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子说着带满了恨铁不成钢的遗憾和气愤,固然自己这个学生带了这些年,早就知道说也没用说完他有更多的话等着,但是这番感慨在被周明死较了那久的真儿之后实在忍不住再次做一回毫无作用的发泄。
逐渐地,外科的人都习惯了周明的较真,他并不总对,错的时候,大庭广众之下被挑出来了思维疏忽,也决不尴尬,反倒是醍醐灌顶似的开心,经常就下班后拽着人家喝酒吃烤鸭去。后来他专业上越发出类拔萃地精进,从前对他的较真摇头苦笑称他‘较真到了毛病’的前辈和学生,对这‘毛病’却越来越多褒扬。称之为精益求精的敬业精神,以及不迷信权威的实事求是。
周明望着韦天舒发愣,韦天舒来了尽头,打了个电话回去集诊确定没事儿,抓着他在远处篮球架子下面坐下,也点了根烟,眯着眼睛说,“你说你这脑袋究竟是什么做的,为啥有时候那么聪明,有时候又傻到这个地步呢?”
“你别光议论和批评感慨,说具体的。”周明闷声说,“就事论事。”
“举个例子。”韦天舒把腿一盘,开始训诫,“你说你,跟咱泰斗或者主任或者咱们一是一二是二,半点儿马虎眼不打,这可以往好听了,也就是‘敬业’上解释,但是跟美女老婆一样一是一二是二,不懂得跟女人说话,尤其是对待老婆,应该绝对遵守半真半假,五虚一实的纲领,非要像做研究报告一样实事求是,这就绝对是强迫症症状了。”
周明听着发了会儿呆,忍不住跟他讲起来这次让林年初发火的原委。
几天前,林年初跟一帮人一起起哄烫了个卷毛狗一样的头发,周明乍一看吓了一跳,她追问他好看不好看的时候,他还自以为幽默地开了个玩笑,说可以跟卷毛狗比美了。他等着她乐,等来的是她的愤怒。她说他自以为与众不同,完全缺乏对他人的尊重
周明忍不住说对韦天舒说,我虽然觉得这是自由,剃秃了都是自由,可是我先是忍不住笑,然后表达我真实的认为不好看的想法,这也是我对她的坦诚和尊重啊,我就不明白了,为啥事实摆在眼前,她就能信那个吹捧她的假话呢?再说就算真的别人觉得好看她也觉得好看,那也可以是我审美不同,她怎么就能上升到我对她挖苦讽刺,不够尊重,甚至不够爱她的这个地步了呢?
韦天舒一拍大腿骂道,蠢货,你够爱她当然是看她怎么都好看,每一个改变都是新奇的,由衷地赞美;别说林念初确实是美女,她就算是头母猪,你已经把母猪娶回家的话,也要面对这个事实,而练就对着母猪说出赞美她与众不同的气质而面不改色的本领。对于美女,这个任务更加重要,人家在外面听得都是赞美,别人恐怕都在说,林念初当然怎么都好看,再奇怪的发型,再奇怪的装饰,在普通人身上那是奇怪,在美女身上那就是更加凸显了美丽,人家在外面已经穿上了皇帝的新衣,回家就被你嘲笑赤身裸体,那不跟你急才怪。再说这又不是抢救病人,错了俩毫升的药就要死人,你就不能闭上眼睛然后再睁开,眉开眼笑地说老婆真是怎么都好看,换了个好看法儿啊?
