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远努力撑开眼皮,见苏纯的睫毛垂着,脸上带着明显的担心,身子仿佛十分紧张地僵着,这样子的她,就好像是个紧张到极点,却十分倔强着的小动物;他伸出手,很想抚摸她的后背,让她放松下来,毕竟还是没有,他勉强地向她笑笑,看她已经舀起来一勺粥,仔细地吹了,递到他嘴边来;她十分地精细小心,微微蹙着眉,那样子让凌远想起来久远的从前,在新生儿室轮转时候,给几天大,妈妈没有奶,却不肯吃奶瓶子的小婴儿用小勺子喂奶的自己。
凌远笑笑,把她喂到嘴边的那一勺咽下去了,随即终于还是撑起来身子,把她手里的勺子拿过来,勉强吃了几口,温热的粥咽下去,胃里的灼痛减轻了些,而恶心却是越发严重,他放下粥,一手握了拳压着胃,一手却忍不住地再度把手机拿过来,拨手术室的电话,想找到护士长问问目前状况,这时却被苏纯按掉了电话,低声问道,
“为什么是平安?你为什么就是不肯放弃?其实,之后。。。”
她的脸上带着真切的茫然。
凌远下意识地抬手,却碰到了一盒精制包装的,印尼原产的顶级血燕燕窝。那是明天,哦,不,今天,若干小时之后,他要去拜访‘许伯伯’,为了祝贺他结婚周年的礼物。
不要做愚蠢的事,尤其是不要做愚蠢的人,这是‘许伯伯’在他心里还只是单纯的许伯伯的时候,就不断给他强调的理念,当然,对此,父亲总是有些听不惯,却很少反驳--尤其是看着他对许伯伯那种仰慕崇拜的目光的时候。从很小,他就有感觉,父亲对这位小学中学同窗多年,家里还算得上世交的老朋友,有许多的不以为然。
父母与许伯伯,原本出身背景相当类似,上一代都是归国知识分子,50年响应周总理的号召,带着天真的理想与热情,先后从美国归国,也在一段时间里,在各自的领域中,担当重任,在建国初期的几年里,创造了不少让人瞩目的业绩。而那个时期,父母与许伯伯,在同一所子弟中学读书,交情很好,只是与父亲的专心读书不同,许伯伯一贯是班干部,学生会主席,甚热衷于社会活动。他曾经看见过父母珍藏的一些老照片,其中很有一部分是中学时代的,翻看照片时候,母亲曾经随口说,‘三岁见老,现在想起来,许乐风从中学时候,就很能出头露面,是咱们的‘政治领袖’。’而当时,父亲看见他就在旁边,很不高兴地说了母亲一句,‘别当着孩子乱讲。’
当时,许伯伯刚刚升任副市长。
母亲甚不高兴,只是父母在他们三个孩子面前,决不争执,于是并没有接话;凌远却知道母亲心里并不舒服,之后,自己是耍了什么宝,哄得母亲乐了,如今已经忘记,然而当时父母提及许伯伯时候那种微妙的感觉,凌远却始终记得。当时才不过12,3岁的凌远暗自在心里觉得,父母是做学问的人,做学问的学者,无论如何对官场有所偏见,更尤其,经历了那一场浩劫之后。凌远深知父亲对自己兄弟二人的期待,那就是踏踏实实做学问,老老实实地做人,不涉商场,不问政治,而这种期待,显然与凌远自己的认知甚有差距,于是,在父母对许伯伯的‘不以为然’上,他在心里,其实站在了许伯伯的一边。
而他更从父母的朋友的议论中猜测,父母对许伯伯的最大不以为然,恐怕就是他娶了他那个除了身份实在太显赫之外,其他方面,与他相比,直是云泥之别的太太。固然很少有人在凌远跟前谈论那个年代的一切,他却非常明白,作为许伯伯这样一个‘通敌卖国’‘企图颠覆社会主义中国’的‘白专权威的代表’的儿子,固然在他‘白专权威的代表’的父亲被冠以以上诸多帽子且最终‘畏罪自杀’之前,许伯伯已经是t大的风云人物,然而,在那个年代,当这一切扑面而来,虽说他立刻坚定地划清了与反革命父亲的界限,然,那一段的日子,也绝不好过。而之前他所拥有的一切,必然是烟消云散了。
