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部死了?”女人捂着嘴。惊呼。

“是啊,不过,表面上做得很好看,并不是直接杀死,而是轮船失事。”为她讲述的那位女伴喷喷道:“一般被当成人质的轮渡。居然会因为发动机失火而沉没,是不是很匪夷所思?不过,这件事后面牵扯得实在太多,虽然在社会各界的坚持下,有关当局对此事进行了彻查,却一直没有什么明确的结果。所有的线索都终结在一个人身上,那个人,就是斯问鼎了。斯问鼎当时是斯氏的负责人,斯氏也是一个很复杂的机构,里面牵扯的政商军关系,旁根错节。斯问鼎一死,大家碍于他爷爷的身份,也碍于其他人的面子,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而斯氏,也正式由斯冠群接手。那个时候。斯冠群才不过二十岁。”

“我不太明白,斯问鼎与斯冠群的关系…”女人蹙眉,事实上,对于斯冠群这位故去多年的哥哥,很多人都不了解。

 

第二卷 契约关系 (一百四十八) 大婚,大婚(完)

“同父异母的兄弟,不过,在斯冠群接手斯氏以前,他们并没有多少来往。”那个人似乎是万事通,可谓知而不言,言无不尽。

“同父异母的兄弟…”女子沉吟。

在私语的人群前面,斯冠群不得不面对一个选择:否认,或者承认。

承认,那便意味着,他必须承担这件事带来的全部后果。

否认,却也意味着,这件事将被重新彻查,许多被尘封的往事,都将浮出水面。散发着腐朽已久的腥味。

然而,他两者都没有选择,斯冠群还是淡淡然地看着斯杰,或者说,看着斯杰手中的信。

没有人知道斯冠群此时在想什么,可是,在苏瑞看见斯冠群的眼神时,她知道,那封信,必然是假的。

斯冠群的眼中划过淡淡的嘲弄,不屑,而又略显无奈。不屑的是,这样的伎俩与把戏,实在太小儿科。无可奈何的却是,他不可能揭发斯杰。

他不能与自己的儿子争锋相对,即便,这多年来,他们从未像父亲一样相处过。

“所以说,你无话可说了?”斯杰眉梢微挑,近乎咄咄逼人地望着斯冠群。

斯冠群低下头,先是沉默,最后,竟兀自笑了笑。

“准备法律传票吧。那就这样了,如果没有其他事情,请允许我先离开。”所有人都以为斯冠群必然会采取行动,却不料,斯冠群居然选择了一个让所有人都大跌眼镜的方式——他回避了。

可是,此时此景,他的回避,实则与默认差不多。

那么,斯冠群是想承担所有的罪责么?

那件旧案所牵涉的当事人固然已经不在了,可是,如果斯冠群顶了这个罪名,也一定会付出相应的代价。这个代价,也许会大到匪夷所思的地步。

“苏瑞,我们走。”在众人面面相觑的时候,斯冠群已经转向了苏瑞,淡淡邀请道。

就算她不介意,想在这里陪着他,他却不想让她听到更多黑暗与龌一龊的事情。

苏瑞很自然地挽起他的手臂,仍然如来时一样,并没有露出半点怯场或者犹豫。在这个时候,她的犹豫对他而言,也许是致命的。

被自己最信任的助理,与自己最亲密的侄子出卖,倘若她再在此时离开他,苏瑞自己也不会原谅自己,更何况,苏瑞并没有想过离开。也许她的骨子里有一种古代侠士般的倔性,那正是斯冠群看不透的地方,也是连她自己都无法把握的地方。

譬如,当年执意生下乐乐。

譬如,此时挽住他的胳膊,用最自然的姿态站在斯冠群的身侧。即便他已经声名狼藉,恶名昭著。

所以,对不起了,Alex,她没办法就这样放任不管。

Alex只是远远地看着,他并未靠近。也并没有任何责怪苏瑞的意思,只是眸光深沉,素淡纯白的脸,映着水光,有种脆弱的质感。

没有人阻止他们。即便是斯杰,也被斯冠群的退让吓了一跳,他本来以为,情况会更恶劣一些,也许会逼着他说出实情,说出自己是斯冠群儿子的事情。

可是,斯冠群居然什么都不辩解,他就这样逃开了,因为他的这个举动,即便这件事能够圆满解决,关于斯冠群的绯闻与传言,也将会传得到处都是。

他到底在想什么?

