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领命走了。
景七站起来,刚想走,又想起什么似的,对平安道:“去把那姑娘领来,省的一会人家说我们白下来挤一通,乌溪跟我回去。”
才进了角门回到妖魔鬼怪的大堂,景七方才眼睛里的清明便立刻没了,手软脚软地往乌溪身上一靠,一副烂醉如泥的样子。乌溪对这人说变脸就变脸的能耐已经很习惯了,却还是不大适应和人靠这么近,只得手忙脚乱地架住他。
景七在他耳边道:“在下面转一圈,等身上的凉气散了再上去。”
那话音几乎是贴着他耳朵出来的,乌溪耳根子“腾”一下便热了,他忽然意识到大堂飘着的那股子甜腻腻的味道,里面很可能是放了轻微的催/情的东西。
这么一想,却觉得更局促了。
怀里的身体很特别,不像他以前接触过的任何一个人。和阿伈莱他们试手打斗的时候也有身体接触,可是那些人身上都硬邦邦死沉死沉的,离得近了,还能闻到一股子汗味,一拳揍上去跟打在墙上似的。也不像刚刚故意从他身边蹭过去的那些女人,有那么浓重呛鼻的香粉味道,滑腻的身体让他想起南疆的大蟒蛇。
现在靠在他身上的这个人极清瘦,乌溪扶着他的时候,一胳膊绕过他肋下,能感受硬邦邦的肋骨,弄得他都不敢太过用力,脚步踉跄间,抵在他身上的肩膀戳得他有些疼,腰很细,却又不是女人那种不盈一握的纤细,隐藏着一股子柔韧的力道。
乌溪这才发现,景七绝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娇生惯养、弱不禁风,习武的人都知道,四肢有力其实还只是其次,最重要的是腰胯部要能带动起全身的力度和灵活度。
由此可见,就算是花拳绣腿,在景七身上,也绝对是下过功夫练过的花拳绣腿,整天窝在书斋里的人,不大会有这么紧致有力的腰肌。
那人一双眼睛微微眯着,眼神涣散,水汽氤氲,虽然明知他是装的,可乌溪还是忍不住别看目光。
他想他身上的凉气已经被蒸出去了。
总算熬到平安身后带着一个低着头羞羞怯怯的姑娘过来,乌溪赶紧把景七烫手山芋一样地推给他,带着假扮阿伈莱的卢愈疾步上楼去了。
一直到了雅间里,乌溪的脸上仍有一点没来得及散去的热气,不过有人心照不宣地误会了。贺允行脸色很暧昧很暧昧地看着乌溪道:“巫童下去逛了一圈,看见可心的姑娘了没有?”
乌溪心里正颇为不爽,闻言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贺允行眨巴眨巴眼睛,知道招人不待见了,可怜巴巴地噤了声。
他们去了这一刻是干什么,周子舒心里有数,也就没吱声,反倒是苏青鸾有些担心地问道:“那王爷呢?”
乌溪抬头看着她,苏青鸾忍不住小小地打了个寒噤,只觉得这没怎么给过她正眼的少年身上,有种特别冷厉吓人的东西,让她情不自禁地战栗,就像是草原上的兔子遇见狼的时候那种感觉。
少顷,才听乌溪慢慢地说道:“他在后边。”移开了目光。
苏青鸾这才松了一口气。
又过了一会,平安才吃力地把死狗一样的景七扶上来,景七都这样了,手里却还不忘了抓着那小姑娘的腕子,嘴里颠三倒四地不知道嘀咕什么,只说得那小姑娘头埋得更低了。乌溪微妙地就觉得有些刺眼。
心里想着,早就该发现,这南宁王爷和“正经”这么美好的词,一点关系都扯不上。以后一定是个朝三暮四又花心的,要是自己有姐妹,宁可打断她们的腿,也不叫她们认识这种祸害男人。
众人又笑闹到很晚,期间还有贺允行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把一边陪侍的一个叫水墨的小姑娘不停地往乌溪那里推,那姑娘名字雅静,人却泼辣胆大得很,见乌溪不买账,竟然腻过去嘴对着嘴得要喂他,乌溪忍无可忍,一把推开她站起来,差点就翻脸离开。
旁边两个半醉一个装醉的男人立刻没心没肺地大笑起来,乌溪藏在袖子里的手摸出一把毒针,算计着一会回去怎么把这玩意儿都戳在把他带来这种地方的景七身上。
直到后半夜,大堂里依旧热闹,看样子是要闹个通宵,景七却已经快坐都坐不住了,烂泥一样地往地上溜,周子舒这才一边扶着他一边说道:“王爷不能再喝了,明儿一早还得赶着去上朝呢。”
“上……上个屁,皇上都不去,我……我也不去……”景七含含糊糊地趁着撒酒疯大逆不道一把,这回连乌溪都弄不清他是真醉还是假醉了,虽说那时候清醒,可万一酒劲上头了呢?再者他刚刚坐下又灌了不少。
要是没醉,南宁王爷什么时候说出过这么没分寸的#话来?
