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时候,一个人一生汲汲所求,其实也不过是随心而活、抑或随心而死罢了。
这些话堵在他的胸口里,可是对着屠图图,一句也说不出来。
这时门开了,胡不归两只手绑着厚重的绷带走进来,站在门口对屠图图说:“过来孩子,去找你程爷爷玩一会,我们有些话要说。”
出乎苏轻意料,屠图图乖得二话也没有,立刻从椅子上跳下来跑出去了。
胡不归带上门,拉开椅子,坐在他床边:“苏轻,我必须要和你谈一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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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第六十四章说不得...
苏轻态度合作地点点头,从来都识时务得很,每次胡不归脸色一严肃,他就会摆出“领导说什么都是对的,什么都是我的错,给组织添麻烦了”的表情,一副迷途知返的好青年的表情,胡不归几次三番试图相信他,可是每一次他都发现,理想是丰满的,现实是骨感的。
胡不归从小就认为,做男人,就应该该说的话说,不该说的话不说,“事非宜,勿轻诺”、“言必行,行必果”,说出去的话得一个唾沫一个钉。当然,他这么多年风霜雨雪打拼过来,也不是没遇见过油嘴滑舌的,可是不管是满嘴瞎话还是滑不溜手的,人家起码是有企图有目标的,哪有这位这样当面答应得好好的,一转身又该干什么干什么的呢?
他这么糊弄人图什么呢?
他本来就是压着火进来的,一看苏轻这模样,就又忍不住火冒三丈——胡不归觉着要是再这么下去,自己准得有一天被苏轻这混账东西给气成个炮仗。
苏轻的目光在胡不归裹着纱布的双手上顿了顿,目光闪了一下,难得弱声弱气地吭吭哧哧地说了一句:“胡队,挺对不住……”
胡不归就摆摆手止住了他的话音,直直地看着他的眼睛,嘴角绷出一个凌厉的弧度,五官像是石头雕刻成的,一双乌黑的眼睛里好像有两团火在隐约地烧着,他惯常板着脸,不过苏轻还没见过把脸板得这样死的胡不归,他察言观色,于是颇为识趣地闭了嘴,等着挨训。
好半晌,胡不归才深吸了口气,低低沉沉地开了腔:“苏轻,你几次三番表现出对队友的极端不信任,眼里不但没有纪律,也没有我们这些人。”
他音量不高,也没有很疾言厉色,可是一个字一个字吐出来的时候好像带着某种说不出的力度,黑压压地砸在人头上。
苏轻心想,这回踩着雷了。
他刚刚醒来,脸色苍白得像是纸糊的,手上还打着吊针,连手上的皮肤都像是透明的,柔软的发丝散乱在枕头上,看着有些可怜,于是胡不归就不看他,只是盯着他的眼睛——他好像只有看见那双眼睛的时候才能硬下心肠来,苏轻的眼睛很凉很凉,即使笑起来的时候经常弯成讨人喜欢的弧度,可是眼珠里就是带着那么一层薄薄的膜,然后看似温暖的膜里长着一块石头。
胡不归和他对视的时候,几乎觉得他连目光都像是石头那样,谈不上多冰冷,却也没有温度,即使镀上虚假的笑容,里面也藏着说不出的僵硬和狡诈。他心里忽然生出那么一点怀疑来,想着这个人会不会就像他自己也迷茫的那样,只是一具行尸走肉,能吃能喝能说能笑,可是血已经凉了,捂也捂不过来了呢?
“归零队之所以存在,是因为我们是一个整体,所谓战友,就是可以把后背交给他的人,如果你无法信任我们,我们也无法信任你。”胡不归顿了顿,继续说,屋子里安静极了,苏轻一声不吭地听着,“你不认同这个集体,即使有天大的本事,我也认为你不适合在继续留在队里工作。你有什么话想说么?”
