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天前,秦牧问他,大夫,如果我不做手术,靠药,能撑到5月份么?
手术的话,有可能是2年,5年,甚至更多。他回答。那时候,更糟糕的结果,还没有出来。
2年5年还是更多,都是折磨别人折磨自己。秦牧淡淡地答,但是5个月,够我把工程做完,我第一个自己真正能作主如何去做的工程。
六天前,更多的结果出来,秦牧和谢小禾一起在他面前,他讲得犹豫,秦牧神情平静,却是在谢小禾急切地紧张地询问时候,他却伸手握着她的手,那神情绝不像谁在听自己恶劣的身体状况,倒是有抱歉,有心疼,有不忍心不舍得。在他们一起走出去时候,周明听见他对她说,“没事,没事。大夫总会把最严重的情况讲了,真的没事。”
然而下午她赶回去上班,他却自己走进周明的办公室,对他说,签手术同意书的话,不要当着谢小禾的面,如果可以,他现在就签,完全自己来签。
四天前,一份份结果出来,都比之前预想的更坏,连周明都已经惊讶一个不久前还在工地上的人,怎么可能身体有如此多的问题,而开始怀疑检查是否准确了,而这病人却又再次敲他的门,安静地打量他的神色,然后,笑了,“大夫,比您之前想的糟,是么?”
周明尚未回答,秦牧便就继续问道,“会多糟呢?手术根本没有意义?”见周明尚在犹豫,他摇头道,“我知道医生会做善意的隐瞒,不过,真的,对我不需要。”
周明叹了口气,坦白地告诉他,自己也不确定。如今的医学科学发展尚且有限,一切的影像学结果都只是推测,手术究竟会有多大的效果,在打开腹腔之前,都只是医生根据那些结果和自己的经验,作出一个大致的判断,并不精确。
“我明白了。以您现在的判断,”秦牧微笑,“后面大概就是一场赌博。”
“病人自己的信心也很重要。” 周明诚恳地说,“求生的愿望。”
秦牧的神情有些茫然,摇摇头,转身走了出去。
两天前,他把所有跟同行和前辈请教,研究的结果跟他谈,他并无隐瞒地告诉他,大家意见并不相同,手术,只能说是尝试,但是有成功的可能;如果成功,有可能是2年,5年,但是如果失败,后面,他也许是躺在病床上过几个月,并不在有机会,回去完成他的工程。
他需要将所有的可能告诉病人,病人有他选择的权力。
然而,出乎他意料地,秦牧答得很坚决,他选择手术,只是再次要手术同意书,他说,他自己签字。
晚上,他值班的时候,谢小禾站在他门口,他一直在查资料,在发现她之前,都不知道她站了多久。他招呼她进来,她走得很慢,终于走到他跟前,她把那张红色的请柬放在他办公桌上。
周明吓了一跳,然在他说话之前,她微微地笑了,有些幸福,有些羞涩,也有更多的茫然。“周大夫,我没指望您去。您很忙。不过,也只是一顿饭而已。我们都很感谢您。非常感谢。”
谢小禾轻轻躬身,给他鞠了个躬,转身出去。
周明突然叫住她,拿着那张请柬,对她说道,“病人的信心和求生的愿望,也并不是全部。我必须跟你说…”
“多一点儿,总比少一点儿好吧。”她低声说,“我这两天忽然理解了有人去买别人认为一看就能看出是骗子的手段的偏方,而有些人,求神拜佛,画符驱魔。”
周明把那张请柬放到一边,再度埋头到那摊满了一办公桌的资料中去。
单人病房里,谢小禾靠墙坐着,秦牧已经睡着了,轻轻地抓着她的手。她弯下身子,将头和他靠在一起。
枕头下面,是两份红色的结婚证书。
她递给他的时候,不敢去看他的眼睛。她很害怕从他的眼睛里,看到痛苦,无奈和负担,虽然,当她凭着一股蛮勇做这件连自己都不敢相信的疯狂事时候,很明白地想给他一个牵挂一个负担。然而到了此时,她却这么害怕。
“我也不算没征得你同意。”她低头勉强地笑着,“你虽然当时不在,所有的资料都在我手里,连照片都已经照了。你若告我,我也可以耍赖。”
他没说话,她依旧不敢看他的眼睛。
他轻轻捧起她的脸,吻下去,一个很深长的吻。
我爱你。
谢小禾听见了这三个字。眼泪漫出来。
我爱你。
他说的是爱,不是谢谢,不是抱歉。
第十三章 什么能创造奇迹 1
第十三章 什么能创造奇迹
第一节
英文中有个单词叫做‘cynical’。中文翻译中,将它翻译成愤世嫉俗,玩世不恭,嘲讽悲观等等等等。陈曦觉得这些翻译,都罗罗嗦嗦还不能算十分贴切,可究竟该用个什么词儿来‘信’,‘达’,‘雅’地表达,她即使是后来在美国工作了7,8年,天天拿英文写报告的时候,也说不出来。但是她很明确地知道,曾经有那么一段时间,可以用这个词来概括她的整个生活状态。
做什么都不顺心,瞧着谁都不顺眼,看着哪都不满意,陈曦在心里,对周遭世界抱以冷笑。
谢小禾近乎疯狂的壮举,陈曦终于忍不住在宿舍里说起来,说到最后那三个竟然都哭了,叶春萌不奇怪,张欢语看任何言情片儿没有一次不哭,更不奇怪,然而当李棋居然也感动得热泪盈眶时候,陈曦开始怀疑,她是不是也蜜运了?
