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轩然大波终于惊动了地铁保安和乘警,小偷就这样被救……咳,不,抓住了。
乘警先生叹为观止地捡起了那只高跟鞋:“这谁的鞋?啊?哪位英雄的鞋啊?”
然后一个膀大腰圆的汉子壮着胆子捡起了叶子璐的手机,小心翼翼地用一根手指头戳了戳她,轻声细语、近乎战战兢兢地说:“姑、姑娘……你的手、手机……”
叶子璐拿回了鞋和手机,例行公事地去做了笔录,在广大公安同志们欢送打虎壮士一般的目光中,挺胸抬头地走了。
结果,她心里的郁结竟然就这样被神奇地横扫一空了。
甚至她连自己正跟颜珂生气的事都给忘了,回家揪住了小熊,连气都不喘一声的,一股脑地把这段传奇的经历给描述了一遍,把颜珂听得一愣一愣的。
说完以后,叶子璐这才一屁股往旁边一坐,倒了一大杯水,一饮而尽,这才想起来,眨巴眨巴眼睛,直眉楞眼地来了一句:“哎,我好像正跟你冷战呢,怎么说话了?”
颜珂:“……”
这事竟然就这么给揭过去了。
颜珂看见她披头散发的模样,忍不住问:“他要是万一有刀呢?”
叶子璐给了他一个凌厉的眼神:“捅死丫的。”
颜珂打了个寒战,颤颤巍巍地问:“那……他要是万一有同伙呢?”
叶子璐阴恻恻、一字一顿地说:“一起捅死。”
颜珂往床头柜上缩了缩,生怕她也给自己来个开膛破肚,颇不放心地说:“那……咱俩算和好了么?”
叶子璐:“哼!”
颜珂立刻就坡下驴:“我错了,我童言无忌,我口无遮拦,我承认,我道歉。”
叶子璐摆摆手,不知道从哪里弄出一个本来,撸胳膊挽袖子地往桌子上一摔,大马金刀地坐下来:“其实你说得也对,我是有点萎,不行,从现在开始,我要振作,我要重新制定计划……奶奶的,老娘连小偷都给砸晕了,还有什么玩意能吓着我!”
颜珂默默地挪到了墙角,跟她保持一米以上的距离。
只见叶子璐双手叉腰,对天大吼一声:“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哈哈哈哈哈哈!”

 

第十六章 拖延症的诡计

来,让我们一起来回忆一下,中学语文里面节选自《左传》的一篇《曹刿论战》。
老曹说:“夫战,勇气也,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就是说,勇气这玩意,第一顿鼓响,大家都能憋住了一口气,个个都仿佛大肚子蛤蟆似的,跳得高高的;可这口气撑不了多久,第二鼓,他们就都脚软腰酸易推倒,衰了;等到第三鼓,基本上已经吹灯拔蜡踹锅台,歇菜了。
这概括得真是纵横古今,相当有水平。
有人说:“老不读《三国》,少不读《水浒》。”
大抵是年轻人容易冲动,就连泥人也有三分土性,像叶子璐这么窝囊的小丫头给逼急了,都能当街上演生死追杀,乃至于心狠手辣,叫人血溅三尺。
谁看到那种“路见不平一声吼”的情节,都知道喊一声“爽”。谁都能被几句话或者一件事影响得鸡血横流,仿佛万丈高楼马上就要在自己手中平地而起似的。
从来人们传诵的都是那些断腕的壮士,慷慨赴死的英雄,向往大开大阖、跌宕起伏的人生,然而大多数讲故事的人都不会说,其实真正难的,并不是一时的勇气和决定,而是持之以恒、从一而终。
人最大的敌人不是别人,而是自己和时间。
一秒钟不碍事,一分钟不碍事,甚至一个小时、一天一个星期一个月……都不碍事,然而日积月累,水滴石穿,慢慢地,就在自己也不知道的情况下,成了一个面目全非的人。
世上还有比“潜移默化”更叫人后脊发冷的词么?
