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关于献祭的事,他仍然只字未提。
承诺了能为你做任何事,就是能为你做任何事,不打折扣的。
看起来有点傻,不过……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性格吧?
但是里奥,你有点伤我的心了。
卡洛斯按照回忆的剧本摇了摇头:“对不起老师,我不知道。”
这一回,他注意到了莫卡洛斯大主教脸上一闪而逝的释然——是的,没有献祭,只是一场管教不严的恶劣的谋杀事件,如果圣殿象征自持和规矩的祭司先生都传出了“献祭”这种丑闻,作为大陆上精神领袖的圣殿又应该如何自处?
卡洛斯笑了起来——瞧,这是件皆大欢喜的事嘛。
但莫卡洛斯大主教很快严肃下来,他一字一顿地问:“别说你是个圣殿骑士,就算作为一个普通的其实,名誉也是比生命还要重要的东西,你明白么?卡尔,我再问你一次,你到底知不知道关于‘献祭’的事?”
曾经……和所有的骑士一样,对于十六岁的卡洛斯而言,名誉是比生命还要重要的东西,那个时代就是这样,一言不合,拔剑决斗,作为一个骑士,可以为了两件事去死——他守护效忠的人,以及自己的尊严。
然而十几年已经过去,“名誉”这个词,几乎难以在他心里溅起哪怕一点半点的涟漪来,卡洛斯有时候会怀疑,也许自己生来就是个不知羞耻的下流坯,只是之前没有别人挖掘出来罢了。
“我明白。”卡洛斯轻声说,“我明白的,老师。”
我明白圣殿的荣誉不容玷污,我明白那个秘密将会永远地沉寂在底下,我明白这本来就是个死局,必须有一个人背下这些环环相扣的罪名,我明白……您此时的心情。
圣殿的荣光不允许一个染上邪术的祭司的存在,未来的大主教里奥?阿尔多,也不能背负一个“非人”的身世。
莫卡洛斯的脸颊绷得紧紧的,过了不知多久,地牢里只能听到两个人此起彼伏的呼吸声,大主教终于长长地叹了口气,老态尽显,他说:“孩子……”
卡洛斯看着他,老人嘴唇颤抖着,两个字过后,却再也说不出下文。
这时,他身体悠忽一轻——地牢的咒文禁制解除了,大主教目光一闪,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发,不知做了什么手脚,随后一声细细的“咔哒”声响起,禁锢着卡洛斯四肢和手指的锁也开了,只是虚扣在上面。
大主教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一言不发地转身走了。
直到现在,卡洛斯也在怀疑,大主教其实是知道一切的。
卡洛斯麻利地取回了自己的重剑,按照回忆通过地宫的密道逃往圣殿外,重剑上传来的“嗡嗡”声越来越大。
这说明回忆已经快要走到最后一刻,当所有的结果已经注定的时候,人的情绪会被推到最高点,就是影子魔出现的时候。
好吧,既然那家伙入戏深到现在都醒不过来,那就只有自己趁那一刻宰了影子魔。
密道出口处,卡洛斯捡到了那只背后写着2003的小熊,这还是凯文送给他的保镖呢,他无声地笑了起来:“说不定真是因为你,才把我叫醒的。”
然后晨曦开始降临,而天空的颜色却失去了往日的蓝,变成如铁锈一样的暗红色,卡洛斯散漫地站在原地,手却握紧了他的剑,剑尖轻轻地划过地面,好像刮出一簇一簇的火花。
名誉那么沉重,就像强加在人身上的一道重枷——卡洛斯笑起来,他突然觉得自己其实是幸运的,毕竟是“名誉”先抛弃了他。
地面震动起来,这座回忆之城即将倒塌,影子魔来收它自以为“煮熟了”的食物,一个巨大的鹿角从地平线上升起来,张开嘴发出无声的吼叫,阴影慢慢靠近。
“过来吧。”卡洛斯举起剑,轻轻地说。
