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他抬头问,目光里含的是沈茂从未见过的欣喜。
“巾帕你从何得来?”
沈茂以为他魔怔了,伸手去扯帕子想要丢掉,他却紧紧捏着巾帕不肯松手。
沈茂退后一步,不敢说是从沈灏那里顺来的,怕卫锦之生气。
他双手撑着后脑勺,撇开视线,不敢看卫锦之的眼睛:“喏,就我一相好送的。”
卫锦之语气冷淡:“三殿下,说谎时要看着对方眼睛,语气诚恳,三分假七分真,方能骗人。让你对镜练了百来遍,你如今就这般敷衍我?”
沈茂砸吧嘴,怏怏看他,语气快速,几乎让人无法听清楚:“是我从二哥那里偷的。”
卫锦之听到“二哥”两字,问他:“这帕子是二殿下的?”
沈茂扭扭脖子,迅速一点头。
心里懊恼,就一时手痒,顺着玩而已。
本以为是什么名贵巾帕,原来是这么丑的物什,早知道就不偷了,省得还要被卫锦之一顿臭骂。
卫锦之没说话,忽地起身朝房里去,拿来一个锦盒,置于案上,取出盒内层层包裹着的东西——竟也是一巾丝帕。
这是他第一次遇到她时,捡到的帕子。
扭扭捏捏的,应该是她闺中自娱自乐之作。
他从未见过如此丑的绣工,却也乐得将它带在身边。
只要是喜欢的人所绣,再怎么丑,也能当个宝贝一般。
两袭帕子一对比,卫锦之几乎可以肯定,上面的刺绣,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他站起来,心情复杂,既高兴又害怕。
目光瞄到旁边倚床的沈茂,他一步步朝沈茂走去。
沈茂手足无措,双手不知该往哪里放,捂紧了脖子,瞪他:“不就拿了一帕子嘛,你别…别掐我啊…”
卫锦之俯身,一字一句,语气透寒:“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三殿下,这帕子,是否二殿下之物?”
可怜沈茂一个大男人,平日里舞刀弄枪打架骂人从不含糊,却在比他身量低上一截的卫锦之跟前,矮了脑袋。
“是二哥的。我立马就给送回去!”
卫锦之几乎欣喜若狂。雀跃之后,疑惑不解。
为何平陵王会有她绣的帕子?
脑海中几乎立马冒出一个答案,出于本能,他不敢去想。
他冷着声,语气有些激动:“三殿下,劳烦你去查一下,平陵王府里的姑娘,是二殿下从哪里带回来的,关于这位姑娘的所有事情,一件不落,我全要知道。”
沈茂急忙点点头。
甭管卫锦之发什么疯,要他查,他就查,查到天王老子身上都没关系。
毕竟,卫锦之发起火来,是比天王老子还要恐怖一万倍的。
第 46 章
卫二老爷派出去的人回禀,告知盛湖卫家已经人去府空,不知所踪。
卫二老爷一震,盛湖卫家好大的胆子!竟敢欺瞒他!看来姚氏的死,果然是他们捏造的。
卫二奶奶慌张,问:“他们为何这般做?姚氏若没死,又去了哪呢?”
卫二老爷心烦意燥,吼她:“没死能怎样,她一个小寡妇,能去哪里?无非是逃去乡下,她家里人都死了,她在外面能活几天?”
卫二奶奶脑海里冒出奇怪的想法,问:“她…会不会跟人私通跑啦?”
卫二老爷一拍桌子,“她敢!”
顿了顿,又道:“若她真敢跟人私奔,为了锦之,为了我们卫家的面子,定要将她和奸夫碎尸万段!”
想起卫锦之说过的话,卫二老爷发话下去,命令全府上下动用所有关系,一定要将姚氏找回来。
卫二奶奶听得心窝疼,将茶端给卫二老爷,轻拍他背,为他舒气。卫二老爷稍稍平息心情,问:“平陵王府那边,跟襄阳王妃可说好了?什么时候带灵儿去给那位姑娘赔罪?”