斯杰想不通,没有人能想得通,可恰恰是谁也猜不到斯冠群的想法,反而有最惴惴不安了。

这满场的人,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斯冠群与苏瑞走远,眼见着他们就要离开,在他们走到门口的时候,却冷不丁撞见了一对迎面走来的男女。

苏瑞抬眸。

她很意外地看见了莫梵亚,一身暗色礼服的莫梵亚白皙清贵,宛如天生的贵族。此时,正被萧萧挽着。他也看见了苏瑞,他们显然是迟到了,所以并不清楚此时发生了什么的事情。

双方一同驻足,然后,苏瑞低下头,莫梵亚则移开了视线。

擦身。

而过。

出了大门之后,苏瑞听见萧萧在后面诧异地问:“发生了什么事吗?”

她不知道大家是怎么回答的,反正,斯冠群已经拉着她,极快地离开了现场。外面的风很大,在走出去的那一刻,苏瑞只觉得耳边呼呼地响,裙子卷了起来,她下意识地闭起眼睛,下一刻,苏瑞整个人都被斯冠群抱住了。

“抱歉,我先送你回家。”他轻声道。

苏瑞没有做声,她张开手臂,反手抱住他,紧紧的,没有半分犹豫,仿佛想倾尽自己一般抱住他。

这一刻,与爱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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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冠群的离去,让在场的人全部面面相觑,那种感觉很奇怪,好像大家悬着心,期待着一个振奋人心的大场面,可是,心悬到了最高点的时候,一直在铺垫、一直在铺垫的电影,却突然打出了“end”的字样。

就这样吗?

就这样吗?

斯冠群就这样认输了?被他的侄子摆了一道?

这个结果,别说宾客了,便连斯杰与安雅,也有点茫然、他们准备充分,他们调查了一大堆措辞,请了一堆的外援,拉了一堆的人,结果…战争结束了。

对方先摇了白旗。

养兵千日,却发现对方几乎可以不费一兵一卒?这样的感觉,并不是成就感,而是…挫败感。

在场的,入戏的,旁观的,都被斯冠群的乌龙,整了一肚子的挫败感。

“他到底想干什么?”好半天,斯杰才转头问安雅。

说起对斯冠群的了解,这世上,没有比得上安雅了。

安雅却只是笑。

看来,她赌赢了,她早该知道,那件事一定有内隐,斯冠群有必须要保护的人,为了那个需要保护的人,他已经决定合弃自己了。

——为了一个死去之人的名声,你必要做到这种地步吗?

安雅不知道该觉得高兴,还是觉得悲哀。高兴,是因为一切都在她的计划之中:悲哀的,却是…她毁掉他,却并没有从中得到解脱,反而有种更为泥足深陷的感觉。

她真的爱惨他了,即便走到了今时今地,安雅仍然不能完全释怀,他的一言一行,好的坏的,都可以让她怦然心动。

“无论他在想什么,他败了,这是事实。”安雅的这句话,也不知是说给斯杰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李艾…”斯杰很快想起第二件极重要的事情,李艾还在旁边,对于今天的变故,以及这场变故最终意味的结果,斯杰希望第一时间与李艾分享,毕竟,她现在已是他最为在乎的人。

李艾却只是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身即走。

斯杰急了,赶紧伸手拉住了李艾的胳膊, “李艾,你生气了?因为我没有通知到你?可是,难道你不知道,我到底是为谁做这样的事情吗?你非常明白,其实我从来不在乎这些虚名与钱财,我不过是想给你一个最好的生活。”

李艾曾经告诉过他,她其实很喜欢钱。

他对自己承诺,会一直对她好,给她让所有人艳羡的生活。他只能超越商天南,超越商天南许多许多,才有可能真正让她在别人面前抬得起头来。

所以,当安雅找到他的时候。斯杰才会选择答应。

心结是一回事,目的又是另外一回事。

“不要为自己的欲望找借口。至少,那个借口绝对不是我。”李艾转过头,冷玲玲地看了斯杰一眼,然后,挣脱他,独自向门口走去。

她其实并不想责怪斯杰,斯杰根本还是一个孩子,孩子总是将事情想得很简单——可是,李艾就是生气,因为,她喜欢的那个大孩子,已经开始慢慢变质了。

她正要重新开始一段恋爱,还没有从甜蜜里回过神,就面临着失恋的嘲弄。

斯杰怔了怔,就在这一愣神的功夫,李艾已经走出门去,他看着她的衣尾消失在门口,这才突然恍然似的,再也不管会场的事情,头一扭,便追了出去。连安雅都没能叫住他。

他绝对不能让李艾就这样离开。

故事里的两大主角先后离开,留下这群看戏的,大家呆着大概也觉得没劲,商天南的婚礼明显已经黄掉了,新娘则在父亲的护送下,匆匆离开了这个宛如菜市场般的现场,商天南被留在原地,脸色沉得宛如铁锅。

