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桓:“但是你说的这些和我有什么关系?”
南山:“守门人的血就是穆塔伊风毒的唯一解毒剂,你喝过了。”
所以当时在河边,南山灌进他喉咙里的那个是……
短短不到一年时间,他居然已经吃过了骨灰、喝过了人血,褚桓现在开始怀疑自己平时在离衣族的饮食原料是否正常,里面该不会也混入了什么“蒸脑花”、“烤人肝”、“爆炒胸大肌”之类的吧?
兢兢业业奉公守法了这么多年,莫名其妙地变成了一个汉尼拔,人生的际遇可以再跌宕起伏一点么?
褚桓的喉咙艰难地动了动,胃里一阵排山倒海的反酸。
“但是那一点解毒的剂量与真正的仪式用到的血量天差地别,看你现在的样子,和换血仪式后应有的状态也完全不一样,所以我猜,很有可能是与血相生相克的‘风毒’的作用。可是究竟有什么用,究竟能有用多长时间,我不好说。”
这一次,褚桓听出了他的弦外之意。
“你在劝我接受仪式。”
南山:“你看着。”
他从腰上接下那小小的瓶子,对准了地面上一棵行将枯死的草,小心而吝啬地在草上浇了几滴。
然后在褚桓震惊的注视下,枯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根部变绿、变嫩,干瘪的枝桠渐次舒展开,顶部开出了一朵淡紫色的小野花,在周遭一片死气沉沉中,鹤立鸡群地流露出扑面而来的生命力。
是那种……最初吸引着褚桓来离衣族,让他魂牵梦萦、求而不得的生命力。
褚桓脑子里只有四个字——枯木逢春。
“这就是仪式。”南山说。
褚桓的目光艰难地从野草上转开,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居然有些发紧:“代价是什么?”
“接受了仪式的外人与我们不同,能不再受约束,可以在族里,也可以在通路连上的时候随时回去河那边,而这个仪式会用掉大量的血,这血是风毒唯一的解药,你应该能明白,那对我们有多珍贵,我守山人一族与守门人自古就有血契,能利用彼此的尸体,但决不允许活着的时候冲对方下手。”南山说,“接受仪式的人,必须发两个誓。”
“第一,接受守山人与守门人之间的血契约束,不能因为贪图什么而伤害任何一个守门人。”
“第二,永远留在族里,绝不离开我们半步。”
南山盯着褚桓的眼睛:“你愿意吗?”
29、异界
南山的眼窝很深,眼神却很浅,喜怒哀乐从来一目了然。
他说这话的时候,漆黑的眼睛里隐隐透着期待,期待外面又裹着因此衍生出来的慌张,个中百般滋味,然而单单没有逼迫。
有的时候无声胜有声,没有逼迫就是最大的逼迫,褚桓只看了一眼,就觉得喘不上气来。
他忽然仰面躺在草色枯黄的地面上,泥土中透着挥之不去的土腥气,仿佛留存着一整年由明转暗的阴霾,唯有方才绽开的淡紫色小花就在他脸侧,透出一股错觉般微甜的香。
褚桓没有回答南山的问题,而是先问:“既然你们都出不去,为什么还要找人来教汉语?”
南山沉默了一会:“我希望有一天族人们能离开这里,看看外面的世界,坐一坐你们那些比马跑得还要快的地铁,到天上飞一飞,再尝尝没吃过的东西。这一片山水太小了,世世代代的看,总会看腻的。”
褚桓:“怎么做?”
“不知道,想办法。”南山说,而后他又补充了一句,“可能我一辈子到死也没有办法,但是我觉得我到死之前,总能给其他人留出时间,一点希望,或者其他什么线索。”
褚桓是不肯相信“偶然”与“奇迹”的,南山的话他听了不以为然,于是随口问:“就算到死也没有希望?”
南山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因为听到了一个意思不确定的汉语词汇,原地斟酌了片刻,他回视着褚桓的眼睛,认真地反问:“‘希望’不是指人心里的东西吗,怎么会没有呢?”
褚桓心里一震。
他忽然不想纠正南山的错误,也不想告诉他“希望”这两个字可以是名词也可以是动词,有不同的用法和不同的意思……因为他觉得这个说法实在是很美好。
如果真是这样,人们大概确实不会失去希望吧?