“希望爱能够创造奇迹。”叶春萌含泪说出心底最真诚的祝福,“虽然不多,但是,确实是有一些医学无法解释的,彻底痊愈的病例的。”
爱能创造奇迹? 陈曦实在并不大相信这种说法,尤其是那天的晚查房之后。奇迹? 虽然如今她对秦牧简直厌恶,但是为了谢小禾,陈曦也并不是不期望奇迹发生,然而,却无论如何不能相信这个奇迹可以被爱创造,如果有什么能创造奇迹,那大概,权势和钱还是要比爱靠谱些吧?
那是谢小禾结婚的第3天,距离秦牧的手术日期还有4天,他的病房里,破天荒地挤了10个人。作为跟班晚查房的最低级别绝无说话资格的小实习生,陈曦靠墙角站着,拿着病历夹子划拉,却并没有什么好记录,只临摹起病房中间那个优雅而又丰姿绰约的美人儿来。画儿上的这美人儿,带着骄傲的,居高临下而嘲讽的神情,然这却并不写实,实际上,那美人儿的神色温柔体贴,眼角泪光盈盈,此时正握着秦牧妈妈的手,用只有老太太,秦牧和弟弟,以及她自己能听懂的维语在讲话。
那是许菲,以秦牧他们集团公司的财务副总监的身份,带着两个助理,来探望秦牧以及他的家人,最重要的是,劝说秦牧转院。她在上午已经和周明谈过,既然周明对这个手术根本没有把握,她决定以集团出面,给秦牧转到私家医院,请北京上海广州甚至日本的外科医生来会诊,让有把握的大夫,来做这台手术。
上午,许菲与周明的交谈并不算顺利。
上午的两台手术完了之后,周明还穿着手术服,抓着两个汉堡边走边吃,打算抓紧回自己办公室迷糊一觉,下午好打点精神把下个月给普外年会继续教育培训的教材整理完上交。被韦天舒活活拖了1周半,离上交的时间就只剩两天,而第二天,他还有给本科生的两节课和两台至少3小时的手术。
周明办公室门口,一天前在普外科办了出院手续的许菲换下了病号服,穿着条暗红羊绒连衣裙笑吟吟地站着,栗色大波浪披散在肩上,来回过往的大夫护士病人,俱都一一地向她行注目礼。她见到周明过来了,迎上去,礼貌地伸手准备跟他握手,周明低头瞧瞧自己手上汉堡的酱汁和渣子,抱歉地摇摇头,一边拿钥匙开门一边请她进来。许菲随手关上了门。
“从住院以来,谢谢您的照顾,我恢复得非常快,非常好。”许菲递上一个精致的信封,应该是张感谢卡,周明打开来,卡中间夹着张支票,竟然面值5万。
“阑尾炎的手术没这么值钱。”周明将支票抽出来放在桌上,“就算您的阑尾实在值钱,这手术也不是我做的,我不过看了一眼,您给错了人。”
许菲轻轻笑,“没有给错。专家的一眼很关键。不过我另外还要继续请您帮忙。今天,我主要以集团财务副总监的身份来,关心我们总工程师秦牧的病情。秦工为集团抱回两届设计大奖,年青有为,是集团不可多得的人才,难以估价的财富,集团老总已经发话,要不惜一切代价,让他恢复健康。”
“我已经跟他和家属都交代过了,没有病人和家属在场或者亲自同意,并不方便跟没有直接关系的人,讨论病人情况。”
“我不仅是秦工的上司,尚还是他多年的朋友,亲戚。”许菲纤长的手指轻轻点着那张支票,“我自然已经跟他弟弟和妈妈都交流过,听他们说,您讲,没有把握。”
“我说没有把握,并不是开口要钱,更不是提升价码。”,周明笑笑,“不说该是不该,只说这个情况的手术,如果有人竟敢收红包,我赌他俩年之内,脱下白大衣走人是小,跟着公安干警进去喝茶也不意外。”
许菲微皱眉头,打量周明的神色,把支票又推过去,
“既然如此,那么,您该如实告诉病人,这个手术这里没法做,我们集团会安排有把握的医院。”
“我一直都在‘如实’地跟病人以及家属交代所有的状况和可能。没把握是事实,把没把握说成没法做是推诿责任。”周明淡淡地说,“如果要转院,病人和家属决定转,签字,这里不是监狱,不会扣人。”
许菲沉默了一会儿,抱着双臂靠在椅背上,扭头看着窗外,“病人和家属?他病成这样了,他们老的太老,小的太小,根本什么都不懂。除了您说什么他们听什么,还能有其他选择么?”
