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鸭……子……
这时候苏轻正在林子里,肩负着今天晚上让大家吃上肉的这个最光荣而艰巨的任务,他瞄上了一只肚子垂下去几乎超过了腿的肥兔子,肥兔子毫无压力地蹲在那里吃草,苏轻躲在一棵大树后边。
突然,兔子的耳朵动了一下,以绝对和它肥硕身躯不符的速度蹦了出去。
苏轻飞快地从树后蹿了出去,手里攥着几颗小石子,可惜这东西和刀片不一样,形状不规则,不大好把握出力角度,虽然他的动作都很帅,十分像是拍武侠剧外景,但是成果不怎么样,全部放空了,还有一颗石子弹到了树上,又嘣了回来,鉴于他手劲没把握好,那玩意简直像子弹一样,呼啸着往他的肩膀上扫过去。
苏轻一缩肩,随后跳了起来,一把勾住一棵树垂下来的枝条。胡不归过来找他的时候,就看见他像人猿泰山一样地把自己晃悠了出去,落地时往前冲了足有十多米,正好落在肥兔子面前,那大兔子没刹住车,一头撞在了苏轻的腿上,晕菜了。
苏轻揪着兔子的耳朵把它给抓了起来,活动了一下小腿——这大屁股兔子,撞得人还挺疼,肯定青了。
胡不归在不远处看着他,露出一点笑容,整张脸都显得柔和起来:“身手不错。”
苏轻不知为什么,一抬头看见他,忽然就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干笑了一声,挠了挠耳朵,然后又揪着兔子的耳朵晃悠着它沉甸甸的身体,借以微微低下头:“一般一般。”
胡不归脸上的笑容更大了一些,对他招招手:“东西够多了,他们那边好像还弄来了几条鱼,回去吧。”
苏轻应了一声,一迈步,就“嘶”了一声,皱了皱眉。
胡不归立刻问:“怎么了?”
“没事,被兔子撞了一……”
苏轻这句话还没说完,胡不归就走过来,蹲下轻手轻脚地挽起他的裤腿,苏轻整个人就变成了一块石头,连话都僵在嘴边了,呆呆地看着胡不归伸出有些粗糙的手指,在他脚踝上面一点的地方轻轻地揉了揉,抬起头问:“是有点青了,你动一下我看看,别扭了。”
不知道是不是抬头的原因,苏轻触碰到胡不归那双显得特别柔和的眼神,心里悠忽颤了一下,像是被人用棉花球远远地丢了一下砸中了似的,软绵绵地不着力,不疼也不痒,波纹却一圈一圈地荡漾了出去。
苏轻脑子很混乱地飞快地摇了摇头,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小声说:“不疼。”
胡不归还以为他这是不喜欢别人碰,就慢慢地垂下眼,站了起来,两人沉默了一会,气氛有些尴尬起来,过了好一会,胡不归才说:“我昨天在悬崖上说的话,你要是不爱听,当没听见也行。不用有什么心理负担。”
苏轻就觉得更过意不去了,于是一冲动,很口不择言地说了一句:“我听见了。”
胡不归就抬起眼看着他,一双眼睛黑黑沉沉的,垂在身体两侧的手指微微蜷起来,好像很紧张,自动要握成一个拳头似的。
苏轻张张嘴,知道自己应该说点什么,可偏偏这位御用外交官关键时刻掉了链子,莫名其妙地哑口无言起来。
这时,他手里一沉,苏轻一怔,发现原来是肥兔子醒了,正扑腾着悬空的四肢玩命挣扎,他下意识地劈手成刀,一个手刀下去,兔子又不动了,这回也不知道是晕了还是直接被他拍死了。
“我听见了,那个……谢谢你。”
胡不归于是也跟着他沉默了,因为完全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意思,也想不出该怎么回应这句话,苏轻就偷偷看了他一眼,发现胡不归的表情空白之余有些纠结,好半天,才闷声闷气地说:“不用客气。”
一阵小寒风飘过,估计要是肥兔兄泉下有知,也会跟着抽一下的。
晚上的篝火晚会倒是十分有滋有味,ST培训班虽然不管饭,但还是没有抠门到家——起码给他们提供了调料,当然,作为回报,他们也派了钟石梁来蹭饭。
烧烤是个考验耐心的活,尤其在半熟不熟,香味开始四散的时候,胡不归一门心思地蹲在火堆前,极专注地烤着开始慢慢冒出油来的兔子,其他几个人不管男女,都一脸饿死鬼投胎的模样,围着他蹲成一圈,随时准备扑上来开抢。
就在胡队一声“好了”话音才落,一群人就同时扑上来,七手八脚地抢成一团。胡不归迅捷地从包围圈里撤出来,拎了两条兔腿,自然而然地把烤得最好的那条递给左手边的苏轻:“你尝尝。”
薛小璐蹭得鼻尖都黑了,也不忘睁着一双随时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的眼睛,大声起哄说:“胡队,我怎么没有!”
