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半个小时以后,基本上人都到得差不多了,那位年长的女老师才咳嗽一声:“大家把手里的事都停一停。”
她微微带些外地口音,不严重,声音不算洪亮,说话的语速飞快,反应慢一点的都听不清她说的是什么,一张脸严肃极了,简直让人望而生畏:“欢迎来到高一七班,我姓白,白玉,教物理,如果同学们将来读理科,不出意外,我可能会是你们三年的班主任。”
她托了一下眼镜,指了指一边大男孩一样的男老师:“这是你们小张老师,咱们班的副班主任,教我们班和八班英语,希望大家以后多配合他工作。”
小张老师腼腆地冲大家笑了笑,前排有几个女生带头鼓起掌来,柳蓉眼尖地看见,小张老师的脸红了。
常露韵在纸上写:“我活到这么大,第一次有一个帅哥当老师。”
柳蓉回了她六个点。
白玉除了一开始那一句欢迎以后,基本上就没说过一句好话,所有“我知道各位都很优秀”之类的貌似是表扬的话之后,必然要接一个“但是”,把什么叫“下马威”演绎了一个淋漓尽致。
柳蓉在纸上写:“她真的欢迎我们么,我总觉得不大像啊。”
常露韵画了一个可怜兮兮的表情。
班主任开场白过后,就是老过程,同学们互相认识,自我介绍,按顺序站到讲台上,自己报学号姓名,来自哪个初中,以及人生理想和生活理念等。
有将近半个班的人,声称自己以前是班长,很多人站起来的时候都能骄傲地吐出一长串获奖经历,好像全市少年儿童能得的奖项基本上全都被这个班的人拿走了一样。
还有个长发飘飘的女生,站起来一张嘴就是噼里啪啦的一大段日语,基本上所有人都只听明白了一个信息——她的名字叫王碧瑶,然后这位王姑娘怕大家听不懂,又屈尊下贵地用英语翻译了一遍,才甩甩头发,旁若无人地坐下。
不知道是不是汉语对她来说太难了,以至于十来年了都没有信心用标准的普通话表达。
柳蓉和常露韵对视一眼,心里都不由自主地升起了某种诡异的感觉。那时候柳蓉还不知道有“装字母”这个词,就是为王碧瑶这样的姑娘量身定做的,她沉默了半晌,只得出了一个结论,并且在纸上和常露韵分享了:“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进入高中,先是军训一个礼拜,鉴于他们都还小,身体素质还普遍在平均水准以下,这个夏天又实在是热,所以基本上也就是走了个过场,训练过程十分人道——不人道的是,还在军训期间,学校就搞了个考试,美其名曰摸底,只提前两天通知,弄得所有人都如临大敌。
常露韵家离学校稍微有些远,为了方便,她决定住校,于是那天柳蓉去她寝室借书的时候,就愕然发现了一整个寝室的人,除了常露韵之外,床上一个,书桌前坐了一个,还有一个拿着书在寝室走来走去,喃喃无声地念念有词,全都在用功。
柳蓉敲门进去的时候,几个人动作一致地抬头望了她一眼,然后简单地打了个招呼,就又一头扎进了书山题海中。她心里在流泪,战战兢兢地跟常露韵说了两句话,就拿着书落荒而逃了。
这是个什么妖怪世界啊……
摸底考试的成绩在军训的最后一天公布出来,总共就考了三门,数学英语和理化综合,柳蓉数学满分,英语扣了五分,理化扣了四分,自觉已经不错了,谁知后来才听说,班里三门课全部满分的居然就有四五个人。
军训阅兵结束,孩子们迫不及待地脱下了那身硬邦邦的军装,换上自己带的衣服,一般这时候,别的学校的孩子都刚好和新同学们混熟了,在一起玩闹,一中的孩子也和新同学们混熟了,在一起订正题目。
柳蓉顿时觉得,这个学校好像就充斥着一种特殊的味道一样,让她有些难过起来,她收拾好了东西,和常露韵打了招呼,没有直接回家,鬼使神差地就搭上一辆公交车,去了两站以外的八中。
她穿着自己的小裙子,在八中门口站了一会,他们的高也刚刚军训完,高二高三的人自行去自己班级报道交学费,整个学校都是叽叽喳喳四处乱窜的新生,柳蓉在门口站了一会,忽然觉得,比起这里,一中尽管有最强大的软硬件,却还是显得有些冷清了,就莫名其妙地,微微有些羡慕起梁雪了。
她是想来看看梁雪的,可是到了八中才想起来,自己不知道她在哪班,只能漫无目的地在到处都是人的校园里走——自从上了高中以后,梁雪就没有联系过她,怎么联系呢?