“病人清醒,家属健在,我跟您交流不符合程序。”周明看了看她,“您的意见只能先跟家属和病人谈。”他说罢,打开抽屉,将继续教育的材料拿出来翻看,划掉重复的题目,改些跟不上新发展的概念,翻到第三页的时候,许菲再又把那张支票推到他跟前。
“既然没有把握,您还不建议病人转院,如果出了问题,可否付得起这个责任?” 许菲盯着周明的眼睛,“我知道做医生的,尤其像您这样优秀的外科医生,疑难病例自己不上手简直心痒难挠。但他不是普通病人,他的家属很普通,但是我们集团,您应该也知道,是两岸三地,最有实力的地产集团之一。我也说了,对于他,我们非常,非常重视。”
“普通病人怎么定义?”周明摇头笑笑,“您可以认为您对目前我们这个领域,专家水平的了解,比我清楚。更可以认为我刚愎自用坐井观天胡扯八道欺瞒病人。”周明垂下眼皮,“但是我只能跟病人和家属说实话,您再在支票上添个零,或者带个两岸三地最好的律师站我跟前,我也只能说实话。”
许菲站起来,却并没有拿那张支票,转身走到门口站住,“周大夫,我并不是没打听过,我知道您的水平。您是优秀的专家,但是,我要找最好的,能有把握做这个手术的人给他治病。他还这么年轻,有大把的锦绣前程,他今后的成就不可限量。我会不惜一切代价,找更好的大夫,我一定要把他治好,一定。 ”
周明将那张支票叠成了一个一按就蹦高的蛤蟆,在办公桌上玩弄了一会儿,然后从中扯开了,撕成条条,团成一团丢进纸篓里,
“他的家人一直在尽最大的努力,没有人想放弃,包括他自己,包括我。可是最终,结果没法预测。”
“什么是最大的努力?”许菲微微冷笑,“能力是努力的底线,每个人的底线根本不同。周大夫,我只告诉您,如果我完全相信大夫的话,相信某个大夫的‘最大努力’ 就是极限,那么我婆婆如今墓木早拱。周大夫,晚上六点,我会带助理,以及我们集团的保健医生一起去看望秦工,如果您不是太忙,希望您能在场,免得改日,我们再耽误您的时间。”
许菲说罢,径直地走了,周明低下头,继续翻看继续教育的材料,直到将50来页的材料都过完了,外面天色已经渐暗,他看看表,五点四十分,把材料和标注都收好后,他换下手术服,穿上白大衣,从资料架上取出封面写了秦牧名字的夹子,往病区走去。想着将到来的,当着秦牧和他的家人,与许菲和她带来的专业人士的讨论,他的心里隐约地不舒服,抗拒,甚至有些紧张。
周明有些迷惑。很多年了,他已经见了太多的重症病人,习惯了各种形式的讨论,应对过了不知道多么难缠的家属,甚至被突然大出血,在推进手术室就已经死亡的病人家属扇过一个嘴巴,已经全没有理由紧张或者不痛快。或者是因为许菲的盛气凌人?再或者是他这几年来,已经不大习惯病人家属对自己的不信任?他说不清楚,然而当走进病房,扫了一眼,发现一屋子人中,谢小禾并不在其中的时候,他心中仿佛一块石头落地,轻松了许多。
第十三章 什么能创造奇迹 2
第二节
谢小禾终于把第二天要发的稿子审完改好时候,才发现这一层办公室都已经空了,已经是晚上8点半,她拍了下脑袋,抓过电话来拨了秦牧的号码之后把电话夹在脖子下面,双手飞速地收拾桌面的东西,听见他的声音之后,对着话筒重重吻了一下
“我完事了。哎本来可以早一点,编完稿子就想跑,不过想想这些天心里不踏实,别出岔子,就比平时还多审了一遍,还真挑出了错来,可是就耗到这会儿了。我马上过去啊。你晚饭吃得什么?吃得好不好?有没有肚子疼恶心不舒服?…”她说着,已经把稿子照片分门别类放好,把钱包钥匙手机扫进包里,一手抓了大衣围巾帽子手套往外跑,原本她仇恨自己个子矮,从一上大学就开始穿至少7公分的高跟鞋,这几天却开始穿平底鞋上班,跑起来简直如飞。