陆青柏说:“哼哼哼,薛小璐同志,等你挖出来的菜都不那么营养不良的时候再说这话——胡队,我怎么没有?”
胡不归看了他一眼,又坦率又正直地说:“不想给你。”
陆青柏捂胸口倒地。
这时忽然旁边伸过一只手,拿着一个小刷子,飞快地在胡不归手里的兔肉上刷了几下,金灿灿的皮肉上就多了薄薄的一层蜂蜜,胡不归偏头看苏轻,只见苏轻偷偷拿出一个小罐子,做贼似的说:“蜂蜜,食堂大爷那骗来的。”
此人真是走到哪骗到哪,老虎屁股上也要揩点油。
胡不归带着复杂的心情一口咬下去,吃了一嘴又甜又香又烫,默不作声地帮他销了赃。
闹哄哄连抢带玩地吃了一顿饭,钟石梁欣慰地看到刚来的时候还沉默得什么一样的一群人,终于算是破了冰。
于是在大家坐在火堆旁边消化食的时候,钟石梁就变戏法似的从一个大麻袋里拎出了一堆合金仪器,在常逗看初恋情人一样热辣的目光的注视下,摆摊在了地上,然后连上了一台笔记本电脑,放在膝盖上,把屏幕转过去面朝着归零队的众人,像个大尾巴狼一样地说:“烧烤稍微有点油腻,我们来一点小活动,帮助大家消化消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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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第七十三章镜像...
钟石梁此言一出口,难得坐没坐相的众人立刻觉得胃里沉甸甸的,消化不良了。钟石梁却好像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低迷的人气一样,笑呵呵地摸出一个对讲机:“寇医生,小寇,你到了么?”
“来了来了。”
第二声“来了”有点重音,陆医生难得看见一个同行,就坐直了张望过去,看见一个青年男人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过来,这位寇医生很瘦,奔跑起来的时候就像一根移动的竹騀,在风中险象环生地摇曳,他的头发被风吹得乱七八糟的,胳膊底下还夹着一个非常复古的小挎包。
“对不起对不起,我在外地出诊,刚接到培训基地的通知赶过来的。”
钟石梁指着他介绍说:“这位是咱们基地特别外聘的专家,寇桐医生。”
寇桐就非常有亲和力地笑了起来,这个年轻人长得不能说有多出色,但五官看起来特别干净,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好像四下里忽然就春暖花开了一样,整个人都闪着圣父似的扑腾着翅膀头顶圆环的光芒。
实在是第一次见面就会让人心生好感的品种——尤其是他和钟石梁坐在一起的时候。
然后就听见钟石梁继续说:“多频变维空间的建造,就是寇医生参与设计的。”
众人:“……”
寇医生发现大家表情都很僵硬,也不以为意,从复古包里捞出了一条线,一端接在钟石梁的笔记本电脑上,另一端舀出来捧在手里,众人眼珠立刻掉了一地——笑得招财猫一样春风满面的寇医生手里捧得分明是个毛茸茸的球!
薛小璐咽了口口水,颤颤巍巍地指着他说:“这是……基地派出来卖萌的么?”
寇医生就把毛球递到了她手里,薛小璐触及到对方温润的目光,脸莫名其妙地红了一下,双手接过来,像捧着个东海明珠似的把毛球捧在手上。笔记本屏幕上立刻出现了一个坐标,上面有两条线,一条上下浮动的红线,和一条基本不怎么活动的白线。
陆青柏“啊”了一声:“这个是镜像投影仪,我知道,你是丁氏主义学派的心理专家么?”