而他能有之后政坛上的作为,以当时的中国而言,断然不可能没有他妻家的关系。
关于许伯伯的娶妻,不同人有不同的感受。凌远很清楚,自己的父母,认定了他便就是‘抓住了时机’。而另外的绝大部分人,却是因此赞美许伯伯为人重情仁义--至于之后?那是重情意之后的老天有眼。
许伯伯娶妻时候,虽然那场浩劫已经过了最如火如荼的阶段,某位领袖已经坠机身亡,国内的局势已经有了微妙的变化,许伯伯与凌远的父母一样,作为狗崽子,忍辱地过了多年之后,在当时,已经又被召回了各自的专业领域---父亲已经重新拿起了手术刀,许伯伯也已经回到了机械进出口公司,而他的妻家---其实在当时也还并未返回政坛,他的妻,在当时,还并不是什么‘公主’身份,只是个有点可怜的,智力水平只停留在10岁左右,却一直特别仰慕依恋英俊而才华横溢的‘狗崽子’许乐风的傻姑娘。10岁孩子的智商,没本事去认清所谓政治局势,不懂得什么叫做狗崽子,自也不会有任何人,去对她有所苛责或任何政治敏感的要求,也没有任何人将她作为她‘走资派’的父亲的女儿来批斗,于是,在许乐风下放的时代,这10岁智商的傻姑娘,永远就不懂得掩饰地热爱着他。这本是个让人有点无可奈何的笑话,却因着许乐风在自己已经回到了专业领域之后的一个惊人决定,在很多人眼里变成了‘佳话’,而在凌远的父母眼里,就是绝对的‘机会主义者’。
当然,后来的后来,凌远,自然是明白了父母如此认定的原因。
而明白的时候,他完全说不清自己心里的滋味,更是不敢回头去想,自己在少年时代,对许乐风那种自以为‘成熟’的,有思想的,其实如此天真的仰慕,尤其是,在心里,为他的那些‘鸣不平’。
一个,断然地抛弃了怀了自己骨肉的恋人的,‘重情意的人’。
凌远时常觉得,在许乐风的定义里,自己从前天真的仰慕,便是愚蠢的一种。相当的,愚蠢可笑。
然而,无论是少年时代天真愚蠢的仰慕喜欢,还是后来憎恨的但是无法抗拒的遵从,凌远一直觉得,许乐风对于愚蠢--不管是愚蠢的善良还是愚蠢的贪婪---的鄙视,对于理性的,有实际效益的追求,这种理念,远比父母那种纯正的正直公平仁爱的教育,更渗入自己的血液。或者说,它们原本就在自己的血液里面存在着。
类似严斌这样的坚持,从最初对爱情的坚持,到后来对孩子的坚持,显然是愚蠢的,而之后由于他的坚持,给自己与别人带来的后果,那简直生生地在不断为愚蠢做着最鲜活的,乃至血淋淋的诠释。
这分明就是许乐风曾经说过的,人就怕没有自知之明,高估了自己的承受承担的能力,这种蠢人,杀伤力无穷。人们往往去体谅这种蠢人的初衷,然而究竟有谁,能替他们改变这愚蠢的结果。
究竟有谁,能替他们改变这愚蠢的结果?
为什么是平安?为什么你就是不能不放弃平安?
凌远闭上眼,难道自己,这番,竟是愚勇地想要做那个替他们改变愚蠢结果的人?创造出。。。更大的愚蠢的后果?
非止平安。
自己这些年所做的一切,在许多人看来,是野心蓬勃,是干练霸道,是有着深厚背景和绝顶才华的创新改革,却同样也是颠覆了包括父母在内的许多人理念的大胆胡来,然而,其实,这是不是一样是一种,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愚蠢?
廖老师走了。带着绝不应该加诸于她的屈辱。
曾经最温和,在他的心里,最符合‘老师’‘医生’两个名词的,优雅而从不张扬霸道的廖老师。
她曾经是给韦三牛买了他今生第一双白球鞋的廖老师。
也是他们所有人,少年时代的偶像。
而如今,她走了。
究竟是否真的自己能有一天,在自己的心里,对她,为自己曾经所做的一切,有一个合理的解释和交待呢?