褚桓眯着眼,直视着因为日头西沉而开始变得晦涩的天光,过了一会,他说:“有的时候,有些事太艰难了,人们看不到成功的可能性,当然就会失望。”
“是有,”南山说,“可是就算成功不了,我把这个可能性找出来,不也挺好的么?”
褚桓无言以对。
如果终于无能力挽狂澜,起码苦心孤诣寻到一线生机吗?
他心里豁然感动,一时昏了头,抑制不住地试探了一句:“你想留下我吗?”
南山被他猝然一问问得愣住了。
褚桓的话才一脱口,他立刻就后悔了,他觉得自己多此一问,自作多情。
就算一个人的脸皮有城墙那么厚,自作多情也始终是一件让人尴尬的事,他在南山不明原因的呆愣中勉强地挤出一个笑脸,正要打个哈哈把这自己引起的尴尬一带而过,就听见对方说:“主要原因不是这个。”
褚桓提起的嘴角僵着没撂下,眼角的笑纹先不见了,笑容变得有点苦。
……果然还是自作多情啊。
其实只差一点,南山就点头了。
“褚桓会永远留下来”这个设想,让他心里忽然生出了一阵无可名状的快乐,会被河那边来的人吸引,这仿佛是他母亲的血脉中留下来的宿命。
但是南山迟疑了一下,还是忍住了,他记得自己几次三番和褚桓说起这个话题的时候,褚桓都会轻巧地绕开。所以平白无故的,人家大概还是不想留下的吧?
南山有些笨拙地挑出合适的词,试图整理成一段有理有据的话:“等震动期过后,山门就会倒转,我们到了门的那一边,会进入一个很艰难的时期,这就是我们说的‘冬天’。其实你应该发现了,我们没有‘春夏秋冬’的概念,我们这里最冷的时候不显得多冷,最热的时候也没有多热,只是那回听你说起,你们那边冬天会掉光树叶,我才用了这个词——到了‘冬天’,你会发现其实穆塔伊都算是不怎么凶猛的东西,这里很危险,你身体太弱,接受换血仪式,会安全很多。”
身体太弱……太……弱……
褚桓还没从“我果然是自作多情”的认知中体味完满腔酸苦,南山居然又不遗余力地给他补了一刀。
真是好样的。
褚桓噎了半晌,没好气地揶揄说:“那我能变成铜皮铁骨?三头六臂?反穿内裤?还是突然多了几个顶花带刺穿草裙的弟兄?”
南山永远在跑偏的信号,在那一瞬间居然离奇地和褚桓对上了,他意外地听出了褚桓话里的酸味。
“我不是那个意思,安卡拉伊耶说你很厉害,但你的身体确实不好,一般这种伤,”南山觑着褚桓胳膊上的刀伤,吞吞吐吐地解释说,“我们休息半天就会痊愈,你上了药,还是要很久,好像血流不止一样,你没感觉吗?”
感觉自己血小板数量过于稀少?
褚桓一挑眉:“是啊,我是一根树枝都能对穿的面人嘛。”
南山先是愕然,接着一脸干坏事被发现的表情:“你怎么知道的?谁告诉你的?”
褚桓斜睨了他片刻,突然一把扣住南山的胳膊肘,把他往后一掀,南山对他没有一点防备,错愕地没有躲开。
褚桓微微歪过头,忽然坏笑一下:“怕痒么?”
南山:“呃?”
事实证明他是怕的,褚桓锁住他的关节,把他按在地上咯吱,族长悲催的威严扫地,躲躲闪闪,上气不接下气,又顾忌褚桓手臂上的伤,他不敢挣扎,委委屈屈地纵容着褚桓,头发散乱,活像个被怎么样了的大姑娘。
不远处光秃秃的树梢上传来一个脆生生的叫声:“呀,山猫打架!”
