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溪道:“不好。”
景七摇摇头,耐着性子道:“那你说,怎么着?”
乌溪道:“皇上说关着你。”
他这会不知道是酒劲彻底上来了,还是有些消退了,舌头倒不像刚刚那么大,话却简练了不少,表情也直眉愣眼的,景七有些摸不准他的意思,于是敷衍着说道:“就三个月,过了年也就差不多……”
还没说完,就被乌溪打断:“因为你说想娶个男人。”
——怎么连这位都知道了?
景七开始怀疑,三个月以后他如果被放出来,是不是满京城的百姓都知道大庆出了自己这么一个喜欢摆摊算命逛窑子的出息王爷,笑容忍不住僵了一下,有点尴尬地道:“呃……我是故意气他的,再说皇上心里巴不得我赶紧断子绝孙,他好放心……”
乌溪脑子大概已经不大会转了,也不知听懂没听懂他说的话,只是重复了一遍,道:“你要娶一个男人,奴阿哈告诉我你说的那个人是个男的。”
景七干笑一声道:“我可没说要娶他。”
乌溪晃悠了一下,脚步往后一错,还不待景七扶他,便又站住,怪声怪气地笑了两声:“你说……你喜欢……”
乌溪一般话不多,腔调也多半是低低沉沉的,可这会发出的这笑竟有几分像夜枭尖鸣,听得景七都觉得有些慎得慌,心说就没见过这么难哄的孩子,眼看着他又在那无风自晃,便伸手去拉他的胳膊肘:“你不好好用功,哪里听来那么多混账话,还……”
他这话还没说完,乌溪忽然一下扣住他的手腕,景七激灵了一下,下意识地侧身曲肘,撞向他胸口膻中穴,因怕伤了他,不敢太用力,只是轻轻磕了一下,迫得他闷哼一声撒手,便撤了力道,再一瞧,手腕已经被乌溪攥红了一圈。
景七摇摇头,发现自己一个人对付这醉鬼还有点困难,才要开口叫人,不妨乌溪猛地扑过来,整个人撞在他身上,硬是将他扑得连退了三四步,侧腰磕在书桌角上,疼得他轻嘶了一声:“你个……”
乌溪一双手紧紧地搂住他,下巴顶着他的肩膀,半个身体的重量都挂在景七身上,手臂慢慢地向下移动,正好勒在他刚刚让桌子角碰了的地方。景七不用瞧也知道肯定是青了,忍不住一边推他一边骂道:“你个兔崽子,吃铁球长大的么……嘶,放开!”
乌溪却搂他搂得更紧,几不可闻地在他耳边轻声道:“我要杀了他……”
景七一愣:“你说什么?”
乌溪笑起来,那笑声似压在嗓子里,竟停不下来,声音沙哑起来,还掺杂了哭音一样,景七叫他笑出了一身鸡皮疙瘩,只听他一字一顿地道:“你喜欢谁,我就杀了谁,我……我要拿他们去喂我的蛇,等都死干净了,你就是我的了……嘿嘿嘿……就是我的了……”
景七当时连挣扎都忘了,只觉得头皮一炸,僵立当场,跟让九天神雷给劈了一样。
乌溪不依不饶地接着道:“我要……我要带你回南疆,你不可以喜欢别人。我会对你很好很好的,不要喜欢别人,北渊,你不要喜欢别人……”
他带着浓重的酒气的呼吸喷洒在景七的脖子上,随后几乎遵从本能一样,紧紧地将景七搂在怀里,慌乱而激烈地啃噬着他的脖子,身体的温度像是烧着了一般,景七猛地回过神来,这才用力将他推开。
乌溪本来就有些站不稳,被他一推往后退了好几步,一直到脊背碰到书房的门才停下来,身体一软,慢慢地顺着本板滑下来,迷茫而不甚清醒的眼神像是有泪光凝着,可仔细一看,那眼眶却又是干的,只是映着灯光,纯黑的目中盈着满满的悲伤,像是一闭眼便要流露出来似的。
嘴里兀自叫着:“北渊……北渊……”然后再撑不住混沌的神智,合上眼,头歪倒一边。
景七这才缓缓地抬手覆上被乌溪咬得有些狼狈的颈侧,只觉头大如斗,心乱如麻。
良久,他上前俯身,有些费力地将乌溪抱起来,轻轻地放在书房屏风后休息用的小塌上,扯过一条锦被给他盖好,转身出去,吩咐平安着人给他喂一碗醒酒汤,再叫人通知阿伈莱和奴阿哈先回去,自己回房,把一身狼狈的衣服换下来。