就他的身体已经调整到了最佳角度,马上要攻击的时候,卡洛斯的剑突然被人从身后毫不客气地抢下。
卡洛斯一愣,阿尔多却已经拿着重剑,呼啸着斩向了地上的影子,沼泽一样的黑血喷了执剑的人一身,□的皮肤立刻血肉难辨。
阿尔多把剑抽出来,猛地借着大地的力量腾空而起,金发沾上血污,容貌俊秀的少年在半空中好像突然挣脱了什么,身形飞快地拉长、长大,然后他在自己的咆哮中笔直地把重剑插/进了影子魔的眉心。
很难想象……一个人竟然能爆发出这样的力量,足有一米来长的剑身全部没了进去,只留下一个短短的剑柄。
影子魔的血像井喷一样射出来,他仿佛有意自虐,完全没有要躲开的意思。
卡洛斯吃了一惊,猛地把他扑到一边,两个人就地滚了出去,地面陡然碎裂,失重的感觉传来,然后“嘡啷”一声,重剑落在了卡洛斯身边,旁边躺着一只眉心被刺穿的影子魔。
阿尔多一剑同时劈开了界中界和外层界。
好吧……卡洛斯想,这一剑足够能写进教科书记入史册了。
“你疯了么!”卡洛斯对他最后的行为作出评价。
阿尔多脸上还有伤痕,眼睛里却有非同一般的炙热,晦暗不明,居然真有一点疯狂的痕迹。
他曾经有过一块免死金牌,他把它用在了刀刃上,度过了那次当时自以为是最严重的危机,然后用了漫长的岁月发现,原来那块金牌本身,才是他这辈子唯一真正拥有过的、最重要的东西。
可他这个蠢货竟然把它当成了一次性的。
第五十四章消失的神殿
“哦忘了穿裤子的撒旦……”晕头脑胀的埃文感觉自己被什么东西扔了出来,旁边是那个倒霉的昏迷不醒的美术学生。
结果他还没来得及松口气,一抬头就看见那两个神通广大的室友以一种不雅的姿势纠缠在了一起,那把在他看来珍贵万分的“古董”剑好像废铁一样地被丢在一边,每天都要洗澡换衣服,以至于埃文一直怀疑有洁癖的前主教大人浑身都在流汤。
他自己的血,还有影子魔的血。
不但如此,阿尔多的肩膀突然垮了下去,然后他肩膀剧烈地颤动起来,原本压在喉咙里的笑声越来越大,听起来简直就像是某种不祥的夜枭哀哀啼叫的声音。
他真的是疯了吧——埃文坐在地上,忍住晕眩转开视线,拼命不去看阿尔多身上的血迹。
时间线在回忆和现实交界的地方被打碎,一千年如同千钧重量,连在一发的两端,悠忽间又回到卡洛斯独自离开圣殿,而阿尔多竟然没有来得及去见他最后一面的夜里。
“放开我,”卡洛斯低低地说,眼神冷下来,“现在。”
“决不,”阿尔多嘴角渗出血来,他却依然带着森然的冷笑,“永远也不。”
卡洛斯伸手去推他的肩膀,两个人就像是搏击场上的对手一样,在这个分外不恰当的场合较起劲来。
“我还以为你会忏悔什么的。”因为咬着后槽牙,卡洛斯说话的声音有点变调。
“你想要我忏悔么?”阿尔多轻声问。
“不,那完全没有必要。”卡洛斯冷漠地说。
“是啊,我了解你。”阿尔多的目光柔和下来。
“你把……”他感觉头晕得厉害,眼前一阵一阵地发黑,阿尔多闭了一下眼又睁开,用耳语的音量说,“你把生命,灵魂乃至名誉全都给了我,你让我一夜之间接受了那么多,你扔掉它们就像扔掉一身累赘的垃圾,然后就那么头也不回地走了,这不公平……这不公平!”
卡洛斯几乎要笑出声来:“恕我第一次见识到人类的贪婪,阁下,您还想要什么呢?我没有什么能再奉献给您的了。”
埃文简直石化了,他意识到那两个人完全没注意到还有自己这么个观众,怎么办?这可怜的年轻人心里默默地想,会不会被杀人灭口?
然后他低头看了一眼张着嘴不省人事的美术学生,突然有了灵感,急忙躺回了原地,闭眼装死。
“哦,我明白了,”卡洛斯挑起那双漂亮的绿眼睛看了一眼压在他身上的男人,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你还想要我么?”