事已至此,大家当然做乌兽散,随口敷衍了几句暗淡无比的官面话。来的时候,个个踌躇满志,走的时候,却都有种落荒而逃的感觉。商天南冷淡地看着那些急于抽身的人,不言也不动,自然,也没有起身相送。

莫梵亚和萧萧来得太晚,这来得及看见散场的那一刻,不过,看见斯杰,莫梵亚还是微微吃了一惊。他是少数知道斯杰与斯冠群身份的人。

他也知道,斯杰一直抵触斯冠群,尤其抵触斯冠群所在的这个圈子,包括莫梵亚在场的、所谓有钱人的圈子。

然后,斯杰追了出去。

而萧萧已经从她的姐妹淘口中知晓了事情的全部经过。当然,她并没有为斯冠群感到遗憾,事实上,知道斯冠群倒霉了,萧萧打心眼里高兴。

这也不至于是一种落井下石的心理,究其原因,当然是苏瑞,苏瑞嫁给斯冠群的事情,还是狠狠地打击到她了,凭什么那个女人可以既得到莫梵亚的心,又风风光光地嫁给斯冠群?

现在,斯冠群倒霉了,苏瑞嫁入豪门的梦想,大概也要梦碎当场了。

也好,顺便告诫她:豪门不是那么好入的。连斯冠群都会倒台,还有什么是不能发生的呢?

莫梵亚也从大家细碎的交谈声中,得知了事情的经过,他的心态与萧萧自然迥异不同,在知晓这件事后,莫梵亚却多是担忧,他若有所思地看向苏瑞离开的方向,神色沉凝,不过,却并没有追出去的意识,那种一半漠然一半关怀的模样,萧萧也看不出半点端倪。

宾客还在陆陆续续地离开。商天南索性在靠近水池的一张桌子边坐了下来,他兀自拿起一杯红酒,在那里自斟自饮,只当这一个烂摊子,与自己毫无关系似的。不出半小时,原本热闹非凡的婚宴,便变得冷冷清清,池水清亮,冷月当天,杯盘狼藉…偌大的别墅里,只剩下了三位宾客,以及别墅里的清洁工人。零零星星的几名工人,在那里打扫着被碰倒的酒杯,酒液沾染了地板,明天又是一整天辛苦的工作。

那三个还没有离开的宾客,其中两位,是莫梵亚与萧萧。他们来得太迟,没有见到方才那副场面,所以,总觉得太早离开并不太合适,这一犹豫,便被留了下来。

剩下的那个人,则是Alex了。

Alex一直事不关己的样子,靠着池边的桌子,手中端着一杯白开水,与商天南不同的是,他的表情很淡定,不显丝毫情绪。

然后,Alex将水杯放回桌上,起身,向门口的方向走了去,在经过莫梵亚身侧时,Alex微微驻了驻足,淡淡地扫了莫梵亚一眼,脚步未停,也始终未发一言。

 

第二卷 契约关系 (一百四十九)爱或不爱

汽车里,斯冠群正在开车,他仍然执意要将苏瑞先送回去。

“你什么都不用管。”他一再强调说。

苏瑞也没有继续坚持什么,她留在他的身边,是她的选择。而他决定独自处理。则是因为他的骄傲。

倘若继续纠缠下去,苏瑞自己都要觉得矫情了。

“那你先好好休息一下,有事要随时找我。必须找我。”苏瑞盯着斯冠群。

非常非常认真地说。

她不是在开玩笑,当然,更不是说那种想敷衍别人的场面客套话,她的真诚,斯冠群是懂的,可是,斯冠群只是微笑,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顶,大手轻轻地揉了揉,“行了,没事。”

苏瑞这才放下心来,斯冠群的笑容有种安定的力量。

她觉得,他真的可以处理。

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情是斯冠群无法处理的吗?