梁雪不可能装着手机上学,家里的电话还是今年刚装上的,柳蓉打过一次,梁奶奶接的,她一句“请问梁雪在吗”还没说完,那边就生硬地一句“不在”,给挂了。
至于梁雪……她大概还没想好怎么和过去的朋友交代,于是也就鸵鸟一样地沉默了。
忽然,身后有个人叫了一声:“小丫头!”
柳蓉一开始没注意,那人又叫了一声,她这才意识到这腔调有些熟悉,一转头,看见梁肃正对着她挥手。柳蓉眯起眼睛望过去,发现他好像有些不一样了,半长不短的头发彻底黑了,也明显修整过,显得整个人利落精神了不少,露出的耳朵上也没带着他那乱七八糟的耳钉,最惊悚的是,他居然还正经百八地穿了八中校服!
梁肃穿过人群走过来,上下打量她一番:“你怎么军训都没晒黑啊?想当初我们那会,好多人都晒爆了一层皮,你们那是什么军训啊,疗养呢吧?”
柳蓉“嘿嘿”一乐:“我们训练时间都在上午八点以前,和下午四点半以后。”
“太腐败了,太腐败了!”
梁肃一边大摇其头地感叹,一边伸手想在她脑袋上揉一揉,却忽然发现,这个小姑娘似乎不像记忆里的那么小了,好像经过了一个暑假,她就长高了些,虽然仍是瘦瘦的,却不那么像豆芽菜了,有了几分女孩子长开了的感觉,穿着背后打着大蝴蝶结的连衣裙,头发梳成干净的马尾绑在脑后,抱着书包,仍旧是平平常常的眉眼五官,却显得干净极了。
梁肃就忍不住顿了顿,收回了手,颇为不自在地松了松校服领子:“你怎么跑这来了?”
柳蓉说:“我找梁雪。”
梁肃一愣:“梁雪……哦,梁雪今天不在学校,请假了,我二叔——就是她爸,今天犯病了,离不了人,我奶奶今天又给人做工不在家,所以……”
柳蓉“啊”了一声,心里有些茫然。
梁肃清楚自己那妹妹是什么性格,知道她没去一中这件事,肯定是跟谁都没打招呼,也暗暗叹了口气,就说:“要不这样吧,我也报完道了,趁我奶奶不在,我带你上她们家找一趟去?”
柳蓉想了想,她意识到如果自己不去主动找梁雪、并且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等梁雪主动和她联系,那一定是不知道猴年马月的事了,于是点点头。
不过她真没想到,这一路上居然还颇为不太平。
很久以后,柳蓉给梁肃起了个外号叫“瘟神”,因为她发现,跟着这位眼下“疑似已经改邪归正”的同志,就碰不上什么好事。
第十九章 阶级友谊
柳蓉那不着边际的脑子,在一瞬间飞快地划过了“狗改不了□”“树欲静而风不止”“怪不得警察的第一犯罪嫌疑人都是有案底”的等等念头。
尽管梁肃摘了耳钉,染黑了头发,甚至穿了校服,整个人都如同一个“良家少年”一般,却也阻挡不住过去的对头或者朋友来找他“联络联络感情”——在半路上,一群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小流氓,就拦住了两个人的去路,柳蓉发现,这个世界远比她想象得危险,这帮仁兄看起来,也远比那年深秋傍晚拦住梁雪的那帮半大小子们段位高。
刚刚还笑眯眯有说有笑的梁肃一张脸忽然就冷下来,像是换了个人,把她往身后一让:“小丫头,你先回家,回头我让梁雪给你打电话。”
柳蓉小小地往后退了一步,犹犹豫豫地抬头看了一眼梁肃,然后目光在那些个小流氓身上转了一圈。
她从小到大都是乖乖牌好孩子,偶尔从别人的只言片语里听说过那么一两句打群架啦、上砍刀之类的事,除了不小心撞到梁雪的那一回,简直觉得他们这个圈子遥远得像是在来自另一个星球似的。
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非得暴力解决呢?
