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她的分数才刚过线一点,作为不太名牌学校的外校生,按说不太有可能被招进来,但是很奇迹很幸运地进来了。我以为,我以为是冥冥之中,上天终于仁慈…后来我明白,上天对她从来不曾仁慈,所有的一切,都是她用尽心力放弃了许多东西,得来的。
她到了北京,终于进去了我毕业的学校,我不知道多么开心,我觉得幸福就在不远的地方等着我,再走几步就到了…其实,不是,那幸福只是海市蜃楼,就象沙漠里行走的人看到的不远处的湖水一样的海市蜃楼。
我不理解自己,我想到现在我也不理解自己。为什么我相信自己无条件地爱她,却又总是想干涉她的选择,她的生活。我总想干涉,她听着,从来不跟我吵架,但是永远会坚持自己的做法。
她上的是半自费研究生。她的所有积蓄,已经给婆婆治病近乎花光,老太太大病之后更是糊涂了,傻傻呆呆,需要个保姆随身照顾。我要给她交学费,她却不肯,她说我尚且供弟弟上学,她的事情她自己想办法。我说,我供得起,她那一次有些急了,她说,我好言好语跟你说过很多次了,把那些兼职辞掉,你要明白什么重要什么次要。你得前途不在于现在赚些小钱。你怎么就不肯听?
我听不进去她说的话,在我而言,那些所谓 辉煌的前途,完全不及跟她一起过一份稳定的生活。我觉得我足够有钱的话她就会有安全感,更疯狂地兼职。她没法改变我,我也没法改变她,她当时也出去打工,她才入经院,才来北京,当时汉语说得还都不够好,一时很难找到专业相关的工作,但是她什么也干,周末商场促销,平时下午给人送货,甚至,居然晚上找了份大楼里的清洁工作。那个大楼,就是…就是万式企业的主楼…她后来,终于从大楼的清洁工,坐进了第三大的办公室。
她走着她计划好的路,我却还在傻头傻脑地继续蛮干,我那时候开始经常胃疼,有时候疼得喘不过气来,我没时间去看病,也不相信自己会生病,可是,有一天,我交了图之后在公司的洗手间吐了一池子血,被送到医院急救。
我费劲努力想让她觉得安稳,想给她安全感,但是事实上只有让她担心费心,对我更加失望。那一次她对我细心照顾,对于很多问题都不肯回答,讲些轻松有趣的话来让我宽心,有一天她跟我认真地说,这世界上的一切其实都可以改变,只是需要取舍。唯独死亡不可逆转。我要你好好的,要让你看着我越来越好,要看着你越来越好。不要象那些离开我的亲人,我再努力,再成功,他们都看不见了。
我再次缠她,我说嫁给我,我们一起走过那些不好走的路。她没有答应也没有反对,但是之后不久,我知道她取了汉名,同时,有了个在万氏大楼非常特殊的身份。
再之后,我就那么过下去,那些兼职已经没有意义,我专心在自己的设计上。我为了不被她看不起,为了让她看见我越过越好,努力地拿了一个又一个的奖,可是我不明白那些奖究竟对我有多大意义。
她开始介绍女朋友给我,她介绍的,我都见,有的谈一谈,有的玩一玩,除了她介绍的,我真不知道有过多少个女朋友,有的开间房之后就没见过,有的出去旅行过一两次。直到遇见你。”
秦牧停了下来,扭过头去,背对着谢小禾轻轻地说,“我开始觉得你很可笑,天真得可笑,我故意逗你,然后在心里嘲笑你的当真。可是,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开始觉得跟你一起那么快乐,第一次握你的手的时候,第一次把你拥在怀里的时候,我跟自己说玩笑而已,可是…那种很久没有的激动,自己也无法骗自己。
我听你说你的理想,我听你说你信任的你喜欢的你厌恶的你心里的一切,我才知道,我终于遇见了一个,有着我曾经有过的对感情,对未来的天真到傻的梦想和信任的傻丫头。我当时就想,我要让你永远信任,永远带着这样的梦想,我要让你,梦想成真。我要尽最大的努力,让你做个一辈子能生活在童话里面的姑娘,不管外面是个怎么样的世界。看着你这样的生活,那种满足,就是幸福。
只是,幸福对我始终就是海市蜃楼…是个虚幻的影子。小禾,我是这样地想往幸福,我也想彻底从以前的一切当中走出来,尤其,你跟我说,以前的一切,你都不计较。可是当阿一跟我说她想要个孩子,作为她最终的归宿时候,我觉得,对不起她。我信誓旦旦地发誓要给她想要得幸福,我发誓她从前的一切在我心里什么都不算,我不会介意,她却说,真正在一起了,我就一定会介意,我会找个纯洁的姑娘,我的心里,热爱单纯的姑娘。