卫家人微言轻,认定自家长辈带人上门,王府肯定不让进。故此求了襄阳王妃,也就是东怡的母亲,一起前去王府。有襄阳王妃在,王府姑娘肯定不会不见。
只要肯接见,事情就好办。
卫二奶奶张嘴答:“明天用过午膳去。”
卫二老爷点头,交待:“这次,可别搞砸了。我们府里最近的麻烦事够多了,不能再得罪平陵王。”
卫二奶奶明日也一起去,扶了扶鬓角,笑道:“放心,这次有我出马,定将那小姑娘哄得开开心心。”
别的本事她没有,交际结交却是一把好手。卫家能攀上众权贵,她这个贤内助功劳也不小。
琳琅园。卫有光接到沈灏出行的通禀,早早地就在厅堂等着了。卫林知道禾生要来,挑了个竹林翠饶的石亭,一五一十地数着让下人备好的零嘴茶水。
“…栗粉糕、如意酥酪、莲叶羹、吉祥果…”
怎么好像少了一样,她让人备下的梅花香饼呢?转身喊人,交待再拿一份香饼来。
石桌下忽地伸出一只手,五指一点点往碟盘里挪。卫林回身的瞬间,正巧望见贼手抓了好大一把吉祥果,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势躲回去。
好哇,竟有人敢偷她东西!
漠北四王子拓跋仑看着衣袍兜的点心,随意拣了几个往嘴里塞。一边吃一边舔嘴,心想:这中原的东西就是好吃,不光光主食味美,就连这糕点零嘴都做得精致别致,待他日后回漠北,定要抓几个厨子回去。
他吃得开心,完全没注意身旁有人接近,待回过神时,面前一团黑影压过来,卫林的笑脸摆在跟前,语气怪异:“拓跋仑,你在干嘛呢?”
拓跋仑下意识往回一缩脖子,遮住怀里偷来的零嘴,试图掩饰自己的心虚:“我…看风景呢…”
话落,他起身就准备开溜,被卫灵一把逮住衣领。她力大如牛,拓跋仑有伤在身,根本无法反抗,任由她拖着往地上甩。
卫林叉腰:“瞧你这熊样,还敢偷姑奶奶的东西,是不是皮痒啊?”
拓跋仑扯了扯嘴角,嘿嘿一笑,讨好似地去拉她衣角:“姑奶奶,你们家的碗太小,我根本吃不饱,实在饿得紧,这才借点零嘴填肚子。”
卫林挥开他手:“呸!到底是我们家碗小,还是你胃口大?跟个饿死鬼似的,每餐都要吃个十五碗,要知道,厨房给你备的可是海口那般大的碗啊,再被你这么吃下去,我们家非得吃穷!”
拓跋仑不服,拍拍灰从地上站起来,整理发冠,“我可是漠北王子,待我事成归去,定赏你们家黄金万两。吃几碗饭咋了,有你这么小气的女人吗?”
卫林摊手:“先把万两黄金拿来。想吃山珍海味,上刀山下火海都给你弄来,有银子,好说话。”
拓跋仑气噎,落难的凤凰不如鸡,堂堂王子,竟被欺负至此!他瞪卫林一眼,“漠北的女人也没你这般凶狠的!”
他自由惯了,在园子里依旧我行我素,有一次不小心毁了卫林心爱的古琴,从那之后几乎每天都要被卫林逮着揍一顿。
拓跋仑越想越憋屈,在漠北时谁敢动他一根毫毛?竟被个女人打得鼻青脸肿,想想就觉得丢脸。
不行,一定要想法子报复回去!只要找到卫林弱点,他定要让她求着喊他大爷!
卫林见他面容浮现诡异笑容,眼里冒着光,一看就知道在琢磨什么坏主意。
她走过去,因身量不如他,踮脚跳起往他脑袋上就是重重一拍,痛得拓跋仑嗷嗷叫疼。
拓跋仑下意识挥手准备反击,刚抬起手臂,卫林瞪大眼睛,把脸凑过来,“怎么,想打我啊?”
拓跋仑颤了颤,慢悠悠地把手收回去,趁卫林不注意,快速捏住她的鼻子,卫林猛地被抓住鼻子,喘不过气。
“哈哈哈,凶女人!”拓跋仑仰面大笑,放开手就跑。
卫林追上去打。
两人在林子里你追我赶,忽地迎面走来一行人,卫有光斥责的声音传来:“卫林!”
卫林停下,转脸一看,是禾生和沈灏。当即对拓跋仑不管不顾,跑过去拉禾生小手。
沈灏扫一眼不远处略显狼狈的拓跋仑,与之问好。
三年前他承圣人之命,巡视边疆,曾与拓跋仑交手,两人不打不相识,后漠北有意修好,蒙古挑事,漠北出兵相助,为首的便是拓跋仑。沈灏记着这份恩情,曾对拓跋仑道:“日后定当相报。”
故此次漠北皇室政乱,拓跋仑第一个找的便是沈灏。
看见故人,拓跋仑很是高兴,飞奔过去,“你总算出现了!”刚想痛诉卫林的蛮横,话到嘴边又咽回去。
若被人知道他堂堂一介男子汉,被小小女子欺辱,成何体统!
