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白,毫无血色。
江晓媛一提肩膀,猛地抽出了自己的胳膊,戒备地打量着面前的人——不过他真是人吗?
“请跟我来。”黑衣男子像是看不懂江晓媛的戒备,自顾自地提步往前走去。
“这是什么地方?”江晓媛强压下惊慌,色厉内荏地质问,“你又是怎么回事?你是谁?”
“我是灯塔助理,”黑衣男子声调毫无起伏地回答,随即又重复了一遍,“请跟我来。”
他说话听起来好像自动答录机,字正腔圆,虚情假意,总而言之,不像活物。
江晓媛双臂抱在胸前,一动不动,心想:“我凭什么要跟你去?”
她不动,自称灯塔助理的黑衣男人居然也没有等她,他踏着某种奇异又固定的韵律,一声不吭地往前走去,动作僵硬又精确。
所以说这黑不溜秋的……到底是一只什么?
机器人?僵尸?
江晓媛屏住呼吸,信马由缰地让想象力驰骋了片刻,几乎看见这黑衣男子下一刻就回过头来,冲她露出一口青面獠牙。
她狠狠地激灵了一下,意识到随着灯塔助理这么一转身,唯一的光源也离她远去了,江晓媛本没有怕黑的前科,此时却忽然有种从心而起的寒意,这里的黑暗好像有生命,张着嘴等着将她囫囵个地吞下去。
她后脊蹿起一层冷汗,她犹豫了片刻,到底不情不愿地拔腿追了上去。
江晓媛边走边活动着自己的手腕,她在国外参加过半年的跆拳道社团——跆拳道本身作为一项体育赛事,已经基本退化为花拳绣腿,更不用说她是抱着泡美男的初衷跟去凑数的,其学习功效基本等同于比别人多做了几套广播体操。
江晓媛努力地回忆着教官教的那些中看不中用的招式,评估着自己能撂倒前面这个人的可能性。
就在这时,一道强光突然刺痛了江晓媛的眼睛。
她看见广袤的黑暗中有一道笔直的光柱横扫而来,那光如无中生有一般,一眼望不到头,长而笔直,犀利而雪亮,好像从世界尽头席卷而来,摧枯拉朽一般地破除万丈黑暗,转眼就杀到了她面前。
江晓媛不由自主地将双手挡在眼前,那光柱从她身上碾压而过,又继续朝着不可知的方向奔涌而去。
灯塔助理终于再次开口说了句人话。
“不用怕,”他说,“只是灯塔的光柱,上来。”
江晓媛随着他的话音抬起头,整个人呆住了——
她看见黑暗中有一条浮在空中的天桥,影影绰绰地架在无限阴影深处,像是连通着另一个世界,台阶好像浮在空中,叠起层出不穷的前途未卜。
灯塔助理站在两层浮阶上,半侧过身,冲她伸出一只手。他那有一点偏棕的眼睛里有一层一层、如流光溢彩似的纹路。
江晓媛看见那双眼睛,情不自禁地脱口说:“你……是个人?”
“这是区域三中所有平行空间的监测站,”灯塔助理好像没听见她的问题,居高临下地说,“你知道什么是‘平行空间’,对吧?”
江晓媛的荣誉毕业证上只有一个被压扁的烟灰缸,闻言把眼睛瞪成了□□。
灯塔助理不以为意,淡淡地解释说:“有无数时空与你所在的时空并行存在,它们永远不会有交点……简单说吧,假设你走在十字路口上,你可以转入任何一个方向,直行的你,左转的你,右转的你,甚至后退的你将会从这一刻开始,引发一系列完全不同的事件,也就是四个平行空间,每个平行空间中都有一个你。”
突然有了四个分/身的江晓媛面对着自己的三头六臂,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每一个灯塔管着一定范围里的平行空间,”灯塔助理说,“灯塔检测到你所在的时空将会发生时空震荡……就像地震——我是本次震荡的监测员,由于你在时空发生震荡时,刚好身处震点上,现在你暂时被震脱了原有时空。这件事是我的错,我没能及时处理,很抱歉。”
江晓媛轻轻地在自己手背上掐了一下,怀疑这是做梦。
可她那被“吃喝玩乐”与“买买买”占据的脑子里,怎么可能做出这样匪夷所思的梦呢?