夜色清静,月光溶溶,平素里那少年一点一滴神色音笑悉在眼前,寂静书院,杨柳树下,那孩子静思凝神皱眉惶惑的模样浅埋心底,此刻秋风一乍,吹去了沉没尘埃,便历历在目似的。
只当他是个坦荡无惑的好友,从不曾想过,他竟是这般心思,竟是……
朝中云谲波诡,党派争斗都不曾叫景七彷徨半分,却因这少年一席醉话,失眠了半宿。
第四十六章 山崩地裂
“佞言者,谄而于忠;谀言者,博而于智;平言者,决而于勇;戚言者,权而于信;静言者……”
“主子。”平安不得不出言打断他,景七一整天都窝在卧房里,靠着床头坐着,手里拿着本旧书,室内暖烘烘的,连带着人也些昏昏欲睡,一边伺候着的小丫头两只眼睛已经快眯到一块去了。平安在一边站着,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我还没说完呢。”景七头也不抬,“你仔细听着,此乃权谋之道,和商道、经营之道具是相通的,旁人让我讲我还不说给他听呢——有道说‘先意成欲者,谗也’,你若是打定了注意想讨一个人欢心,叫他放下心防,便要先得其意,谄媚之道,在于不轻不重,浅了,叫人觉得你诚意不够,深了,又叫人觉得你太过刻意。想要做到投其所好,搔其所痒,便得……”
“主子,巫童还在外面等着见你呢。”平安见他颇有长篇大论下去的意思,忍无可忍只得打断他,往常里这些话都是讲给巫童听的,今儿也不知道怎么的,那巫童被他家主子关在外面,死活不愿意见。
景七话音顿了一下:“说我病了,卧病在床,不见外客。”
不知道是不是平安的错觉,只觉得自家主子这“外客”两个字咬得特别清晰,还老老实实地说道:“巫童说他会治,比太医院的御医医术高。”
景七“啪”一下把书丢在一边,好看的眉头皱成一团,没好气地道:“那就说我死了。”
一边小鸡啄米似的小丫头立刻醒了,睁大眼睛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平安委委屈屈地跟个小媳妇似的打量了一下景七的神色,这才应声出去。
景七自己干坐了一会,对一边的丫头说道:“去我书房里,把那本灰色账簿和西北布防图拿来,然后你下去自己玩去吧。”
小丫头岁数不大,应了一声,不一会拿了东西进来,眨巴着一双大眼睛期待地看着景七,等他点了头,这才欢天喜地地跑出去了。
景七皱着眉打开了西北布防图,勉强压下心绪看了一会,随后在一边的小几上取了纸笔,写了封信,才吹干了,正封口,忽然床底下突然一阵悉悉索索的动静,不一会,小紫貂灰头土脸地钻出来,蹬着他的鞋蹦上了床,踩了一串小灰脚印。
景七一把捏起他的脖子,将它轻轻丢下去。
小紫貂在地上晕头转向地晃悠了一会,百折不挠地又要腻上来,被景七瞪了一眼,无辜地竖着小爪子蹲在地上抬头瞅着他,不动了。
景七把被子上的灰拍干净:“我这忙正经事呢,看见你就烦——自己玩去,别闹我。”
小紫貂委委屈屈地晃晃自己的大尾巴,遛到墙角缩成一团,很是伤心。
这会平安又推门进来,一眼看见景七脸色不善,抿抿嘴,战战兢兢地站在门口不往里走,说道:“主子,他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景七哼了一声:“孝子贤孙哪他?跟他说,爷死了用不着他收尸。”
平安往外看了一眼:“您说这好好的,跟巫童闹什么别扭呢,从早晨都闹到这会了,这都晌午了,多大的事不能好好说说?”
“不该你问的事少问,”景七冷冷地扫了他一眼,将手上的信封吹干了交给平安,“找个稳妥人把这封信捎给陆深陆大人,亲自送到他手上。”
平安应了一声接过来,往外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主子,您这么晒着巫童,就不怕他一会硬闯?”