苏轻缓缓地闭上眼睛,眼睛下面有一圈淡淡的乌青色,显得有些疲惫,他幅度很小地摇摇头。
胡不归有些烦躁地想摸出一根烟叼起来,发现自己实在伸手不见五指,于是皱了皱眉,只得作罢,于是接着说:“你也没把自己当归零队的人,只是也无处可去,把总部当成个临时旅馆,随时想走,抬腿就走,跟我们也只是暂时的合作关系,你可以无视队里的一切指令安排……”
胡不归冷笑一声:“看来我们这小庙还真容不下你这么大一尊佛。”
胡不归意识到自己的话说得有些重,可是并没有很后悔,只是闭上嘴,叹了口气,仰面靠在了椅子背上,望着天花板上静谧地吊在那里的灯。
“三年前……”胡不归感觉嗓子有些发紧,于是用力地清了清喉咙,继续说,“是我的错,我本人也高估了你的承受能力,一开始就不应该让你回去,后来你被压在废墟下面的时候,也是我对不起你。”
苏轻没想到他捅出这些话来,于是睁开眼,看着他那被裹得活像两个大粽子的手,只觉得胡队的形象有些可笑,不过他笑不出来。有些话,有些事,就好比“你牙上有个菠菜叶”一样,其实大家自己心里都清楚,但不是能拿到明面上来说。
会让大家都无处遁形。
“我这些年我一直想弥补你,可是你不领情。”胡不归说,“我困惑了很久,因为我不知道这样对你有什么坏处,为什么你不愿意接受别人对你好呢?”
他没有等苏轻答话,而是自顾自地接下去:“现在我明白了,因为你不愿意接受我的歉意,你从来没打算原谅我。这样,直到我死的前一天,都会记着这件事,死了都闭不上眼。”
“这也没什么。”胡不归又说,“也没什么,我闭得上眼闭不上眼问题都不大——但是我是不是又高估你了?我以为私人感情和工作上的事你能分得清,我以为你像熊将军说的那样,不是每天在那里像个……像个抹不开面子的娘们儿似的在那点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上纠结不清!”
“苏轻,人活过很多年头,总要有些好的事情来期盼才行,不是能靠着愤怒和仇恨一个人撑下去的。我的话你听明白了么?”
苏轻沉默了片刻,很缓慢地点了点头,停了一会,他似乎开口想说什么,却被胡不归抬起一只手打住,胡不归说:“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了,不用跟我说,编瞎话也费脑子。”
苏轻就从善如流地闭了嘴,突然发现胡不归虽然厚道,不过居然也是个算得过账来的人,很快就摸清了该怎么对付自己了。
胡不归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就站起来说:“你好好休息,晚上医疗所会准备处理……许如崇的尸体,你觉得精神好一点了的话,可以出来看看。”
“胡队,”苏轻忽然叫住他,“你的手……”
“皮肉伤。”胡不归的脚步顿了一下,居高临下地看了他一眼,“只要你一句话,其实为你死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苏轻心里一跳,忽然摸不清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了,他抬起头,正对上胡不归的目光,可还没来得及分辨他的表情,对方就转过身去,轻轻地吐出一句:“就怕你……”
怕他什么,胡不归没有说完,就已经化成了一声叹息,带上门走了出去。
苏轻精力确实不济,他身体条件其实非常一般,全靠双核能量晶给他开外挂,忽然外挂也挂了,于是他也就昏昏沉沉起来,乱七八糟的梦一个接着一个,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压住了,有点难受。
迷糊间,好像听见一个声音在他耳边尖刻地指责:“因为失望过那么几次,所以就不再相信别人,你是傻逼么?谁他妈还没失望过几回,怎么就你苏大少爷金贵成这样?”
他分辨不出是谁在说话,只是不知为什么,感觉自己好像露出了一点微笑来。
直到夜幕已经降下来,苏轻才再次醒过来,手上的针已经被拔掉了,腿上的伤口好像也被重新上过了药,还是有点疼,不过已经不大严重了。床头有人给他放了一杯水,还有一副拐杖。
苏轻架着拐杖下楼来的时候,正好看见很多人都围在医疗所外围,连程未止都出来了,最后医疗所的门被人从里面气势汹汹地踹开,陆青柏面色不善地走出来,目光扫视一圈:“都围在这干什么?当这是电影院?”
