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洛斯板起脸——这个表情对于他来说稍微有点小难度:“那你以后也不想进入圣殿学习了对吗?”
迈克蔫了,乖乖地把小爪子塞进了卡洛斯手里,背着他那可笑的小背包屁颠屁颠地跟着走。
地宫里其实除了各种各样的法阵之外,真没什么好玩的——特别是对这两个连写个便条都要纠结半天的小崽子,走了一会,莉莉就觉得没意思,不想走路了,张开手要抱抱,搂着卡洛斯的脖子说:“约翰,我们还是去阴森博物馆吧?”
这可给卡洛斯出了个难题,对于他来说,清早从半山区带着两个孩子,打车到圣殿,已经是非常了不起的成绩了。
他虽然熟悉圣殿,但也只限于地宫这种一千年没有被改造的地方,外面游人往来,休憩改道不止一次,鬼知道什么“阴森博物馆”在哪里呢?
可又不忍心拒绝怀里软绵绵的小女孩。
“好吧。”卡洛斯想了想,最后还是妥协了,“我们来找找出去的路,到前殿去。”
他估计圣殿开放给游客的部分,大概也就是千年前供四方来客膜拜的外殿,以及那些安顿他们的地方,凭着记忆带着两个孩子穿过地宫,不知不觉就来到了阿尔多的墓室。
“嗯?”
这个是什么?新建的?卡洛斯在石门上摸索了一阵,找到了控制石门的法阵,小心地输入了一点能量。
眼前的石门慢慢地往上拉起,结界核那浩瀚的能量和宛如大海一样的蓝立刻涌入了三个人眼里。
“哇哦——”迈克和莉莉异口同声地发出一声感叹。
迈克甚至忍不住上前一小步,企图伸手去抓那股蓝光,被卡洛斯一把抓回来了。
“别动宝贝,”严肃下来的男人有种让人不得不服从的力量,调皮鬼迈克愣了愣,乖乖地停住脚步,“这可不是小朋友们可以乱跑的地方。”
大法阵里辐射出来的能量,就像是充满世界的大洋,和整个圣殿、整个世界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根据格局判断,应该是属于防御法阵的一种,然而其中却透出某种深沉的战意,充满压迫感。
旁边的小法阵上则面漂浮着一个水晶,卡洛斯立刻发现,那里封着一颗深渊豺的心脏,当中的某种能量正在从小法阵里源源不断地输往大法阵中,像是提供养分一样。
难道……和传说中的结界有关系?
随即,卡洛斯的目光落到地上,发现那里停着一个空荡荡的水晶棺材,棺材盖被掀到了一边,旁边有一朵枯萎的花,像是有人方才还在这里。
是古德先生么?卡洛斯想,还是这一任的执剑祭司?
人不在,很有可能是正在修补法阵的时候,被迈克不小心触碰的防御法阵惊动,所以大概是去搜查地宫了。
卡洛斯小心翼翼地合上石门,抓了抓头发,有种闯祸了的感觉,颇为心虚地一手拎起一个小宝宝,悄无声息地从旁边的一道密道里闪了出去。
就在他们刚刚离开,阿尔多失魂落魄地从另一条密道里走了出来,已经躲起来的卡洛斯听见身后石门的响动,终于松了口气,捏了捏迈克的小脸蛋,压低声音说:“差点被发现,小坏事精。”
迈克却依然沉浸在自己的失望里:“什么?圣诞老公公要抓我们么?”
“圣诞老公公住在北极。”卡洛斯把他也抱了起来,从密道里走了出去,纠正没精打采的小迈克,“地宫里面只有可怕的大主教和更可怕的祭司先生,如果打扰了他们的工作,回家以后你的小屁股一定会被你奶奶打成烂柿子的。”
什么?!迈克可怜兮兮地捂住自己的小屁股,顿时觉得大主教和祭司先生都糟糕透了——他们居然会向他奶奶告状!
就在卡洛斯准备神不知鬼不觉地带着两个小鬼逃走,然后去外面的前殿逛一圈收工回家的时候,心急火燎地赶来的伽尔把这件事告诉了大主教古德先生。
“童心……好吧,我得说,那位阁下真有童心,”古德先生叹了口气,打了个哈欠,才刚刚换下睡衣,跟着伽尔赶往地宫入口。
“是啊,恕我不敬,他简直就像我的另外一个侄子。”伽尔苦笑一声,心里有点抓狂,他匆匆赶来,连路易也被惊动了,新任的祭司一早起来给学员们备课,眼镜还没来得及摘下来,就听说了这么个匪夷所思的事件,只得一起跟着过来。
路易琢磨了半天措辞,才憋出一句:“那位先生做事风格,真的非常……别具一格。”
古德先生又叹了口气,站在地宫门口叫了一声:“阁下,阁下您在么?”
