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茵茵一愣,虽然对他也熟悉得很,但冉清桓不在身边的时候,她还很少单独面对这个深浅不知的男人,不知为什么,有些拘谨起来,“呃……我爹不在京里,他去哪里了?”
郑越温言道:“他回锦阳一趟,去见个故交,据说是有法子治你的病,放心吧。”
茵茵张张嘴,似乎还想问什么,却被郑越挥手截断:“看你今日好些,朕也便放心了,宫里还有事情,便不陪你了,回头叫圣祁他们过来和你说说话。朕把米四儿也给你留下,他是你父亲的旧部,和他不要客气,有什么需要,只管和他说。”他敷衍似的点点头,说完便推开门走出去,又和门口几个人吩咐了一声,“好好照顾你家小姐。”
乍暖还寒时候,春意尚浅,而银装却已而意兴阑珊地只余了残妆,身边没了米四儿这个聒噪的人,郑越难得安宁地一路走着,微微出了神。
冉清桓临走时候那一笑中的苦涩,别人看不出,自己还能看不出么?他十多年前突然降临这个世界,来往决然一身,算而今除了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不知还在世否的长空大师,哪还有什么神通广大的故人在锦阳?
只怕便真是有,也多半是什么魑魅魍魉之辈。
为了她……值得么?凭那人的聪明,怎会看不出这女孩行为身份可疑之处?可是短短四年,便割舍不开乃至甘愿闭目塞听了么?
原来他的心重,都是因了情深。
郑越想起冉清桓临走的时候说的一句话:“我去锦阳乃是寻访师门故人,他不会为难我,你也不要担心,不过……他若是不肯出手,或是也无能为力么……也是茵茵的命,我只求你一件事——她究竟是个孩子,你不要为难她,等我回来。”
这话晦涩不明,而他神色间分明欲言又止。
情分在,有些话,彼此心知肚明,可是说出来毕竟伤人,所以他才自己咽下去吧,走都走得那般不放心……
人生愁恨……转眼又匆匆过了时节,越是精明透彻之人,有时才越是易为造化所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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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华之中各人心思暗起不提,只说冉清桓一人顺水路到了锦阳城外四十里的竹贤山。
嫩草拔芽而雏莺始鸣,但不知为什么,这山上林中始终笼罩着一层阴冷的气息,那层层叠叠的松柏香樟密密地长着,层叠的树叶有如盛夏时候一般,几乎遮天蔽日,偶尔有虫鸟,也极清静地不出声,整座南山,就像是一座巨大的坟冢。
蓦地冉清桓勒住马,右手悄然扣在腰间的刀上。
片刻,树林中走出一个女人,半张脸蒙着纱,只露出一双能勾魂似的桃花眼,那眼睛看人的时候,就好像眼前人的是她最思恋的爱人一样深情,泛着朦朦胧胧的水汽。身上的衣服不知是什么料子,极透明,影影绰绰地露出妖娆的身体,她走路的时候扭动的幅度极大,几乎有些不自然了,脚下却没有一点声音。
女人对着冉清桓福了一福:“这位是冉公子吧,我家主人说您这会快到了,让彩练出来迎着公子进山。”她的声音有些喑哑,却有种奇特的婉转,好像对着你的耳朵轻轻地呵出来似的,轻轻的一句话便说的人心里酥酥的痒。
冉清桓翻身下马,握着刀的手放下来,却又缩进袖子里,点点头:“劳烦带路。”
彩练过来牵他的马,马儿焦躁地在地上来回踱着,口中发出示威似的声音,她轻笑了一声,一双水葱似的手透过薄纱柔柔地抚上马的脸,手腕上的铃铛碰撞发出极好听的叮当声,马儿突然便老实下来,顺从地让她牵起来,冉清桓在一边看着,没出声,只是默默地跟在她身后。