算了,还是先忍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拓跋仑恨恨看一眼已经远走的卫林身影,回头敛神肃目对沈灏道:“我们去商量要事。”
沈灏应下,两人往书房去,门口派侍卫把守。
这边,禾生东张西望,没看到宋瑶,问:“宋瑶呢?不是说已经来望京了么?”
说曹操曹操就到,卫林指着后面一个姗姗来迟的身影道:“喏,来了。”
宋瑶路上遇到点事,耽误了行程,匆忙赶来,喘着大气。与禾生卫林相见,激动不已。
曾以为禾生逝世,现在看她活生生地在眼前,而且一跃成为平陵王府里受万千宠爱的姑娘,不由感叹,几乎要落泪。
“我就知道,好端端的,你怎么会突然病去,老天爷不会这么不公平,现在好了,你过得好好的,我也就放心了。”
卫林撇嘴,笑:“什么时候你竟如此多愁善感了?”
宋瑶嗤她,“我看到禾生,高兴不成?就你跟个没事人一样。我还没找你算账呢,这样大的事情竟不告诉我,当初我得知禾生死讯,可足足在家哭了好几天,眼睛都肿了,你赔?”
禾生出言:“是我不好。当初我跟他走,也没想到他竟是王爷身份,怕连累你,所以没说的。你别怪卫林。”
宋瑶笑:“我说着玩罢了,难能真怪她,这样的事,你瞒着总有你的道理。嗳,总归都是过去的事,不提了。”
禾生点头。宋瑶想起那日遇到卫锦之的事,思忖半晌,还是决定告诉她,毕竟都为了她吐血,定是很重要的人。
哪知她说完,禾生反倒疑惑了,“我并不认识这样的人,是不是弄错了?”
宋瑶奇怪:“没有啊,他说的清清楚楚,还知道你名字呢,听闻你死了,非得让我带他去墓地,亲眼见到你的墓碑,他才肯信。哎呦,才看到墓碑,就吐了一地血啊 !想来也是伤心欲绝才会如此。”
禾生绞尽脑汁回想,知道她在盛湖的人,就只有大府卫家人,她在大府待的时间短,根本没有结交这样能为她掏心掏肺的人,更何况还是个男子。
想了许久,都想不个所以然,索性抛之脑后,与宋瑶卫林讨论之后出游的事。
宋瑶本有点担心,怕禾生攀了王府后,便摆出架子来。现如今见她这般亲切,与从前并无两样,暗骂自己小心眼。
禾生提议,这几天日头稍有收敛,凉风习习,正是郊外放风筝的好时候。
“那一片种满碧桃花,有白有红,开起来簇簇相拥,不知是谁,在那铺了砖路,砖路旁边有花瓦墙,墙上挂满紫藤。一般人家出行,总爱往那凑,带点腌脯肉瓜果,困了便往桃花树下铺竹席,喝点杨梅酒,一歇便是一下午。”
卫林和宋瑶一听,很是神往,当即应下。
时间一晃儿便过去了,沈灏来接她,临走前,禾生不放心,拉了宋瑶交待:“我的事,暂且不要声张,待王爷与我定下来了,届时再告诉你家里人,可好?”
宋瑶自是应好。
她记得禾生本家望京,据说有很厉害的娘家人在,想来也是不想让他们知道。且她哥哥若是知道禾生尚在人世,定是要分神,不能专心备考。
禾生想起宋武之,问:“宋大哥可还好?”
宋瑶答:“下个月圣人秋狝回来,便要开设秋考,他每日在家念书练武,一心想考个状元。”
禾生点点头,“定能高中的。”
宋瑶笑:“承你吉言。只要你家那位爷不吃醋使坏,大哥还是有希望拔得头筹的。”
禾生红脸,戳她肩头,“小妮子!”
两人咯咯笑,旁边沈灏等不及,见她笑得这般开心,走过去揽了人就走。
卫林宋瑶站在门口送他们。上了马车,沈灏见她一副恋恋不舍的模样,打趣:“你既这般喜欢她们,我将她们招进府做伴陪,天天在你跟头伺候着。”
禾生捏他手,“她俩不是下人,才不许你这般做呢。”
将宋瑶今日说的奇怪事与他一说,他果然紧皱眉头,问:“你可还有什么失散的兄弟姐妹?”
