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说着,肖铎的情绪也激动了,目光晶莹,视线直直地盯着她,仿若无声的誓言。
杨梅心里也不太好受,想起父亲这些年来倾其所有,既当爹又当妈地抚养她长大,如今必然难以割舍。
肖铎揉了揉她的发顶:“快去陪叔叔吧,我明天吃了早饭再走。”
带上客卧的门,杨梅用深呼吸平复情绪,看到父亲还坐在沙发上,独自点起了一根烟,正默默地吞云吐雾。
灯光下,杨爸爸脸上有一片阴影,模糊了他的表情,却没能模糊那些深深浅浅的皱纹。
杨梅蓦然意识到,对方已经年过半百,再不是当初那个意气风发的戎装青年,而是一个用双肩承载起女儿梦想的父亲。
发现女儿走近,杨爸爸抹了把脸,连忙按灭烟蒂,又用手挥散烟气,还连声说着“对不起”。
杨梅转身将窗户推开,任由冷冽而清新的空气涌入室内,瑟缩着依偎在父亲身旁,撒娇道:“您都戒烟成功十几年了,怎么今天犯会瘾头?”
杨爸爸长须一口气,似感叹似惆怅:“…都十几年了啊。”
杨梅点点头。
“你妈最讨厌别人抽烟,却也惯着我的坏习惯,每个月都会从家用里留出专门的烟钱,一边埋怨一边买足分量。”
回忆往事,杨爸爸脸上挂起温暖的笑容,有感而发地问:“还记得妈妈长什么样子吗?”
杨梅往他怀里缩了缩:“说实话,记的不是太清楚了,只觉得跟照片里的那个人不太像。”
父女俩不约而同地抬起头,看着相框里那张翻拍放大的老照片,试图从朴素妇人的脸上寻找熟悉的记忆,最终却无功而返。
杨爸爸声音沙哑:“我对不起你和你妈,把你们扔在老家那么多年,连张像样的照片都没有。”
鼻腔酸涩,她说不出半句话来,只好将脸埋在父亲的肩膀上,拼命地摇着头。
“阿梅,今天爸爸是打心眼里高兴:你有了自己喜欢的人,也找到属于自己的生活,以后还会有自己的孩子…我也可以给你妈妈一个交代了。”
言及此,杨梅微抬起头,试探发问:“您能接受他吗?爸爸,您愿意让我嫁给肖铎吗?”
杨爸爸用食指顶顶她的额头,宠溺道:“傻丫头,这说的是什么话?只要是你喜欢的人,我怎么可能不接受?”
杨梅擦干眼泪:“可您明明很欣赏赵星河,还总是想把我跟他送作堆。”
杨爸爸不好意思地笑起来,挠了挠后脑勺:“我怕你嫁不出去,又舍不得你远嫁,能留在对面的赵家当媳妇最好啦。”
杨梅暗自松了口气,又想起先前和赵星歌的对话:“爸,您不觉得赵星河有点怪吗?”
杨爸爸弹弹她的脑门,故作严肃地说:“哪里怪了?你不喜欢人家,还不许人家喜欢你了?”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是他的态度给人感觉很矛盾:明明看不惯我,还要强迫自己接受我,弄得大家都很别扭。我想…”
杨爸爸打断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放心吧,爸爸负责做通星河的思想工作。”


第62章 鸿门宴
第二天早上, 杨梅被一阵诱人的香味惊醒, 揉着眼睛从床上爬起来。
甜酸浓稠的豆汁、外酥里嫩的焦圈,再加上香脆爽口的酱黄瓜——极具地方特色的早点摆在桌上, 让吃够面包和黄油的味蕾蠢蠢欲动。
肖铎已经梳洗完毕,穿着国家队的运动服,将高大身材衬托得格外挺拔。
他背倚门框站在玄关处, 手里提着偌大的旅行包, 脚上的鞋还没来得及系鞋带,看样子像是随时准备出发。
“这么早就走?”杨梅的声音沙哑,难以置信地发问。
杨爸爸从厨房里探出头来, 帮腔道:“是啊,我也让他吃了饭再动身,可这孩子偏不听。”
逆着初升的朝阳,肖铎冲她微微一笑:“我跟陆指导说好了, 九点钟回基地报到,搭地铁转车过去还要一个多少小时,不能太晚出发。”
运动员归队要履行一系列手续, 眼看墙上的时钟指着七点方向,杨梅明白对方时间紧张。
然而, 意识到两人即将分离,她的心尖还是难抑酸涩胀痛。十根手指在身后绞成麻花, 明明有千言万语,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见此情形,肖铎连忙伸出双臂, 敞开自己的怀抱,一心只想给她安慰,顾不得杨爸爸也在场。
为了让两个年轻人好好告别,杨爸爸主动躲进厨房里,假装继续忙碌,任由离别的伤感气息弥漫在空气中。
“早点去医院建档,按时做产检,有什么事就给陈干事打电话,他会想办法联系我。”
听到男人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在胸腔引发沉重的共鸣,杨梅点头如小鸡啄米,生怕一不小心就哭出声来。
被她的情绪所感染,肖铎也显得很无奈:“照顾好自己,别让我担心,行吗?”