他给她的感觉,一向那么强大。

“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眼见着就要到居住的地方。苏瑞突然转过头。

小心翼翼地看着斯冠群。

她心里有一个疑惑,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堵在心里,想了许久,苏瑞还是决定将它问出来。

她与斯冠群之间,实在没有必要隐忍或者隐瞒,他们从一开始,就很直白地表明自己,从始至终。

斯冠群稍微减缓了一下车速,转头望着她。

显然是鼓励她将问题问出来。

“斯杰的信,不是真的吧。”苏瑞淡淡道:“可是,为什么你不揭穿他?是因为…他是你的亲人?”

判断一封信的真伪,其实很简单,斯冠群如果当场让斯杰下不了台,这件事,或许根本不会闹大。当然,从此以后,斯杰也不可能在这个圈子里立足,没有人会同情失败者。

“信是假的。”斯冠群的眼中划过激赏,苏瑞能发现信笺是伪造的,本身便有点了不起,只是——“可是,信里的内容,却是真的。”

苏瑞怔了怔。

“所以,你…对你嫂子,还有你哥哥?”苏瑞变得小心翼翼,她的心脏开始怦怦直跳,虽然Alex和斯杰,甚至安雅,全部在说他那些不堪的往事,可是,潜意识里,苏瑞其实未尝没有一点侥幸,希望这一切,都只是一场误会。

她所认识的、所熟知的斯冠群,固然冷酷无情,却也有自己的原则,而他们所控诉的那些事,实则与禽兽无异了。

“你还记得我跟你提过,你是第二个让我动心的女人吗?”斯冠群的神色很平静,并没有因为苏瑞的诧异,而改变自己的说辞,他紧握着方向盘,目视前方,言语淡淡。

“那个女人,是你嫂子?”苏瑞有点艰难地问。

“是。”斯冠群的回答是肯定的,握住方向盘的手,修长、有力,却因为太过用力,而泛出一层青白。“不过,我当时不知道她是我的嫂子,或者说,她即将是我的嫂子。”

苏瑞没有做声,她等着他的后文。

“遇见她的时候,我才十八岁,在纽约,自己有一家公司。一家…什么都会涉及的公司,她不过是个旅客,小巷,遇见抢匪,我刚好经过那里,于是救了她,后来,才知道她在国内有个男友,而那个男友,很不巧,就是我哥哥。——在此之前,我与哥哥已经有三年多没有联系了。”斯冠群微微一笑,笑容有种云淡风轻的苦涩。在当时发现这件事的时候,他一定很矛盾,可是,二十多年过去了,一切都已尘埃落定,再提起她,却只能是记忆里的苦涩了。

“她也喜欢你吗?”苏瑞问。

一个女孩在异国他乡里旅游,遇见危险,又被一个英俊如斯冠群的男孩救了,怎么可能会不动心?况且,斯冠群一直是那种会让女人动心不已的男人。

“她比我大,在遇见我的时候,她二十一岁。也许那个年纪的女孩更懂得审时度势。她从来没有承认过自己喜欢我,但是,也从来没有拒绝过我。所以…我们有了一段。”斯冠群的语气还是很平静,平静得仿佛在述说别人的故事,“然后,她消失了,等她再出现到我面前时,她已经变成了我嫂子。”

“为什么?”苏瑞诧异地问。

如果那个女孩也喜欢斯冠群,他们彼此中意,为什么不直接在一起呢?

以斯冠群的性格,他如果真心喜欢一个人,应该不至于始乱终弃的。

“她给了我解释,她说,她想一辈子在我身边,作为一个极特殊的存在,可是,和我这样的人在一起,一辈子是一件太难的事情,唯有变成我的家人,才可以一直在一起。”斯冠群现在说起那个解释,仍然有种滑稽得想笑的感觉,他腾出一只手,撑着车窗,手肘抵着窗弦,手背则靠着下颌。汽车在宽阔而寂寥的都市马路上奔驰,此时的斯冠群,迷惘得让人心悸,“而事实的理由是,她与哥哥早有婚约。以斯家的势力,她不可能悔婚,更加不可能为了我这样一个斯家弃子悔婚。”

苏瑞怔了怔,“弃子?”