“爷那么多侍卫养着都是干吃饭的是不是,南宁王府说闯就闯,你当这是菜园子?说不见就不见,他爱等等去。”
一抬眼看见平安还傻呵呵地戳在门口,景七更暴躁了:“你也快滚,别在我跟前碍眼。”
平安咧咧嘴,悄么声地顺着墙根溜出去了。
景七随手捡起一本书,打开以后看了半天,一个字都没看下去,一甩手将书摔在地上,正好滚到紫貂旁边,小貂警觉得往后蹦了一下,又凑上去闻了闻,景七长长地出了口气,闭上眼靠在床头上坐着。
小貂大概觉得此地不宜久留,于是从窗口蹦出去了。整个卧房里就剩下景七这么一个会喘气的,安静极了。
昨儿晚上他知道乌溪是喝多了,也知道这事麻烦得很,他摸不准今天一早,乌溪酒醒了能记住多少,也没想好怎么对付这人,便非常懦夫地打算躲一躲。乌溪自来起得早,自己也就在房里躲到他起来,自行回府就罢了。
那么尴尬的事,乌溪若是酒醒了还记得,明智一点,就该悄么声的自己回去。
可惜这位南疆巫童一点也不明智,这回还就干脆死猪不怕开水烫了,反正说都说出来了,也不藏着掖着,一大早就等在外面,要见他。
景七起来一听说这阵仗,登时一个头变成了两个大,想也不想地便让平安找了个托词回绝了,这不愿意见对方的暗示已经很明显了,乌溪也向来算是个识趣的,总该回去了吧?谁知王爷再一次低估了南疆巫童死倔死倔的驴脾气。
此人大有债主风范,笔杆条直地一站,清楚明白地表示,你不出来,我就不走,一定得给个说法。
眼看着日头已经爬上了当空,吉祥轻轻推门进来:“主子,传膳么?”
景七扫了他一眼,先点点头,又摇摇头,说道:“算了,才起来没多大一会,早晨吃的那点东西还在心里堵着呢,你们自己吃吧,我不用了。”
吉祥知道他刚冲着平安发过脾气,这会儿也不敢触他的霉头,格外乖巧地应了一声,便要退出去,又被景七叫住:“出去跟巫童说,不留他了,让他先回去吧,等过几日我有精神了再跟他说话,再说皇上现在正在禁我的足,也不方便老见客人。”
吉祥出去了没有片刻,院子里便是一阵骚动,景七皱皱眉,忍不住从床上下来,走过去侧身站在窗边,从他的角度,正好可以看见乌溪一个人在小院门口站着,像是吉祥和他说了什么,乌溪突然激动起来,要往里硬闯。
侍卫得了命令,拦着他不让进去,吉祥帮不上忙,也在一边劝着。
乌溪大声叫道:“北渊!景北渊!你给我出来说话!你既然都知道了,这会儿躲躲闪闪算什么男人?!你出来!”
守着院子的侍卫自然不是乌溪的对手,好在乌溪也没打算伤他们,卸下他们的武器扔在一边,人敲了穴道让他们暂时无法自由行动。
吉祥想拦又不敢,只得追上前去:“巫童,巫童!”
没人挡路了,乌溪反而有些犹豫,在院子里站了一会,脸上的线条和拳头都绷得紧紧的,一袭黑衣裹在身上,像是一柄枪一样,站得笔直,说不出的倔强,定定地往景七这边望着。
就他这个不依不饶的劲头,实在让景七头疼。
他对付得了别人,是因为别人都有弱点,所有才能有乱花迷人眼。他生命中有无数的奸诈者、阴佞者、深沉者、有君子有小人,却从没有过一个乌溪这样直接、毫不犹豫、死不回头的孩子。
景七伸手揉揉眉心,叹了口气,走出来,靠在门框上,淡淡地看着乌溪。
乌溪被他的目光一触,有那么一瞬间,瑟缩了一下,随后便又挺直了腰板。
“从早晨闹到现在了,什么大不了的事不能过几天说,吵得我头疼。”景七已经习惯了一张嘴,就开始东拉西扯地打太极。
乌溪愣了一下,一点都不能体谅景七想给双方都找个台阶下的苦心,上来就道:“我昨天喝醉了酒,但是和你说过的话我都记得,我也就是那么想的。”
景七沉默了一会,到现在仍不大能适应他这种过于不含蓄的直抒胸臆,半晌,抬起头,表情很平静,却没再看乌溪,对吉祥说道:“叫人都下去,你也是,今天的话……有一个字传出去,别怪本王翻脸不讲情面。”
抬出了这个语气,吉祥就知道此事不是闹着玩的了,利落地清了场,自己也退了出去。
景七这才组织了一下措辞,转向乌溪道:“昨天晚上说过的话,我可以当没听见过,你回去吧。”
乌溪急了:“说过的话就是说过,你也听见了,怎么能当成没听见过?”