“陆医生,我们是想和……告个别。”
“告别?”陆青柏冷笑一声,“等你躺倒解剖台上,就知道听不听得见别人跟你告别了……”
他似乎情绪不大好,于是肆无忌惮地把火气都撒到别人身上,胡不归从他身后走出来,拍了拍陆青柏的肩膀,低声说:“大家都散了吧,这件事我们会给大家一个结果的,等事情查清楚了,也会给……办一个不寒酸的葬礼,我保证。”
众人好像凝固的脚步这才在片刻之后重新移动起来离开,陆青柏这才看见苏轻,像招呼狗似的对他招了招手:“那瘸子,你过来。”
苏轻:“……”感觉陆医生似乎对自己有点意见。
他前脚才走进去,陆青柏就在他身后重重地把门拉上了,薛小璐秦落以及方修都在,薛小璐和秦落都红着眼睛对他点点头,方修好像没看见他进来一样,只是抱着双臂垂着头站在一边,盯着许如崇安静而苍白的面孔发呆。
陆青柏深吸一口气,戴上手套,低低地对着一边的录音笔说:“归零队技术部部长许如崇,因公殉职,死亡时间……死亡时间为2034年11月15日中午12时,验尸人医疗所陆青柏。”
陆青柏薄薄的镜片上好像映着一层雾气,让人怎么也看不到他的眼睛,他弯下腰,拿着手术刀,在许如崇的尸体身上划下了第一刀,除了苏轻,所有人都在那一刻不约而同地移开了目光。
陆青柏没有助手,一个人默默地下刀、化验、检查、记录,面无表情,有条不紊,好像手术台上躺着的不是他昔日的同僚战友,而只是一具陌生的尸体。
室内静谧极了,秦落不敢大声抽泣,只是无声地流着眼泪,薛小璐悄悄地拉住她的手腕,方修看了她们俩一眼,从一边揪出一包纸巾递了过去,他整个人看起来有些木然,又有些疲惫。苏轻把拐杖立在一边,受伤的腿微微蜷缩起来离开地面,靠在墙上,心里忽然想着,有一天我死了,会有人替我哭么?
他们陪着陆青柏整整工作了通宵,都到天已经破晓了,陆青柏才动手把许如崇的身体缝好处理好,脱下手套,又摘下眼镜,狠狠地揉了揉布满血丝的眼睛,在验尸报告下面签了名,递给胡不归:“他死于一种未知毒物,数据库里无法找到相关信息,我现在只能初步判定出这种毒物的功能。”
“是什么?”
“作用于神经系统,能把人的情绪放大无数倍。”陆青柏端起一边的铁托盘,上面有两个血肉模糊的小芯片,“我还在他的身体里找到了这个,经过初步分析,一个是监测他情绪强度和类别的监测器,一个是能量输出器,后者还需要交给技术部,我想可能和最后绑住苏轻的那张网有关系。”
方修这时候才低低地问:“他……他身体里为什么会有情绪监测器,是做什么用的?”
陆青柏说:“这种东西在我们找到的那些尸体身上也有,当时许如崇告诉我,他认为这是一种实验用品。”
方修猛地抬起头看着他,嘴唇有些发白。
陆青柏接着说:“他的原话是这样的‘你看它既不能自爆也不能影响人的思维,唯一的功能就是往外输送传递信号,传递的信号又是纯数据型的,也就是说接收信号的人只能收到实验目标的情绪大概类别、强度以及情绪波的频率等数据,不大可能知道实验对象在想什么具体内容,唯一的解释,就是它就像是那种装在实验室里的小白鼠小兔子身上的监测器,能随时监控实验目标的某项指标的……’”
方修没等他说完,就大步跑了出去,薛小璐茫然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胡不归对她点了点头,她才赶紧也追了出去。
苏轻看着解剖台上被一块白布盖了,只露出一张早已看不出端倪的脸的许如崇,心里想那个神秘的郑博士的养子,打到了对方核心部门的内奸,原来……只是一个实验品。
他觉得秋天到了,不然怎么这么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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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第六十五章常逗和ST培训班...