那天之后,叶子璐借着自己追杀小偷的豪气,着实鸡血了几天。
她每天清早就起床,一整天都在屋里上蹿下跳,查资料,学英语,读面经,甚至她又报了个职业技术资格的考试,信誓旦旦地弄回了一堆参考书,把大大的计划表贴在了墙上,做完一项划一项,每天沉浸在这种神圣的成就感里。
有一次颜珂纠正叶子璐英文发音的时候,他们俩都太认真了,没听见门响,被不巧正好回家的王劳拉给听见了,王劳拉还以为家里来客人了,被叶子璐满头大汗地以“我新买的自动纠正口语的软件”给搪塞过去了。
幸好劳拉小姐是个电白,不知道人工智能这玩意还只存在于大家的幻想中。
不用查资料查邮件或者网申的时候,叶子璐的电脑就让给了颜珂,表示自己从良,颜珂没事用她的电脑看最新的财经信息,每天都能瞧见一个胖乎乎的小球,在对他而言无比硕大的笔记本电脑前面滚来滚去,颇有喜感。颜珂很快发现,用“手”敲键盘是不现实的,慢慢地,他开始练就了脚踩键盘的绝技,还是盲打——因为当他站在键盘上的时候,圆滚滚的肚子总会遮住他的视线,只能靠感觉。
叶子璐的屏幕保护和电脑桌面都换成了她自己PS的,“每天早晨叫你起床的,不是闹钟,而是梦想”这句近些年突然变得很红的励志名言。
尽管叶子璐的梦想还略微有些虚无缥缈,但她毫不在意,她觉得“把自己变成一个更好的人”,就是她现阶段的目标了。
一切都似乎在往好的方向发展着。
……似乎。
叶子璐的“第一鼓”在一个礼拜以后结束了,起因是每个月例行折磨的大姨妈。
颜珂早晨把叶子璐喊起来的时候,就发现她脸色很难看,她勉强在椅子上坐了一会,一直捂着肚子,过了一会,连坐也坐不住了,总是有不由自主地往一团蜷的趋势。
她连说话的声音都低了好几度,甚至上午的时候,叶子璐看着看着书,突然毫无征兆地站起来,冲到卫生间,吐了,然后冷汗涔涔地扶着墙爬回来,钻进屋子里,哆哆嗦嗦地把自己裹进被子里。
颜珂吓了一跳,问:“怎么了?生病了?”
叶子璐痛苦地摇摇头,倒了杯热水,轻车熟路地从床头下面摸出止痛片吃了,抱着暖水袋目光呆滞地缩在一边。
颜珂也不傻,立刻就明白了,由于怕她尴尬,于是不再追问,只是把电脑让出来,让她随便玩点什么转移一下注意力。
这一天的计划,自然而然地,就因“病”搁浅了。
叶子璐的痛经症状虽然算是比较严重的,但其实持续的时间只有半天到一天,第二天早晨起来的时候,那种五脏六腑连在一起,已经不知道是哪里疼的感觉就已经基本没有了,只是小腹有些酸,稍微有些提不起精神来。
她于是决定要对自己好一点,把头一天的计划表撕下来,这一天就什么都没写,踏踏实实地在家里上网看片,窝在被子里叫外卖。
第三天,叶子璐已经连屁事也没有了,睡不醒和易疲劳都消除了,恢复了生龙活虎的一个人,可她早晨起来的第一件事竟然仍不是去写计划表,而是开了电脑。
拖延症就像一群可恶的、无孔不入的病毒,稍微有缝隙,就会争先恐后地跑进人的身体里,肆虐不休。
颜珂看着她翘着二郎腿看视频,笑得前仰后合,没有一点娇弱的模样,就提醒她说:“你下礼拜不是有个面试么,外资公司恐怕要考察你的英语水平,准备过了么?”
“哦……”叶子璐的眼睛没从屏幕上移开,心不在焉地拿出她的计划本,了草地写了一行字,“等我把这个看完的。”
时隔一周,颜珂一听见这句熟悉的话,顿时就有点不详的预感。
果然,叶子璐正式进入了“再而衰”的阶段。
祥林嫂第一次跟别人说起孩子叫狼叼走的事的时候,也有很多人听了感到很同情,甚至掉眼泪的,可是好几遍好几十遍以后,这个故事就变味了。
人的感情敏感而异变,同时也有一种奇怪的功能——比如它会对某种东西变得麻木。
再潸然泪下的励志语录和励志作品,大多也只能管个几天的用处,像叶子璐这样坚持了一个星期的,其实已经挺不错的了。
颜珂不知打所谓的“拖延症”到底是个何方神圣,怎么比癌症复发得还可怕呢?他一脸严肃地爬到了床桌上,试图用他圆圆的大脑袋挡住叶子璐的屏幕,严厉地说:“上礼拜你是怎么说的来着?就这点出息?冬不练三九、夏不练三伏,逢年过节大灾小病请假不算,什么事都没有了,还在那看什么片?”