周明不服,说你这是无赖的逻辑,韦天舒说跟女人,尤其跟老婆,那根本就不该讲逻辑,然后他趴到周明耳边说道,要讲爱,尤其要让她们相信,你跟她不讲理,只讲爱。
周明目瞪口呆了良久,倒是认真仔细地琢磨了韦天舒的提点,并且本着反省的精神好好做了自我批评,譬如说一个卷毛狗的头发确实跟抢救病人不一样,虽然看在眼里别扭,但是如果因为痛快表达了自己的别扭,而影响了老婆的心情甚至把她气哭了,那么确实似乎对老婆不够爱惜,而且那个卷毛狗的头发,看着看着也就习惯了,就如同现在很多长相奇怪的猫猫狗狗,扁脸塌鼻梁的,大肚子小短腿的,都尤其被人们喜欢,称之为‘可爱’,周明认真地想了想,决定对林念初赞为可爱也还不能算违背自己尊重事实的底线,于是韦天舒接着传呼会去上班之后,他又原地坐了小半夜。决定第二天去超市买一只毛绒玩具赔礼道歉。
周明没想到,还没等这个歉道了,又惹来了林念初更大的愤怒。那天林念初在病人那里受了委屈,一个血胆红素严重超标的孩子,必须住院治疗,而其父母祖父祖母却因为当时医院没有单间陪住的条件,觉得孩子在这里受罪,而坚决拒绝住院,却又不肯签字,林念初费尽了口舌终于让四人中唯一肯尊重科学的孩子爸爸明白了住院治疗比把孩子抱在怀里更加重要,准备去办住院手续,没想其余三人依旧坚决反对,而尚处于产后不久的新妈妈甚至怀疑自己丈夫是受了这漂亮女医生的蛊惑,说了许多不好听的话来。林念初当时立刻火了,说但凡你们签字,大可出院,然后就列举了有可能出现的脏器损伤,脑损伤等等恶性后果,这却让新妈妈和爷爷奶奶越发恼火,认为她诅咒孩子,几乎要冲上来抓住她扭打,这会儿儿科主任经过,赶紧解围;儿科主任白发苍苍,符合病人心中德高望重,经验丰富的老医生形象,也或许是工作了几十年,知道不同病人以及家属的心理,又或者是他们已经对林念初列举的恶性后果心中忐忑,此时就正好下了台阶,相同的道理让他亲自一讲,他们竟就立刻同意了住院,并且顺道告状说林念初工作态度恶劣。
主任一边送他们去办住院手续,一边说这个我会好好处理,我们的医生是关心病人,但是工作方式方法还要注意,谢谢你们的意见。林念初听见这话委屈得眼泪立刻夺眶而出,这虽然貌似给她解围,岂不是指责她不注意方式方法?是她不注意方式方法还是病人家属过于无知,过于不讲道理?
那天周明陪着一脸小心的微笑回家的时候,林念初已经在更大的委屈之下忘记了昨日的公案,看见周明回来自然是见着了亲人,越发地将委屈发泄了十足,后来就搂着周明的脖子痛哭得肝肠寸断。
周明听着,尤其是本着赔礼道歉的心思,开始还在安慰林念初,说我们实习时候就知道嘛,不讲理的病人家属总是有的,更何况他们大概真的没有医学常识,讲起来特别费劲,如此的话说了一些之后,林念初却还是收不住眼泪,并且越发委屈,到后来,靠在周明怀里说,我们科小宋在申请出国,我也动心了,我们申请出国吧,中国体制不健全,愚民又太多,这临床医生实在是没法干了。
林念初说这话的时候其实已经哭得差不多了,正靠在周明怀里随手地用手指卷着她的领子,至于出国的话,其实离真正的实现还有着太长远的举例。
而这时周明却说道,“其实你也不能这么说。就说今天这个事情,虽然病人家属难缠是事实,可是你记得不记得,咱们上学的时候,老师就说过,我们永远不能怪病人听不懂医学道理,他们又不是医学生,也许就是我们的说话不够大众,或者是因为着急,或者是因为观念差异,着眼点不同,老师不是说,我们应该把每一个病情解释,都做到让自己没文化的外婆奶奶都可以听得明白才是成功。”周明说的时候并没注意林念初的脸色,接着说道,“对呀,年初要不这样,以后你跟我奶奶来练习解释病情。其实我奶奶虽然岁数大了,还毕竟是知识分子,假如她都听不明白,那就确实是你的问题了。”
周明说这话的时候简直觉得自己找着了一个绝妙的解决问题的方法,一脸得意的去看林念初,而本来靠在他怀里的林念初一下站起身来,脸上阴晴不定地,咬着嘴唇问,“你是觉得其实是我的问题了?”
“不一定啊。” 周明老实地说,
“所以我说我们看看嘛。你把你如何跟他们解释的,等周末,哦不,其实现在就可以去,给我奶奶解释一遍,看看她能否明白。假如真的有你解释欠缺的呢? 那么下回可以注意。当然也许根本就是他们的问题,但即使是他们的问题,你也不能因此就想出国啊。出国不是坏事,可是因为逃避这里的困难就跑去美国英国,我还真不相信他们那里的制度就比我们一定健全许多,或者说就一定没有问题。假如你去了美国,又发现了难以忍受的问题,难道还有火星可给你去吗?”