也顾不上刚才想拿毒针蜇他的事了,叫过平安和假阿伈莱,一起把人架起来,说道:“那我这送他回去,二位自便。”
贺允行大着舌头:“不行,还没分胜负呢!”被忽略不计了。
苏青鸾忙对一边的小丫头说道:“这大秋天的,晚上露水下来了非着凉不可,去给叫辆马车来。”
乌溪嘴唇抿了一下,有些拿不准景七是怎么安排的,要不要坐这女人的车子。他这晚之前一直觉得苏青鸾很美很可怜,虽然直觉上不是特别喜欢她,不大愿意和她接触,可是偶尔会想,太子既然有了她,又因为她身份太低的缘故另娶他人,她心里一定是很难过的,总是有些同情她的。
这会知道真相,只觉得这女人什么都是装的,虚伪得让人齿冷,便连看都懒得看她一眼了。
只听被两个人架着还摇摇晃晃的景七含含糊糊地问:“嗯……车?什么车?车上有美人没有?”
苏青鸾无奈,只得哄着道:“有,王爷说有什么便有什么。”
景七笑起来:“好好,坐车……抱着美人一起坐车去……”便挣扎着要往外走。
乌溪只得跟上。
苏青鸾亲自带人将两个人送出了门,门口早有两辆马车等着,不知是不是早安排好的。
她本来怕景七一会叫人,便连那小姑娘一起带下去了,却没想到出了门被冷风一吹,那不着四六的小王爷更分不清东南西北了,甩开平安和“阿伈莱”,直直地扑到乌溪身上,挑起他的下巴,“嘿嘿”地笑道:“美人,跟本王回去……本王……不不会亏待你的……”
乌溪的脸终于红了,伸手就要敲他后颈,打算弄晕了拖回去,幸而被一帮人制止了。可景七就是不要命地拽着人家衣角不撒手,无奈,苏青鸾只能叫那小姑娘留下,叫景七拽着乌溪上了同一辆车子。
第三十章血夜迷情
马车才转过一条街,车夫把车赶得很慢,忽然,脖颈上一凉,车夫一激灵,脖子上已经抵上了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一个人在他身后轻轻地说道:“把车停下。”
车夫不敢不停,战战兢兢地把车子停在路边,匕首贴着他的皮肤在脖子上划了一圈,只见刚刚还醉得男女不分的华服少年脸上哪还有半分酒意,笑眯眯地一脚把他从车上踹下来,还没等他挣扎,立刻有几道人影扑过来,将他按下,嘴堵住。
景七手上把玩着匕首,打量了这车夫一番,对按着他的几个侍卫道:“子舒兄已经查出来他今天要带我们走哪条路了,留着他没用,杀了省事。”
一个侍卫领命走上前来,拔出腰刀。车夫立刻奋力地挣动起来,不知是有意还是凑巧,嘴里塞的东西被他这么一挣扎给蹭掉了,车夫哭号道:“王爷饶命,小的只是那女人花钱雇来的,什么都不知道啊……王爷饶命!”
侍卫停下脚步,请示似的望着景七。
景七不耐烦地甩甩袖子:“蒙谁呢?你当本王真喝多了不成?那苏青鸾是赫连二的人,她现在通风报信要把我们灭口,能做出花钱雇人这么粗陋的事?做了,别让他嚎了,听着就烦人。”
车夫忙道:“王爷误会了,小人真的不是二皇子的人,小人原是怀虚道观的一名小道士,是黑巫大人叫我这么做的……”
“刚才还说是个女人呢,半句真话都没有,还愣着干嘛?本王说话是放屁?!剁了!”
车夫语速极快地一叠声地道:“那黑巫首领也是个女人啊……啊啊啊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乌溪有些意外,他也没见过这个神秘的黑巫首领,便挥手道:“先听他说,你说黑巫首领是个女的?”