她笑着跟我说,祝贺我终于找到了这个姑娘,她真为我开心时候,我觉得无法面对她;我怕面对她的目光,我答应她一定帮她把事情办好,她让我做的一切,我都会做好。她忽然笑起来,然后流泪了,她说,趁着心里疯狂,沙拉买提,我求你件事情,我第一次求你,也是最后一次。你以后是别人的人了,我不会让你再作什么,我不会打扰你的生活,以后的你,跟我毫无关系,但是你要让我看着,越来越好。我现在只求你,留给我一点你爱过我的痕迹,沙拉买提,给我一个孩子。”
第十章 给我一碗孟婆汤 11
第十一节
“多谢,您手艺真好。”谢小禾穿上靴子来回走了几步,对周明说道,“我觉得比我们社楼下摆摊儿的老头儿钉的正,上回另外一双鞋根儿断了修完,穿着脚往外撇,还有一回,钉完一脚高一脚低。”
“你鞋跟儿还经常断?别老踢墙踹树的,鞋坏了事儿小,扭了脚伤了趾骨麻烦了。恢复慢,又比伤别处更不方便。”周明本着职业精神冲口而出之后,自己立刻有点儿后悔,赶紧找补上一句,“当然我不是说你不对,我是说…”
“我真不想踹树。”听到了‘踢墙踹树’四个字,谢小禾霎那间全身得血液都涌上了脑子,一时间希望有处可以遁形,一时间又明白自己已经赤裸裸地无可掩饰。她骤然间明白,在周明跟前努力维护的平静潇洒其实可笑,这本身就让自己看起来更加滑稽得可悲可怜。她吸了口气,十分认真地盯着周明说,“我想打人。周大夫,您从专业角度说说,他那身子骨还经得住我拳打脚踢一顿没事儿么?”
“打…人?”周明半张着嘴结巴着,这一秒钟对于自己说话不经考虑后悔到了想撞墙的地步。他朝谢小禾走了两步,又尴尬地停下,没头没脑地问了句,“你喝水么?我家里可能还有绿茶。”
“我想打人,真的,我就那一瞬间忽然对以前特别痛恨的家庭暴力分子有了点儿理解,当你没法拿语言正确表达观点的时候,心里那个火儿呼啦冲上来,头一晕,就真想付诸暴力啊。”
谢小禾微微皱着眉,说得极其诚恳, “我宁可他跟我说是一人在外,荷尔蒙作祟解决生理问题,我宁可他说是喝完应酬酒酒后乱性犯了错,我宁可他说我哪里不够好让他不满意于是偷偷到别人身上找满足…这些在从前,我都觉得很十恶不赦,不可原谅,但是到现在才知道,什么都比有人给你讲他对另一个女人真心的爱,真心的疼,不管她做过什么都理解,不管她要求什么都尽力去做要来得好些。呵,原来爱人跟别的女人上了床不是最可怕的,甚至跟人家生了孩子也不是最可怕的,我不知道究竟有没有‘最’可怕的事儿,但是我知道,一心准备结婚的人,跟他爱了几乎一辈子,也许根本就是现在还在爱着的女人生了孩子,然后真心诚意地跟我道歉,比那些都可怕。我没法破口大骂奸夫淫妇,也不能容许自己眼泪汪汪可怜巴巴,发狂地想知道的,偏生不是别的,想问出口的其实是,你究竟是不是还在爱她?可是,心里却也很清楚,即便他说不是,只是亲情只是亏欠,我也不能让自己相信。我不想听对不起,当他反复地说对不起的时候,我真的有了暴力的冲动,假如他不是穿着病号服吊着绷带的话,我想我克制不到去停车场踹树。”
谢小禾把下巴架在膝盖上,乱七八糟的碎发贴在脸上,双手拧着裤腿,手背的两条淡淡的静脉血管突出得有点狰狞。
周明尴尬地低头。
他觉得此时,自己该说几句什么表示自己在听,但是在于感情,他从来相信自己是个最巨大的失败者,实在没有任何信心给别人说一字一句的意见。
谢小禾是个二百五的愣姑娘,这个印象从她理直气壮,充满自信地指责他不守公共道德开始便即已经在他脑子里扎根,随后眼见她遭遇骤变,眼见她再在自己的一通电话之后再站到那个把她从天堂打入地狱的人跟前,眼见她努力假装平静跟自己汇报劝说的结果,眼见她发泄地乱踢乱踹之后很滑稽地靠在自己车上拔鞋跟,眼见她忍不住跟毫不相干的自己把这满腔的抓狂讲出来…这个姑娘很二很愣的印象都丝毫没有变淡----假如不是加深了的话。然而,那种最初的,对二百五女记者的恼火反感,到了如今,已经变成了对这个傻头傻脑的愣孩子的同情。这孩子被别人一棒子打得晕头转向,却还要托着已经混乱的脑袋,硬着头皮为欺负了她的人操心,他感同身受地替她尴尬,难受,除此之外,还有一点点说不清楚的感动。