冲出办公楼,发现路上还堵得死死的,目所能及的计程车没有一个亮了空车牌子,谢小禾把帽子手套统统塞到包里,大衣夹在腋下,连跑带走地想干脆跑过堵车地带,正跑着,呼机响,她手忙脚乱地掏出呼机,居然是总编大人,她不敢怠慢,赶紧回电,那边总编大人得意地向她通报的消息,却几乎让她哭出来。
总编说,通过几次中层会议上的权衡,比较,当然是自己对她的大力推荐为她争取,马上到来的两会采访任务,由她主要负责。恰逢最近推行采,编一体,这对于像她这样的年轻同志,是巨大的肯定,信任,器重,考验,一定要好好准备,严肃对待,从现在开始就进入状态,把握住这个机会,…
谢小禾绝望地听着,着实不敢在这个时候打断主编大人的话,并且给他兜头泼上一桶冰水,脑子却飞转,想着有怎样的可能,能够委婉地谦逊地向主编表达自己实在不够格承担这么重大的政治任务,当然,如果上面发现她实在不能担当重任而主动将她调到其他不重要的任务上去,就更好了。
采访两会,是社里的重大政治任务之一,早在一个多月前上面就已经为年轻一批里面到底派谁去而讨论了很久,下面也是议论纷纷。这并不仅仅是个重要选题,中间意味深长的东西实在很多,尤其是机会二字。那时候总编和采访组主任都曾经语重心长地跟谢小禾谈过话,她根红苗正,工作成绩在年轻人中出类拔萃,是很好的人选,希望她继续努力,把握这个机会;谢小禾受宠若惊诚惶诚恐地答应了,不敢怠慢,只是全没想到还是辜负了上级器重,原因却是‘过于认真’。
娄子出在她手头的关于中国医疗问题的专题上面 。
当时她正正因为‘城市医生下乡去’的题目采访了医科大学第二医院的行政副院长和办公室主任以及去年带队下乡的内科副主任,稿子本都写好了,照片也编辑了,主任非常满意,夸她做得漂亮,偏偏要交稿时候跟陈曦吃了顿饭,她说起这个专题,正表达着对白衣天使的崇敬赞美,陈曦却不以为然,一边西里呼噜地喝汤一边说,“这种10几20天的下乡根本没有宣传的那么大作用。赶上务实的领导带队还好,赶上有的人,敲锣打鼓下乡去,去了开会开上两天,联欢联上两天,欢送欢上一天,干不了几天正经事,经常还就把地方医院的日常诊疗程序给打乱了呢。”
谢小禾被她否定了几日来热情洋溢的工作,心里很不痛快,颇觉得陈曦这是一如既往地不爱从正面效果看问题,存心找茬挑刺---而找茬挑刺的原因基本上就是喜欢抬杠。只是陈曦可以为了抬杠而随便说说,谢小禾却一贯追根求底,虽然她的追根求底之后再把一切调查结果摆给陈曦的时候,她10成是根本混不认账,压根‘忘记’自己到底说过什么,把谢小禾气得半死,可是下一次,她还是会继续追根求底。----尤其,这次涉及工作。
于是,谢小禾推迟交稿日期,花了三天功夫重新采访不同系统医院的领队和下乡的其他医生,甚至花了一天时间,找到当年同学,让这位同学帮她联系上一位在山西县城医院的副院长,专门调查城市医生下乡去时候,日程安排,日门诊量,手术量,平均门诊量;平时医院的门诊量,手术量…谢小禾发现陈曦所说的,这次不全是抬杠,于是在述职时候,谢小禾本着客观公正,严肃认真的态度,在肯定了下乡医疗的意义之后,开始一一列举现在存在的问题,甚至在有些地方,这些问题已经完全消减了积极意义;谢小禾说的时候没有注意观察上司的神情,花了这许多功夫的课题,做了这许多的深入调查研究,发现了一个政策的问题或者说隐患所在,这不正是她工作的意义么?她侃侃而谈,甚至从医疗的下乡谈到了教师下乡,尤其是学生下乡支援教育,也存在着类似‘轰轰烈烈,鼓舞人心,效果甚微’的问题,如何让下乡变得更能起到实际作用,减少务虚浮夸,不强调有‘多少人,多少团队下去了’而注重‘解决了多少基层上的具体问题’…