凌远的眼前逐渐地有点模糊,胃里的疼痛由越来越尖锐,又变得钝了,喉咙里有一点腥,在听见苏纯带了惊慌地声音喊他名字,摇着他的手的时候,他皱了皱眉,忽然反手抓着她手掌,对她道,
“不要惊动别人。你扶我一下。陪我去‘博爱’。帮我给李波打个电话,让他尽快到博爱一趟。”
本作品源自晋江文学城 欢迎登陆.jjwxc.观看更多好作品
试药的人
第79章 第二十一章 1
李波接到苏纯电话的时候,正在总参大院的综合活动室的台球桌旁边,志得意满地捧着一次性塑料碗吃馄饨。一边吃,一边忍不住幸福地叹息一声。
“你看你这点出息!”对面蒋罡撇嘴,“就是碗冷透了的馄饨。。。”
“这是一碗珍贵的,来之不易的馄饨。”李波一边毫不嫌弃地喝着已经冷了的汤,一边看表,“1个小时又45分钟的鏖战的胜利品啊。馄饨不大意义大。”
蒋罡扑哧笑了,这碗馄饨,原本是两个多小时前就买了来的。当时她终于把准备送给小平安的潜艇改装完毕---加入了微型音乐盒,可以在前进的同时轮换放几首儿歌。她跟帮她打下手的李波一起把潜水艇放到浴缸里试航了,确保一切操作正常之后,才觉得饥肠辘辘,晚饭让这3个半小时的劳动消耗光了。
蒋罡本来要拉着李波去找个24小时的牛肉面馆好好吃一顿,没想到李波对那小巧但是精致的,能遥控着在浴缸里上升下沉,左右转弯,是模是样地发布‘信息’,而转换了模式,又可以唱歌的潜水艇,入了迷,一边对着她画的简单电路图研究,一边说道,“你跟我妈不是一个专业的吗?不觉得她老人家会干这么有趣的事儿。行政领导就是业务荒废啊。”
“主公统观全局,运筹帷幄。”蒋罡正色道。
李波瞥了他一眼,“干嘛,干嘛,我又不背后给你打小报告。”
“难说。”蒋罡翻了翻眼睛,“我觉得你这人,没有你表面上看来那么老实厚道。”
“咱们得好好严肃地谈谈,我觉得你对我有偏见。。。喂,你能让它发炮吗?”李波还是没舍得放下那只潜艇,蒋罡已经饿得前心贴着后背,抓着他胳膊道,“能能,你好好求我,我给你弄个能发鱼雷的。。。大哥,你别这么没出息,行了,行了,牛肉面算了,你让我吃碗大院里的馄饨。回来我告诉你,改动哪儿能发炮。”
当时总参大院里的馄饨摊已经就要收摊,只剩了最后三碗,他俩干脆也就都买了,一人吃了一碗,这第三碗,李波对她说,“你能吃多少吃多少,剩下我打扫。”
李波说得自然,本来在收拾摊子的卖馄饨的大妈听了,却回过了头,笑呵呵地上下打量李波,然后颇有深意地凑到蒋罡耳边小声道,
“这小伙子当真不错。阿姨替你相中了!”
蒋罡当时刚从那第三碗里舀起了一个馄饨要放进嘴里,听了这话手一哆嗦又掉了回去,只觉得脖子都热了,也不知道李波听见没有,这会儿那阿姨却又十分自信地继续低声道,“阿姨知道你们认识不长。以往你都自己来吃夜宵嘛。不过,你信阿姨的,男人他让你先吃,还不介意吃你剩饭的,那是能跟他过日子的,一准懂得心疼人,自己破事儿少。”
蒋罡窘得满脸通红,心里却又十分受用,只是给这阿姨这么一说,方才丝毫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的----这时却觉得俩人就这样同吃一碗馄饨,有些个别扭了。她索性对李波说,
“干脆咱俩赌这碗馄饨如何?谁赢了谁吃。”
“赌?赌什么?”
“台球。活动室里有,”蒋罡道,“听说你水平不低。”
“喂,那你可是真的不饿了吧?”李波笑道,“这个你赢面可不大。”
这句话却一下激起了蒋罡的斗志,立刻扬起眉毛说,“比了再说!”