“我特可笑是吧?您肯定觉得特可笑。”谢小禾侧过头,脸上的表情说不清楚是在笑还是要哭,“您肯定没见过这样儿的人,巴巴儿地来给人家当‘家属’,想发火儿想骂人想哭想质问那俩人,你们好你们不好你们折腾你们自己的,凭啥要把我扯进来?可是啥也没说,拿出这辈子没有过的爱心耐心劝人家平复心情,然后自己出去,踹树踹折了鞋跟。您说,我脑门上有没有清晰地印着大白痴三个大字?”
“不是,真不是。”周明走到谢小禾身边,“你听我说,不是。这,我不太会说话,尤其这种事情。我只是大夫,我希望让秦牧好好健康地走出去,不管他是什么样的人,他经历过或者正在经历什么样的事情。除了治病之外,其它的事情跟我无关我不关心,说实话我也关心不来,更不会笑话,绝对不会。我只管治病,所以我特别感谢你肯配合,让我有了顺利把工作进行下去的机会,嗯,特别感谢。”周明用手背抹了抹额头冒出的汗,余光瞥见谢小禾惶然而憔悴的脸,他再度想起她自信满满地为中国人的不遵守制度而愤慨的样子,再度想起来她努力‘平静’地跟他汇报秦牧已经答应好好配合治疗时候,那张让他不忍看的脸,突然间,那份仔细琢磨如何‘措辞’劝解别人的心思尽去,“你很了不起。肯来努力面对这些。我不会嘲笑。为什么要嘲笑?笑什么呢?你的善良吗?”
“善良?”谢小禾喃喃地接口,然后摇头,怔怔地望着自己对面空荡荡的白墙,“不,不是因为善良。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善良,更不是人道主义精神,虽然我很希望是。我不能任由他为任何事糟蹋身体,所以我来,我听他说他多年来的情伤,恼恨他把一切地措揽在自己身上而人家无论怎么样,怎么伤了他,还是女神一座,我没有宽广的胸怀我更不能博爱,完全不能对他的痛苦的爱情感同身受,我嫉妒得发疯抓狂恼火想打人,可是,我还是心疼他,就是心疼他。我想,我想我,我还是爱着他的。”
谢小禾越说声音越低,把脸深深埋在双膝之间,不再说话。
周明也没有说话,习惯性地摸出根烟,才要点,又关上了火机,走到阳台门口,拉门走了出去,直到抽完了这支烟,才又回来,见谢小禾已经站起来,用袖子抹干了满脸的眼泪,她冲周明笑笑,“对不起周大夫,耽误了你这么久的功夫,还居然,”她笑着抬起一只脚,“让外科专家当了回鞋匠。我疯也疯过了,我保证,从今往后,在他治疗期间,我会做个最配合的家属。不会再让任何乱七八糟的事情,干扰治疗。我得回去了,这几天干活没心思压了不少功课,过一段他的治疗我想还得花功夫,我要想按时完成任务,大约得放弃新年休假,从现在开始回办公室加班。”
周明点头,“晚了。我送你回去。”
谢小禾也不拒绝,跟着他往外走,下了楼打着了车子,谢小禾忽然认真说道,“其实我可以在路上就开始加班,周大夫,我工作计划里面有一个对您的采访,上次被打断了…”
周明皱眉,“天雪路滑,为了自己和他人的生命财产安全,不要让司机分心。”
谢小禾缩缩脖子,果然一路上不再说话,当车在报社大院门口停下,谢小禾说了声感谢,周大夫再见,拉开车门准备下车时候,周明说道,“一切都会过去的。会越来越好。”
“怎么叫越来越好?”谢小禾拉着车门停住,背对着周明低声问,“说实话现在我看不到任何可称之为‘好’的可能。”
“会越来越好,你会越来越能看淡点痛苦和愤怒。也会越来越有本事看见那些让你愉快的东西。”周明平淡地说,“大多数时候,已经发生的事儿都没法改变,可是能改变自己。”
第十一章 什么将会在明天发生 1
第一节
祁县医院。嘈杂混乱了大半天的急诊楼道终于安静下来,临时未能转院或者住进病房的伤员也已经都做过了处理,轮床被安排一张张挨墙列着,家属大多就在旁边陪护,两三个护士挨床在检查伤员的基本状况。
一楼的电梯,门打开,副院长任卫东胳膊撑着电梯门,冲着里面儿的人说,“大家都差不离从下午3点干到现在夜里一点钟,肯定饿了,就在咱们食堂吃了晚饭---其实是夜宵了---休息一晚上明早再走。我们院长亲自把俩大厨从家叫来加班儿的,据说加了咱们祁县有名的野山菌烧兔子,说怎么也不能让各位来支援的同行再饿俩小时开回城里去。”
急救中心的小刘接口,“那我们可不客气了,您一说我立刻觉得饿得前心贴后背----哎哟,头儿” 他赶紧转头瞧向何副主任,“咱没打算客气吧?”