他这一声通过无数法阵,像是扔进了水中的石子一样,扩散到了整个地宫里。
怪只怪古德先生的称谓实在不清,这一声,卡洛斯听见了,阿尔多也听见了。
卡洛斯脚步一顿,尴尬地咳嗽了一声,对莉莉和迈克说:“怎么办,被抓包了。”
莉莉严肃地想了一会,小大人一样地说:“那我们应该主动出去承认错误。”
这一次迈克蔫巴巴地赞同了他的小妹妹:“我们应该坦白从宽,争取从轻发落。”
闯了那么多次地宫没有被抓住,没想到毕业了一千年,居然现在晚节不保。卡洛斯脸色垮下来,感觉有点丢人,不过他还是认为莉莉说得对,男人么,就是应该敢作敢当。
卡洛斯熟门熟路地拉开一扇偏门,让迈克先跳了出去,自己抱着莉莉跟在后面,干巴巴地对站在走廊另一边,默默地看着他们的三个人尴尬一笑:“嘿嘿,我那个……”
而就在这时,古德先生面前的正门被人推开,白袍的金发男人已经调整好了自己的表情,又回到那副冷冰冰的、仿佛石雕一样的状态里,他平平板板地问:“叫我什么……”
然后他猝不及防地看见了那个抱着个小女孩碧眼男人,清晨的阳光把他的皮肤照得近乎透明,跳跃在他柔软的束在身后的栗色长发上,带着一千年不曾褪色的笑容。
那一幕太过美好,甚至在他最留恋的梦境里都不曾出现过。
“……事……”
阿尔多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说完这句话的,他简直已经痴傻了。
第十九章地宫二
古德先生眼看着两个人一个呆呆地看着对方,一个笑容陡然僵住,顿时觉得气氛不对了起来,有些疑惑地干咳一声打了个圆场:“哎?伽尔,怎么你没有告诉过史密斯先生……”
这时,阿尔多的嘴唇微微地颤抖了一下,用轻得近乎气如游丝的声音叫了一声:“卡尔……卡洛斯。”
古德先生:“……”
阿尔多突然发现,自己竟然难以分辨真实和幻象,只是勉强积聚起一丝理智,拼命说服自己这不是真的,同时,却又唯恐出声大了,惊散了这场美梦。
可这一声仿佛呓语的轻叹,落到其他人耳朵里,却像一声炸雷一样。
伽尔呆住了,路易呆住了,连古德先生也呆住了,他们仨一字排开,嘴张大眼无神,瞬间成立了“僵尸三人组”这个全新的组合。
只有迈克,无知者无畏地拽了拽僵立原地的卡洛斯的衣角,抬起头很傻很天真地问:“约翰,为什么那个人叫你卡洛斯?”
卡洛斯面无表情地低下头看了他一眼,眼神空洞得近乎冰冷,把迈克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
卡洛斯几乎能听得到自己心脏和血管跳动的声音,那就像是一个马上要坏的机器,在他的身体里“突突”作响,搅得他几乎没有一点思考的余力,好半天,才后知后觉地感到心口一片冰冷,所有的血液都向四肢涌去,手指几乎麻木了。
“他认错人了。”卡洛斯不经大脑就下意识地说,话音没落,他就意识到自己口不择言,说了一句蠢话,可是脑子里乱哄哄的,看起来表情冷漠,其实不比“僵尸三人组”和“梦游白衣男”强到哪里去,于是他慌乱中做了一个更蠢的动作——卡洛斯一把拉起迈克,转身就往殿外走去。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那么一瞬间,第一个本/能的行为居然是要逃走,可两条腿好像已经完全脱离了大脑的控制,在他歇斯底里的自我唾弃中,笔直地向着殿外走去。
卡洛斯转身离开的背影显然刺痛了阿尔多在麻木和清醒中上蹿下跳着的神经,阿尔多一把推开在他面前挡路的古德先生,厉声说:“你站住!”