杨梅“嗯”了一声,喉咙沙哑道:“我会好好的,你也别太勉强…奥运会、比赛和金牌,真的不算什么,没必要为了这些事情拼命。”
他揉揉她的发顶,语带宠溺的笑意:“说得像我要上战场一样。”
“对啊,不是上战场,所以没必要逞强,没必要拼命,没必要把自己逼得太紧。”
肖铎有一双长臂,将人搂紧的时候,如同风平浪静的港湾,充满了安定的力量——待在他身边,什么也不必做、不用说,就能让灵魂获得圆满。
正因如此,想到即将到来的分离,杨梅就控制不住情绪低落。
似曾相识的暗涌在胸中涨落,她试图变得坚强,却只觉得有心无力,不敢离开对方的怀抱,也无法想象接下来几个月的生活。
肖铎扶住她的肩膀,强迫两人彼此对视:“你也一样,别逞强、别拼命,别把自己逼太紧。”
难抑鼻腔酸涩,杨梅咬着唇,断断续续地说:“…我只是不想和你分开。”
情感表达得过于直白,就像把冰面敲开一道裂缝,失控地向四周扩展蔓延,终将眼前的世界撬动,暴露在铺天盖地的洪水之中。
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她也有一瞬间的惊讶,随即自然而然地接受了这般现实。
在他面前,也只有在他面前,她才能做真实的自己,用最简单明了的方式,回应爱与被爱的心有灵犀。
“我也不想,”肖铎叹了口气,“可我要让你们为我骄傲。”
说着,他轻轻抚上她的小腹,表情融化成一汪春水,随即半跪在地,亲吻那柔软的睡裙:“你也要乖乖的,不许让妈妈难受,否则等你出来了,爸爸打你屁股。”
杨梅被这孩子气的举动逗乐了,连忙退开半步,娇嗔道:“胡说什么呢?”
肖铎抬头看她,仰视的目光中充满了虔诚、牵挂与眷恋,无需再有任何言语,就已经证明了一切,足以让心满溢。
身后传来杨爸爸的咳嗽声,适时打断了两人的浓情蜜意:“小肖,是不是该去赶车了?”
这一次,肖铎终于没再耽误,顺手将人捞进怀里,用力抱了一下,就转身背起旅行包,头也不回地走了。
目送他一路走下楼梯,又从阳台上眺望那背影,直到什么都看不见了,杨梅还呆呆地站在原地。
杨爸爸忍无可忍:“快进屋来吃早饭,再不吃都凉了。”
杨梅有些意兴阑珊,对原本诱人的食物毫无兴趣,厌厌地表示拒绝:“我不饿,先回房间里再睡一会儿,您自己吃吧。”
看着满桌子丰盛的早点,杨爸爸惋惜道:“不吃吗?这可是人家小肖专门给你买的。”
“肖铎?”
原本已经走进卧室脚步突然刹车,杨梅瞪大眼睛,表情诧异地问:“他不是本地人,怎么知道去哪儿买这些?”
帝都小吃具有极其强烈的区域特征,外地人往往难以接受,更无法分辨味道好坏。
然而,面前桌子上摆放着丰盛的早点,只需要用鼻子闻一闻,就能确定来自最地道的早点摊,绝非随意打发敷衍。
杨爸爸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我怀疑他昨晚根本没睡,一大早就起来了。”
帝都与布达佩斯有七个小时的时差,刚回国却会存在睡眠障碍——若非身怀有孕、旅途疲惫,又经受了情绪的大起大落,杨梅恐怕也无法倒头就睡。
“他说你在面包房里上班,对西餐甜点什么的已经彻底免疫,最好用地道的小吃换换胃口。”
条件反射式地坐在桌边,杨梅用筷子夹起焦圈,又喝下一口温热的豆汁,只觉得五脏六腑都服帖了,再也没有虚无缥缈的错觉。
杨爸爸也拖开椅子,抱臂坐在她对面,满脸慈爱表情。
酱黄瓜用蒜盐腌制而成,由内而外浸泡着褐黄色的光泽,入口即散发出香甜鲜美的味道,令人忍不住食指大动。
眼看她乖乖进食,杨爸爸放下心来,有感而发道:“小肖是个好孩子,也是真心喜欢你。”
杨梅的嘴里含着食物,无法说话,却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意思是“你才知道啊”。
在她脑门上弹了个响指,杨爸爸假装板起脸:“独生女儿几个月不归家,一回来就被告知未婚先孕,哪个做父母的能放心?”