一电梯的人都笑了,何副主任笑骂,“你怎么老这么二百五。”
叶春萌背靠着电梯微笑着瞧着,离开急救中心下基层支援半年,工作的林县医院急诊科的大夫都把她当‘上级老师’,态度大多拘禁,让她经常怀念虽然紧张忙碌到了极点,但是同事间特别亲密,总有几个特别能胡扯让大家都开心的活宝的急救中心急诊一科。任副院长说到祁县特色野山菌烧兔子,她先是立刻觉得饥肠辘辘,然后又才想起来,自己连午饭,甚至早饭都没吃。一大早起来牢记张欢语的指示,洗澡之后将买早饭吃早饭的时间让给了涂脂抹粉拉直头发,心想如果话不投机就赶紧找地方吃饭,吃饭可以占住嘴巴少说几句然后吃完饭走人也算不太辜负大学好姐妹的良苦用心,却没想到这次跟相亲对象谈得甚来,到了1点才想起要吃饭,她还记得那位李先生也提到了此地特产野山菌烧兔子,还有烤羊腿,他说他曾经在此跟朋友吃过一次,非常地道,他说的时候脸上表情特别向往,让她在那一瞬间仿佛回到大学时代,上实验课一上到饭点儿,大家就开始过干瘾地讨论各种美食饥饿着却快乐着;她突然觉得这男人很有几分亲切可爱,那种种围绕在他头顶的光环,以及‘相亲’这种过于严肃也有些尴尬的形式所带来的抗拒感和距离感大大地消失,只是就在此时,呼机想了。
医院的急呼就是她的相亲杀手。这不是第一次也绝对不仅仅是第二或者第三次在对相亲对象有所感觉的时候接着追命催魂call。
不信命不行。她简直真的要怀疑,要想相亲成功,是确实要先辞职再说了。
十年之后,竟然在这样的情况下,跟如今的同事一起碰见当年最严苛的老师,听上司和同事在从前的老师面前有点夸张地赞美自己的工作,有一点点属于小姑娘的骄傲又害羞,满足又欣慰,甚至因为这个老师恰恰是周明,更多一分难以言说的感慨。
只是,当周明跟她随口交流了几句他们各自所知的她那届同学和住院医生的消息时候,叶春萌突然意识到,当年朋友同学,婚的婚了,一半还都有了娃娃,各别未婚人士---譬如王东,正广撒请柬地要十一大婚,袁军也有了亲密女友,唯独自己,却是连个交往超过2个月的男朋友也无。念及此,想起早上相处颇舒服的黄金王老五李先生,从来没有做灭绝师太的远大理想的叶春萌,不得不承认自己隐隐地惆怅。
任副院长正抓着周明胳膊坚决不许他不吃饭现在就走,叶春萌笑着说任副院长您别拽着周老师---吃饭不重要,您赶快给他找两根烟吊命,任副院长哈哈大笑说周大夫你直说嘛咱们干外科的可不一大半都靠这个熬夜?周明连连摇头,冲叶春萌道,“真不是真不是,烟都戒了7年了。”转头又对任副院长苦笑,“真不是跟您客气。正好我老婆这几天也出差,俩小混蛋晚上还不太跟阿姨,不见着爸爸妈妈能每10分钟琢磨出一妖娥子折腾人,俩人儿轮流。我真得尽快赶在阿姨崩溃之前回去,我现在最怕得罪的就是阿姨。”
“哎哟,可不是。”何副主任在旁边感同身受地接碴,“我们家那个头俩年没上学时候,我最谄媚奉迎的就是宝儿她们幼儿园老师。逢年过节就挖空心思琢磨怎么送礼。以为上学了总算好了,现在就怕听见班主任打电话说她又惹什么祸了。”
“我就不明白为什么有人家的孩子就那么乖。”周明叹口气,但分明脸上带着笑。