彩练在他前边带路,腰肢扭动得愈加妩媚了些,手腕和脚腕的铃铛有意无意地碰在一起,仿佛能凑出一首曲子似的,却一点都不嫌吵闹,反而有种撩人的清脆,纱衣行走中散开了些,圆润的肩膀半隐半露出来,皮肤冰雪似的润泽。她几次三番地偷偷拿桃花眼扫他,都见他神色淡然不知道看着哪里在走神,忍不住有些怨气,故意放慢了脚步,悄悄地伸手去拉他。
忽地,彩练惊呼一声,极快地撤回了手,食指上涂着浓艳蔻丹的长指甲被生生削下了一截,一股细细的血顺着指缝流淌下来。冉清桓手指间极快地有银光一闪而过后又拢回到宽大的袖子里,铁石心肠的男人事不关己似的说道:“对不住,若是姑娘也就罢了,不过对毒物畜生,在下这是本能反应。”
彩练被他一语点破身份,脸色白了白,恨恨地瞪了他一眼,却离他远了些。
上了半山腰,便走出了遮天蔽日一般的树林,路边却徒然出现了白雪,锦阳的冬天是不怎么下雪的,即使偶尔有那么一两场小雪,也多半是夹杂了雨丝,落地即化,很难留下痕迹,然而这山上的积雪竟厚得让人忍不住想起草原的加图雪山,和身后比起南疆也不逊色的密林反差尤其大,妖异极了。让人恍惚觉得,就这么几步间便踏遍了天下似的,百世百劫也过去了。
原来这座又被称为南山的,那时和郑越初次相见的地方,也早就面目全非了。
冉清桓忽然疲惫起来,眼前的路仿佛长得没了边。
越往山上走便越是寒意逼人,积雪越来越厚,石壁上竟然还结了冰凌,上来的时候明明是正午,这会天色却渐渐暗了下去,无声无息地透着肃杀意。
苍山被雪,明烛天南。
不知走了多久,才听到彩练不情不愿地说了一声:“到了。”
冉清桓抬眼望去,山顶处竟是一大块空地,有人在上面建了一座寨子,远处看来,有人守卫,有人进进出出忙里忙外,甚至有房子冒出炊烟,平静如同再普通不过的村寨。
可是谁又知道这些空长着人形的东西,究竟又是些什么妖魔鬼怪呢?
彩练将他带到一座宅子里,冉清桓瞄着这屋子的位置,隐约觉得像是合了什么阵法,凤瑾提到过,但是自己没往心里去,屋子后面有个小院子,两个壮汉守着,都是没有魂灵的行尸走肉,随即一缕琴声飘出来,冉清桓纵然不大精通音律,也听得出里面的邀请之意。
黑衣的俊美男子盘腿坐在青石上,膝上架着一把古琴,轻栊慢捻,像是隐居深山的风雅名士一般,见了彩练带着冉清桓进来,微微笑笑,把琴推开放在一边,柔声道:“我就说,算日子你也该到了。”
彩练扑到他怀里,委屈地把受伤的手指举到他面前,肖兆见了,忍不住叹了口气:“都告诉过你这孩子脾气臭得很,叫你别去招惹他,怎么不听话呢?”
他说话间不知从哪里掏出一块锦帕,小心地给她包扎起来,完事后低头,隔着她脸上的纱在她唇上轻轻点了一下:“你先下去吧,我和客人有话说。”
彩练顺从地站起来:“主人要给客人上茶水么?”
肖兆摇头笑笑:“我的茶水他哪里肯赏脸喝?不必了,下去吧,叫孩子们不要来打扰我们。”
风情万种的女子好像留恋地看了他一眼,转身走了。
冉清桓随意地靠在一课枯树上,站着不出声。
肖兆挑起眼睛看着他,目光柔和得很,好像看着自己的孩子,竟然还带着一点慈爱:“你好像什么时候都不肯吃惊,这让你对面的人感觉很不好。”
冉清桓面无表情地说道:“有什么好吃惊的?肖先生神通广大,有些事情知道了也不奇怪,我事事吃惊,不觉小家子气么?”
肖兆闻言不禁点点头:“说得好——前些年听说了你在西北打仗的事情,做的真是漂亮啊,瑾若见了你有出息,定然也十分高兴的……”
冉清桓截口打断他:“前辈知道我来意,这些有的没的叙旧的话就算了,你我其实也没什么旧好叙,说正题吧。”
肖兆不在意他出言直白无礼,神色宽容地看着他笑了笑:“正题?你是说你家小姑娘身上的‘生死桥’么?”
“‘生死桥’?”
“上次在锦阳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肖兆漫不经心地再次把琴抱到怀里,轻轻地拨了一串音,“你既然知道来找我,恐怕也是知道它的功效了吧?”