“…这不是情况特殊吗?”
强咽下一口豆汁,她不服气地反驳:“肖铎有他的身份和社会责任,并不是故意拖延,国家队的政策也跟您解释过啊。”
杨爸爸摆摆手,主动投降:“别帮他说话了,你这是典型的‘女大不中留’。”
看着肖铎为自己准备的爱心早餐,杨梅感觉无比甜蜜,也不打算与父亲争出个胜负,索性埋头继续大快朵颐。
桌上还有一碗地道的面茶,拉丝状的芝麻酱浇淋着面汤,滚烫芳香的口感非常适合老年人。
一想到这是未来女婿专程买来孝敬自己的,杨爸爸也变得眉开眼笑,手捧在瓷碗的边缘上,小口小口地吸溜干净。
太阳跃出地平面,灿烂的光线透过窗户洒进客厅,营造出温馨和谐的氛围。
杨爸爸打了个饱嗝,随手抽出两张纸巾,一张递给女儿,另一张则用来给自己擦嘴:“这个周末,我想请星河和你赵叔、赵婶吃顿饭,把你的事情告诉他们。”
将纸巾捂在嘴上,杨梅的动作略显迟疑:“直接说好吗?”
“不然呢?”
杨爸爸瞪了她一眼:“人家毕竟是想和我们结亲的,早点把话挑明,对彼此都有好处。”
杨梅知道爸爸说的有道理,却因为对赵星河的恐惧,本能地试图拖延摊牌的时间。好在如今她只需要简单地服从安排,反而少了纠结犹豫,生出几分破罐子破摔的勇气。
宴席就设在部委大院的食堂里,凭内部餐券消费,价格实惠,菜品的分量也很足。
比预定时间提前半小时,杨家父女便早早地进入包厢,摆放餐具、斟到酒水,做好一切准备后,静待客人们到来。
赵星歌事先接到杨梅的通知,借故出差,回避了这场尴尬的宴席。
随着敲门声响起,杨爸爸起身相迎:慈祥亲切的赵家父母身后,跟着西装革履的赵星河——只见他依旧精神抖擞,展现出一副职场精英的风范。
“阿梅,好久不见,你爸爸说你出国了?”
牵着女孩的手,赵妈妈态度亲切,用关怀的语气说:“在国外吃不惯吧,瞧你瘦了这一大圈的样子,必须好好补补。”
赵爸爸自行落座,笑着说:“老杨请客不就是要给闺女补补吗?你快让人坐下吧。”
两位父亲坐在相邻的位子上,杨梅陪赵妈妈坐在下首,身旁就是赵星河。
杨梅打了个哆嗦,小心翼翼地挪开椅子,尽可能地离对方远一点:无论时隔多久,他散发出的凌厉气场,始终会让她不寒而栗,一心只想退避三舍。
方此时,赵星河的眸光黯淡些许,清了清喉咙道:“爸、妈,你们怕是会错意了。”
说完,他环顾席间众人,确保自己得到了大家的注意,这才故作轻松地说:“杨叔叔今天是请我们喝喜酒呢。”


第63章 开玩笑
赵星河话音刚落, 席间众人都瞪大了眼睛:赵氏夫妻是因为惊讶, 不明白喝上了谁的喜酒;杨家父女则是因为意外,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
始作俑者不紧不慢地转过头, 朝杨爸爸举杯示意:“阿梅有了好归宿,您也应该放心了。”
“这话是什么意思?”
赵妈妈仓促打断,神情紧张地看着儿子, 声音颤抖道:“阿梅要嫁人了?嫁给谁?我们怎么事先完全不知道?”