阿尔多撑着自己身体的手像被秋风扫过的落叶一样颤抖起来,实在已经是强弩之末了,他全身发冷,感觉卡洛斯的声音忽远忽近,可是一字一句却又都听得清清楚楚。
别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他想,那一点也不可笑,这是他千年后残生唯一一点希望和念想,它真的一点也不可笑,可是他已经没力气表达。
终于,阿尔多一头栽了下去——果然伤心是个体力活。
卡洛斯毫不怜惜地一把推开他,捡起自己的重剑,肉疼地用衣服角擦了擦,这才是最忠诚的老伙计了,在别人手里再神勇,他也心疼。
他先是脱下自己的外套,小心翼翼地缠好没了剑鞘的重剑,这才走到埃文面前,用脚尖踢了他一下:“你干什么呢?表演尸体么?”
埃文睁开眼,僵硬地扯动腮帮子冲他笑了笑,开口表忠心:“我什么都没听见。”
“脱衣服。”卡洛斯说。
“什么?”埃文尖叫出来,双手蹭地足足溜出去好几米,双手抓紧了自己的衣襟,活像个要被人非礼的小姑娘,“我……我我我我我还是喜欢女……女孩子,你不能因为……就就就……”
卡洛斯:“……”
然后他翻了个白眼,决定亲自动手,在两声杀猪一样的嚎叫中,卡洛斯利落地扒下了埃文的外衣,然后拎着它把地上的阿尔多裹了起来——他受伤不轻,一会神志不清的时候有可能露出迪腐血统,幸好身上还有没清理干净的影子魔血可以遮掩一下,但是恐怕还是自己亲手处理比较好。
“过来。”卡洛斯对埃文招招手,“帮我抬着他。”
埃文呆呆地应了一声,磨磨蹭蹭地走过来,然后手在身上不安地蹭了蹭:“不是……你抱着他会比较好么?”
“少废话,不会让你见血的,我都遮好了。”卡洛斯站起来的时候晕眩了一下,在墙上撑了一把才站稳,影子魔的界中界对精神的伤害非常大,他甩了甩头,等晕眩过去,发现埃文居然还傻呆呆地站在原地,终于耐心告罄地咆哮起来,“你以为他是什么玩意?不足一百磅的小妞儿么?好吧,我现在抱、不、动、他!”
“哦,好吧,”埃文木呆呆地说,“不,我的意思是抱歉。”
卡洛斯托起阿尔多的头和肩膀,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抱歉什么?”
“伤害了你的男性自尊。”埃文说。
操!
“哦,等等,这家伙怎么办?”埃文显然非常有良心,还没忘了这位和他共患难的美术学生。
“治疗师会搞定他的。”卡洛斯冷漠地说。
果然,他话音没落,支援就杀气腾腾地到了。
艾美衣冠不整地说:“出了什么事?谁受伤了?不不不帅哥,你必须放开他,连你自己也需要检查。”
卡洛斯看着那只马上要落在阿尔多身上的爪子,不咸不淡地说:“你不会想挑战历史上最恐怖的大主教的怒火的,对吧艾美医师?”
艾美做惊恐状捂住脸:“什么?他会毁我的容么?”
卡洛斯疲惫地耸耸肩:“他做得出来——”
艾美开始尖叫。
“——尽管我认为这件事做和不做没什么区别。”卡洛斯心情不好地挤兑他,然后在艾美的脸色瞬间变得狰狞之前,对随后赶来的路易客客气气地点了点头,“路易,后续工作交给你了,有事随时联系我。”
艾美一刹那就从一只暴龙退化成了毛茸茸的小鸡仔,露出一个甜蜜缠绵柔弱顺从的笑容,眼睁睁地看着卡洛斯抬走了“他的病号”。
“帮我拿净化水,纱布和伤药过来。”酒店里,把阿尔多放下,卡洛斯用冷水洗了把脸,打起精神吩咐埃文。
“还有消炎药对吧?”埃文自作聪明地补充说。
“他看起来有那么脆弱么?”马屁拍到了马腿上,卡洛斯口气恶劣地反问,他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的病号,好像他现在的角色不是个治疗师,而是个屠夫。
然而沉默了几秒钟,卡洛斯终于还是又低声了一句:“好吧,还有消炎药和……那个,那天艾美给他喝的那个东西,好像是什么糖水?”