寇桐微微低下头,他的眉特别修长,低头的时候就有那么一点宁静致远的感觉:“只是个游医,给大家做个简单的镜像鉴定。”
寇桐从包里翻出一个本子,翻到薛小璐那一页,对照着相片看了看她,然后轻声细语地安慰说:“不要紧张,只是通过情感模拟,做一个简单的测试,跟着我的指令走就行,深吸一口气,放松。”
薛小璐险些泪牛满面,心想同样是白大褂,怎么人和人的差距就这么大呢?寇桐就那么像救死扶伤的活菩萨,陆青柏就那么像尸体解剖的活夜叉。
寇桐说:“请大家保持安静,薛小姐,闭上眼睛。”
他的话音似乎有一种魔力,薛小璐就红着脸闭上了眼睛,屏幕上那根红线跳动得更剧烈了,寇桐轻轻笑了一声:“深呼吸几次,试着安静下来,感受到你手上的镜像终端传达给你的东西。”
然后寇桐就不再说话了,众人都随着他的目光盯着电脑屏幕上两根上下跳动的线,大概五分钟左右,上下跳动的红线才慢慢地安静下来,和伏在一边的白线重叠在了一起,屏幕角落里跳出一个小屏幕,上面跳出一朵好像开网站的时候被卡的转来转去的菊花:正在刻录,请等待。
又过了大概五分钟,薛小璐手里的毛球头顶上冒出了一盏小灯,还发出“滴——”的一声,电脑屏幕右下角的小屏幕闪了一行:录制完成。
就自动隐身最小化了。
寇桐打了个指想:“感觉怎么样?”
薛小璐睁开眼,目光好像还有些不大清明,晃了一下神,寇桐颇为耐心地又问了一句:“感觉怎么样?”
薛小璐沉默了好半天,才低声说:“我……我好像看见了小时候老家院子里的大树,我奶奶坐在大树下面的小板凳上,给我包栗子吃……”
她微微歪过头,脸上的表情好像更迷茫了,片刻,却露出一个笑容,把毛球还给寇桐:“谢谢寇医生。”
苏轻和陆青柏对视一眼,陆青柏就解释说:“镜像投影仪的大概工作原理我知道一点,那条白线是医师事先调好的,一般是起伏不大但比较快乐的情绪,通过终端传出的微波慢慢地把人体的情绪指标调到一样的频率,投影仪自动录下此时的心理活动,以供评估。”
苏轻于是明白了,基地这是打着评估的名义,找人治疗他们这群出生入死了一宿的人的心理创伤,典型的打一棒子又一个甜枣。
毛球被传了一圈,终于到了苏轻手里,他比一般人的感官不知敏锐多少倍,那“毛球”一传到他手里,苏轻就感觉到了上面传来的微微的震动。寇桐让他闭上眼睛,专心感受“毛球”传达给他的东西。
可不知是不是双核灰印消耗情绪能的原因,苏轻只能勉强感觉到一种类似“同感”的微弱情绪,顺着毛球传过来,怎么也不能同步,他会本能的把外生情绪和自己的心情分裂开,其他人就看见屏幕上的红线非常根深蒂固地跟白线天各一方,动也不动,中间隔着楚河汉界似的。
十五分钟过去了,两条线仍然僵持,好几次苏轻都忍不住要睁开眼睛瞄一眼是什么情况,连寇桐都皱了皱眉,钟石梁看着苏轻心里直叹气,心说又是这小子,什么东西到他这里都得出点幺蛾子。
寇桐说:“苏先生,你稍微放松一点。”
“我在放松就横下来了。”苏轻说,屏幕上那条红线只有在他们两个对话的时候才有一丝慢吞吞的波动。
寇桐说:“深呼吸。”
苏轻就深呼吸,红线也跟着他绵长的呼吸蜗牛似的抖了个正弦波出来。寇桐轻轻柔柔地说:“把注意力集中在双手上,往前追忆,想想那些快乐的事,一年,两年……”
红线剧烈地波动了一下——因为苏轻忽然睁了眼,把寇桐吓了一跳:“怎么了?”
苏轻没好意思说是他那虚无缥缈的话音让自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只得摇摇头,心里忽然有点烦,他斟酌了一下:“医生,我看你还是别慢慢导入了,这东西有什么强迫性措施么?”
钟石梁插话说:“他前一天晚上意识进入空间的时候,就是在清醒的状态下被硬拉进去的。”
寇桐瞪大了眼睛,用研究外星小怪兽的眼神上下打量了苏轻一番:“强制睡眠器失灵了?你有没有觉得自己不对劲?有没有过精神性疾病病史?”