周明说这话的时候觉得自己特别诚恳,但是听在林念初耳朵里确实莫大的讽刺,那天林念初没说一句话的摔门而出,之后在单身宿舍足足住了俩个礼拜。而这一次无论韦天舒再说什么教导,周明都坚持自己并没有错。周明说这分明就是小医生必经的困难和委屈,又不是她一个人受的,她想得不对我当然要给她说明白,这个不是卷头发还是秃顶的问题,是原则问题,没有让步。
他们的婚姻,就在无数类似于此的磕绊较真儿之中,千疮百孔地勉强支持下去。每况愈下,逾下而俞况。
“周明,对不起。”林念初纤长的手指握紧了茶杯,苦笑着望着窗外,“当年年纪小,并不懂事,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能给的是什么,给得起的又是什么。自己一门心思地跟着也许是错觉的感觉稀里糊涂地走下去,偏偏还要求太多。”
“不是你要求太多,是我,”他一直没有抬头,只盯着桌面,“是我的问题。太蠢,我好像总是理解错,不知道你需要什么。我甚至傻到…”他说到这里突然又摇了摇头,拿起茶杯沉默地喝茶。
他几乎就跟她说,我甚至傻到在这分开的两年里,努力去想自己究竟做错了哪里,以为自己明白了一些,傻到以为你也跟我一样的心思,傻到以为以前年轻气盛,安静了这两年,恰恰这些日子以来,也经历了一些事,也许就对彼此有了新的理解…傻到,我们一起合作小曼的治疗,我以为因此,因为共同的努力和最后美好的结果,而让你我的关系有了转机,我竟然傻到以为我变了些,你也变了些,而我们的改变,是在向着对方走去。
我傻到一个人去逛商场,买了一只花纹精巧的钻戒,10年前我没有给你买过戒指,10年后,你再回来,让我们重新开始。
却原来,你只是已经彻底灰心失望,将这多年,看成了一场浪费时间和精力,最终结果推翻了最初理论推测的实验。
“周明,可否尽快签了文件?”她温和地问他。
“周明,31号我们可以一起去民政局领证。”
她并不知道,这前后的两句话,于他,就如先后插在胸口的利刃,真切地感受到了物理学的疼痛。
只是,人总是有忍痛的本能,而他,更没有呻吟的习惯,他压制下去那一重痛楚,干脆地答,“没有问题。”
于是,在这一年的最后一天,他跟她再无关系,从今往后,她再也不是他可以去惦记的亲人。周明拿到黑色的离婚证时候对自己说,不可记挂,无从想念,然而该如何忘却积累了15年的记忆?
学生时代热恋的时候,曾经一次跟随老师下乡,车子抛锚在半路又赶上下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大家都多少地有些恐惧,这会儿林念初低声跟他说,说人的阴阳两界之中有个奈何桥,桥上有个孟婆,专给过桥的人卖汤药,那汤,人喝了,就忘记了曾经的一切;她搂着他脖子说,万一出事,咱们可说好了,谁也不许喝那个汤药。
当时周明有着瞬间的感动,几乎把她搂在怀里亲吻,然而理智却跟自己说,情况并没那么糟糕,实在不能渲染这种情绪,使之蔓延,那么下一分钟就得有其他女同学哭出来了,就算真的联系不上当地医院,也还有的是可以自救的方法,决不能够在这里发这样凄凉柔情的感叹。
于是他开玩笑逗她,说从医学角度上来说,这种汤药完全不可能存在,然后抓着老师和其他同学讨论,大家纷纷从专业角度分析,乐得热火朝天。
林念初沉默不语,直到后来天快亮了,当地医院的人来接应他们了,大家纷纷欢呼,他拉着她手下车,她甩开他的手,低声问道,“是不是经常,你觉得我的存在就是一个笑话?我的话,我的情绪,我所有的感情。”
他从来没有把她当作笑话,或者,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记住了那个孟婆汤的故事。在拿到离婚证的那一霎那,胸口如利刃插入般的刺痛。这个时候,他的脑子里冒出了这样奇怪的想法,若是此时,有人给他一碗孟婆汤,他到底是喝,还是不喝呢?