许如崇葬礼的那天,熊将军亲自出席了,那天在归零队出发去寻找苏轻之前,胡不归就已经找到过程未止,事情到了这个地步,瞒不住了,也就没有什么好再瞒的了,程未止最终也只是叹了口气:“我一直都知道,他是个好孩子。”
胡不归说:“我也是。”
他们都知道,只有许如崇自己不知道。
神秘的类体外能量环事件进行到了这里,所有的线索终于全都断了,整个总部都被笼罩在一层说不出的压抑气氛里,连屠图图都感觉到了什么,收敛了不少,不再四处讨人嫌了。
顶替许如崇工作的,是那天跟着胡不归跑出去的技术员,叫常逗,逗乐的逗,有一双比别人大两圈的眼睛,眼珠转得好像比别人快好几倍,只是看着机灵,人有点傻——苏轻低头看着他悬在鞋面上足有五公分高的裤腿,和底下两只明显不是一双的袜子,就得出了这么个结论。
常逗接替许如崇,有点战战兢兢,工作起来更是一路小跑,第一次参加核心成员会议就打翻了一个杯子,见了谁都敬礼,往角落里一缩,活像个进了猫窝的小耗子——在方修用某种审视严厉的目光看着他的时候,就更像了。
熊将军一进会议室,就皱了眉——秦落低着头,陆青柏拿着根钢笔戳着会议桌,破坏公物,薛小璐也不言声,手里抠着一个纸巾包装袋,常逗不知所措,方修扫他一眼又不耐烦地转过头去,脸上的胡茬好几天没刮了似的,苏轻架着拐杖,靠在窗户边上抽烟,一根接一根地没完没了,胡不归十指交叉,胳膊肘放在桌子上,正看着苏轻投在地上长长的影子发呆。
熊将军在门口重重地清了清嗓子,众卿家这才兴趣各自兴趣缺缺地抬头看了他一眼,该低头的继续低头,该抽烟的接茬抽烟,只有胡队还像点话,觉着这么晾着上司很不好,于是站起来把熊将军引进来,低低地说:“诸位,开会了。”
熊将军笑呵呵地在常逗肩膀上拍了一下,常逗屁股底下像是坐了个弹簧一样,被他一拍,直接弹了起来,又拉衣服又蹭鼻子,脸红得可以直接去烤烙铁,额头上汗都冒出来了,结结巴巴地说:“熊、熊将军,您、您好。”
方修垂下眼,眼角眉梢都带了那么点冷意,心想这个新来的货真是烂泥糊不上墙。
熊将军眉开眼笑地在他肩膀上又拍了两下:“年轻人,好好干,前途无量。”——这是他的保留台词,和在座的大部分人都说过。
然后他又把注意力放到了苏轻身上,就冲着他走过去:“小苏啊,腿怎么样了?”
苏轻回过头来,笑了笑,还没来得及说话,熊将军就毫不客气地把他手指间夹的烟给捏了下来,捻灭了往窗外一扔,教育他说:“你这个小同志啊,生活习惯真是不好,你闻闻你身上的烟味,活像铁板鱿鱼一样啦,年轻的时候放纵,将来上了年纪该怎么样呢?你看我,到现在还硬硬朗朗的为祖国做贡献,就是因为我当年……”
胡不归直接把苏轻衬衫口袋里的打火机和半包烟拿出来揣到自己兜里,没收,打断了熊将军对他峥嵘往事的回忆,拉出一把椅子:“您这边做。”
熊将军砸吧砸吧嘴,感觉没过瘾,于是瞪了胡不归一眼,没理会他,直接一屁股坐在了方修和秦落中间,方修这才把注意力稍微分给了他一点,点点头,低低地说了一句:“将军。”
熊将军就叹了口气:“大家士气低落,我感觉很不好。”
屋子里静谧得像是一根针掉到地下都能听见,只听熊将军接着说:“如果这时候发生了什么紧急情况,你们该怎么办呢?也这么蔫头吧脑地出外勤?不要说蓝印了,我看你们连只蓝猫都抓不住。”
胡不归就硬邦邦地说:“报告将军,我们暂时没有抓蓝猫的任务。”
熊将军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地又瞪了他这榆木脑袋部下一眼,宽厚的手掌就拍在了方修的肩膀上,把方修整个人都拍得晃悠了一下,然后他打开话匣子,从个人信仰讲到组织集体观,最后又升华到了为国为民的高度,长篇大论了整整半个多小时,以往大家还装作听一听,可是现在干脆连敷衍的精力都没有了,只有苏轻撑着拐杖走过来,还算给面子地捧了一句:“是,熊将军这些话真是说到人心坎里了,您真是会给人做思想工作的专家。”
熊将军看着他那唇红齿白的模样,心里就有些愁闷起来,想着一个胡不归是三角踹不出一个屁来,现在又来了这么个苏轻,连放的屁都是掺假人造的,简直是天生一对,可怎么好呢?