“没……有吧?”苏轻不大确定地看了陆青柏一眼。
陆青柏犹豫了一下点点头:“以前有过一段时间植入性情绪不良反应,稍微有些躁狂抑郁症的症状,不过后来植入性情绪被他自己消化了,按理说应该没问题了——除非他自己又想不开了。”
寇桐看了看苏轻:“我有几句话可能需要单独问你,你觉得让大家回避一下好么?”
苏轻下意识地就扫了胡不归一眼,正好对上他看过来的目光,胡不归全身都绷紧了,好像是他自己被医生宣布了绝症似的。胡队心都该操碎了吧,苏轻心里想,于是他顿了顿,摇摇头:“不用了,没什么好回避的,你问吧。”
寇医生就问:“除了昨天晚上,有没有失眠过?”
苏轻摇摇头:“我睡眠不多,不过一般想睡就能睡着,没有睡眠障碍。”
“食欲怎么样?”
苏轻指了指自己的肩膀:“我……这方面跟正常人不大一样。”
寇桐会意地点点头,想了想,又问:“最近有没有轻生的念头?”
“什么?”苏轻一愣,然后飞快地摇摇头,“我怕死是真的。”
寇桐点点头,低下头去,一目十行地扫过苏轻的档案,越看越迷惑似的,突然,他眉尖一跳,抬起头来,问苏轻:“我问你一个问题,你马上回答我——你是谁?
苏轻愣了一下,有些莫名其妙:“我是……”
然后他的话音陡然卡住了,不知为什么,“苏轻”两个字他就是说不出来。他感觉自己心里其实很明白,可话到了嘴边,却被什么堵住了一样,无数张面孔,无数张写着不同名字的身份证从他脑子里闪过,一时间竟然没反应过来。
寇桐露出一点了然的神色,慢慢地说:“没关系,这个问题太宽泛,我们把它拆一下,第一个问题,你觉得自己算人么?你叫什么名字?你的家在哪里?”
这正好是熊将军问过他的三个问题。
“从生理构造上来说,我算是人类,其他不可考。我叫季鹏程。四海为家。”
而那个又不知道流浪到了哪里的老神棍最后托屠图图给他带回来的纸条,也正好回答了这三个问题。
苏轻则继续哑口无言。
这时,屏幕上那条像是长在那里一样的白线竟然开始移动了,慢慢地靠到了微微抖动的红线上,然后屏幕边角处的刻录提示再次出现了,寇桐等着刻录完成以后,就把镜像终端从苏轻手里舀回来,笑了笑:“具体结果我会在两个工作日以内发给大家的,不用担心。”
他又特别看了苏轻一眼,专门对他重复了一遍:“不用担心。”
寇桐说完,收起东西走了,此时漫天的星星已经升起来了,钟石梁终于也告辞了,临走的时候拖出一个大箱子:“这里面有帐篷,我看今天天气也不错,大家不愿意回屋里住的话,可以野营。”
薛小璐率先欢呼一声,扑向了帐篷。
夜半时分,所有人都累了,苏轻却再次睡不着了。
他径自从帐篷里爬了出来,仰面躺在草地上,听着溪水静静地从耳边淌过,嘴里叼着根烟,望着天上的银河发呆。
这时,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从旁边传来,苏轻偏过头去,看见胡不归也从帐篷里爬了出来,他第一反应是立刻把烟从嘴里吐了出来,随手按灭了,按完了以后自己也愣了愣,心说我这是抽烟,又不是吸毒,干什么要跟做贼的一样呢?
胡不归慢慢地走到他身边,低声问:“又睡不着?”
苏轻点点头。
“过来。”胡不归说。
苏轻眨眨眼睛,心想胡队这是已经直接跳到侍寝的阶段了么,他就慢腾腾地从地上爬起来,跟着胡不归钻进了对方的帐篷,两个男人一进来,空间立刻显得窄了。
胡不归侧身躺下,给他留出了一个不大的位置,发现苏轻躺下以后还睁着一双贼溜溜的眼睛上看下看,就非常自然地用手搂住他的后背,低声说:“闭上眼睛。”
苏轻闭上眼睛,胡不归低头看了他一会,自己也慢慢地闭上眼睛,像苏轻还一个人孤立无援地在灰房子里的时候一样,缓缓地开始讲一个学龄前儿童的故事。
不知为什么,这招对苏轻居然出奇地管用,时间不长,他的呼吸就均匀了,胡不归停下来,黑暗中睁开眼睛,借着微弱的光芒看见他平静的睡颜,然后慢慢地低下头,轻轻地在他鼻尖上亲了一下。
苏轻就把自己蜷了蜷,头扎在胡不归的颈窝,呼吸轻轻地扫过胡不归的脖子。
胡不归僵硬了一下,一口气吸进去半天才颤颤巍巍地吐出来,感觉到了自己身体发生了某种……十分微妙的变化。
于是这天晚上胡队舍己为人——睡不着的换成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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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第七十四章离开...