他充满鄙夷地扭头看了一眼电脑上的女主角:“你要是照这女的这样长,将来说不定也没准有个男的脑袋让门夹了,二百五得连是圆是扁都分不出来,就能看上你了。”
叶子璐还没从美好的、灰姑娘与王子的爱情故事里面清醒过来,得瑟地说:“万事皆有可能,没准呢。”
颜珂:“是啊,那你还不快去买彩票?”
叶子璐:“……”
终于,她被颜珂搅合地看不下去了,磨磨蹭蹭嘟嘟囔囔地拎过自己的计划本,抠着手指甲,咬着笔头磨磨蹭蹭地写了一些不痛不痒的计划。
颜珂在一边尽职尽责地提醒:“还要看一篇文章,背一页单词,另外你上礼拜不是说报名了那个什么职业资格证么?第一章书看完了么?题做了么?”
叶子璐皱着眉扫了他一眼:“我今天不想看英语,也不想看那个书。”
颜珂静静地问:“那你想干嘛?”
她想……
她想看电视,想看几部小说,打一会游戏,当然,叶子璐知道,这些话如果说出来,一定会引发颜珂对她智商情商各种商的无差别攻击。
“都要累死我了。”叶子璐为了自己的耳根清净,不清不远地屈从了颜教导主任。
结果就是,她这一整天都没有任何效率。
背单词,她在纸上把那些单词抄写了二十来遍,神不知道跑到了哪,一次都没过脑子,不到五分钟,就又忘了。
看参考书,花了一个小时的时间,看了三页,只感觉那些字在眼前跳来跳去,就是不进脑子。
叶子璐烦躁了,把书往旁边一扔:“我今天状态不好,大概是进入瓶颈期了,需要调整。”
股市上午快收盘了,颜珂开始点开财经新闻看,漫不经心地说:“调着调着你就不知道自己该干啥了。”
这句话是建立在对叶子璐同学历史数据的真实观察结果上的,显然非常准确。
叶子璐不服气:“我都努力了一个礼拜了,什么事都没拖过,说明现在没有拖延症了,只是想休息一下。”
颜珂凉飕飕地看了她一眼:“看来你的自知之明都被狗吃了。”
叶子璐让他噎得够呛,她独自坐在那里生了一会闷气,叫了起来:“不行!这日子还一点自由都没有了呢!快还我电脑!我要看电视剧!”
颜珂淡定地扭过头去,稳如泰山地坐在电脑面前,就是不动屁股。
叶子璐决定使用武力,用手去抓颜珂。
颜珂已经熟练了自己这个笨重的身体,甚至使用颇为得当,立刻轻巧地躲开了,并且使用了秘密武器,在她手上咬了一口。
叶子璐“嗷”了一声,震惊地看着手上的一排小牙印,眼睛都睁圆了:“你什么时候连牙都有了?”
颜珂得意洋洋地张开嘴,小熊布的嘴里,竟然歪歪扭扭地被粘了一排细碎的塑料方形珠子!
“你抽屉里有一条散了的手链。”颜珂为她解惑,“我捡了几个大小差不多的,自己粘的,看来对付你还不错。”
我嘞个去了!这货是已经无聊到什么地步了?!
叶子璐直砸床,感觉真是第一次认识颜珂。
就在这时,王劳拉打来了救命电话:“叶子,下午有事么?没事啊,太好了,今天不是周五嘛,下午我这有个活动,可以带个人,我心里怪没底的,你出来陪陪我行么?一起过来呗。”
叶子璐连活动内容是什么都没问,就一口应下了,得意洋洋地看着颜珂说:“姑奶奶有事出门了,你在家里自行玩耍吧,啦啦啦。”
然后不等颜珂有什么反应,她就飞快地收拾好了自己,臭美地出门去了。
叶子璐感觉自己就像是被颜珂和那个小计划本囚禁的犯人,现在她终于自由了!
无自由,毋宁死啊啊啊!叶子璐踩着轻快的脚步,哼着歌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提前更啦,晚上要出门去外地,周末不在家,所以明天停更一天,后天回来^_^


第十七章 愤世嫉俗的王劳拉

人活着,难道不是就为了快乐么?叶子璐边走边这样想着。
她和颜珂聊过不少,知道他那份让人叹为观止的简历——像颜珂这样的人,应该算是有本事的了吧?