江晓媛不由自主地迈开双腿走上了台阶,行至中途,她不由得回望一眼,来路漆黑一片,除了前方灯塔助理领子上的微末光源,她别无依仗。
她有种自己正踽踽独行的错觉,一股毫无来由的恐惧冲进她心里。
江晓媛忍不住开口问:“送我回我的时空……送到哪都行吗?比如能让我重新回到小时候吗?”
灯塔助理没有对她的愚蠢表达看法,尽职尽责地回答说:“你方才可能没有完全听懂,假如你回到了自己小时候,那里将成为另一个平行时空,再也不是原来那个了。”
江晓媛从小数学物理没及过格,听得云里雾里,总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事,可是心情纷乱,头脑过载,她一时又理不清头绪。
台阶尽头,是一个巨大的、如同要冲破宇宙的高塔。
江晓媛用力咽了一口口水,跟着灯塔助理走进高塔,她像畅游地狱的但丁,正走向不可思议。
灯塔中有星罗棋布的光,乍一看彼此交叠,其实互相并无干涉,像一块复杂的立体棋盘。
两人一路走到了高塔底部,映入眼前的是一个小高台,像中学老师的讲台,高台旁边飘着各种看不懂的坐标数字。
江晓媛的脑子里却“嗡”的一声——她看见台上摆着座椅与方向盘,分明是一辆车的驾驶舱!
后视镜上挂着熟悉的挂件,安全带安安静静地垂在一边,安全气囊弹出了一半,细碎的玻璃碴悬空静止,好像某个时间某个地点的精确截图。
江晓媛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
又一步。
灯塔助理打了个指响,台上蓦地灯光大亮,被照射成一部灯光聚焦的舞台,而江晓媛就是那个即将粉墨登场的小丑。
“不……”江晓媛不住地往后退去,好像越是远离那座高台,她就越安全,语无伦次地说,“你你你不能把我送回去,我不能回去!”
灯塔助理:“你不可能永远待在这里,被时空风暴扫下来,总要被送回原本的时空坐标的。”
江晓媛难以置信地抬头看着他玻璃球似的眼珠:“我撞车了!你看不见吗?你瞎吗!前挡玻璃都碎成那样了,我连安全带也没有系,我会死的!你有病吗?”
灯塔助理神色不变,灯光在他脸上打出一圈瓷一样的莹白。
这会他又不像人了,像是个不近人情的人形容器。
灯塔助理说:“那说明这个时空中的你本来就应该在这个时间点上死去,有什么不对吗?”
江晓媛目瞪口呆。
“这人是变态吗?”江晓媛感到自己颈侧的血管“突突”乱跳,心想,“这变态的地方,变态的人,不行,我得跑。”
灯塔助理向她走来:“传送马上开始了,请过来一些,以免传送发生偏差……”
江晓媛的手在斗篷下剧烈地颤抖着,突然,她猝不及防地向前一扑,猛地用肩膀将灯塔助理撞到一边,谁知这灯塔助理看起来身材高挑,人却轻得和纸片一样,被她一撞就侧歪出去,江晓媛没想到居然这么顺利,也愣了一下,但她在关键时刻竟然也是有点决断的,立刻反应过来,夺路狂奔。
江晓媛向来只擅长涂脂抹粉,跟运动从来八竿子打不着,此时肾上腺素飙升,全身的潜能都被激发出来,好像突然练成了轻功。
可是她没能轻出多远,忽然,她好像被一双看不见的手抓住了。
江晓媛的两条腿还在绝望地往前奔跑,人却不住地往后退去,越是跑,那亮着光的高台与可怖的驾驶舱离她就越近,好像她身后追着个黑洞,无处不在的引力场不断地蚕食鲸吞着她。
色厉内荏的江晓媛所有的勇气终于流泻一空,她快要被恐惧压垮了:“等等!求求你,我不能死……救命!我、我才二十五岁,我父母只有我一个女儿,我不可以死掉的!我、我还有……对,我还有工作,我还有好多事没做,我不能死在这么莫名其妙的地方!救命啊!”