褚桓一抬头,看见花骨朵捂住她小跟班的嘴,头也不回地逃窜了。
褚桓:“……倒霉孩子,你全家都山猫。”
南山惊奇:“你听得懂了?我还以为是安卡拉伊耶胡说的。”
褚桓耸耸肩,放开了南山。
南山没有起来,只有手指微动。
他挂在腰间的口琴忽然发出有层次的长吟,褚桓看着南山平放在地上的手腕,愣住了。
随着他指尖微弹,看不见的气流在南山的指挥下源源不断地淌进口琴细碎的气孔中,飘出一串虽然有些生硬,但连贯精准的音符。
南山:“这就是我阿爸换血带来的,他还把这个传给了我。”
褚桓立刻想起县城车站附近,南山招招手轻描淡写地捏住的人民币,继而又想起河边疯狗穆塔伊咆哮着吐出的风箭。
这甚至和子弹不同,它们无声无息,带着无法估测的力量和精准。
南山可以用它来吹一首轻柔的曲子,当然也可以没有预兆地把他刺个对穿。
褚桓默然良久,整理了一下自己弄乱的衣襟,在一边坐下。
他极少这么正色,在南山的印象里,褚桓是一个随和到近乎有点随波逐流的人,懒洋洋的,凡事得过且过,少有好奇,也少有严肃。
然后他就听见难得严肃的褚桓轻而清楚地说:“不。”
这答案超出了南山的预计,他差点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追问:“为什么?”
“你的条件我做不到。”褚桓一条胳膊横过来搭在膝盖上,探进怀里摸了摸,发现烟不见了,大概是被南山当成有害物品处理了,只好无奈地缩回手。
“如果我确定知道自己明天就死,或者下个月就死,甚至哪怕再说得长一点,一年以后就死,那我答应你绝无二话,可是人一辈子有多长呢?没准我明天出了什么意外,嘎嘣一下就歇菜了,也没准活成个乌龟王八一样的老不死,几十年里,谁也不知道会遇到什么事,我既然不知道未来会什么样,当然也不可能给你一辈子的承诺,给了也是骗你的。”
南山闷闷地不吭声。
褚桓:“至于会不会被凝固,我现在不是还很正常吗?等你发现我不正常了,就把那黑家伙拖来再给我一口,也没什么,我虽然很‘脆弱’,但是只要别冲着要害,一口两口估计也咬不死我。”
南山虽然没当场表示什么,但他黯然失落的神色,就像是当时在萍水相逢的县城里,听说期盼了很久的支教老师不肯来时一样。
“南山,”褚桓轻轻叫了他一声,“河那边是我的家,家里现在没什么事,暂时不需要我,将来不好说,也许太太平平的,一直都不需要我,但是一旦那边有任何事、任何召唤,我就算是爬,也要爬回去——并不是我不喜欢你和族人们,如果可以,我希望把你们都拐走,明白吗?”
南山低下头:“我们有迈不过去的边界,但边界对你来说却没有限制,其实你就算现在答应,将来反悔了,一旦离开边界,我也追不上你。”
褚桓微笑起来:“我知道。”
褚桓拍了拍身上的干草,站了起来:“你救过我,照顾过我,是我的朋友,对朋友,有些事能随口糊弄,有些事却不能开玩笑,必须得说得清清楚楚——这么郑重的承诺和借钱的欠条一样,都是不能随便签的。”
南山深深地看着他。
褚桓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其他场合——比如我夸你穿衣服很有品位的时候,你就可以随便听听不用当真了。”
他说完,迈步重新往山洞的方向走去。
南山:“干什么去?”
“再去拜见一下我的前辈,”褚桓说,“顺便看看那些步枪什么的还能不能用。”
南山一路跟着他回到了山洞,褚桓让他替自己拿着火把照亮,然后弯下腰,仔细地翻开了每个老兵的衣服,查看他们的番号和姓名,把个人信息挨个记录了下来。
南山问:“你这是在干什么?”
褚桓:“不能让他们在这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我先记下来,等将来出去以后,我再试试能不能找到家属,给他们报个丧。”
南山:“报丧的意思是,告诉别人某个人已经死了。”
褚桓:“嗯。”
南山说:“可是他们还没死。”
“怎么没死?在我看来就是死了,”褚桓说,“他们在这里没有意识,也没有思想,就是一个躯壳……或者说遗体,因为某种原因没有腐烂而已,没有新陈代谢就没有生命。”
南山想了想:“在我看来不是。”
褚桓:“嗯?”