家境好,自己争气,事业有成,以叶子璐的主管评判来看,长得也十分不错。
可他又比自己显得高明在了什么地方呢?
也许距离才能产生美,不管多牛逼哄哄的人,一旦混熟了,也就觉得没什么了不起的了。
比如叶子璐隐隐约约地,从颜珂的字里行间感觉到了他的压抑。
叶子璐闲来无事,用来思考的时间总是很多,她就想,每天那么多人出车祸,有些死了,有些醒过来了,为什么只有颜珂独一份的特别,这么长时间了,一直不死也不活,魂附在她的小熊身上不肯走呢?
尽管颜珂看起来非常急切地想回去,每天惦记着他的公司、父母、朋友和员工,但是叶子璐冷眼旁观,觉得他这些焦虑都并不是真心的。
颜珂身上有种极深刻的矛盾,他仿佛还活在过去的惯性里,一方面对这种每天无所事事的日子感到焦虑和不习惯,一方面又在暗暗享受着。
这猜测并不是没有根据的,叶子璐曾经想象过,如果颜珂这件事发生在她身上,她会怎么做呢?也许吓坏了,也许哭一场,但总而言之,绝对不会这样安安分分地呆在一个陌生人家里。
她会第一时间想办法联系父母或者朋友,哪怕这种离奇的事他们一开始不相信,她也会想方设法让他们相信。
说一两件只有她知道的私事,这总可以吧?自己的生日个人信息乃至银行卡账号和密码,总可以用来取信于人吧,再不济还能告诉她妈,她最后一次尿床是什么时候的事呢。
但颜珂并没有这么干,他连偷偷回去看自己的身体,也要借助自己的帮助,甚至藏在她的帽子里,伪装成了一只真正的玩具小熊。
叶子璐觉得这一刻,她无比了解颜珂那样做是为什么。
颜珂也在逃避,觉得自己这样昏迷着,那些所有的烦心事,压力就可以一推二五六,心安理得地交给别人去惦记。
她从他的只言片语里想象了一下颜珂以前过得那是种什么日子,又跟自己现在这种被一张计划表困住的感觉做了对比,最后十分阿Q地得出了一个结论——太强的上进心并不是好事,颜珂就是一个很好的反例。
为什么每个人都要削减了脑袋往上钻?怎么就不能学学先贤往圣,说一句“万钟于我何加焉”呢?
叶子璐这样想着,感觉自己好像看透了什么似的,异常沧桑、并且感慨万千地叹了口气,上了一辆出租车,赶到了和王劳拉约好的地方。
然后她就知道王劳拉为什么非要让她陪着,还那么紧张了。
这天下午,他们公司为单身男女青年组织的一次集体相亲的联谊活动。
众所周知,这种半社交性的都市男女联谊,成功率有,但是比较低,尤其是挑花了眼的情况下,很难经过一顿饭以后就确认下自己的目标。
很多人都是抱着扩大自己的交际圈子、增加人脉来的,只有王劳拉,她作为万花中的一朵奇葩,是真的打算专心致志地相一场亲的。
“要不是因为这个,我早回家看书了。”王劳拉是这么说的,她在卫生间里揪住了叶子璐,指着自己的眼眶紧张兮兮地说,“给我看看,黑眼圈明显么?我这样遮得住么?要不然我再上一点遮瑕膏吧?”
“再上你就成日本艺妓了,脸白得跟墙皮一样。”叶子璐打了个哈欠,她对一切正常的社交活动全都兴趣缺缺——这大概就是每天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缺点,她心知肚明自己感兴趣的东西别人都没听说过,偏偏性格又是这样,唯恐自己讨人嫌,所以越发不知道该怎么和别人引起话题、怎么沟通。
所以即使是半只脚迈进社会里的人,叶子璐有时候依然像个懵懵懂懂的学生妹,一见到陌生人就蔫,跟熟人倒是能口若悬河,两相对比,真可谓是一个静如病猫,一个动如疯狗。
王劳拉闻言,认认真真地端详起自己的妆容,并在百忙之中抽空瞪了叶子璐一眼:“你懂什么?人家说了,女孩子要时时刻刻保持自己最美的状态,你永远也不知道自己的真命天子在什么地方。”
叶子璐打了个哈欠给她。
这一刻,叶子璐明白了胡芊为什么一直看不起王劳拉——这种每天只知道为眼前一点事奔波、从不看书充实自己的精神、以至于连这种屁话也能当成金科玉律、雷点暴低的姑娘,她们的内心世界真的是简单到近乎贫瘠的。
王劳拉怒:“叶子璐!”