禾生道:“没有呀,就只我弟一个。”见不得沈灏额间蹙纹,她拉他手,笑道:“许是我曾帮助过别人,人家记着恩,过来一问罢了,你别放在心上。”
沈灏没说话。许久回看她,正经脸道:“以后若是男子,一律不许瞧不许多管闲事,你的眼里只准有我一个。”
禾生捂嘴笑,“小气鬼。”
沈灏将她手窝在胸前,神情孤傲:“哼,我就是小气。”
·
派出去的探子回禀,将查到的事情悉数告知,沈茂回头看卫锦之一眼,见他冷着脸,貌似不太满意?
沈茂问探子:“就这么点?还有其他的吗?”
探子答:“属下无能,查到的已是全部。”
沈茂一脚踢过去,“废物!”
卫锦之出言喊他:“殿下,你过来。”
沈茂知道他心情不好,提气走过去,招手将殿上伺候的人全部屏退。
才到跟前,笑嘻嘻地问:“有啥好事?”
话刚出口,衣领被人一把抓住,卫锦之寒着声看他,讥讽:“殿下,你的属下,就只这点能耐?”
沈茂扯扯嘴角,火气上来,挣开骂:“卫锦之,你不也是我属下吗,别不知趣啊,见好就收听过没?”
他力气大,卫锦之一个不小心,半伏在案上,差点摔倒。
沈茂心头一震,伤着碰着了他可赔不起!赶忙过去扶,气焰全消,问:“磕哪了?”
卫锦之不让他扶,咳得厉害,帕子一抹,全是血。
沈茂没辙,叹气道:“你不就知道那小娘子的事吗,过几天七王宴,我带你去,到时候我把二哥引开,你自己当面问那小娘子。”
这样做的风险有点大,沈灏不是那么轻易能被引开的人,届时只能牺牲一下他自己咯。
卫锦之气虚,“当真?”
沈茂拿了帕子为他擦嘴角的血迹,“废话!我堂堂三殿下,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当然是真的!”
卫锦之垂下视线,想了半晌,而后慢吞吞地说道:“你提过的太子跟前司议郎,我会使法子让他辞官归于你。”
沈茂惊喜,“那厮可是个忠烈之臣,你能弄来他?”
卫锦之扶着他的手,使力站起来,眼神坚定,“一切有利于我们大事的人,只要你想,我赴汤蹈火定当相赴。”
沈茂虎躯一震,拍他肩,“好兄弟!”
·
卫二奶奶带着卫灵,亦步亦趋地跟在襄阳王妃身后,感叹终于进了平陵王府。
禾生在屋里,吩咐翠玉躲好,千万不要出来。
今日沈灏不在府里,襄阳王妃来得突然,且直言要见她,当初东怡郡主来,有他在尚可回绝。但这次襄阳王妃亲自到访,不能不见。
拿了面纱遮住脸,屋外看门丫头喊:“见过王妃,见过卫夫人,卫姑娘。”
禾生有些紧张,想到即将见面的卫二奶奶,脑海里浮现当初嫁进卫家的事,虽在卫府时间不久,但那种压抑的气氛,是她至今也无法忘却的。
她深呼一口气,起身去门口迎接。
第 47 章
襄阳王妃是个四十来岁的妇人,与德妃是堂姐妹,嫁的是异姓王。襄阳王武将出身,现如今太平盛世,早已卸了兵权。
襄阳王妃本不想来,无奈耳根子软,经不住卫二奶奶央求,这才卖她一个面子。
本来嘛,女孩儿家吵吵闹闹,拌个嘴是常有的事,何必这样大动干戈。她家东怡活泼,这里闹那里玩的,也没见她们家带东怡上门给谁道过歉。
说到底,还是卫府太小家子气了。
襄阳王妃看眼主位上坐着的人,虽戴着面纱,却身姿似柳,一举一动,翩翩如蝶,自有一股风流韵味。
到底是平陵王喜爱的女子。
若摘下面纱,不知是怎样一副倾国倾城的容貌。
襄阳王妃出声:“不知姑娘闺名,如何称呼?”
禾生放下茶,笑道:“王爷令我冠他姓,府里人都唤我沈姑娘。”
襄阳王妃笑着点头。
平陵王虽宠她,直接赐天家姓也太胡来了。复想想,觉得也是,两人初过夫妻生活,定是如胶似漆,男人在女色面前,一时迷了眼,也是常有的事。
扫了眼旁边默不作声的卫二奶奶,襄阳王妃有些不耐烦。
这人是怎么了,明明是她千般求着要来平陵王府,好不容易到了跟前,跟个哑巴似的闷着不说话。
卫二奶奶看傻了眼,压根没注意到襄阳王妃的眼神。
自她进屋看到这位王府姑娘时,她便觉得眼熟。这身段,这声音,总觉得似曾相识。
偏生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襄阳王妃见她不理会,恨铁不成钢,索性朝卫二奶奶喊话:“卫夫人,不是有话要与沈姑娘说吗?”