第十章 给我一碗孟婆汤 7
第七节
这一年最后一天的深夜四点。
不,科学地来说,是新的一年的第一天的早晨四点。
风刮得紧,雪花飘飞,亿万人民蒙头昏睡的此刻,陈曦却拉严了床帘,亮着床头的小灯,趴在枕头上奋笔疾书,脸上没有半点倦意。
不不,陈曦并没有在新的一年拿出新的气象来,准备改头换面地作个勤奋刻苦的好医生,她当然不是在写病历或者手术记录。
稿纸的开头,毫无新意的是谢南翔的名字。
不不不,陈曦并没有 ‘在对爱人的倾诉与思念中度过新年夜’ 的浪漫心思,准确地说,此时收信人谢南翔的具体功能基本等同一个树洞,但凡此时叶春萌没有被大姑召唤走,李棋没有睡得人事不醒,陈曦都不想写字而更想说话。
然而叶春萌的床空着,李棋轻微的鼾声均匀地传过来,没有人可以在此时容忍陈曦来大发感慨或者碎嘴罗嗦,她又实在没有给任何一个谢南翔之外的朋友写信的习惯。
所以只好是谢南翔。
但是陈曦想,也许这封信,写完之后,她并不该发出去,谢南翔离得再远,嘴巴再严,谢小禾也还是他的姐姐。
‘南翔,这真是一个匪夷所思的世界。’
写到这里,陈曦把笔丢到一旁,趴在枕头上,茫然地发呆。
过了好一会儿,她又拿起笔,继续写道,南翔,我忽然觉得害怕,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似乎一切都并不在自己的手里,我以前会分析会嘲笑会鄙视会斥责,但是现在,我觉得害怕。
陈曦再度停下来,翻身躺下,瞪着上铺的床板,啃着自己的手背。
写得密密麻麻的4页稿纸,平铺在她的枕头边上,字迹很重,很多笔划,划破了纸背。
南翔,很晚了,我睡不着,很难得,我真希望,考试之前突击的时候,我也有这么好的精神,而不是和瞌睡做殊死斗争。
16号-----对,就是那个我和白骨精从菜市场抱回来的小孩,我们现在叫他16号。病房里,每个病床上都该有张卡片,上面有床号和病人的名字,在儿科,上面还有孩子母亲的名字,唯独这个没有,卡片上面只有这个床号,16。儿科的老师有些迷信地,选择了6这个代表顺利的尾数。
16号每天都在恢复,今天菌血浓度又下去了一点,呼吸功能也恢复了许多,院办还在催促将他送走,但是儿科参与救治他的老师和护士都已经舍不得了,他们都说,这也是缘分,婴儿呼吸窘迫综合征本来就很难,而他,最初由学生们手忙脚乱地抢救,居然从零呼吸零心律过来了,生命力又这样顽强,恢复得这么好这么快,不能不说是一个小小的奇迹。儿科的林大夫说服了主任,他们不知怎么奋斗地,居然能从院办又为他争取了一周的时间。
我和萌萌,白骨精一起下了班就又跑去菜市场,果然,那个所谓的妈妈再也没有出现,猪肉铺的大妈说有些零碎东西在铺子后面的板床上,是他妈妈留下来的,让我们拿走。白骨精立刻说烧掉,把那个女人留下的脏东西烧掉。
白骨精拒绝称那个女人为16号的妈妈,每次我们提到小孩妈妈,她都立刻纠正----在逃犯,弃婴在逃犯,谋杀罪嫌疑人。
多亏萌萌心细,坚持要检查一下那些东西,然后,就发现了那张住院单。
区妇儿医院开的住院单,时间是12月22日,高烧,怀疑肺炎,建议住院。那张单子被叠成个小方块,塞在一个药盒里,背面用铅笔写着一行字,上天帮帮我这孩子,我实在没有办法。我养不活他,上天有好生之德,保佑他吧。
我们三个目瞪口呆了好久,嘿,上天保佑。
我想,那个生他的女人,最后留给这孩子的,就是这句写在住院单背后的祝福了。
萌萌说,也许真有上天,可怜这没娘的娃娃,如果真有上天,保佑我们可以把他留到完全康复,保佑我们可以帮他找一个家。
白骨精只管翻眼睛冷笑。
我很奇怪我当时没有太多愤怒的情绪,也没有心情来言语讨伐那个女人。
我跟你说过,医院的儿科,总会有弃婴,每当谈论起弃婴,他们的父母,尤其是先被某个男人抛弃,之后又再抛弃了自己与这男人的骨肉的女人,我从来不会有任何同情或者感慨,而是发表很多被李棋她们称为‘精辟’的批评。我想,我甚至可以就此,写出篇洋洋洒洒的檄文了。
可是这一次,真的把这被抛弃的孩子抱在怀里了,我却没有任何批评的情绪,很奇怪,看着16号的时候,我居然很少想起那个女人,那个把他带到这个世界上,又几乎将他送走的那个女人。我懒怠想那个女人,甚至没心情批判她或者恼火,我只希望16号康复成一个结实的小子。
我没法跟萌萌一样,相信所谓的上天护佑,可是我希望他再坚持一点,我们也能再坚持一点,于是他能好起来。
南翔,本来写到这里我已经准备结束,睡了,但是怎么也睡不着。我不知道究竟是否该跟你说起秦牧。
我看见了秦牧,在医院儿科楼道。我去看望了16号出来,见他正站在新生儿房的大玻璃窗外,望里面看,里面,小护士正把一个婴儿抱到玻璃跟前。
南翔,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知道秦牧怎么会穿着病号服打着石膏吊着胳膊地在我们医院,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住进来,不知道他怎么会跑来看新生儿,不知道护士抱的那小孩儿是谁,不知道小禾为什么居然没有告诉我,对,我当时真是什么都不知道,可是,秦牧的神情让我问不出口。我觉得不安,我不敢问出口。
我跟他打了招呼,他跟我打了招呼,然后他说,我回骨科病房了。
那小护士跑出来跟我说话,倾情赞美秦牧的英俊和优雅,嗯,她说,很久没见过这么英俊这么优雅的男人了,尤其是目光,那种忧郁之中刻骨的温柔。
南翔,我发誓这是她的原话,并非我即兴夸张。小护士看他的目光,就像粉丝追看电影明星一样。不知道是否秦牧走到哪里,都有许多这样追随的目光?
