念叨:“你看,他疯魔了,真正疯魔了,竟连阿妙都不要。”
嬷嬷叹口气。
情字当头,哪有什么疯魔不疯魔。
都是命中注定的劫数。


第50章 寻人
只花了二个钟头的功夫,徳昭派人轻而易举找到了幼清所在的宅院。
丰赞刚说完最后一个字,还未来及反应过来,徳昭已一阵风似地往外跑,心急如焚,拉来一匹马就往她所在的地方而去。
一路上忧心忡忡,满脑子想的却是她的脸。
她有没有受委屈,有没有哭泣,此时此刻又在做些什么?会不会怨他没能及时赶回来?
诸如此类,粘结成网,挥之不去,连呼吸都开始错乱。
幼清正好出门要给姜大送东西。
如今她脸上没了红斑,比从前更加爱出门了,逮着机会就上街,有种莫名其妙的高兴感。
刚走出院门口,准备往街上去时,听得一阵马蹄声,不由地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
徳昭立于马上,见着个熟悉的身影,抬眸往她那边看去。
那一瞬间,两人正好四目相对。
他看清她的脸,以为自己认错了人,醒神再看,是她,他没有认错。
幼清一惊,回过神逃一般往外蹿,只当自己不曾见过他。
他立即下马来拦,高大的身影遮住她的去路,“幼清,是你吗?”
这种时候了,却还是要问一句,明明知道是她,却非得听她自己承认。
幼清下意识摇头,“公子你认错人了。”
拙劣的遮掩和急躁的语气,从说第一个字起她就没了底气,甚至不敢去望他的眼睛,低着头看鞋面,双手绞在一起。
徳昭伸手,想要抚一抚她的脸,“你脸上的红斑…”
幼清一躲,焦虑不安地往另一边跑。
他穷追不舍地拉住她。
幼清咬唇,伸手去拽那只搭在胳膊上强而有力的手,嘴上喃喃,语气微弱:“你放开我。”
徳昭一双眸子紧盯着她,“不放。”
幼清急得跺脚,“我都说了我不是你要找的人!”
她这样否认,丝毫不想和他搭上任何关系,因为怕闹出动静被人看见,压着嗓子说话,又羞又气,好像他是什么不能沾染的忌讳。
徳昭皱眉,心情很不好。
他试图将幼清拉入怀中,一字一字,声音沙哑低迷,“无论你变成什么样,为什么变了样子,丑也好美也好,都是我的人。”
幼清挣扎,急中生智拿脚踩他。
他被踩得痛了,却仍旧不肯松开手上的动作。
“跟我回去。”
幼清不肯,“我不回去。”
她一心想着逃离,怎么样都好,横竖不要同他回去。
她已经受够那种日子,做了七年的奴仆,她可以忍受别人对她的脸色和使唤,因为她是奴仆,必须尽本分。可她不能忍受徳昭的禁锢。
他的要求太多,她办不到。
他要她的爱,要她的身子,要她对他一心一意,她做不到。
也许在齐白卿再次出现之前,她是可以慢慢接受徳昭的,但这仅仅是也许而已。
老天爷总是爱和世人开玩笑。
所以不管怎样,该发生的还是发生了,私奔失败后,她和徳昭,回不到过去了,那些尝试重新来过的青涩过去。
她对他的感情,复杂得连她自己都不愿去理清。
“对不起…”这三个字,是她欠他的,早在数月之前的那个狂风暴雨之夜,她就该对他说的。
她想,始终还是她辜负了他的爱,纵使后来他那样待她,可还是恨不起来,只是觉得厌恶。
厌恶他的手段,却并不恨他。
“白卿的事,伤害了你,是我的错…”她试图用低三下四的态度挽回他曾经被撕碎的尊严,以为这样他就会得到满足,从而放过她。
徳昭一震,他万万没想到幼清会在这个时候服软。
她终是在他跟前认了错,他等了数月,无数次的发狂,也许为的就是她这一句。
即使是在找她找得快要发疯的那个雨夜,他也仍还是想着,只要她同他认个错,什么都可以不追究。
他可以给她无限的宽容和耐心。
如今终于等来了,他忽地有些心酸,与其同时,巨大的欣喜缓缓从心底涌上来,她认了错服了软,是不是代表他们又能像以前一样,她羞答答地亲他,任性地喊他徳昭,一切都能回到齐白卿再次出现之前的那个除夕?
今年,他还想和她一起看烟花。
“我…”我也有错,对不起,再也不会那样待你,求你原谅我,这些话几乎都要脱口而出,却蓦地被她全部堵回去。
“所以你放过我好不好?”
徳昭双眸一黯,像是被人泼了一盆冷水,全身由里到外,都冻得发僵。
原来,还是为了从他身边逃离。
他不肯松手,幼清没了法子,情急之下,张嘴就咬。
他纹丝不动,安静得可怕,面无表情,默默看着她咬。
再咬下去,血就要出来了。
幼清终是狠不下心,只得作罢,抬眸看他,目光恳求:“我现在已经不是睿王府的奴仆,我是自由身,是良民,天子脚下,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徳昭忽地大力将她搂住,按住她的后脑勺迫使她埋进他的怀里。“犯法又怎样?我今日就是强取豪夺了又怎样!今天就是绑,我也要将你绑回去!”语调升高,不容抗拒。
幼清彻底没了法子,眼泪汹涌而出,一想到与他同榻而眠的日子,她就觉得害怕。
她不想、不想再在他身下委曲求全。
不想再被他折磨。
不想再和他有任何纠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