冉清桓犹豫了一下,缓缓地摇摇头,沉声道:“听着一些民间传说,略微猜测一二罢了,见识浅薄,还望前辈指教。”
肖兆“噗嗤”一乐:“我总共见了你没几次,你竟是一次比一次客气——便跟你说了罢,那东西名字叫做‘生死桥’,其实也没什么了不得,不过是民间一些妖人留下来的巫蛊之术,这东西下在一个人身上,中着的却是两个人,最后必是一生一死。”他有些促狭地看着冉清桓,“也不知谁和你有这样的深仇大恨,数年前定是趁你不备的时候,将‘记号’拍在了你身上,这东西常人是闻不出的,非得中蛊者感觉得到,开始会对你有某种自然而然的亲近之意,直到发作——后面的事情,你便都猜到了吧?”
冉清桓沉默,七年前,在从锦阳到上华的路上,有个幼童刺客,名叫蝴蝶亭,被擒后交托给了洪州谢青云……当时他和樱飔郑越三个人坐到深夜也没讨论出个所以然来,原来那时候的种子,一直埋到了现在。
他叹了口气:“若贸然说请前辈救小女一命,自然也可笑,前辈有什么需要,尽管说,只要我能做到,刀山油锅倒也都不算什么——只是有一样,家师的墓,不能让你开。”
肖兆手指轻动,古琴“铮铮”地响了两声:他大摇其头,“清桓啊清桓,我说你什么好,明明那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么有时候竟说出孩子话呢?你倒是说说,除了此事,还有什么是你做得我做不得的?”
冉清桓想了想也笑了,放松了身体,藏在袖子里的手拿出来,柳叶刀在修长的手指间打着转,轻声道:“确实没什么了,但是……我这里有一样东西,你该有兴趣的。”
肖兆挑起长眉,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拖长了声音:“哦——”
“我给你一魄。”冉清桓一字一顿地说道。
肖兆好像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一般,皱皱眉,忍不住追问道:“什么?”
“七魄中我给你英魄——我生来魂魄不全,这一魄……”他笑了笑,抬起眼睛看着肖兆,那微微飞起的眼角流着光一般,像这个人,又像那个人,看得肖兆一阵恍惚,只听他接着说道,“这一魄,是凤瑾的。”
第五十三章 双杀
“你说的……什么话?”肖兆的指尖颓然垂下,脸色骤然青白了下去,这人向来有种成竹在胸的邪肆放诞,天地都不在他眼里一般,何曾这般失措过?也不知是在追问冉清桓,抑或只是喃喃自语,“不可能,不可能……他的魄怎会在你身上?这不可能……”
他猛地抬起眼,年轻人静静地靠在枯死的树干上,树枝上琼花化成了落寂的白,冷森森的,不知埋藏了多少故事。冉清桓眼神里带着一股说不清意味的、奇异的悲悯,细看上去,五官怎么都迥异的,不经意里流露的神韵,却有那么三四分,随了那人。
絺兮绤兮,凄其以风,我思古人,实获我心。千古悼亡怀想入骨相思都在人心中,蚀骨的滋味,萦绕着人每一寸都中了剧毒似的疼。
肖兆狠狠地闭上眼睛,像是要把那人的影子从眼前彻底抹掉。
冉清桓轻声道:“几年前我打听过上一辈的事,听说我小时候被道士说成是魂魄不全,却不痴傻,只是记不得人和事,先天不足,那时我便怀疑,大概自己不外乎是少了‘精英’两魄。”他笑了笑,似乎在怀想着什么,微微有些苦涩意,“后来莫名其妙地魂魄全了,前辈你说是为什么呢?家师天命之尊,千年修行,身子却不好,又是为什么呢……”
肖兆只是愣愣的,并不开口插嘴。
冉清桓继续道:“后来,我慢慢地想起他眉宇间,常年有股极暗淡的疲颓之色,妖物不敢进他的身,但阴气却是时时缭绕的……幼时人未开智,若缺少一魄,自然会痴傻,年长则不同,寻常看不出,只是人比之正常,体弱而命薄些。”他说到命薄时,突然打住,看着肖兆的脸色,微微叹了口气。
许久,肖兆才魔障一般地低声道:“是因了这样,当年此地,才败给我的?”
冉清桓默默地不言语。
肖兆徒然纵声大笑起来:“三魂七魄啊,三魂七魄!你明知自己散了一魄,还赴约而来,分明是抱着必死的心念么?!死都不愿着与我共处一世……天下这般悠悠,这便是不共戴天了么?为了什么?!为了什么?!为了什么?!”