景七轻声道:“那是我的事,巫童,交情一场,别为难我……也别为难你自己。”
乌溪僵立了半晌,才勉强说道:“你……是一点都不喜欢我么?”
他对自己的情绪从来不加掩饰,那一刻眼神神色悲伤得仿佛瞎子都能看出来。景七突然就想起前一天夜里,那少年依着门,瘫软在地上,一声一声叫着自己名字的样子,心里一软,各种柔软委婉的托词在脑子里转了一大圈,却到底没说出口。
他想这么长时间了,对乌溪是个什么样的人,心里也是明白几分的。这孩子天生就没长委婉那根弦,直接、锋利,那不如便直接以对,免得给他这样不切实际的希望,反而害得他执迷不悟,于是点头道:“你不要胡思乱想了。”
言罢便要转身进屋,乌溪咬咬牙,在他身后大声道:“你总有一天会愿意和我走的!”
景七猛地回过头来,一字一顿地道:“南疆巫童,你是公然撺掇本王里通外族么?”
乌溪浑身一震,脸上少有的血色顷刻退了干净,景七一甩袖子,头也不回地道:“恕不远送了。”
乌溪望着紧闭的房门,半晌,才自言自语似的对着空荡荡的院子说道:“你总有一天会愿意和我走的。”
没了回应,不知景七是听见还是没听见。
那天以后,景七就再没有见过乌溪,乌溪仍是每日下午的时候,来他府上坐上一会,景七不见客,他也不再往里闯,只如同景七去了两广的时候一样,每日在那里等待一阵子,便回去,风雨无阻。
而南宁王的禁足生涯也没有想象得那么长,不到一个月的时候,他就被放出来了——因为东平泰山地震了。
金支葆乱碧霞幢,玉检泥崩青帝玺。五岳之尊,苍然万古与国并存之封禅重地,崩了。
朝野哗然。
而各派阴谋家们,也开始借着这个机会磨刀了。
第四十七章 风雪世道
赫连琪感觉最近很不顺心,自从南宁王景北渊那个祸害从两广回来以后,他就一直不顺心。
尤其是偶尔下朝碰见的时候,景七似笑非笑地瞅着他、恭恭敬敬地打招呼请安的样子堵得他心里难受。
以前不觉得,经了李道士的提醒以后,回想起来,好像很多事背后都有这年纪轻轻的王爷的动作。
曾经觉得这人长得不错,隐隐地还起过狎昵之心,这会儿看了,却怎么都觉得那双笑盈盈的桃花眼后边有个巨大的阴影似的,连他的目光黏在自己身上,都有种被盯上的不舒服感。
太子那边虽然安插了个苏青鸾,却并没什么收效,那女人似乎被自己的好弟弟给雪藏起来了,出来一趟都难,况且太子似乎也只是抱着些许消遣的心思,和苏青鸾在一起,不过风花雪月喝酒听曲,真有要紧事,也不会当着她一个歌女的面说。
如果说赫连钊的势力在南边,手里控着两广,赫连琪的势力便是在西北,北屯场的赵振书是个有眼色会来事的,也并不像廖振东那么树大招风,每年孝敬的东西从来未曾少过,也不动声色将上下打点得当。
这些年蒋征那帮老不死的东西一直盯着西北,赵振书也真是个人才,愣是没被他们抓出一点把柄。所以自从那年老大不知从哪弄了一只会跳舞的邪猫开始,赫连琪便动了心思,西北也算是边陲之地,风物自然和京中大有不同,也有些个稀奇古怪的动物,他便命赵振书偷偷运来不少。
拿来讨好赫连沛,那是一来一个准的。期间没少借机给景北渊上眼药。
李道人和赫连琪商议过,以前瞅着,太子不起眼,最大的敌人是赫连钊,可这些年,太子大了,羽翼似有将丰的趋势,陆深年纪轻轻便进了军机处,夏天那会,连靖节侯的小儿子贺允行也被赫连钊提名进了兵部。
赫连钊似乎和太子连成一片,压得赫连琪有些喘不过气来,总觉得四面楚歌,自己的地盘势力被一点点蚕食鲸吞。然而李道人说,这些人纵然看着声势浩大,也不过是蜀吴之盟,不算什么,但其间有一个人却不得不除,就是南宁王景北渊。
大皇子都能让他拿捏在手里,一时无可奈何,这么多年没被人看出半分破绽,隐藏之深可见矣。
李道人与赫连琪密谋道:“此人八面玲珑,手腕心计具让人心惊,然而也不是没有破绽的,只需要二殿下在皇上面前一番话即可。”
赫连琪问道:“什么话?”