“看来同学聚会上传言周老师当了爹之后慈祥很多不是假话。”叶春萌挑起眉毛瞧着周明笑,“我们命苦,不像师弟师妹们赶上了好时候啊。”
“这个,我以为是你们一届一届控诉得多了,年年都得着几个变态啊,魔鬼啊,狼啊的外号,”周明似乎颇认真地说道,“我洗心革面,改过自新,现在终于做了好人了呢。”
叶春萌大笑,才要说话,忽然望着远处愣住,那是一个医生两个护士跟另外一个穿休闲装的男人一起走过来,倒是医生护士却在对那个男人说谢谢,那个男人摆着手,“我并没有麻烦。反正也要等朋友,恰巧碰上,恰巧顺手帮忙而已。”
那人居然是…李先生。
瞧着自己的相亲对象走过来,听见他跟医生护士说话的时候,叶春萌并不敢确信,他说的那个‘朋友’就是自己。直到他很开心地向自己招手叫自己名字,才猛然意识到,这次的相亲也许气场强大,居然让她看见了一点点扛住了急救中心传呼这个克星的小小希望。
跟李先生一起的医生和护士还在向他连连致谢,他刚刚义务地帮个受伤不轻,英语讲得相当不标准的法国旅客跟医生护士之间当了翻译,之后又帮忙打电话给他在法国的家人,一直忙到现在,那人伤情稳定,家人已经得到通知,领事馆被知会,联系了明天转到协和医院。
不懂法语,又听不太懂这人法国口音的英语,并且说任何英文医学名词这人也听不明白的祁县医院医护人员,在这人急得大喊大叫自己也一头大汗时候,李先生神兵天降,帮忙到底,如今一切顺利解决,对这位难得的‘志愿者’,万分感激;李先生连连说我真不是学习雷锋做好事,我确实等朋友,闲着也是闲着,说着指着叶春萌道,尤其朋友既然也是来帮忙参加救援,我还有个小心眼,如果戳在这里等着被她瞧见,恐怕她觉得我碍事赶我走人呢。
他笑着看叶春萌,看见她咬着嘴唇,有点害羞地低下头,很快又抬起来,带着个让人看上去心情舒畅的笑容。
张欢语跟他介绍的时候说,萌萌曾经是我们班最温柔细腻女孩脾气的姑娘,只不过实话实说,这些年让这磨人的临床工作整硬了愣了不少,不过你放心,回头如果看对眼,好好呵护最好劝她辞职,那个水姑娘准还能够回来。
她变硬了变愣了?
所以可以在前一分钟还在桃花林里低头轻轻笑着,偶尔略一下被风吹乱的长发,声音温软柔和地跟他聊起来当年跟张欢语她们同宿舍时候,小姑娘之间欢乐而青涩的从前,后一分钟,就因为一个急救中心的急呼,在起伏的山地上跑了近3公里,脸上温柔的羞涩尽去,心思也似乎完全将他这个‘相亲对象’踢出了思想之外;可以在赶到之后迅速地进入状态,不容质疑地指挥已经不常经历这样急救场面,忙得晕头的当地医生,做最快的反应和判断。
他远远地看着,她穿梭于鲜血和呻吟之间,一个一个重症病人地看过去,一句一句简单的医嘱交代下来,那份决断,竟然并不比哪个女总裁少了一点点的精明干练。
精明的女人再美,也不可爱,干练跟上的往往就是一意孤行的霸道,人们如是说,于是张欢语反复强调的,萌萌,她从前可是个见着重伤病人会掉眼泪,自己难过很多天的水姑娘,她爱文学,喜欢的可不是鲁迅,是梁实秋是林语堂是沈从文是张爱玲,她本来是个纤细敏感温柔的水姑娘。
张欢语的‘萌萌’ ,究竟曾否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