第四章
灯塔助理毫无触动:“抱歉,我听不出你这句话的合理性在哪里,任意一个空间中,每一秒的时间单位里,都有无数比你年幼的生命体因为各种原因死去,他们也未必不是独生。只要是生命,没有不能死掉的,”
见江晓媛实在太惊恐了,灯塔助理竟还试着安慰了她一句。
他诚恳地说:“你就算现在不死,将来也会死的。”
江晓媛:“……”
她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碰上这种软硬不吃的愣货,一时间被呛得接不上话。
这时,她的后脚跟碰到了一个硬物,江晓媛猝然回头,发现那高台居然已经近在咫尺了!
一只看不见的手正在将她往致命的驾驶舱中推,江晓媛本能地挥着胳膊,那些本来凝滞在空中不动的碎玻璃在触碰到她手腕的一瞬间,“活”了过来,沿着既定的抛物曲线形单影只地飞了出去,在她手腕上留下了几条浅浅的伤口。
细微的疼痛打破了江晓媛最后一丝幻想——这是真的,不是闹着玩的,那个穿得像个棺材的变态真的打算把她塞进一辆刚撞完树的车里。
江晓媛歇斯底里的尖叫起来:“这是谋杀!谋杀!啊——”
灯塔助理面不改色地辩解:“我没有谋杀你,撞你的又不是我。”
江晓媛彻底绝望了,她方才有多侥幸,此刻就有多憎恨所谓的“时空意外”,如果没有这一出,那她最多是在猝不及防中出了事故,可能几秒钟之内就能不痛不痒地去见米开朗基罗——总比这样一点一点地看着自己接近死亡强。
二十分钟以前,江晓媛还觉得自己无比强大,她手里捏着冯瑞雪巨大的一个把柄,可以轻而易举地把她戳来刺去。她甚至觉得只要自己愿意,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她买不来的,然而此时,江晓媛却好像一只渺小的蚂蚁,一阵小风都能将她掀翻在地,一片树叶都能把她压死,这世界上卑鄙的风雪雨露都掌握着她的生杀大权。
一个人在要死的那一刻,家财万贯也好,美貌倾城也好,权势滔天也好,都烟消云散去了,她成了世界上最下等的人,只要能让她再活一分钟,她怎么样都愿意。
就在这时,高台上突然响起一个声音:“暂停——传送程序,暂停。”
江晓媛顿时被撂在了半空,她八爪鱼似的匍匐在地,恨不能十指长出吸盘,与皇天后土化为一体。
她的帽子飞到一边,长发糊了一脸,心肝五脏全都是冷的,江晓媛一边冷得哆嗦,一边顺着灯塔助理的目光抬起头,看见不远处另一个带着发光纽扣的人缓步走了过来。
灯塔助理静静地开口问:“明光,你干什么?”
来人没有回答他,径自走到江晓媛面前,端详了她片刻,他温文尔雅地笑起来,弯下腰冲她伸出一只手:“小姐,还好吧?”
江晓媛从死地里哆嗦回来,整个人还蒙着,被对方闪得头晕目眩。
这个人的脸也像电脑合成的,可是合成得十分巧妙,无处不美,美得几近不辨男女,乃至于带着一股说不出的虚假。
明光轻轻一提裤腿,蹲了下来,专注地擦掉江晓媛脸上横竖撇捺的泪水。
“我同事的这里,”明光指了指自己的脑子,“缺了一段程序,和人沟通有些问题,真对不起。”
江晓媛一听,敢情自己是差点让一个脑缺件的人整死,顿时委屈得哭得喘不上气,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抓住了明光的袖子:“我……我……”
明光十分理解地拍了拍她的后背,转向灯塔助理说:“一个人猝死,和她在健康情况下预知自己走向死亡,但无法阻止的内心感受是完全不一样的,我们没有权利把这种极大的痛苦强加在别人身上。”
终于有一个会说人话的了,江晓媛一时感动得无以复加。灯塔助理却皱起了眉——他这个动作倒是非常人性化。
“她为什么会被时空风暴剥离?”明光继续说,“我看了这次时光风暴的记录,根本原因还是你把路径计算错了,你难道不觉得自己应该负一点责任吗?”