李道人招他附耳过去,轻轻地说道:“殿下只需对皇上说——‘兄弟们都长大了,连当年跟在太子身后一口一个哥哥的小北渊,都能独当一面、将两广那么一个烂摊子捋顺了回来,文武上下,说起来无有不服。’云云,皇上必然心里有数。”
果然,赫连沛还真就疏远了景北渊,赫连琪一时间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
喜的是,李道长将帝王心术拿捏得真真的精确——那景北渊就是赫连沛留给太子赫连翊的班底,如今这“跟班”早慧聪明太过,才是少年,太子便隐隐有驾驭不了的意思,皇上心里自然起了忌讳。
悲的是,自己这样挖空心思讨好的父皇,竟还是一心一意地为了那沽名钓誉的赫连翊谋划。
谁知道那景北渊竟狠到这种地步,为了安皇上的心,故意将自己说成“断袖”,他如今在皇上面前认了这事,将来便再不得娶妻生子,要么说不得便是欺君。李道人听了也不禁愣了半晌,罢了摇头叹道:“此人真是……”
忍人所不能忍,方能图人所不敢图。可赫连琪又想不通,他都可以断子绝孙,还图什么呢?
果然无耻的人,总觉得天下人都和他们一样无耻。
更糟的是,泰山忽然地震山崩,朝野上下乱作一团,皇上气消了放心了,赶上这个节骨眼,竟把在家禁足的南宁王放了出来。景北渊开始上朝以后第二天,便有御史一封折子又旧事重提,拿西北不稳说事,影射北屯场春市不干不净。
还不等赫连琪恼羞成怒,景北渊这祸害又往外折腾幺蛾子,说什么“东帝山崩不详,皇上宜率百官斋戒祈福”之类的屁话。
赫连沛正心虚,忙不迭地答应了,宣布要斋戒三个月,不茹荤、不问疾、禁嫁娶,不理刑名、禁酒乐。
景七这马屁拍得也精巧,正赶上赫连沛年纪大了,比年轻时候,更容易敬畏鬼神,泰山地震乃为不详,帝心不稳,他倒不像赫连琪沉迷于那些个丹药道术,可这些年身体越发不济了,却也是怕死怕老的。景七便是不说话,赫连沛也是要有所表示的,他这么一说,赫连沛只觉得这么个年纪轻轻的孩子,竟也有这样的诚心,着实不容易。
先前那点芥蒂也便去了,瞅着景七这一个月来明显清减了不少,双颊看着都有些凹下去的意思,心里也生了些恻隐怜爱,只觉得这孩子和当年的明哲一样是个痴心又多情的。都说慧及必伤情深不寿,景琏宇的先例已经在那摆着,这孩子又是这样心思重的,觉着自己的先头的疑心有些过度了,有些对不起他,便也和颜悦色起来。
赫连琪旁边看着,又想着那三个月不许这个不许那个,嘴里都能淡出鸟来的日子,心情越发不好,下了朝以后,便没回府,直接带着两个随从,往京城西北一处极偏僻的地方去了,进了胡同,拐了几道弯,到了一个不起眼的小宅子里,和才摒退了左右,一个人走了进去。
不多时,一个长相极漂亮的少年从里面迎了出来,一头扑进赫连琪怀里,娇声娇气地腻在他身上道:“殿下,您可有日子没来瞧我了。”
赫连琪将他搂在怀里,伸手便探进他衣襟里,天降落雪,寒风阵阵的,他冰凉的手伸进少年衣服里,少年冻得一激灵,便“咯咯”地笑着往他怀里缩:“殿下可真不知怜香惜玉。”
赫连琪轻笑一声,上下搓揉,只弄得那少年娇喘连连,才颇有几分得意地放开他,在他屁股上轻拍了一下:“小贱货,几天没见着男人便浪成这样,前几天交给你的人,给爷调/教好了不曾?”
美貌少年颇有些“娇嗔”味道地瞪了他一眼,那神态眼神竟和女子别无二致:“殿下可不想着我们这些个旧人呢,一心只惦记着新欢,那小哑巴有什么好的。”
赫连琪就喜欢养的这些个漂亮孩子为了自己争风吃醋,听见他不乐意抱怨,也不生气,将少年抓过来,在他胸口上使劲掐了一把,那少年一声轻呼,出口的呻/吟被他拿嘴堵了回去,只听赫连琪在他耳边笑道:“别给我闹脾气,晚上洗干净了房里等着,有你的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