卫二奶奶正千方百计地回想,满脑子都是疑问,忽地听得襄阳王妃这一句,当即开口问:“沈姑娘,大热天的,为何以面纱遮面?”
襄阳王妃气噎。恨不得直接走过去问,你到底是来交好的,还是来挑刺的?
禾生站起来,盈盈一福身,“方才午睡,压着案角软席,留了印子在脸上,还未完全褪去,若以不雅面容待客,不免失礼,故此以纱遮面,有冒犯之处,还请二位海涵。”
抬眸,迎面撞见卫二奶奶满是打探的眼神。
禾生有些彷徨,而后迅速定下神,淡定地冲卫二奶奶一笑。
弯弯笑眸,明澈清亮。卫二奶奶一怔,尴尬地收回视线,心里那股子不安感油然而生。
襄阳王妃见卫二奶奶使不上劲,有意帮她一把。
毕竟,卫二奶奶还是很会讨好人的,有她解闷,后院生活精彩不少。
襄阳王妃问:“姑娘有什么爱好?平日喜欢玩些什么。”
卫二奶奶已经回过神,意识到自己此番目的,将心头百般迷茫困惑强制压下。
附和襄阳王妃,抢在禾生开口前,道:“姑娘年轻,想来和世家姑娘们一般年龄,若不嫌弃,闲时无聊,可唤我家长女作陪。”
说的就是卫灵了。襄阳王妃喝口茶,不说话。
卫夫人今日是怎么了,一上来就急着将自己姑娘扯出来,误会都没解释清楚,这不是给人添堵吗?
禾生答得委婉:“我资质愚钝,平日没什么特别喜欢的,劳烦二位费心。”
襄阳王妃没了话。本就不是什么正常交际的场合,上赶着给人打场子道歉,能有什么好话说?
卫二奶奶恭维:“瞧姑娘生得跟出水芙蓉一般,定是苏杭哪个美人镇出来的,我族里有旁系亲戚也在苏杭,说不定与姑娘认识呢。”
襄阳王妃皱了眉。她是来陪人圆场,不是来打探人家身世消息的,刚想出言将话题摆正,却听得卫二奶奶问:
“姑娘,是苏杭哪里人?”
卫二奶奶放不下,想着想着,脑海里还是这档子事。竟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势头。
襄阳王妃觉得忒丢脸。头一次领人上门,哪知卫二奶奶如此这般不知礼数。
禾生轻启唇齿:“我本盛京人,身子不好,在苏杭养了些日子。”
事到如今,她也没什么好怕的。
家人平安无事,有他相护,自当安稳一世。之前惧怕卫家,无非怕他们报复自己的家人,现在没了后顾之忧,她不用再做那个谨慎听话的卫家儿媳妇了。
更何况,他们从未将她视作自家人。
卫家那场火,以及家人出逃至盛湖时的惊慌错乱,她现在仍然记忆犹新。
他们曾经想杀了她,纵然她什么都没做过,他们竟还是要赶尽杀绝。
这样坏心眼的人,她恨都来不及,为何还要怕?
卫二奶奶听她一字一句,答得清晰明白,丝毫没有遮掩。想了想,耐不住心中好奇,又问:“那姑娘本家是做什么的,姓谁名谁…”
襄阳王妃再也听不下去,起身打断卫二奶奶:“卫夫人,我府里还有事,要不改天再来拜访沈姑娘?”
在一个年幼无知的小姑娘面前,卫二奶奶简直让人颜面尽失!哪有跑到别人家里,一开口就问东问西,搞得跟她自家媳妇一般,瞎操什么心!
卫二奶奶这才彻底反应过来。暗骂自己今日魔怔了,想要挽回,抬眼见襄阳王妃面上积羞成怒,不敢再说。
禾生淡笑,答得轻巧:“我家里人已举家去了外地,多谢卫夫人关心。”
她转过头,欠身福礼,落落大方,对襄阳王妃道:“今日与王妃一见,心生喜悦。王爷曾提起,王妃是德妃娘娘的堂姐,论辈分,理应唤您一声姨妈,只因我身份卑微,暂且不敢与王妃攀亲,这一声姨妈暂且欠着,待日后光明正大地唤您。”
襄阳王妃点点头,小姑娘是个知礼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