“你知道我爷爷死的时候。只给我留下什么吗?”斯冠群的表情与语气。仍然很平静很平静,平静得就要融化在这片空气里,以至于苏瑞想伸出手,紧紧地抓住他。

事实上,她也这样做了,她将手搁在他的另一只胳膊上,稍微用了用力,仿佛想将自己的力量借给他似的。

斯冠群转过头,微笑地看着她,“没关系。”他反而去宽慰她。

“他到底。留给你什么了?”苏瑞道。

关于斯冠群的爷爷,她早有耳闻,她也知道,他爷爷将所有的东西,名誉,荣耀,财富,社会地位,全部留给了他的哥哥,斯冠群则早早地离开了。她不知道,为什么他爷爷可以对两名孙子如此厚此薄彼,就算不是同一位母亲,可是,都是他儿子的孩子,不是吗?

“一枚棋子,一枚残缺的棋子。棋子上只刻着一个字,孤。孤独的孤。他是想告诉我,其实,至始至终,我都是这个家里的孤儿。什么少帅,什么斯家的人,都是假的。”斯冠群仍然只是微笑,没有一点勉强的意思,那么多年后,这件事对他而言,不再是伤害。而只是一则如此轻薄的笑话。

突然有一天,他发现,原来他一直在努力争取其注意力的爷爷,根本不曾将自己当家人看待。他一直是孤单地生活在那里,既然如此,为什么他还要继续留在斯家摇尾乞怜呢?

所以,他选择了离开。

在爷爷的灵前站了一夜,那个硕大的、恢弘的灵堂,摆满了数不清的花圈、留着数不清大人物悲痛的挽联。却没有一句与他相关,第二天,斯冠群离开了。他直接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甚至连出关的信息都没有,他在一条走私的船上打工,他在海上漂流了半个月,每夜每夜,看着天边渐落的晚霞,斯冠群抱膝而坐,他脑子里一片空白,没有归属,没有思念,甚至没有怨愤。

他只是孤子。

而他与之明争暗斗了如此久的哥哥,其实根本不屑于与他相斗,他们甚至从来都不在一个起跑线上。斯冠群的一切努力,学习也好,打架也好,趾高气扬飞扬跋扈,一切的一切,都是自己独自演丑角戏。

“可是。为什么?”苏瑞抬起头,极困惑地望着斯冠群。

一个小孩子,又能做错什么?

何况,斯冠群父母双亡,一直依赖着他的爷爷,在一起生活的祖孙两,又是何来的恨意?那么强烈而冰冷的恨意,又是如何从一个濒死的老将军口中流出的?

“我父亲的死,是因为我母亲。”斯冠群的手指覆在唇瓣上,淡淡垂眸。夜风从窗外灌了进来,让他的声音显得破碎,“他们是殉情而死的。”

苏瑞怔住,随即了然。

在那个荒唐的年月,什么都可能发生,斯冠群爷爷地位崇高,想必父亲的地位也是不低,只是…终于娶了一个不该娶的女人,也许从前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然而,在那个年代,这个身份,也将给她带来致命的打击。

“外公是一个很出名的企业家,当然,也在那个时代死于非命。”果然,斯冠群只随口解释了一句。

苏瑞默然。

剩下的事情,根本不需要多说了。

一个是红色后代,一个是资本家的小姐,他不肯离婚,她不肯放手,最后,她终于害死了他。这不是一则爱情故事,在斯冠群爷爷的心中,那只是一出悲剧,一个女人因为自私,而带走了他引以为傲的儿子。而他的儿子,原本有着更为光辉的前途。

所以,他无法爱斯冠群,以及与他的母亲长得太像的脸。

然而孩子又有什么错呢?

斯冠群在这样的冷暴力中,显得如此无辜而迷惘——这也是他不肯承诺给别人一辈子的原因吗?因为必须厮守的一辈子,带看太多的谎言与伤害?

说话间,车已经停在了小区的楼下。苏妈妈此时应该还在医院,家里应该没有人。

“先回去休息,我会再打你电话。”他转眸,重新望着她,目光如此深邃,让她看不透,在最他眸底最深层的地方,到底藏着什么。

“你真的会再给我打电话?”苏瑞突然有点不确定地问。

她有一种很奇怪的预感:也许,他就要离开了。那个人,要么把自己伪装得完美无缺,一旦伤口暴露,他也不希望任何人来看着他舔舐伤口。

孤独的人。

那枚刻着孤字的棋子。

“会。”斯冠群直视着她,眉眼含笑,在那一瞬,温柔得仿佛即将化掉的冰然而融化的冰,是不是很快就要蒸发成虚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