那小护士继续跟我唠叨说这男人昨天夜里就来这里了,一动不动地往里看,但是又没像其他人那样恳求医生护士把自己的孩子抱出来,他就站在那儿看。终于今天我忍不住问他,哪个是他的孩子,他说没有,没有他的孩子,但是他又说,能不能麻烦你,把圣诞夜剖腹产出生的小孩,抱给我看看。他说,那是他很好朋友的孩子。
小护士说的时候脸上带满了猜测,笑嘻嘻地说,这人跟人说话的时候,声音里有酒,眼神里也有酒,简直有催眠的力量,嘿,于是,我就没追问,巴巴地跑去把孩子抱给他看了。不过,别怪我八卦,他看那孩子的眼神,根本就是看自己宝贝的眼神,你说,这会不会是私生子啊?
我说不出话来,脑子里面,小禾跟我提起秦牧时候的笑容,晃来晃去。
南翔,今天是我们的新年晚会,我跟你唠叨过,今年的聚会几乎是我操办的,乱七八糟的破事儿却把所有的准备打乱,我们最终只好买了无数的素冻食品来充数。即使如此,我本来也觉得这会是一个还不错的聚会,假如不是之前碰到了秦牧的话。
我想我应该会开开心心,尤其,当我们准备下素冻饺子之前,外科的师兄和老师们来了,带了面粉肉馅蔬菜火锅等等一应俱全的东西,这顿饭比从前任何一年都丰富,饺子的水平,跟 从前相比,更是高了不知多少个档次。
韦老师嘲笑我们这种面多加水水多加面的方针,笑话我们说,最终别说一个面盆,连一个农村储水的缸都不够,问他是什么比例,他却说‘感觉’ ‘完全是感觉’ ,程老师包饺子橄皮的技术神乎其神,可是所有人都说,跟周老师比起来,还是差了一个档次。他们谈论周老师切菜的刀功,捏饺子的技术,说那绝对跟他的手术技能在同一个水平。
不过周老师没来,我们并不惊讶他不来,说实话,请他只是因为不能不请,若他来了,萌萌恐怕这顿饺子吃下去,难免胃疼。
大家都很开心,萌萌很多天没有笑得这么甜了,就连白骨精,都难得地冰山融化铁树开花,但是南翔,我实在高兴不起来,忍不住地发呆,被李棋嘲笑‘每逢佳节倍思亲’ ‘一腔情思翻山越岭飘扬过海与郎共度’ 。惭愧,南翔,我并没有想你而发呆。
饺子下锅,马上就要煮熟时候,萌萌却走了,呼机上面,她大姑10多个留言,说是急事,让她利马赶过去。
李棋她们破口大骂,拦着萌萌不让她去,打赌说她大姑的急事也许就是发现天花板有了蜘蛛网,让她搬桌子架板凳地去扫房子。
萌萌就是萌萌,千般万般地不愿意,依然还是走了,李棋怪我不去阻拦她,我一是知道拦不住,且当时的心思,并不在萌萌身上。我脑子里一直在斗争,究竟要不要给小禾打电话?
我终于忍不住,溜出去,给小禾打电话。
你家阿姨说她不在家,我就不停地打她手机,打了至少20多遍,越没有人接我越着急越忍不住拨下去,终于她接起来电话时候,我几乎要说感谢上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