而后,这场比试真的棋鼓相当,李波开始没太当真,几乎便输了给她,到后来抖擞了全部精神,俩人技术本来旗鼓相当,这一番以一碗馄饨为赌注的‘打赌’,越来越激烈,旁边儿坐电视机前打游戏的,在屋角下完象棋的,都跑过来观战,俩人各自都是高手,又俱各拿出来了中学时代参加运动会的认真,打得浑然忘我,直到后来围观群众也散了,他俩还在鏖战,总算,这赌局终于在快2个小时的时候,分出了头绪---李波赢了。
蒋罡瞧着他吃馄饨吃得那么得意,又是好笑又是不服,心里算计着什么时候再好好地打一场,看见表的时针指到了2点整,才叨了一句,“11点的时候你打电话过去,说平安的手术还没完,现在2点了,总该完了。。。”李波的手机就响了。
李波瞧着号码惊讶,正奇怪这大半夜的,又不是医院号码,也不是家里人,这是谁这个时间给人电话?接起来,听见苏纯的声音先就是心里一紧,然而紧接着就听她很快地说,
“李波,实在不好意思打扰你休息。有点急事,麻烦你尽快来博爱医院。凌院长在这儿。”
“啊?”李波一时之间一头雾水,“博爱?”李波狐疑地琢磨,凌远应该是给平安在手术,如果有任何处理不了的情况,怎么也不会去往一家美资私立医院转?博爱能有什么人能解决凌远和周明解决不了的肝外科的问题?
“他应该是胃出血了。之前疼得厉害,吃了点东西,吐了,吐的东西深咖啡色的,”苏纯低声说,“他不想惊动医院里的别人。让你过来一趟。。。千万别惊动别人。”
李波握着电话愣了好几秒钟,才回过味来答应着“我这就过来”,赶紧把馄饨碗扔了,想起来车钥匙还扔在蒋罡宿舍,从这儿回去还有段儿距离,正想着能不能打到车,蒋罡已经把车钥匙掏出来,在旁边道,“医院急事?我开车送你过去吧。”
“是凌院长。”李波皱眉,“说是可能胃出血了。在一个美资私立医院。”
“啊,你们院长自己都不信任你们医疗水平啊?”蒋罡惊讶地问。
“他是不想让人知道。。。自然不能去任何我们系统医院,不过。。。”李波眉头皱得更深,看了蒋罡一眼,“我去拿我车钥匙,你赶紧休息吧。这大半夜的了。”
“反正明儿又不上班。你就别罗嗦了。主公有难传召,还不排除万难抓紧时间,不想混了呀?”蒋罡已经站起来往外走。
李波边走,终于忍不住还是给周明打了个电话,周明接起来时候,说是才从手术室出来,手术才彻底完成。
“手术做得怎么样?”
“孩子的情况还是不好说,”周明长出了口气,“说到手术,当时我也没心思琢磨体会,现在边吃饭边回顾部分手术录像。。。有的地方,我自己都觉得,再重新经过一次,不见得能做得到。尤其是凌远那部分,堪称重创经典。”
“凌院长先下去了?”
“他今儿算是殚精竭智了。”周明叹了口气,“各个方面都太透支。我放了引流管就让他先走了。今天晚上我在这盯着。李波,科里如果出什么急事,这俩天能不找他,先尽量别找他吧。”
李波含糊地答应了一声,挂了电话,这会儿已经坐在蒋罡的吉普上,蒋罡瞧了他一眼,
“怎么样?没事吧?”
“他大概就是最近太紧张太累。”李波摇头,“尤其是小平安这台手术。”
“哇,你们主公这么尽忠职守,鞠躬尽瘁啊!这么尽心竭力为病人。。。太感动了!”蒋罡夸张地说。
“喂,你别说的根焦裕禄或者白求恩似的,”李波没好气地道,然后,自己心里更觉得把‘白求恩’跟凌远联系起来,恐怕凌远自己第一个撇嘴。
李波到了博爱医院门口的时候已经是夜里两点二十,打电话给苏纯,苏纯说,在单人病房安置好了,跟李波讲了房间号。
“我在车里等你。”蒋罡说着打算把座椅放平。
“ 回去睡吧。”李波拍拍她手背,“我不知道要多长时间。”
蒋罡点头,临到李波推开车门,又摇了摇头道,“我还是等你。”李波回头,正对上她坦坦白白的舍不得的目光----就好象玩了一天,到了该各回各家时候,还是想法儿磨蹭的小孩子。
李波一笑,拉着她手道,“你不嫌没意思,就跟我一起吧。他找我,也都是那些管理上的事。他不愿意同事知道他病了,你是外人,到无妨的。”
“万一你们主公要面授机密呢?嗯,我跟你一起去吧,在楼道里看杂志好了,总比车里光线好。”蒋罡一笑,从后座拽了几本专业期刊,跟他一起下了车。