不过柳蓉觉得,即使关系不算特别熟,也不应该把梁肃一个人扔在这,负罪感她已经体验过一次了。然而她又从来没直面过这种情况,脑子里飞快地转动开,她那发散性的大脑活动显然在这时候掉链子了,愈想愈没边没烟、乱七八糟,甚至难以抑制地在眼前浮现了一个画面——梁肃被人打成了扁扁的一条,靠着墙戳着,她自己则在一边忙忙叨叨地想把他重新吹鼓起来……
她用力甩了甩脑袋,自己也觉得自己实在是太不着调了。
不过眼下没人注意到她——这小姑娘的体积实在容易让人忽略不计。
为首的一个人穿着一件没袖的马甲,露出两条鼓鼓囊囊都是肌肉的胳膊,上面还浮着一个颇有行为艺术感的刺青,指着梁肃说:“我知道你是谁,我是谁你别问,现在问你个事,今儿咱们得说清楚了,我一个小兄弟,叫刀片儿,上个礼拜是不是让你给打了?”
梁肃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是我打的怎么着。”
柳蓉立刻把目光转向他,心说这家伙太笨了,就真是也不能这时候承认啊,这不是找挨揍么,好汉才不吃眼前亏呢。
马甲男点点头,阴森森地看着梁肃:“行,你有种,敢认就行,你说怎么办吧?”
梁肃目光没从他身上移开,又对仍在原地的柳蓉说了一回:“小丫头,你躲开这。”
马甲男微微转过头,看见柳蓉,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大概认定了这是个乳臭味干的小女孩,也懒得跟她一般见识,于是挺鄙视地说:“女人,一边去。”
那眼神,那语气——柳蓉身体里深藏已久的中二病和高贵冷艳病一瞬间就爆发出来了——这辈子还从来没人用这么看不起的腔调叫过她“女人”,并且还敢叫她一边去!
可怜的小马甲,他大概还不知道一个小萝莉的能量。
柳蓉默不作声地盯着马甲男看了两眼,然后一言不发地抱着书包,“一边去”了,转身就走,头也不回,转眼间已经不在这条小胡同里了。
梁肃这才松了口气,把校服外套一脱,往旁边一扔,活动了一下脖颈和手脚,关节“嘎啦嘎啦”地作响:“那叫刀片儿的兔崽子是东西么,你问我怎么办?老子把话撂下,以后见他一次还揍他一次!”
梁肃确实不怕,他光棍惯了,柳蓉一走,他还真有点想放开手脚打场架。
梁雪拒绝了他的资助,于是暑假的时候,他用攒的那点打零工赚的钱开了个卖奶茶的小店,就在原来五中门口,大概是他改邪归正以后的形象实在太书生气,也大概是他初中毕业太久,现在五中的新一代小流氓们已经不认识这位曾经的“大佬”了,居然有人上门挑事,带头的就是那个“刀片儿”。
不知道耍流氓也要论资排辈的下场,就是自然地被收拾了一通,于是小弟找了小弟的老大,小弟的老大觉得自己跟班被人打没了面子,此仇不报非君子也,于是上门找事,于是斗殴就开始了。
传说打架的秘诀,一在体力良好,二在头脑清楚,三在经验丰富,四在豁得出去,有道是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梁肃以上几项一应俱全,并且相当豁得出去——不然当年在“笙歌”,也不能一个人扛五个,何况这回对方只有四个人。
马甲男一看战斗力不行,几个小喽啰三下五除二都趴下了,脸上立刻就挂不住了,是真急了,眼睛里闪过一丝阴霾,慢慢地把手伸进怀里,就掏出一把砍刀,梁肃眼角扫过,当时就往后猛地退了一大步,躲过了一刀,他也有点懵,心说这怎么就至于上刀子了?
哦他娘的,在贴身的那皮马甲里面挂砍刀,不怕削掉你丫一块肉么?!