“我知道,葡萄糖水。”
埃文应声走了,卡洛斯愣了一会神,然后一屁股坐在阿尔多旁边,神色晦暗不明地盯着他看了一阵子,起身浸湿了一块毛巾,把他身上零碎的衣服剥下来,慢慢地擦拭那些混合在了一起的血迹。
也许埃文是对的,卡洛斯感觉他的体温有些高,人发烧时可能会做噩梦,卡洛斯不知道他梦见了什么,想也知道没什么好事——其实看到这位大主教的变态程度,就知道他大概一辈子也没遇到过什么好事,死后都不得安宁。
阿尔多眉间皱出一道深刻的痕迹,眼下一片阴影,看起来竟然有些脆弱。
卡洛斯的动作突然停下来,他轻轻地端起阿尔多的下巴,用拇指蹭了一下,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音量小声说:“我不再爱你了。”
十六岁的少年出于幼稚,爱过很多不该感兴趣的东西,比如那些掩埋着无数肮脏交易的黑市,比如充满诱惑和邪恶的六区,比如对那些看不惯的人恶作剧,比如这个总是沉默自持的人。
他们就像是旧玩具一样,长大了,就该被抛弃了。
他明白了黑市并不只有给有钱人家的少爷取乐的,那些新鲜的玩意是无数其他种族乃至人类的血泪浇灌出来的,明白了六区其实是一块针对人心的试金石,禁术永远是禁术,他也明白了别人的苦衷……命运并不总是公平的,直到他真的深入到最底层,耳闻目见,亲身体验,才知道那些生命中充满苦难的人们并不应该因为他人的嘲弄而更加痛苦。
以及,他学会了把过去的东西就放在过去。新的冒险那么多,世界这么有趣,总回头看的人是没出息的。
卡洛斯轻轻地笑了笑,他贴近阿尔多的耳朵,又极轻极轻地重复了一遍:“我不再爱你了,里奥亲爱的。”
阿尔多的眉头皱得更紧,他也许听见了,也许只是觉得自己陷进了梦魇里什么的。
卡洛斯的目光就落在了他苍白而微微颤抖的嘴唇上,凝视了片刻,然后慢慢闭上眼睛,在上面轻轻一吻。
轻而浅,一触即放。
埃文的声音在门口传来:“卡尔,我把东西放在门口了,你需要帮忙吗?”
卡洛斯似乎有些迷茫的绿眼睛重新清明过来,他笑了笑,站起来拉开门,戏谑地看着埃文:“帮忙?你确定?”
埃文:“……”
卡洛斯挑挑眉:“哦好吧,帮我把他身上的血擦……”
“不,只是客气一下。”埃文飞快地说。
卡洛斯装作遗憾地耸耸肩,然后把自己外衣裹着的重剑交给他:“替我找个工匠什么的,我需要一个新壳。”
然后“咣当”一声合上了门。
埃文毕恭毕敬地捧着那把剑:“哦!这可是古董!你怎么能……”
然后埃文闭了嘴——好吧,他当然能,他本人的考古价值比这玩意多多了。
重剑的确是重剑,对于埃文来说实在是太有些分量了,很难想象那家伙平时就把它当成木棍一样灵巧地戏耍,埃文好不容易才腾出一只手抓了抓头发,感觉卡洛斯可能心情不大好。
陷进影子魔的界里面感觉很奇怪,好像回想起很多自己以为自己都忘了的事,界把它们重新从记忆深处一件一件地拉出来,沉甸甸地压在心上,有点难过,大概卡洛斯也是这样吧?
不,或许他经历过更多不好的事,不是“有点难过”的程度吧?
想起来就觉得……有点可怜。
埃文带着对传说中的大英雄那跌宕起伏的一生精准的判断,拎着那把神器似的覆盖了无数荣耀的重剑离开。
不过这位“大智若愚”的实习生并没有感慨多久,他不幸在酒店门口遇到了“天敌先生”梅格尔特教官,给吓成了木头人。
路易扫了他手上的东西一眼,简短地吩咐说:“叫人把它送回圣殿,你不用管了,现在立刻叫上所有人,紧急任务。”
埃文愣了愣。
路易叹了口气,难得没对他恶语相向,压低声音说:“听着,艾维斯和那个叫凯文的孩子失踪了,我有些不祥的预感——别惊动那两位先生,一批人负责搜索,另一批人跟我走,去会会那位道格拉斯先生。”
第五十五章同胞的血
在路易示意下,埃文走上去敲了敲道格拉斯住处的门,没人应。
路易把他扒拉开,隔着皮手套用力在门上捶了一下,用一种例行公事的语气冷冷地说:“道格拉斯先生,特殊警务,请配合。”
依然没有声音。
路易的手杖在门上轻轻碰了一下,对随行的几个猎人扬了扬下巴,吩咐了一句:“踹开。”
“哦别!我有备用钥……”旅馆老板娘捂住心肝。
可惜她话没说完,门板就随着巨响被踹飞了,路易从兜里摸出一根笔,拉过旅馆老板的袖子,三两笔写了一个电话号码:“你的损失报销找这个人。”
旅馆老板娘眼睛里闪出了幽幽的绿光,双手捧起被路易写了字的袖子——天哪,看这位!穿着一身黑大衣的冰山酷哥!太帅了,加入有一天他失业了,还可以出演骇客帝国续集的续集!