南山说:“在我看来,只要没死,哪怕一无所有,都算活着。”
褚桓错愕地回头看着他。
南山好脾气地解释说:“可能我们这里和你们那边走动得少,离得远,大家想得不一样。”
“不,我觉得你说得对,”褚桓意犹未尽地回味了一下南山的话,“你说得对,跟你聊天能让人心情好很久,好多事突然就开朗了。”
他说着说着,忽然笑了,抄录完最后一个老兵的信息,褚桓说:“如果我能把你带回去,一定要把你卖给运动用品广告商,你只要就对着镜头说‘一切皆有可能’就行了,广告费哗哗的。”
南山自动将“镜头”理解成了“立拍得”,连忙不好意思地推辞:“不用,随便拍,不用给钱——走,我请你喝酒。”
褚桓笑容一垮:“那、那就不用了。”
南山奇怪:“怎么,不爱喝了?”
褚桓捂住胃:“不想当骨灰盒了。”
经过了漫长的脑内翻译,这句话跑完了南山那杳然无边一般的反射弧,他延迟很久地笑了起来。
两人一起往族长家院子走去,此时暮色已经很沉了,族里随处插的骨头灯分外明显,褚桓忽然想起来:“对了,如果可以的话,我能见见你父亲吗?有些问题还想和他聊聊。”
南山神色一黯。
“我小时候他就死了,我对他都没印象了。”南山说,“他……我说给你听,主要是让你知道得清楚些,以后最好不要在族里提起他,尤其是在长者面前。”
褚桓眉头微微一扬,感觉这里头有八卦。
“他骗了族人,也骗了我阿妈,通过换血仪式获得力量以后,就一直想抛弃我们。”南山的目光盯着地面,“之所以没有马上走,是为了守门人。”
守门人浑身是宝,褚桓听到这,心里已经明白了。
“他偷偷杀了好几个守门人,藏在那边的山洞里,将他们的尸体分装在各种奇怪的瓶罐里,血收集在一起,带着这些东西在离开的半路上被发现了,听说上一任守门人族长因为这个险些与我阿妈翻脸。”
褚桓:“……后来呢?”
“后来我阿妈带着全族人杀了他。”
这样狗血纠结的家务事,褚桓实在不便评价,只好说:“嗯……你妈真是女中豪杰,那叫什么?哦,拿得起放得下,爱憎分明。”
“她也死了。”南山轻声说,“我们守山人看重承诺,婚约是最重的誓言之一,除非另一个人死了,否则一辈子就只有这么一个人,违背的千刀万剐不得好死。她既然带人杀了我阿爸,当然不可能一个人活下来。”
褚桓:“……”
怎么没人通知他还有这么凶残的风俗?幸好刚才没答应啊!
30、异界
按照南山那让人云里雾里的翻译腔解释,褚桓理解的“震动期”是一段不稳定的时期。
那段日子离衣族的所在地就像一块跷跷板,一会跷到这个世界,一会跷到那个世界,中间乱晃哪也不挨着哪的时候,就是小怪兽们突然出现又集体退场的震动期了。
这段日子,离衣族时而雾里看花,时而旷野千里,时而侏罗纪公园,时而瓦尔登湖,总之是游移不定,透着一股行将改天换日的惶惶。
其中,族长权杖与绕着聚居地默默燃烧的人骨不管白天黑夜,全都没有熄灭过——据说那骨头是守门人的大腿骨。
褚桓现在觉得,那些什么守着金矿、守着玉矿的地方,跟离衣族群众这种守着人矿相比起来真是弱爆了。
到了这时候,褚桓对“守门人”三个字基本已经免疫了,凡是出自他们身上的零件,实在是怎么样都不足为奇。
哪怕别人告诉他守门人没爹没妈,是通过有丝分裂生出来的,他觉得自己都能接受。
当然,此时见识浅薄的褚桓还不知道自己连这都猜中了。
不过那根貌不惊人的族长权杖却让褚桓百思不得其解。
一跟连续烧了好多天,居然连一寸也不见短的“木头”,那玩意还是木头么?
那火还是火么?