他对天狂吼三声,一声比一声凄厉,最后喉头几乎呛出血来,撕裂一般,空荡荡地回荡在山间,化不开的悲恸之意,几近癫狂。
冉清桓被他狂气震慑,脚步略微往旁边退了一点,到底忍住了没动。
人魂有三,一为天魂,二为地魂,三为命魂。其魄有七,一魄天冲,二魄灵慧,三魄为气,四魄为力,五魄中枢,六魄为精,七魄为英。命魂透过七魄中的天冲灵慧魄主思想,主智慧。透过气力二魄和中枢魄,主行动。通过精英二魄主身体主强健。唯中枢一魄,乃为七魄的中心。
还有传说,妖物若想成仙,是极困难的,生来在畜生道,非得吃尽了苦,受尽千万年的磨砺方可大成,期中清心寡欲之苦自是不必说,实在不比人。修真之人有资质好的,有时不过几十年便可降住千年道行的妖精,所以古时候有种邪法——需妖物化成人形,挑生辰八字合适的人,与之□生子,将之以咒,可使此子生为人体,而有法有力,随着年纪增长三魂七魄自然散去,不过十几二十几年,待其长成后便是个完美的行尸走肉,此时夺舍,可脱籍于畜生道,若再有生而天命者相助,便能羽化也未可知。
冉清桓这些年日子过得颇为清闲,翻了不少这些遗漏下来的古籍,关于魂魄一事,有靠谱的,也有扯淡的,只言片语间他慢慢拼凑起当年凤瑾,肖兆,还有自己那名义上的、妖异绝美的母亲如梦之间究竟是怎样的爱憎牵扯。
而如今,这生来便被当作是个容器的孩子,在万般牵扯的夹缝间奇迹似的长大成人,站在这里追溯前事,竟有种说不出的讽刺意味,慧极必伤,慧极必伤,有时候糊涂一点,想得少一点,知道的少一点,是不是会活得比较幸福呢?
造化……这些个手段可以通天彻地的人物,原也逃不出造化的手。
他看着肖兆悲恸欲摧的样子,心里竟有些感同身受的悲凉意味。
半晌,肖兆才平静下来,脸上带着像是魂魄被挖去了一块似的麻木空洞表情,寂寂地坐在冰冷的青石上,轻轻地说道:“我本以为,你有些像他,是他的骨血,以白狐的心血救回的,原是我想错了。呵……也难怪,他那么宝贝那孽畜,便是她魂飞魄散,化成了个皮囊尸体,又怎么忍心去取她的心血?竟是他自己的魂魄……竟是他自己的魂魄……”
冉清桓不做声地听着他念叨,这个时候,旁人说什么都是错的。
肖兆惨淡地笑了笑,仔细地打量起他的脸:“单是你这眉眼长得不好,妖气太重,可是我看着不好的,怕是偏偏有人喜欢得紧……她竟然去做这种事,无怪那时候瑾总是失魂落魄,情深,哼,情深……”
他言到此,蓦地深吸一口气,推开古琴站起来,那一瞬间,方才的落寞、凄凉全都不见了似的,肖兆还是那个肖兆,“你跟我去一个地方取一样东西吧,取得了那东西,我便可以以你身上的一魄为饵,将他消散的零星魂魄都招回来……”
冉清桓猛地睁大了眼睛,失声问道:“是什么东西?”
肖兆柔声道:“引魂灯,不知你听过没有,只是地方稍微有些凶险——你若陪我走上这一遭,事成之后,什么要求我都答应你。”
冉清桓喉头有些发紧,他用力清清嗓子:“你……当真能救活他?”
肖兆顿了顿,看着他忍不住摇摇头:“你这孩子啊,好的不学学坏的,别的地方不像他,却是这般痴……我带你找地方休息一宿,我们明日便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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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南疆情来的大巫师到了大公府了。”米四儿说道,小心地看了一眼郑越,后者正在发呆,旁边的李夫人樱飔陪着他发呆。
“知道了,好生伺候着,如有什么需要,尽管和朕说——先让他看看郡主,得了空我亲自拜访他。”郑越点点头,“你去吧。”
米四儿领命退下,樱飔在忽然开口道:“你连这等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物都请得到,做什么还让冉清桓跑一趟?故意支开他么?”