然而老板娘的花痴很快被一股从房间里飘出来的血腥味吹走了,首当其冲的埃文脚下一软,跌跌撞撞地往后退了两步,脊背贴在墙上,像个面条鱼似的缓缓滑了下去。
屋子正中间,失踪的猎人艾维斯的尸体正面朝着门口——那张总是能挤出滑稽各种表情的脸上泛着空洞的死气,胸口被一根锥子穿过钉在墙上,四肢像没了支撑的草人一样无力地垂着,头歪在一边,眼却还睁着。
埃文第一次见血没有直接晕过去,就是在他最好的朋友的尸体面前。
他第一次体会到了这种感觉,那鲜红的颜色和气味冲得他好像坐上了宇宙飞船,整盒脑浆都在失重里逛荡,然而意识却清晰得出奇,像有人用一个大锤子在他胸口狠狠地砸了一下似的。
他感觉到自己胸口急促地起伏,却一口气也吸不上来。
埃文不敢相信,这个刚刚还因为自己的关系,被卡洛斯一起鄙视了的朋友,就这么死了。
死亡以一种出其不意的形式,降临在了年轻的实习生头上,使他一瞬间明白了这个虚无缥缈的词汇的含义。
路易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方才还在花痴的旅馆老板娘开始歇斯底里的尖叫,路易紧紧地盯着被钉在墙上的猎人,对身后的人说:“让不相干的人离开这里,封锁旅馆。”
“梅格尔特先生,您看那里!”
路易顺着指引抬起头,看见墙角处钉了一张字条,斜斜的花体字只写了一句话:
没有人能阻止克莱斯托的传承。
就像是一个冷冰冰的挑衅。
路易看着那张字条沉默了片刻,突然弯下腰,拎住埃文的领子,冰冷的手套蹭到了他的下巴,上面有一种学者出身的梅格尔特教官特有的书卷间的油墨味道,路易把埃文硬生生地从地上拎了起来,咬着牙在他耳边低声咆哮说:“看着他!你这个窝囊废,你给我看着他!”
埃文眼前一片模糊,这个最可怕的教官在冲着他耳朵咆哮,而他甚至很难分出一分神智来害怕。
路易松开手,埃文就像是失去了支撑,跌跌撞撞地往后倒去,五指死死地抓住墙面,弯下腰,似乎想要呕吐。
“戈拉多先生,我提醒你,如果你不知道当猎人是有可能死的,那你永远也通不过实习期。”路易近乎不近人情地说,“想吐出去吐,别弄脏案发现场。”
接着,他转过头去对另一个猎人吩咐说:“打电话回去给大主教报备,通知当地警方,以最高安全署的名义,要求全境通缉奥利弗?道格拉斯,罪名是谋杀和绑架儿童。告诉他们注意人质安全,其他死活不论。立刻叫鉴定人员来……还有伯格治疗师,如果他那边的事忙完了,叫他也过来看看艾维斯。”
在旁边记录的猎人一愣,最年轻的一批猎人都曾经是梅格尔特教官的学生,还从没有听过他叫过哪个学生的教名,他们有时候甚至觉得,在魔鬼教官眼里,所有的学生都愚蠢废物得让他仇恨,可也许……事情不是那样的。
“教……祭司先生,大主教的电话。”旁边递过了一个手机。
路易拿起来转身走出房间,按下接听键。
古德先生接到消息后简直一个头变成了两个大:“路易,我听到了什么?你要全境通缉克莱斯托大祭司?”
“他杀了人。”路易语气平板地说。
“克莱斯托曾经是我们的盟友,如果你知道……”
路易表情不变,又说了一遍:“他杀了人。”
“你不是个复读机好吗先生?”古德先生吼了一声,然后他沉默了一会,终于叹了口气,“好吧,你想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