“我们能有什么机密。最近事儿赶事儿是真的。行政和临床俩边儿都不轻松。”李波叹了口气,这一段,自己都觉得有点喘不过气来,想来凌远只有压力更重。想到此,回忆起这一年来因为工作,自己‘被动’地与他比从前多了这许多的接触,从最先的无奈不情愿,乃至许多不以为然地反感,到不知不觉地,虽依旧在感情上有不够认同的地方,却不由自主地,在理念上,实际上站在了他这边----甚至是他与周明有所冲突的时候。而这一刻,在周明叹息凌远实在是已经‘殚精竭智’,在苏纯努力压着担忧和惊慌说,“他说别惊动别人。他说问题不大。特别嘱咐也别告诉欢欢。”。。。李波头一次突然发现---有许多事,对许多人,凌远也许从来没有像别人以为的那样,甚至他自己以为的那样冷静乃至冷漠地不在乎。
到了病房,博爱的副院长----原市3院的消化科主任方强正在里面,凌远半靠着,输着液,脸色苍白发青,神色却很平静地一边低头看着自己的检查结果,李波进来时候,方副院长正在对凌远说,“出血应该是在300毫升以下。你如果要观察两天,周一就出院,回家静养也可以,我们有可以上门的护士;全套检查,溃疡评估,两周之内,你看什么时候方便,给我们打电话预约一下。”
李波本来也与方副院长认识---上两届消化年会,都碰过面,聊过几句,这时才想过去问问凌远的情况,凌远却已经对方副院长道,“行。那就这样吧。镇静剂先不要给我上,我得跟李波谈点事情。多谢您。您休息吧。”
“这。。。呵呵,理解。你的状况也并非一定要上镇静剂。你要求不上,就不上。不过不管你是消化外科什么级别的专家,你现在是我病人,我还是要多嘴一句,不要太劳神了。绝对静养还是需要的。”
凌远再说了句,“多谢费心。”低声对苏纯说让她把笔记本电脑拿给他,一边打开一边招呼李波,“我现在没有精力跟你一一地说,临过来之前,我把放院务工作的笔记本带上了,刚才让苏纯已经把文件都归在一个文件夹。你在这里过一下,有什么不同意的,或者你觉得难办的,再跟我说。”
李波犹豫了片刻,自己的身份,毕竟不能强去同方副院长打听他的病情----这时心里虽然还是担心,也只好跟方副院长打了个招呼,过去接过来笔记本,循苏纯指的路径找着要看的文件打开了,先大概看了下,想了想,对他说道,“你还是睡吧。如果睡不着,还是上了镇静剂。这些东西我怎么也得看3,4小时。我出去看好了。”
“你就在这儿看吧。”凌远阖目说道,“有什么,随时跟我讲就是。这么着,我也能休息得了。总共也没出多少血。不碍的。要不是凑巧苏纯在旁边,我怕她瞎担心,我就自己吃药休息了。明天上午,也许,我还得出去一趟。”
李波却径自把笔记本和上,笑了笑,“我接了你电话立刻过来的。本来跟我一起的朋友也只好一起过来,我也不好让她在外面等我3个小时。”
凌远睁开眼,皱眉,“是。这不是一级优先的抢救病人,所以你没有义务随叫随到。这个情况,你有权利提出个人事务更要紧。不过,其实,”凌远扯动嘴角,淡淡地道,“你接电话时候,就可以明说,你不方便,并不需要亲自麻烦一趟。”
苏纯听他说到后来,忍不住心里一紧,先是去看他脸色,想去握着他手,又望向李波,脸上竟然带了求恳,然而心里那些百转千回的心思,别说这时当着凌远自说不出来,便算单独对着李波,也都不知道真该从何说起,要‘求’他什么。
李波却已经拿着笔记本站起来,笑了,瞧着凌远不说话。
凌远皱了皱眉,一时倒是猜不透他究竟什么意思。
李波安静地瞧了他足有1分钟的功夫,干脆又把椅子拉过来,坐下,
“凌院长,作为你下属,普外科主任,我确实没有责任而且更没有必要为了管理事务,半夜跑来听主公耳提面命地陈述机密要务,”李波不自觉地现听现卖地顺口沿用了蒋罡的口头禅,说着忍不住笑,凌远的眉头却皱得更深,才要说话,却听李波继续说道,“但是,我担心你。虽然我想,既然你还顾得上嘱咐,不要惊动别人,会选择离咱们医院有几公里的这里---我怎么也相信你的理智和专业素养,知道情况应该不会是太严重。但是我的第一反应,还是看见了踏实。”李波说到这里停了一下,然后,极坦诚地缓缓说道,“半夜随叫随到,只是因为你病了,不是因为你是我上司,我需要24小时待命地干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