一直以来,阿尔多大主教说话的声音都很轻,原来其实不是为了故意装神弄鬼,这么一声喊才让人听出来,他大概是喉咙有什么问题,受过伤或者得过病,这么稍微激动一点放大了音量,就带出一股撕心裂肺的沙哑来。
卡洛斯在自暴自弃地往外溜的过程中,本来就在心里激烈得唾弃着自己,阿尔多大主教这一声不那么客气的命令,正好点着了他心里窝的那把火,迅速把内部矛盾转成了外部矛盾。
他于是定住脚步,背对着阿尔多,放下莉莉,在两个孩子背后轻轻推了一把,露出一个让人齿寒的温柔笑容,他说:“去找伽尔。”
然后卡洛斯双手插/在外衣的兜里——对于这种衣服上缝的口袋,他无师自通地明白了它们的一些用处——比如装酷和找揍。
卡洛斯轻轻挑起一边的眉,侧过身,用眼角扫着十米以外的阿尔多,这动作换成其他人,大概会显得有些轻浮,可不知道为什么放在他身上,却有种无法无天的洒脱气质。
他微显得有些薄的嘴角刻意提起来,露出一个刺得人心里又疼又痒的笑容:“大主教阁下,叫住区区罪人我有什么吩咐?”
阿尔多蓦地哽住,英俊的脸上第一次在别人面前露出仿如活人的复杂表情。
轮回和时间带走了一切,却唯独带不走那些沉淀到了骨子里的爱恨情仇。
阿尔多在这一个早晨,已经快被那接踵而至的意外给冲击得崩溃了,刻在灵魂上的记忆和形如虚幻的现实搅成了一团,他眼里终于只剩下了这一个人。什么圣殿、结界全都被打成一包丢进了北极,他眼神散乱,近乎机械地重复着:“不,你不能走,我绝不允许你走……”
简直像是要证明他说话算数一样,地面随着他的话音微微晃动起来,整个地宫,乃至整个圣殿的各种能量都因为阿尔多而躁动起来,这个旷世无二的法阵大师甚至不需要任何通常意义下的液体媒介,就连空气都能成为他的工具。
古德先生他们几个人当机立断地往后退去,生怕这点地方不够这二位发挥,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什么的,就太悲惨了。
伽尔喃喃地说:“难以置信……”
路易:“我突然发现,原来自己从来没有学过法阵学!”
古德先生:“醒醒了二位,圣殿都快塌了,现在不是做见习生的时候!”
流动的气旋扭曲成现代人已经无法解读的法阵,突然化成了一张大网,铺天盖地地向那绿眼睛的男人笼罩过去。
卡洛斯蓦地转过身来,长长的风衣下摆凌厉地划过空气,男人冷笑一声:“要是我想走,就凭你,拦得住吗?”
一把重剑突然打碎了走廊的窗,拖着一地的碎玻璃碴子,笔直地飞到了卡洛斯手里。它陈旧而古朴,连剑鞘也锈迹斑斑,好像摸一把都会掉渣似的。卡洛斯却毫不费力地把剑从早八百年就黏在了一起的剑鞘里拔了出来。
那剑锋没有一点光芒,却锋利地仿佛连呼出的空气都会被挥断一样,凝结着让人退避的杀意,卡洛斯行云流水一样地双手握住重剑,精确地劈开了空气中杂乱的法阵。
从一端到另一端,一丝不偏,干脆利落。
伽尔扶额:“他终于实现了他打碎玻璃的夙愿。”
“这不是重点……”路易呆滞地说。
“重点是,”古德先生指着卡洛斯手里的剑,“那不是执剑祭司的标志么?它这个时候不应该待在你的办公室里么,路易?”
“别看我,”路易耸耸肩,“好吧,我出来的时候没有锁柜子——问题是那玩意锈成了这个德行,我以为它连削根铅笔都困难!”
“不不不,”伽尔混乱地摇了摇头,拼命地想理顺一个思路,“我想这也不是重点,重点是……”
什么来着?
迈克?犀利弟?肖登先生稚嫩的声音插/进来:“为什么他们打起来了?”
三个完全不在状态的大人面面相觑,古德先生罢工已久的脑浆终于寂寞地想起了自己的职责,他深吸一口气,大喊一声:“不,住手,二位!请住手!”
“轰”一声,被不知名的法阵缠住了一条胳膊、暂时半身不遂状的卡洛斯把地面开出了一条长长的裂痕,石块乱飞,激荡的能量与地宫里无数的法阵共振起来,回荡出让人难以忍受的轰鸣声。
不!即将到来的圣诞节是旅游旺季,一个施工队会毁了这一切的!