她终于说完之后,拿起手边的矿泉水瓶咕咚咕咚喝了半瓶,却猛然发现,一向视自己为自己人的采访主任尴尬苦笑,采访二组三组组长一脸掩饰不住的幸灾乐祸,她怔了一怔,突然明白自己又‘热情冲头’地‘蛮干’了。谢小禾也并非第一天进社,也不是真不了解他们社在全国的新闻行业的定位与影响,所有的规则,并非不知晓,只是…只是又‘犯晕’了。
那个专题的报道,依旧以她最初的稿子见报,后面的所有数据和调查,都是陈列在她书桌边资料柜的一摞再也不会翻起的‘辅助资料’,多日的投入,辛苦,所换来的不过是别人的议论。
这事儿小禾办的是太二百五了,这傻孩子又犯傻。
她以为自己发现了中国政策的症结所在呢?以为旁人都是傻子,就她眼睛明亮?
也就是她,根红苗正后台硬,换别人不早给踢出去了?这年头犯傻都得有犯傻的资本嘛。
谢小禾多多少少地听见了,也并不太以为意,犯傻便犯傻,横竖自己该做的做了,该说的说了,落得心里踏实清静,至于因此,被默认取消了去采访两会的资格,人选换成了采访二组‘缺乏冲劲’但是‘稳重踏实’的小琦,谢小禾开始是略微失落了一下,及到一系列始料未及的事情一件件出来,她倒是庆幸因祸得福了。如今,她恨不能被贬到最冷清的编室,10天半月见不到上层领导的面领不到采访任务,3年5年没有升职加薪希望的板凳版面去。但只能多陪秦牧一点,能有点时间自己买了材料煮粥煲汤给他吃,就比什么都好。
谢小禾万万没想到采访两会这个重要机会,又会回来;世事难料,原来不仅煮熟的鸭子可以飞,这已经飞了的鸭子,却也还可以再冲回汤锅里来,只是,如今她却委实消受不了这只鸭子了。
谢小禾郁闷地琢磨着把这只重新飞回自己面前的肥鸭再度放飞的法子,终于已经跑过了堵车地带,抢在个几乎跟她同时向计程车招手的胖男人跟前拉开了车门,计程车司机问过了方向,理解地说,原来是去医院,怪不得姑娘这么着急;咳,姑娘,其实我故意停的离您近了点儿,虽然我觉得是他先招手;我想着他那么一大胖子,多站站多走走也好,又省钱,又减肥,姑娘你…
计程车司机一路啰嗦着,谢小禾全没听进耳朵,只礼貌地微笑点头表示赞同,看着路边的羊肉串摊子,没想到自己从中午就赶工没有吃饭,却想起来秦牧原本也是爱吃羊肉串和手抓羊肉,却是在俩人认识不久时候因为吃了半串肉串之后肚子痛得几乎晕了过去,她是吓坏了,只不过自己从小到大就是健康宝宝,最大的病痛是曾经智齿发炎,完全对‘看病’这件事没有概念;他说老毛病没什么,以后一定不能嘴馋,吃了止痛片之后似乎也就一切如常,照样熬夜画了一夜的图,她便就也暂且放下了心。这时谢小禾想起来恨不能拿个锤子猛砸自己脑袋,蠢,真是蠢透了,怎么能就信他的‘没什么’?怎么就不逼着他当时好好检查?假如当时查了呢?假如…谢小禾对自己摇摇头,不要想‘如果’,这是这些天来她和他反复对对方和对自己说的话;一切的一切,都已经发生,只有现在,只有以后,没有以前的‘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