熊将军摇摇头:“我这回过来,一呢,是想和小许同志告个别,看看大家的情绪,二来呢,也是来宣布一个消息。”
听到他终于扯淡完毕说正事了,大家才抬了头,只听熊将军说:“我们添了新的队员,归零队组成也发生了些变化,最近发生的事情又多,我想着,叫大家一起出去放松一下,也算是换一换脑子,提高一下团队凝聚力,所以替大家争取到了今年年底的ST训练班,为期一周。”
苏轻受苏承德的影响,一直认为ST就是垃圾股,然后他扫视了在座的一圈人,想着许如崇临死前和他说的那句话,就觉着这归零队也确实是ST了。
胡不归下意识地拒绝:“熊将军,整个归零队核心成员一走走一周,万一出点什么突发情况……”
熊将军一摆手:“特许你一个人二十四小时手机不关机,随时和总部保持联系嘛,有突发情况随时通知你,可以了吧?”
胡不归就沉默了下去,熊将军意味深长地在几个人脸上扫视了一圈:“诸位都没参加过这个特殊的培训,因为涉及到经费问题,我们每年参加培训的人员都十分有限,我希望大家能认真对待,如果可以的话,准备一下,后天就出发。”
胡不归一愣:“后天?是不是给我们一点准备的时间?您看眼下这些事……”
熊将军抬头看了他一眼,不知为什么,他这一个眼神让胡不归自动闭嘴了。只见熊将军伸了个懒腰,站了起来,原地走了两步,招招手,一个卫兵立刻过来,双手递了一份文件给他。熊将军把那份文件递到胡不归手里,上面写着“ST培训班培训资格与注意事项”。
“磨刀不误砍柴工啊。”熊将军撂下这么一句话,就又坐着他那军用吉普飘然远去了。
这个古里古怪的垃圾股培训班第一页要求,就是要求一个团队集体参加,不得有人临时不来,除非得到特殊批准,否则取消所有人的培训资格。
所有参加培训人员穿便装,不得携带武器与通讯设备——考虑到归零队的特殊工作性质,胡不归本人被允许带了一个通讯器,并且被关得只剩下一个能和总部沟通的频道。
能量检测器、各种防护设备等等高科技用品全部被禁止,不用携带任何行李,学员所需的一切都由培训基地统一供给。
到了出发那天,苏轻第一天拆掉腿上的石膏和绷带,双腿着地了,他们一行人离开总部,就发现有一部直升机已经等在那里了。在上飞机之前,一个军官模样的人在出示了相关证件以后,拿来了几条布,要求他们蒙着眼睛过去。
其他人还好,苏轻就已经开始皱眉了,这让他想起他从灰房子里被带出去时的情景,可是他又被明确告知,不能退出,在黑布蒙下来的刹那,苏轻的手就紧了一下,下意识地往装着小刀片的口袋里摸了一把,这才想起,里面的东西已经在之前过安检的时候就都掏干净了。
四下乱糟糟的,他站在准备起飞的直升机下面,都快被那巨型大苍蝇的“嗡嗡”声给震聋了,视线被遮盖,其他的感官则异常敏锐起来,苏轻恍惚了一下,只觉得心跳越来越快,好像又回到了那个孤独无助的年代一样,有人在他肩膀上轻轻推了一下,本意是引路让他上飞机,苏轻却在那一瞬间就下意识地搭住了那人的手腕,然后他在对方的袖口上摸到了一个刺绣。
他脑子里“嗡”一声,手背上的青筋都暴起来了,几乎是出自本能地攻击对方,有人喊了一句什么,他没听清,横扫出一腿,带着凌厉的风就趟过去了,这时腰上却忽然一紧,一个人猛地从旁边扑过来,生生地把他往旁边拽出了一米多。
胡不归一把拉下苏轻的眼罩,在他耳边大声说:“行了,是我!”
苏轻重见天光,整个人狠狠地一震,这才回过神来,看着方才要给他引路的那位目瞪口呆的军官——对方的袖口上确实绣了东西,不过不是乌托邦,而是一枚国徽,只是刚刚他精神太过紧张,连圆圆的国徽和乌托邦那骚包的字样都分不出来了。
苏轻勉强一笑:“对不住,条件反射,我可能有点怕黑,一时走神……”
对方好像对这种事司空见惯,反应过来以后就十分淡定地对他行了个军礼:“请您戴好眼罩上飞机。”
后面一个人立刻跟上来,重新为他戴好眼罩,苏轻有点无奈,用指甲轻轻地刺了自己的掌心一下,然而此时,胡不归的手却忽然伸过来,把他的手指捋平,攥住,音量不大地说:“跟着他们走吧,我在你后边,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