侍卫的腰刀悬在头顶不到一掌的距离,车夫吓得快尿了裤子,忙道:“是,是……那黑巫大人对二殿下起了疑,小的听他们暗中商量,说怀疑二皇子把他们软禁在道观里是怕他们惹麻烦,牵连到他身上,还……还说二殿下将来肯定会把他们灭口。然后黑巫大人便想出一计,假托二殿下的名义,叫小的去骗青鸾姑娘,让她密切监视王爷和巫童的行踪,然后就可以杀了二位不告而别,叫二殿下找不着……”
“杀了我……们?”乌溪眯起眼睛。
景七轻嗤一声,还“想出一计“,这黑巫真是乡下来的土杀手,他们不生事,赫连二那日夜做梦长生不老、耽迷旁门左道的哪舍得真动他们?只怕这回才是要恼羞成怒呢。
还有那苏青鸾,真是脑子都长脸上了。
“是……是啊,那黑巫娘娘吩咐青鸾姑娘说,一定要让你们坐上我驾的车,然后将你们带到程武门外面的小路上,以连挥三下鞭子为暗号,他们就一起扑上来,还说……这回他们倾巢出动,就是天王老子也躲不过,杀完人就趁夜逃走。”
景七和乌溪对视一眼,景七深深地吸了口气,抚了抚额角,笑道:“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唉,早知道这样,当初便不让你委曲求全地去找赫连钊了……”
车夫哆哆嗦嗦地看着他们:“王王王……王爷,小人我……”
景七偏头瞅了他一眼:“你什么?本王一吓唬,你就什么都说了,那现在本王当然就要灭口了。”
他对侍卫们使了个眼色,立刻有人重新堵住车夫的嘴,一刀下去……
景七看也不看地上已经没了气的烂肉,对乌溪笑道:“巫童,可准备好迎战了?”
乌溪已经把钩子掏出来了,冷冷地笑了笑,没言语。
不多时,巫童府的武士们便被阿伈莱带着来会合了,景七留了几个侍卫给乌溪,自己带着平安,走别的路回去了。
毕竟是南疆人自己的事,以乌溪的自尊心,他插手到这里,已经足够了。
黑巫已经蛰伏良久,秋夜的露水凝在空气里,将下未下,刺骨一样的冷,他们却像是感觉不到一样,一动不动地等在那里。
不知过了多久,帝都迷茫的雾气中才摇摇晃晃地出现一辆马车,黑巫们仍然没有轻举妄动,他们耐心地等待着马车驶近,直到看清驾车人熟悉的模样。
这时驾车人举起手中的鞭子,清脆地在空中挥了三下——
捕猎的时间到了。
二十三名黑巫同一时间蹿出,驾车人立刻哆哆嗦嗦地滚下马车,躲到墙角里,没人注意到他,车厢很快被毒箭扎成了刺猬,车里的人几乎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一声,便去见了阎王。
这时,第二十四个人才从黑暗中走出来,全身裹在漆黑的夜行衣里,然而从身形上,却依然能看出她是个女人来,她亲自走过去,一把掀起车帘子,一股血腥气扑面而来,里面只有一个死人。
女人心里一紧,隐约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一把抓住那死人的头发,将他拖出来——刺客们差点发出惊叫声,因为这个死人正是刚刚滚下车子的那个车夫!
如果真正的车夫已经死了,刚才那张脸和那个人,又是谁?!
女人猛地放开尸体,却不料那尸体突然诡异地坐了起来,青色的沾满血迹地手一把攥住女人的手腕!
有人叫道:“血尸蛊!”
女人的手飞快地变成了青紫色,她当机立断,立刻用刀砍下了自己的手,血溅出几尺远去,尖叫道:“走!”