杨梅正欲开口, 却被杨爸爸抬手阻止,只好由他介绍肖铎的个人情况,言语间充满了认同感。
大致情况介绍完毕, 杨爸爸这才端起手中的酒杯,仰头闷了进去,擦了擦嘴角说:“我也是第一次见到小肖,但年轻人的感情勉强不来, 就让他们自己做主吧。”
听闻此言,赵星河再也没有多余的言语,仰头便把酒喝尽了。
赵妈妈还沉浸在震惊中, 赵爸爸则率先反应过来,保持着尴尬却不失礼貌的微笑, 好奇地向杨梅打听:“你上次从巴黎回来,说自己交了男朋友, 就是这个人吗?”
女孩连忙点头,略显尴尬地回应:“他就是肖铎,可你们当时都不信。”
三位长辈微微一愣, 随即不约而同地开怀大笑,似是想起了她从前做过的那些荒唐事,又生出了“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感慨。
大笑过后,赵妈妈的情绪也缓和下来,有感而发道:“好闺女,阿姨是真心想让你当媳妇啊。”
赵妈妈的一双手布满皱纹,轻抚着杨梅的脊背,透过熟悉的体温,传递出浓浓的真情实感,让人不忍有任何质疑。
杨梅反握住她的手,嘴唇瑟缩着,却发不出声音。
儿时丧母之后,赵妈妈是除了杨爸爸之外,与她最亲近的长辈:梳头添衣、饮食起居、女性生理常识…但凡想得到的成长经历,几乎都和赵妈妈有关,杨梅自认无以为报。
如果可以,她也想以身相许,坐实这段不是母女、胜似母女的情谊。
赵星河的声音再度响起,适时打破了沉默:“你们俩就别互相过意不去了,怪只怪我没用,不会讨女孩子欢心。”
他说这话的时候,神态很平静,似乎只是在陈述事实,没有任何特殊的情绪。
在场众人都不是第一天认识赵星河,对他的强势性格也十分了解,见到如此轻松的表态,一时竟有些回不过神来。
“阿梅喜欢那个姓肖的,叔叔也愿意让他做女婿,我还有什么好说的?”
环顾四周,赵星河自嘲地耸耸肩,表示无可奈何,坦然道:“叔叔说的对,这种事只能由自己做主,别人一厢情愿也没有意思。毕竟,我作为阿梅的哥哥,这辈子都要给她撑腰。”
见他做出这样的表态,杨爸爸感动得无以复加,再次主动为彼此添酒,自己不忘先干为敬。
事先担心的种种情况都没有发生,杨梅反倒有些不太&安心,对未知愈发充满了恐惧。一顿饭下来,她连自己吃过些什么都不记得,只觉得味同嚼蜡。
酒至微醺,接到爸爸示意她偷偷结账的信号,杨梅借口去洗手间,起身离开了包厢。
与宴席的丰盛程度相比,内部食堂卡的消费金额并不太多,算得上物美价廉。付款完毕,她又用现金给卡上充值了一千块,方便父亲在家属区的日常生活。
站在柜台前,杨梅正低头将食堂卡塞进钱包里,眼前突然出现一道阴影。
只见赵星河身形单薄,斜斜地倚墙而立,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总是被你们抢先一步。”
杨爸爸为人豪爽,每每聚餐都会抢着买单,与赵家父母吃饭更是不逞多让。
杨梅不好意思地笑了:“今天是我们提议聚餐的,怎么可能让叔叔阿姨买单?何况,你也知道是喝我的喜酒,日后包个大红包贴回来就好。”
听闻此,对方脸上的表情明显僵住了,再也没有刚才在包厢里的那份洒脱。
原本已经解除的警报被重新拉响,杨梅的心重重往下一沉,明白该来终归躲不掉,自己必须独立面对,遂悄没声地将双手紧握成拳。
赵星河清了清喉咙,假装不经意地发问,声音却依旧颤抖:“…听星歌说,你怀孕了?”
想起他刚才的欲言又止,以及在席间刻意引导话题的行为,还有此时仍存一丝侥幸的目光,杨梅恍然大悟:赵星歌作为她最好的朋友,在事关家人的麻烦中,并没有单纯地选择置身事外,而是提前为自己打下埋伏,避免更尴尬情景的发生。
赵星河的掌控欲极强,骤然得知她和肖铎的婚事,必定大发雷霆,哪还能保全两家人的情面?