为了验证这一点,褚桓趁人不注意的时候偷偷用手去戳了一下族长权杖上的火焰,被烫出了一串惨烈的血泡,这才相信了火苗的真实身份。
震动频发的时候,平日里难觅仙踪的老长者也不得不时而出来转一圈,他对褚桓的态度一波三折,最开始是防备,认为他心有所图,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随后又是看不顺眼,怀疑他使了什么花言巧语迷惑了族长,居然让族长力排众议也要把他留下来,最后听闻他居然胆敢拒绝换血仪式,长者终于对他这种不识好歹的行径出离愤怒了。
褚桓捅了捅南山,悄悄对他说:“能给你们这老头聊聊么?每次他用那种眼神看我,我都觉得他的眼睛里闪烁着‘你是个大傻逼’。”
南山勤奋地学舌:“傻……傻……”
褚桓连忙打断:“这句话不用学,从脑子里拎出来,赶紧忘了。”
南山就心领神会——随着学习的深入,他现在会对越来越多的东西心领神会了。
南山:“对了,我一直想问,你们那里平时怎么称呼自己最好的兄弟?”
褚桓仔细回忆了一下,结合自己的生活经历,给了他一个非常接地气的回答:“贱人。”
南山默念几遍之后记住了,兴高采烈地对褚桓叫了一声:“贱人!”
褚桓:“……”
他还以为自己只是“一般好”,没想到进度条拖到底,不知不觉中已经变成了“最好”,眼下覆水难收,他真的不知道该怎样纠正自己这个错误,只能暗自庆幸,多亏刚才没说“孙子”。
而让他默默呕得慌的事还在后面——南山作为一个合格的族长,当然绝不私藏,没多长时间,他就把自己所学分享给了其他族人。
从此,可远观不可亵玩的“大王大王”,就变成了亲切的“贱人”。
春天大姐每天傍晚都在远处温柔慈祥地呼唤:“贱——人——吃饭啦!”
小孩子们私下议论了一下,感觉“兄弟”不能乱叫,不便使用跟长辈一样的称呼,为表特殊的尊敬,他们开拓创新,自行造了一个词,叫做“贱人大王”。
每次清脆的童音喊着“贱人大王”齐声回荡在山间的时候,都能让褚桓虎躯一震。
可是这又不好阻止,因为如果别人用尊称称呼他,他还可以假装谦虚谢绝,可是别人只是表达亲近,难道他能假装高贵冷艳不让别人亲近吗?
这个故事大概就是所谓的“罪有因得”。
以及民间俗语“人贱自有天收”。
一开始,震动期那些成分不明的白雾和随处冒出来的怪物隔三四天才会出现一次,而后变成一两天,到最后,离衣族几乎每时每刻都浸泡在浓雾深处。
春天他们从疯狗穆塔伊的喉咙里取出了完整的毒囊,外面用皮革加固了一圈,让褚桓挂在腰上,同时配套着给了他一小瓶解毒血。
如果发现他不对劲,就用刀沾着毒戳他一下,然后灌一点解毒剂。
男人们在磨砺武器,加紧巡视,女人们则更要繁忙,她们在房顶树上架好了大大小小的弓弩,还要在长者的指导下处理各种尸体,制成各种奇奇怪怪的药物。
而后宰杀牲畜,磨面做饼……
有点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的感觉。
原本无忧无虑的族内气氛陡然一变,大白石头不再做上课用,只要没有雾,族人们就会在那里对打,打得真刀真枪,没有半点含糊,时而见血,但是纵然过火,也没有人记仇,有时候两个人打得眼睛都红了,打完一人喝一碗酒,过一会又勾肩搭背去了。
褚桓这才真真切切地感觉到了离衣族人的恢复能力,比如最衰的马鞭,江湖谣言说他的特长是算数不是动手,算数的特长褚桓没看出来,不过看出了他的身手真是弱得不堪一击,每次上来蹦跶两下,他都会被同伴一刀削出去,经常哭哭啼啼连滚带爬地下场。
不过人家哭归哭,见骨的伤口十分钟止血,半天开始结痂,一两天就差不多能长好。
在这段期间,褚桓基本上没什么事做。
由于他本可以离开,是为了要把族里走失的孩子送回来,才被陷在族里出不去的,因此小秃头他爸特意单独跑到他面前,献给他一条还带着毛的新鲜野猪腿,拍着胸脯对他承诺,只要自己还有一口气在,绝对不会让“好贱人”掉一根汗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