苏轻早晨醒得很早,即使再累,凌晨四点上下他也就差不多要睁眼了。这一宿睡得格外沉,他醒来的时候还有些迷茫,几乎忘了自己在什么地方。耳边传来另一个人的呼吸声,苏轻先是吓了一跳,还没来得及清醒,就先警醒了,一团浆糊的脑子就像是被浇了一盆冷水。
他猛地睁开眼,正好看见搭在自己身上的胳膊,愣了片刻,才微微地舒了口气,想起这是胡不归的帐篷。
苏轻小心地翻了个身,想把胡不归的胳膊从自己身上摘下去,轻手轻脚地折腾了片刻,未果,于是仰面朝天,望着帐篷顶,不知怎么的,困意再次袭来。
苏轻就用力眨巴了两下眼,觉得就像是有人给他下了安眠药一样。有多少年没有这种醒了以后还想要再趴回去睡个回笼觉的感觉了呢?
然后他偏过头,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胡不归,心里又疑惑起来,想着,为什么自己意识到旁边的人是胡不归就松了口气呢?苏轻抬起手,轻轻地把胡不归额前一缕头发拨开,发现对方好像出了一点黑眼圈。
苏轻一直觉得,“爱”是一个非常了不得的字眼,即使心里有,很多情况下也不能说出来,否则就像刺猬打个滚把软软的肚皮亮出来、像野狼抬起头把喉咙送到对方手里一样,是一个很沉重、沉重到可怕的字。
可胡不归就在他耳边直言不讳地说了出来,就像是……就像是在他轻飘飘的身上加了一道保险栓一样。
苏轻琢磨了一会,忽然间就觉得很奇妙,他以为自己一直没有能在世界上留下什么痕迹,像鸟飞过天空一样,只有自己知道——小崽子屠图图不算,小东西情况特殊,属于还靠自己养着的——可现在,他忽然被告知,自己和另一个人之间有了某种奇特的联系,看不见也摸不着,只有留心观察的时候,才能看出那么一点蛛丝马迹来。
“苏轻……”他心里默默地念着这个名字,“我叫苏轻,我是个叫苏轻的人,家在B市,暂时住在归零队。”
他慢慢地伸出手,找到胡不归搭在自己身上的那一只,用指尖小心翼翼地触碰了一下对方的皮肤,感受到上面传来的温暖的体温。他就像是个好奇的小动物,碰一碰,戳一戳。
忽然,胡不归那只老老实实垂在那任他鼓捣的手掌张开,一把攥住苏轻的手指。苏轻一愣,转过头去,发现胡不归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戳醒了,正睁着一双黑沉沉的眼看着自己。
两个人都没说话,片刻,胡不归忽然感觉到了什么似的,整个人僵硬了一下,然后放开苏轻的手指,翻了个身,和苏轻拉开了些距离,低低地说了一句:“再睡一会。”就闭上眼睛不肯看他了。
苏轻感觉胡不归不大对劲——胡队眼皮还微微颤动着,脸上的肌肉明显绷紧了,那模样怎么也不像是要补眠的,他的眼珠就绕着胡不归的脸转了一圈,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本性毕露地露出一个坏笑,伸出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胡不归的胸腹间往下摸了下去,胡不归差点从原地弹起来,一把攥住苏轻的手腕,也不装睡了,呼吸明显急促了起来,半坐起身:“苏轻!”
胡不归手心的温度热得烫人,苏轻一脸流氓相地冲他挤挤眼睛:“哎呀男人嘛,我懂的。”
胡不归吹胡子瞪眼,奈何拙嘴笨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苏轻叹了口气,弯起膝盖,脚尖轻轻地在胡不归的小腿上蹭了蹭:“胡队,憋这个跟憋尿一样,都对身体不好的。”
胡不归沉默着看了他一会,有些急促的呼吸就慢慢缓下来,松开苏轻的手腕:“你还没想好,就别闹我了。”
苏轻一愣:“又不是没……”
胡不归就坐起来,想要越过他爬出帐篷,一边低低地说:“那时候我还不认识你,等你……考虑好,如果以后真的决定和我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