本来也就是一点屁大的一点事,几个无聊小青年谁都不愿意咽下这口气,梁肃觉着自己有理,但是有点小脾气,懒得跟这路人解释,这才知道事大了,心说难不成今天还要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梁肃这假不要命地决定撤退,豁得出去是豁得出去,空手夺白刃的事除了武林高手,就个傻子了。
为这流血牺牲的,不值当。
马甲男一看他要跑,更了不得了,就来劲了要追,打算在小胡同里展开巷战。然而就在这时候,忽然一块大石头从天而降,也不知道怎么的那么巧,正中马甲男的脑门,那石头好像是胡同里住小平房的人家里用来压咸菜缸的,平时就放在门口,谁没事也不去搬动,足有个十斤八斤的,幸好还只是磕着脑门,不然还真就坏菜了。
尽管这样,马甲男还是当时就差点肝脑涂地,往后退了两步,一屁股坐在地上,眼睛都直了。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不知道怎么顺着胡同墙壁另一边爬到墙头上的柳蓉,梁肃第一反应是,这小丫头力气居然不小,然后明白过来眼下的情况,立刻大叫一声:“丫头,快下来!”
柳蓉本意是计算着马甲男的行进方向,想把石头扔下去绊他一下,谁知道就中大奖了,当时爆发的小宇宙瞬间蔫了,就傻愣愣地蹲在墙头上。
听见梁肃叫他,才哆哆嗦嗦地来了一句:“我……这怎么下去?”
梁肃瞪圆了眼睛:“白痴,你怎么上去的?”
柳蓉一脸无辜地看着他。
马甲男试图站起来,大概是有点脑震荡,晃了晃又坐了回去,一个跟着他的喽啰反应过来,立刻跳起来:“死丫头!”
梁肃忽然从一边跑过来,把校服外衣轮圆了,准确地抽到那跳起来扑向柳蓉的小青年眼睛上,然后一脚踹在他脚踝上,将他整个人硬生生地给“踩”了下去,对柳蓉说:“跳下来,我接着你!”
柳蓉:“啊?”
又一个人扑过来,梁肃一低头,架住他的胳膊,顺手抄起一块砖头砸在他脑门上,急了:“啊你个头啊,快跳!”
柳蓉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当时特别勇敢,一咬牙一闭眼,居然就真的跳下去了,梁肃准确无误地接住她,发现小姑娘意料之中的分量不大,双手卡在她的腰上,往旁边转了半圈,然后叫她轻轻落地,说了一句:“跑!”
然后两个人就撒丫子头也不回地跑了。
柳蓉这种一直都靠同情分过长跑考试的人,还从来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能跑得这么快这么长,果然传说是对的,一个人想练成轻功的最佳途径,就是被一群疯狗狂追,连她这种肉蜗牛都能飞檐走壁不在话下。
他们俩也不知道跑了多远,才摆脱了追兵,一前一后地停下来,站在路边,柳蓉弯下腰,大口大口地喘气,脑子里几乎空白一片,晃了晃,就要坐在地上,梁肃赶紧拉住她,说:“别坐,剧烈运动完了以后就坐下,屁股会变大。”
柳蓉听见这句话,立刻又迸发了惊人的毅力,愣是拽着梁肃的袖子重新站了起来。
半天,才把气喘匀了,两人对视一眼,忽然都大笑起来。
梁肃以前觉得这小姑娘拿腔拿调劲劲儿的,现在发现,她身上竟然还有种傻乎乎的仗义。柳蓉以前觉得他是个不靠谱的小流氓,现在发现,他其实还挺靠得住的,回想起那时候闭着眼直接从墙头上往下跳,心里多少还有点后怕,梁肃竟然真的接住她了。
梁肃对她比了个拇指:“柳蓉妹妹,你太爷们儿了,真是这个!”
柳蓉严肃地说:“我真不是故意的,毛主席保证。”
她脸蛋上还带着一点剧烈运动出来的殷红,偏偏要摆出那么一副有些呆的严肃表情,梁肃于是就被娱乐了,使劲揉了一下她的脑袋:“走,今天请你喝奶茶,随便喝多少,喝饱了算。”
柳蓉从某种程度上说,也是个没心没肺的,立刻把刚刚惊魂狂奔的事丢在一边,乐颠颠地就跟着他走了,夕阳落下来,少年和少女的影子被长长地拖在地上。
那天之后很久,柳蓉才想起来,其实不是去看梁雪的么,怎么就变成喝了一肚子奶茶了呢?