灯塔助理深深地看着这个名叫明光的人,那双极端类人的眼睛里阴晴不定。
明光转向江晓媛:“好了,别哭了,我替你请求启动纠错程序特殊条例。”
灯塔助理:“但……”
明光抬手打断他,垂下的眼睛看起来有些冷漠,语气依然是温和的:“助理,对当事人来说,时空根本不重要,重要的只有当下一刻的感受,你让她在死亡前一秒停留了这么长时间,如果是你,你会是什么感受?”
这一句话,险些又把江晓媛的眼泪勾出来,但方才已经没皮没脸地崩溃过了一次,她此时回过味来,不肯破罐子破摔,还是艰难地收拾起了自己的自尊,飞快地用物质捋了捋凌乱的长发,低声说:“谢谢。”
明光嘴角微微一翘,没吭声。
灯塔助理脸上空白了片刻,像个死机的机器人,好一会,他目光才微微一动,像刚跑完漫长的程序。
“通过权限。”灯塔助理说。
江晓媛深深地大喘了口气,几乎感觉自己麻木的四肢又重新涌进了血液。
灯塔助理却低头看了她一眼,他玻璃球一样的眼睛在她身上凝注了片刻,那一刻,他的表情人性化极了,似乎含着呼之欲出的怜悯与讥诮。
不等江晓媛反应过来,灯塔助理就错开了目光:“我去取合约。”
他那富有节奏感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你刚才说的……什么条理是什么意思?”江晓媛回过神来,努力地屏着哭嗝问。
“哦,这个事很容易解决。”明光说,他的语气里带着一种天然的轻松愉悦,好像天塌下来都没什么大不了的——当然,天塌下来确实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塌的不是他的天。
“我们可以在你的时空点之前,人为地加一条通道……这么解释你可能不明白,”明光说,“简单来说,这条通道能把你的时间冻结五秒钟,让你有足够的余地坐进那驾驶舱里,系好安全带,受伤还是不可避免的,但是应该没有生命危险,你可以接受吗?”
江晓媛听了,根本无暇去思考这句话的合理性,她用尽了全身的力量,才避免了自己当场喜极而泣出来,除了点头,她还能说什么呢?。
然而倘若她肯多接触一些人心险恶,就应当明白,天上掉下这样大的一块饼,里面很可能装的不是什么好馅。
“当然,时空法则是极其复杂的,”明光用那双漂亮得不可思议的眼睛看着她,“否则就要乱套了,你说对吧?”
江晓媛愣了一下。
“这个通道的构建并不简单,因为你的时空对你来说,会产生巨大的吸引力,”明光说,“你一靠近,它就会把你吸进去,所以我们要利用另一个平行空间,我们会短暂地把你放在另一个平行空间里,让你和另一个空间之间产生一定的联系,利用两个空间的不想交原则和相互抵销的力量,像两块相斥的磁铁,能维系管道一个短暂的稳定,虽然很短,但对你来说肯定足够了。”
江晓媛以前从未对自己的不好好读书产生过任何愧疚,此时,她终于意识到了这个问题,迟疑了好一会,她才低声说:“不好意思,我没大听懂。”
“你现在情绪很激动,我能理解,恐怕我和你解释一些时空法则,你也不大听得进去,所以我长话短说,”明光宽容地一笑,像变魔术一样从他的外衣口袋里摸出了一把小梳子,递给江晓媛,“头发乱了,整理下吧。”
江晓媛讷讷地接过来,耳根居然有些发红。
明光:“你只需要知道,我们要把你送进另一个平行时空,让你在那里待一段时间,等你跟那个世界产生足够的联系,才能把你安全地送回去。”
江晓媛:“哦……你们要把我送到另一个世界里,那我……我……”
“你还是你,只是另一个你,”明光看着她说,“不过或许有些区别,尽管你们像是同一个人,甚至共享同一套DNA,但身份、性格可能会完全不同,你或许需要适应一阵子,不过没关系,你的最终目的还是回到自己的空间,对吧?那只是一个角色,记住,不要太沉迷于平行空间中的角色。”
明光说这话的时候,看着她的眼神就像是全世界只剩下了她一个人,他的眼神专注而充满温情,一点也不像灯塔助理那样冷冰冰的,江晓媛并不是没有见过帅哥的无知少女,可她还是险些被蛊惑了。
美貌是一种魔性的东西,它对人有着不可思议的影响力。
江晓媛:“如果我……”
明光竖起一根手指,轻轻地放在嘴边:“如果你太沉迷,另一个时空将对你产生太大的引力,你可能会被默认成那个时空中的人,到时候就回不去了,懂吗?”