“莉莉。”危难之中,伽尔拉了小侄女一把,“哭,大声哭。”
突然冒出来一个怪叔叔,然后信誓旦旦地答应带他们去阴森博物馆的约翰就不理他们,自己跑去打架了!
男人!这是多么不可理喻的一种生物!
于是莉莉非常配合,决定出大招来行使自己女性的特权——她“哇”一嗓子就嚎了出来,震撼出场,硬生生地打断了阿尔多和卡洛斯拆房子的行为。
战意未消的卡洛斯目光森冷地扫了阿尔多一眼——在大家印象里,这个人总是阳光灿烂的,还从来没有表现出过这么阴沉的表情,下一刻,他狠狠地抬手割断了束缚着他行动的法阵,剑尖拖在地上,径直越过阿尔多,向哇哇大哭的莉莉走过来。
错身而过带起的风吹起了阿尔多微卷的金发,他一把攥住卡洛斯的手腕——这是第一万次情不自禁地伸手去抓,然而想象中的第一万次从空气中穿透而过的情景却没有发生。
他竟然握住了一把实实在在的体温,阿尔多像是猛地从幻觉中清醒过来,错愕而不敢置信地扭过头去,看着近在咫尺的人那张熟悉而冷淡的脸。
这个刚才还气势汹汹,活像疯了一样的男人瞳孔剧烈地收缩了一下,突然像是被烫了一样,松开了卡洛斯。
“卡尔!”阿尔多苍白的嘴唇颤抖片刻。
卡洛斯的目光直直地落在地面上,等着他的高论。
一阵让人头皮发紧的沉默蔓延出来,阿尔多突然发现自己就像第一次被导师叫住,当众提问刁难的小学徒一样,完全懵了,憋了半天也没憋出一个字来。
直到卡洛斯的剑尖轻微地划过地面,发出一声叫人心里一紧的摩擦声,他才不知道怎么的,憋出一句:“对不起!”
卡洛斯的两颊绷紧了,甚至咬出了一点模糊的肌肉形状,半晌,他才垂下眼,以一种彬彬有礼但毫无起伏的语气说:“不,是我失礼了。主教阁下,请您原谅。”
他甚至微微欠身,然后眼也不抬地和他擦身而过,抱起莉莉,细心地擦掉她的眼泪和鼻涕,又毫不在意地把脏帕子直接塞进兜里:“好了小公主,别哭,我带你去那个什么‘恐怖纪念馆’。”
“是……是‘阴森博物馆’。”小姑娘抽抽噎噎地说——约翰这个笨蛋,他以后一定会讨不到老婆的!
卡洛斯脸上有十分勉强的笑意一闪而过:“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过来,迈克。”
迈克却没动,这个从方才开始就表现出无与伦比的犀利的死孩子抱着他的小背包,抬起头来大声问:“你是卡洛斯吗,约翰?”
这明显的病句一针见血地问出了所有人的心声,阿尔多的目光更像是要把卡洛斯盯出个洞来。
卡洛斯沉默了片刻,然后耸了耸肩:“是的宝贝,我以前叫过这个名字。”
空气像是被冻结了,叫人呼吸有点困难。
卡洛斯突然发现了自己的胆怯,那种恐惧压得他抬不起头来,孩子童言无忌的一句话,仿佛逼着他把最后一层遮羞布也脱下来,暴露在所有人面前,他外强中干,连最轻柔的晨风都能刮伤他的身体。
一千年前,卡洛斯?弗拉瑞特是个让他引以为豪的姓氏蒙羞的男人,而一千年后,人们所熟知的那个大英雄,却也不是他。
没有人比他自己更了解自己做过什么,是个怎么样的人,那些强加在他身上的“荣誉”,简直是一种更大的侮辱。
他甚至拒绝去思考,为什么阿尔多这个应该已经“死”了一千年的故人,又重新活生生地站在了他面前,拒绝去看伽尔的表情。
“哦……”迈克想了想,吭哧吭哧地从他的背包里翻出了那张可笑的海报,踮起脚塞到他手里,“那么好吧,这个是送给你的,我答应过的。”
男人的手冰冷得像死人一样,把迈克的小肉爪子冰得很快缩了回去。
卡洛斯闭了闭眼睛,伸手接过来,嘴唇上终于浮起一缕血色,露出一个颇不自然的笑,轻声说:“谢谢,不过我觉得我看起来比他帅多了,你觉得呢?”