第二十章 没有硝烟的战争
最后大概还是梁素回去和梁雪说了,过了一些日子,柳蓉就收到了梁雪的来信,从而光荣地成为了全班唯一一个还在用这种原始的方式和以前的朋友联络的山顶洞人。
叫梁雪打电话是有困难的,电话要有电话费,煲电话粥什么的,要是叫她奶奶看见,那绝对是一场灾难,高中的生活一下子紧张起来,初三老师当初“考上高中你们就轻松”了的谎言不戳自破,两个人都忙了起来,只能偶尔用自习课的时间写一封信赖联络——即使八中到一中只要坐两站公交车。
一中有早自习的时间,柳蓉一般就利用这个时间读信回信。
虽说是“早读”,不过似乎同学们都内敛得很,即使真的在“读”,也只是做做口型默读默背,整个教室只有“嗡嗡嗡”的小声诵读声,唯一比较豪放的是常露韵同学。
柳蓉看了她一眼,觉得此君就差摇头晃脑了,前边的男生已经回过头面色不善地瞟了她两回,常露韵依然无知无觉地操着大嗓门十分投入地背课文。
柳蓉收回目光,看见梁雪信里写着——“……月考刚结束,你一定又是第一吧?哈哈,我知道你,到哪都没问题,我这就体会到八中的好处了,没有你们这帮人压着,我这辈子也考了回全班第一,真是咸鱼翻身,能体会你当年的爽了……”
柳蓉默默地抿抿嘴唇,决定不对这个问题做出回答。她抬头看了一眼看自习的同时,自己也在念念有词地背着什么东西的英语老师,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柳蓉这回月考不再是第一了,虽然和全班第一的总分只差了六分,却居然只得了第六名,前几名的分数咬得紧紧的,差一分就要往下落一两名。
这时常露韵舒了口气,翻到了下一页,前边的男生重重地用书脊撞了一下课桌,小声说了句“受不了”。
柳蓉皱皱眉,觉得自己简直看见了男版的于晓丽,常露韵依然无知无觉。
现在常露韵每天比别人提前一个小时来学校,中午不午休,到班里自修,她这回月考考了班里三十名,柳蓉以为她会哭——很多人都偷偷哭过,他们每个人来的时候,都自称天才,可即使真的是一帮天才,也会有第一,有最后一名。
好像一眨眼,他们中的大多数,就从老师同学捧在手心的优等生,跌落到可怜兮兮的中等生、甚至差等生的地步,这落差实在是太大了一点,为了这,一中特意给高一配了心理辅导课,可惜那时间大家不是在补眠,就是在做其他的作业和练习,不领这个情。
心理辅导半毛钱的用处都没有,那心理老师还一紧张就结巴……柳蓉撇撇嘴,能让他们心理平衡的唯一方法,就是回到初中那傲视群雄的排名上——显然,那是不可能的。
可常露韵没哭,她好像习惯了各种别人看起来不能忍受的痛苦,高星她们那帮八婆就把她磨砺得无坚不摧,常露韵用了一个下午的时间,把每一道错的题目全都订正了,用一个大本子,一道一道地抄写下来,后边标明正确方法和自己错在了哪个步骤,以及是哪里没学好,才造成了这个错误。
柳蓉摊开一张信纸,又瞄了一眼英语老师的位置,开始回信。
就在这时,常露韵大声地清了一下嗓子,又翻过一页,前边的男生终于受不了了——柳蓉记得那黑不溜秋的男生叫黄磊,一说话就掐兰花指,小眼神还一勾一勾的,顶幽怨了——黄磊回过头来,幽幽地瞪了常露韵一眼,阴阳怪气地说:“loud speaker同学,麻烦你闭嘴一会行不行?”
常露韵的声音徒然顿住,愣了。
黄磊冷笑了一声,回过头去,在椅子上扭了扭,拨了一下头发:“跟就你一个人会说英语似的。”
他同桌陈嘉也低低地“嗤笑”一声,也凑趣似的回过头看了常露韵一眼,这长着一双耗子眼的男生不怀好意地说:“人家肺活量大,你没见过唱美声的么,都是这身材。”
人家什么身材跟你有什么关系,又没让你娶她——柳蓉翻了个白眼,在纸上重重地写道:“我以为世界上最烦人的生物也就于晓丽高星那德行,现在终于明白了,那其实什么都不算,世界上还有一种更可怕的生物,就是像于晓丽和高星一样的男生。你能想象么,郭帅和于晓丽的综合体,这货该多无敌啊,要是多几个,美帝算什么?小日本又算什么?”
常露韵默默地低下头翻着自己的书,沉默了一会,然后又忽略了黄磊和陈嘉这两个男八婆,旁若无人地大声背诵她的书,她果然变得无坚不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