脚步声响彻在空荡的路口,南疆武士们打从四面八方而来,那诡异的“车夫”混在人群中间,脸上带着一抹说不出诡异古怪的笑容,像是那张皮只是薄薄的画出来的一样。
程武门——先祖在这里斩了前朝末代皇帝的头,太宗发起了政变,在这里杀死了他的亲哥哥,先帝时大将军郑似有谋反拥兵自重之嫌,被骗至此处,他和乱军被乱箭射死,郑似身中数箭,仍然前行十数步,大呼“天地不仁,昏君误我”。
脚下九九八十一块三丈长三丈宽的青石板上,每条缝隙里都是擦不干净的血。
胜者王侯,败者亡魂,这是一场生于死的厮杀。
整个帝都在在睡梦或者狂欢中。
女人的血流了满地,她知道自己已经无路可退了,所有人都死了,只剩下她一个,她的两只手全断了,一只是自己砍的,一只是打斗中被对方削掉的,然后她看着那半身染血的少年一步一步地向她走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轻轻地伸手拉下了她的面纱。
乌溪说道:“没想到我有幸在这里见到黑巫大人真面目。”
女人凄厉地笑起来,张嘴要说话,却猝不及防地被乌溪一把掐住脖子。女人尖锐的笑声徒然止住,渐渐的,眼睛开始从眼眶里往外凸,一张算得上俏丽的脸变成了青紫色,双腿不住地抽搐挣动着,喉咙里发出“格格”的声音。
乌溪冷冷地道:“我知道黑巫首领的身体里都有一种叫做‘复仇蝼’的蛊虫,宿主快死的时候,蛊虫就会从喉咙里面爬出来,速度快如闪电,沾到的人立刻化为尸水而死,对付这东西唯一的方法,就是掐住宿主的喉咙,叫蛊虫窒息在里头,这样……”
女人大睁着眼睛不动了,一股恶臭涌出来,她的胸口突然化开了,衣服,皮肉,最后露出里面的白骨,白骨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着。乌溪轻轻地撒手,任女人的尸体倒在地上,接着说道:“这样蛊虫就会和宿主同归于尽,一起化成水。”
他在衣服上把钩子上的血擦干净,对奴阿哈和阿伈莱招招手道:“把这里处理干净,不要留下痕迹。”
有人驾过来另一辆马车,乌溪爬上去,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望向假扮成车夫的卢愈。卢愈还没从这场南疆厮杀的残忍和血腥里回过神来,眼神敬畏。
乌溪对着卢愈点点头,有些疲惫地说道:“代我谢谢周公子,不管他和王爷是怎么商量的,我总是欠他一个人情,以后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开口。”
卢愈对着他深深地弯下腰去,他这时才真正明白南疆巫童——这个南疆未来的统治者是什么样的人——那是数十万南疆人心里接近神一样尊崇的对象,即使他身在异乡,即使他还只是个羽翼未丰的少年,也绝不容人小觑。
遮天蔽日的山林中生活的人民,如果是朋友,就是最忠实的朋友,如果是#敌人,就是最狠辣的敌人。
乌溪回到巫童府的时候,天已经快要破晓了,他草草洗去了身上的血气、酒气、和呛鼻的脂粉气,便上床休息了,小蛇从他的枕头底下钻出来,亲昵地盘在他身边,汲着他的体温。也许是累了,也许是心里隐约的后顾之忧没有了,乌溪几乎是沾上枕头,便沉沉睡去。
朦胧中他不知怎么的,站咋一个雕花木门外面,乌溪只觉得那门看起来熟悉无比,却一时想不起来,推门进去,屋里有一张大床,床幔是放下来的,里面影影绰绰的有个人影端坐。
乌溪的喉咙突然就有些紧,他慢慢地向着那床幔走过去,心跳越来越快。
他缓缓地用手撩起床幔,只见里面坐了一个人,面容看不清,只是从心里觉得很好看,奇的是,那人竟是满头白发,雪堆的一样,满床都是,他俯□去,轻轻地拾起那人一缕头发,拿在手里,那人忽然勾住他的脖子,有些凉的嘴唇落到他的鼻尖嘴角,一股好闻的气息扑鼻而来。
他觉得有些熟悉,却想不起来,脑子里乱作了一锅粥,情不自禁地伸手抱住那人的身体,将他压下去……
第三十一章两广暴动
乌溪一个人在这个举目无亲又步步危机的地方,好像天生就缺乏一种安全感。他不喜欢和人接触,即使是必要的交谈,也都压得尽可能简短,只有一种东西能让他微微放松下来——就是熟悉。
他不知道为什么,对那白发的人有一种发自骨子里的熟悉,即使看不清对方的面容,他也能感觉到,好像自己认识这个人已经很久很久了,久到手掌接触到对方单薄的身体时,心里竟有种异样而隐秘的兴奋和快乐。