郑越搭着自己的手腕,食指轻轻地描过几乎看不见的线:“你记得当初老妖怪是怎么对付朕的么?”不等樱飔回答,他便自顾自地接道,“虽然朕自觉戏演得极好,但他仍然不放心,非要废了朕的武功,派了杀手暗中下手不说,还在朕周围下了三副药——茶饮里一份,餐食里一份,熏香里一份,几乎天衣无缝了。”
樱飔似乎没有反应过来他说这个干什么,愣了一下。
郑越道:“那丫头的身份已经基本可以确认,就是当年上华路上行刺的蝴蝶亭,这棋子埋了那么久,你说是会好相与的么?”
樱飔迟疑了一下:“我……不大明白,皇上是说她身上的蛊不好解么?”
郑越叹了口气:“你是真的没把令师看透啊。花仙其人,做事做绝,向来不留任何余地,你说朕有鬼灵宫在手,什么人找不出来?这巫蛊之术朕也有耳闻,难道不会找人去医治么?再说清桓那神秘师门里看似还有修仙之人,什么巫蛊的东西解不开?”
樱飔一震:“那、那……”
“你姑且等着大巫师的诊断吧,绝不是清桓心里估量得那么简单。”郑越托起下巴,眼睛看向窗外,像是自言自语一样,“朕原来不择手段也要留下他,那时候机关算尽都是得到这个人,很少想想什么对他好,什么对他不好……”
樱飔眼神一肃:“皇上,他临走时候的话我不巧在一边听见了,属下提醒皇上一句,若是那丫头在皇上手上有什么闪失,这道坎,他恐怕过不去,你要拿十多年的情分去赌么?”
郑越摇摇头:“赌?朕不是赌,朕比你了解他,他临走的话是什么意思?分明是担心朕对他的宝贝女儿下手,若朕真的这么做了,这一辈子,怕就没什么机会了。”
樱飔不做声了,这会她终于明白皇上在想什么了。
没有人比他再了解花仙这死了都不踏实的死敌,冉茵茵——蝴蝶亭如果留下来,会是什么后果?绝不是一两道蛊毒什么的雕虫小技,那老毒物连环手段最是经典,不把人逼到绝路不会罢手。
郑越现在面临的选择是,出手绝了这祸根,亲手把那人从自己身边推开……还是如同十年前,为了把他锁住,可以不择手段,可以不顾惜他。
皇上,你会怎么做?
第五十四章 三恶
“清桓,不要这样坐在地上。”肖兆生好了火,回头看了一眼几乎说得上是四仰八叉地瘫在地上的冉清桓,皱了皱眉。
后者半死不活地看了他一眼,连声都懒得吱一个。然而下一刻,冉清桓眼神猛地一肃,没来得及翻起来,便就地滚开,一个像是软体动物一样的怪物,浑身漆黑也看不清楚长什么样子,估计是太对不起观众自己也知道,所以出门前马赛克了一下,从地里凭空冒出来,肢体上伸出了镰刀一样的东西,砍在他刚刚坐着的地方,入土三分。
冉清桓看着那玩意身上滴滴答答个不停的尸水,饶是心理素质过硬也忍不住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幸好这东西笨得很,插到地下的东西怎么都拔不出来,在原地扭来扭去,居然还有几分喜感。
冉清桓低声咒骂了一句,从火堆里挑出一根烧得正旺的树枝直接从那跳着另类街舞的东西的身体中间捅了进去,之后立刻撒手捂住耳朵,果然,一声能让人五脏六腑都翻个个儿的惨叫响彻起来,黑影裂成了好几块,迅速消解在了土地里。
肖兆背靠着大青石,这才慢条斯理地说道:“所以才不让你坐在地上。”
冉清桓抹了一把额头上冒出来的微汗——纯是被恶心出来的,瞪了他一眼,却再没敢坐在地上,也找了块大石头跳上去:“还没完没了了!”
他们在这号称六道山林的地方转了半天,这样的突袭已经遇到了不下三十回,大概是肖兆身上鬼气太重,恶心的东西每次都只纠缠冉清桓一个人,实在让他苦不堪言。
这是片不折不扣的鬼蜮,九州的任何一版地图上都找不到这个地方,没有阳光,没有生命,只有大片的沼泽,泥坑,土地,石块,和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怪物。问肖兆,那位大爷装得大尾巴狼似的来一句“六道本在人心”,就这么给搪塞过去。
肖兆看着他笑道:“才到地狱道而已,眼下还没走出去,我估摸着,前边不远就能到饿鬼道了,这便受不得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