杨梅不知道赵星歌具体说了些什么,又做了些什么,竟能让她哥哥冷静下来,甚至貌似接受现实。即便为了珍惜闺蜜的这份努力,她也必须把握住机会,彻底撇清和赵星河之间的关系。
直视着赵星河的眼睛,女孩点头承认:“三个月了,预产期就在夏天。”
男人目光中的侥幸消失,就像被强行按灭的烟蒂,任由纯粹而巨大的黑暗吞噬,只剩下令人绝望的窒息。
过了很久,他才从喉咙缝里挤出两个字:“恭喜。”
杨梅连忙表示感谢,话却说得断断续续,期间还反复地大口喘气——她实在太过紧张,竟然连呼吸都忘了。
见她这副模样,赵星河也很无奈,只好暂时放下心中的不甘,主动转换话题:“什么时候办婚礼?”
“你还真准备包个大红包?”
杨梅故作轻松地笑起来,试图缓和气氛:“放心吧,我们不一定办婚礼,等到奥运会结束,孩子都快满月了,操办这些会惹人笑话的…”
话没说完,她就被对方越来越阴沉的脸色吓到,剩下的解释全部咽回肚子里。
正值晚饭时间,单位食堂的大厅里熙熙攘攘,只有他俩之间保持着尴尬的沉默,仿佛置身于另一个平行世界。
赵星河摘下眼镜,漫不经心用手帕拭净,终于出声:“这就是你要当未婚妈妈的借口?”
杨梅不卑不亢地反驳:“现在是备战东京奥运的关键时期,国家队肯定不会批准肖铎的结婚申请。只要是真心相爱,就不必在乎这些形式,我也不需要任何借口。”
担心对方受到刺激,采取任何肢体动作,她下意识地抚住小腹,摆出一副防备的姿态。
见此情形,赵星河的眉头紧蹙成团,难掩辛酸表情:“阿梅,未婚生子没那么容易。你不接受我的感情没有问题,请别怀疑我的动机,我是真心希望你能幸福。”
她强迫自己保持镇定,昂首挺胸道:“不劳费心,我爱肖铎,我们一定会幸福的。”
“你爱他,可他爱你吗?”
赵星河厉声反问,不在乎是否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在巴黎,你为了他抑郁症复发;这次又是为了照顾他,在布达佩斯滞留三个月…可他为你做过什么?”
不留任何反驳的机会,他便结论:“我了解你们相识的经过,太容易得到东西,永远不会被珍惜。”
作为被指责的对象,杨梅竟觉得如实重负。
无论嘴上说的有多么好听,像赵星河这样骄傲的性格,是无法容忍有人比他强、比他好的。与其承认失败,他更愿意相信是杨梅犯贱,倒贴着去追求肖铎。
她不介意自己被如何看待,等到对方把话说完,方才表态:“反正我已经和肖铎在一起了。”
赵星河冷笑:“没关系,我会让他明白,凡事都要付出代价,没什么理所当然的。”
杨梅不服:“相爱本来就是理所当然的。”
“是吗?你确定他爱你吗?还是更爱那块所谓的奥运金牌?”
见识过世锦赛夺冠的艰辛,才知道击剑对肖铎来说意义非凡,更明白这件事容不得任何闪失。杨梅没料到对方会如此威胁,当场被吓了一跳,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她板起脸:“赵星河,你别乱来,这种事开不得玩笑的。”
“你觉得我像是在开玩笑吗?”
赵星河长吁一口气,仿佛终于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丝毫不介意听众的感受,自顾自地转身离开大厅,回到了聚会包厢里。
直到那天的晚宴散场,他都没有再做任何解释,徒留杨梅一个人惴惴不安。
过了半个月,肖铎的照片出现在各大体育媒体上,随之而来的是一则令人震惊的消息:《世界冠军恐被取消奥运资格,因私接广告违反国家体委规定》。


第64章 肖振华
看到那则新闻的第一时间, 杨梅便拨通了赵星歌的电话。
短暂的等待过后, 电话被悄然接通,听筒里却没有人说话, 只有断断续续的杂音,仿佛来自某个会议现场。
杨梅屏气凝神,本能地保持安静, 试图从蛛丝马迹中分辨电话那头的信息。
“…参赛人员管理办法…世界排名…另行选拔…”
那声音听起来四平八稳, 没有任何情绪波动或明确表态,仿若复读机在照本宣科一般,丝毫不受四周环境的影响。
听众们忍不住插嘴:“如何保证比赛成绩?”“时间来得及吗?”“有几个候选人?”
联想到眼前的新闻画面, 杨梅意识到赵星歌很可能正在国家击剑队,作为《竞技周刊》的记者参加新闻发布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