乌溪懵懵懂懂地被那人引导着,像是小动物一样情不自禁地细细啃噬着对方身上的皮肤,急切地和他纠缠在一起,想要离他近一点,更近一点。
帘外秋霜凉,芙蓉春帐暖。
乌溪从未有过这样的经历,灵魂从身上飘了起来一样,耳畔一声轻笑,他凝神看去,那白发人的面孔刹那间似乎清晰了一些,一双桃花似的盈满了笑意的眼睛撞进了他心里,乌溪吃了一惊,猛然惊醒。
天光已而大亮。
床褥上有了粘腻的濡湿,乌溪坐起来,神智还沉浸在方才那好似真实一样的梦境里,呆呆的。
医毒自来不分家,在族里,如果有治疗不好的疑难杂症,大巫师便会承担起这个责任,把病人从草药大夫那里接过来。乌溪自然知道那是什么东西,翡翠楼是勾栏院,以前虽没去过,不过也听说过这些地方为了给客人助兴,会点一些温和的催/情香,效果很轻微,按理说是不影响什么的。
可考虑到他自己气血方刚的年纪,会做那样的梦,也实属正常。
乌溪明白,这不过是自己长成了一个正常男人的证明,可不代表他不会困窘。
尤其是他想起梦里那人无比熟悉的眼睛。这么一想,便是先前若有若无的香味,还有那人模糊的轻笑,都找到了源头。
乌溪抵住额头,低吟一声。
觉得这个梦境太过荒诞不经,为什么是他呢?他确实喜欢景北渊,虽然嘴上不说出来,可如果不喜欢他的话,也不会陪着他浪费那么多时间,去那些和自己格格不入的地方。大巫师从小就教导自己,要记得别人对自己的好处,有人对自己好一点,就要加倍回报他。
奴阿哈告诉过他,以前那些被他赶出去的人,之所以后来没有找麻烦,都是王府的平安悄悄地给打点的。许许多多的事情加在一起,乌溪不是不感谢的,暗暗地也把他当成最好的朋友,但凡是他说的话,只要自己能做到,便是拼了命也要替他做到。
可是……再怎么对这个人有好感,景北渊他也是男的啊!
乌溪实在太过纯朴,就算来了京城,见识了不少骄奢淫/欲之事,终究也很有限。景七虽然不着调,但也不会把一个十来岁的少年往那些个脏地界里带,昨晚上的“兰堂夜品”,都是乌溪第一回踏足烟花之地。
所以乌溪不知道离着翡翠楼两条街三十步的地方,还有个地方叫“黄花馆”,里面接客的却不是姑娘,而是眉清目秀满身脂粉的男孩子。
景七跟他说过古今政局,说过纵横之道,可是忘了跟他提起帝王将相们后院的事情——比如赫连琪的别院里专门养了十几个“才色”双绝的少年,比如越是年纪大的大人,便越是喜欢小姑娘,别人不说,就光是简嗣宗简尚书,家里便养了一群十一二岁的“干女儿”。
相比起来,陆大人连太子殿下偶尔去苏姑娘那听听曲,便横加谏言,还是有些求全责备的。
所以眼下乌溪觉得人生迷茫了。
他不停地暗示自己那只是个梦,不过是昨天在烟花之地沾染的气味,加上景七装醉胡搅蛮缠地闹着玩引起的误会。可是越是这么想,就越是忍不住把昨夜梦里那人和景七对比,那双总是笑眯眯的眼,修长入鬓的眉,悬胆似的鼻子,略有些苍白的嘴唇,温暖的身体,冰凉的手指,还有紧致柔韧的腰……
乌溪有些怀疑自己是走火入魔了,直到阿伈莱见他还没起身,以为他生病不舒服来敲门的时候,都还没有回过神来。
到了这日下午,该到惯常地去景七那坐一坐的时候,乌溪终于做出了一个可耻的举动——逃避了。景七还担心他昨天晚上是不是受了伤,特意叫平安过来问候了一声,乌溪便以“晚上着了凉”这种烂理由给搪塞了过去。
他实在想不出该怎么去面对这位朋友。
景七也没在意,更不知道他这份“少年情怀”,因为他眼下有更重要的事去做,比如和周子舒密谋,怎么处理苏青鸾这件事的后续。
周子舒已经派人把苏青鸾看住了,昨儿晚上乌溪他们手脚极是利落,卢愈等着尸体处理完了、现场收拾好了才回去,保证今儿一早晨,从程武门过的人们谁也看不出几个时辰前,那里曾经悄无声息地消失了二十来号人。
眼下怎么处理苏青鸾是个问题,叫不叫赫连翊知道?赫连琪用不了多久就会发现他养的这帮子黑巫凭空失踪了,苏青鸾有没有这个脑子逃脱这个嫌疑,又是个问题。很多事还悬而未决。
陆深虽然入了官场有几年了,加上从翰林院出来入户部,为人处世也圆滑了不少,但毕竟是清正之人,贺允行年轻气盛,可惜心性过于光明,所以这种事只能是周子舒和景七两个人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