江晓媛没想到还有这个风险,但很快又释然了——有风险又怎么样,反正直接被塞回那可怕的车里,她肯定是死路一条。
再怎样也比死强吧?
江晓媛:“我大概要在那里待多久?”
“一两个月吧,”明光说,“也不用太担心,你毕竟在原本的时空里生活了这么多年,陌生的时空一般来说不会对你产生多大的影响力,顺其自然就行了——好,助理把合同准备好了,你看一下,没有问题就签了吧。”
沉默不语的灯塔助理像一个没有存在感的雕像,不是明光提醒,江晓媛几乎没察觉到他的存在。
灯塔助理的双手微微打开,一个透明的屏幕出现在江晓媛面前。
大段的文字密密麻麻的,看得人头疼,江晓媛有生以来,除了课本以外,她能完完整整读完的书约莫一只手能数过来,还大多是漫画,她看书看不到三千字一准能睡着——这还是母语的待遇,如果换成外文,三千还要打个对折。
可是性命攸关,江晓媛还是逼迫着自己努力而缓慢地阅读着佶屈聱牙的条款,谁知旁边的明光却忽然说:“其实你看了也没什么用,这就是个过场,你难道会愿意直接回到那个刚撞了树的车里吗?”
江晓媛本来就一团浆糊的脑子被他说得更乱了。
明光:“你还是尽快吧,这一波的时空风暴就要过去了,到时候你自己的时空对你的引力可能是……”
顺着他的话音,江晓媛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身后要命的台子,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那台上好像又出现了驾驶舱影影绰绰的催命影子。
她当场就慌了:“我马上签,告诉我怎么签,快!”
明光仿佛早料到她外强中干,志得意满地伸手在空中一抹,将那漫长的条款一直拉到了最后。然后他轻轻地执起江晓媛的手,缓慢而不容拒绝地将她的手指按在了上面。
这一下按下去,江晓媛心里忽然不明原因地“咯噔”一下,下一刻,面前透明的屏幕已经显示“完成”字样,整个亮了一下,消失了。
江晓媛蓦地把自己的手抽回来,有些警惕地看着明光。
“记住我对你说过的话。”明光站起来,“一两个月就接你回来,现在去吧。”
说着,他一摆手,高台上出现了另一个场景,好像一条狭小路上的十字路口。
江晓媛像个行动迟缓的惊弓之鸟,犹犹豫豫地站起来,走一步停两下地踏上高台。
突然,她想起了什么,回过头来问:“等等,我突然想起来,如果我去了,那另一个时空中本来的‘我’不就被我取代了吗?她怎么办?”
“她已经死了,”明光眯起眼睛看着她,笑容又美丽又狡猾,“不用担心,没人会知道。”
没人会知道,除了江晓媛自己。
第五章
江晓媛好像一脚踩空,掉进了一个光怪陆离的噩梦里。
她所看到的、听到的、经历过的,无不超出她的常识与接受能力之外,她十分茫然,但还没敢失措——因为搞不好就莫名其妙地把自己弄死了。
江晓媛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她发现自己站在一条荒僻的路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背后就是山崖,脚下有一堆杂乱可怕的痕迹,有车辙、脚印、什么重物被拖曳时留下的浅浅的沟、血迹……甚至一小片衣服碎片。
江晓媛在原地花了五秒钟的时间冷静下来,探头往身后的山崖下看了一眼——深不见底,无论谁从这里掉下去,都踪影难觅了。她虽然难以从一堆杂乱无章的痕迹中窥出什么,却在明光那句冷漠的“她已经死了”中产生了无限联想。
那么本来生活在这个世界的她是死在这里了吗?
她是自己失足掉下去了么?不,这是一条长长的盘山公路,来往车辆都稀疏,更不用提行人。
那么她是被什么人害了吗?
江晓媛眯起眼睛,望向这条盘山公路的两边,杳无人迹。如果真是那样,没有人知道曾经有一个人死在了这里,没有人会替她报案,或许她家里人会找她,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大抵会按着失踪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