迈克耸耸肩,很不以为然地说:“可我觉得他比你威风多啦——快带我们去阴森博物馆!”
只有孩子们才会如此直接,他们永远没有那么多复杂纠结得连自己也不懂的感情,他们才不管谁是卡洛斯谁是约翰,是大英雄还是小矮人,他们想要什么就开口要什么,永远明白自己该干什么。
目标始终单一而明确。
“为您服务是我的荣幸。”
第二十章地宫三
卡洛斯就这样毫不在意地把那柄锈迹斑斑的重剑拎走了,路易和古德先生对视了一眼,古德先生尴尬地说:“呃……那把剑难道不是……”
阿尔多的目光没有离开卡洛斯,随口解释说:“那柄剑是他的私人物品,上面本来印有弗拉瑞特的家徽,不过在一次战斗里,不小心被一只火系迪腐给烤化了——并不是什么执剑祭司的象征。执剑祭司是取义是‘战争中可以取代大主教的最高统帅’,和真正的剑没什么关系,可能被后人误解了。”
古德先生和路易同时受宠若惊地被惊悚了。
居然……居然说话了!居然和颜悦色地说话了!居然还主动解答问题了!
阿尔多大主教你怎么了?你醒醒!你不要这样!一大早继失心疯以后,又患上了突发性双重人格了么?
要知道,阿尔多第一次离开地宫的棺材铺,是专门出来给深渊豺收尸的,当中表现出了十足的生人勿近和不耐烦,好像那只恶魔级的迪腐是一坨待卖的废品一样。可谁能想到,他第二次离开,居然是跟着这一群不知所谓的“圣殿一日游”旅行团,去那个什么“阴森博物馆”呢?
阴森博物馆的设计其实非常偷懒,就是一个黑黢黢的门口,像通常的鬼屋一样盖上几道厚重的帘子,然后里面弄出一些古怪恐怖的声音,让游客们乘上轨道小车,一路开过去,被各种假得叫人发指的布景和突然窜出来的迪腐尸体吓上一圈。
“为什么这里不点蜡烛?”博物馆门口,阿尔多奇怪地问。
“因为这里是阴森博物馆,先生,”听见人声就敬业地进入表演模式的导游冒了出来,满脸花花绿绿的涂料,头发上顶着一个橡皮的骷髅,幽幽地说,“这里没有蜡烛,没有灯,没有一切光明世界的东西,如果一定要说,只有鬼——火——是那些被恶魔杀死的怨灵逡巡不去的……”
这倒霉的导游熟练的台词没能背完,他就借着昏暗的微光看清了面前穿长袍的男人,导游立刻活像没电的放映机一样,声音噎住了,接着,他狠狠地抽了口气,退了一大步,差点撞到旁边卡洛斯身上,颤颤巍巍地伸出一只手:“雕、雕像!”
传说中吓人很有一手的阴森博物馆导游,居然丢脸地被游客吓坏了——看来不管哪行哪业,都有一些喜欢大惊小怪的家伙。
迈克拉着卡洛斯的衣角撇撇嘴,感觉这家伙可真是逊毙了。
古德先生为自己的员工素质产生了深深的忧虑,他只得干咳一声:“达克。”
导游先生终于看清了这个诡异又豪华的组合——两个小豆丁,一个雕像,一个陌生美男,一个金章猎人,一个大主教以及一个新任祭司——他脑子里的程序混乱了,语无伦次地说:“呃……呃抱歉,请客人们坐上小推车,那个……十二岁以下儿童请由家长监护……不,那位先生,您的剑、剑剑不、不能带进去,即使是祭司的重剑也不行!”
难为这倒霉孩子了,最后那一句话他说得差点咬断自己的舌头。
莉莉从卡洛斯肩膀上冒出个头来,眨巴眨巴眼睛:“为什么他既不吓人也不滑稽?艾米丽是个大骗子。”
卡洛斯连头也不回,某人的目光实在让他锋芒在背。他怯于面对自己的名字,更怯于面对那个人——年幼时青涩的爱恋,一次又一次失望的心,直到他自己离开圣殿,经历了那漫长而折磨的想念和刻意的遗忘,乃至于能装得毫不在意地回去,与他并肩战斗……然而一生一死一千年,这些感情全部混杂在一起,让他甚至没有了回头看他一眼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