“挺好的挺好的,至少我看不出来了。”叶子璐随口说,“你最近每天看书都看到几点?我记得你以前没有黑眼圈来着。”
“一两点吧,早晨六点还得起来背单词。”王劳拉暴躁地说,“就是记不住,我基础实在太差,现在想起来,都是那破高中毁了我。”
又来了……叶子璐绝望地想给自己一巴掌:叫你嘴贱,叫你又引起敏感话题。
果然,王祥林嫂开始了她第不知道多少次的抱怨:“我们老家那种小地方跟龙城肯定没法比,教学质量不是一般的差,稍微有点本事的老师也往大城市里走了,剩下的每天就知道填鸭似的硬塞硬惯,照本宣科,可是水平就在那摆着,好多东西老师自己都不会,上课都能讲错了,我们有什么办法?像我这样考个大专出来自己升本科的,都已经算拔尖的了,哪像你们这里,光市重点就能数出十多个,还有各区重点,好像是个人都能混个重点上上……教育水平高就算了,机会也比我们多,每年光是自主招生,龙城就占了多少名额?”
以王劳拉的智商,就算自主招生,也不会有哪个名校瞎了眼会看上她的。
王劳拉这人,生活上没什么毛病,从不找麻烦,即使两个人不在一个房间住,基本门一关谁也打扰不到谁,但如果王劳拉要早出晚归或者带客人回家,也还是会提前跟叶子璐打招呼,另外她还很会照顾人,爱干净,并且喜欢按时打扫卫生。
实在是给非常理想的室友。
但唯一的毛病,就是她十分喜欢抱怨自己的出身。
“投胎真是个技术活。”看,到最后,每次她都会以这样一句让人非常不舒服的话结尾。
叫她说得,叶子璐自己都觉得自己像个既得利益者了——好在她虽然是龙城人,但是家里不是什么官二代富二代,像胡芊那样的,已经被王劳拉私下里鄙视了不是一两回了,如果不是叶子璐高中就认识胡芊,知道这是个多么努力认真的姑娘,她都快被王劳拉洗脑了,好像胡芊身上的一切光环都是她那财大气粗的老爸给买的。
这时卫生间的门被人敲了敲,一个姑娘在外面问:“劳拉,你在里面吗?”
“哎,在!”
“一个姓宋的先生在外面等着你,还给你带了束花,正被大家围观呢,你快点啊!”
对方飞快地说完,就踩着高跟鞋走人了。
王劳拉气得抬手就把粉饼盒给摔出去了,叶子璐吓了一跳,赶紧给她捡起来,扯了一张纸巾心疼地擦了擦:“干嘛啊这是,都摔出缝来了,别生气别生气,乖啊,不喜欢他咱们就说清楚,以后躲着不就行了,气坏了多不值当啊,快别生气了。”
“我说清楚了!说了多少遍了,外国人不懂中国话都应该通过我的肢体语言听明白了!我告诉你说叶子,我最讨厌的就是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暴发户!有钱了不起啊?有本事他也弄十万欧元买张船票啊!哪个要给他当地主婆?怎么不撒泡尿照照他那张脸?”
王劳拉气性大,脸皮涨得通红通红的,叶子璐赶紧好言好语地劝着,还给她顺着气,心里却对这位室友感到万分无奈。
瞧,她鄙视官二代,鄙视富二代,鄙视龙城本地人,鄙视不求上进的废柴,鄙视穷人,现在……得,连自己奋斗、白手起家的富一代也被纳入了她的鄙视范围之内。
叶子璐为她的求偶之路感到深深的忧虑——因为细细一算,她觉得全国人民都是王劳拉小姐的仇人。
对比完把自己弄得那么压抑的颜珂,再对比愤世嫉俗的王劳拉,叶子璐感觉自己真是心有天地宽的典范了。
然而……她也并没有宽很久。
这天晚上,因为不想回去面对那一堆没念的英语书和没完成的计划,尽管觉得无聊,叶子璐还是全程跟王劳拉参加完了这个联谊,在快要离开的时候,有个人叫住了她。
“叶子……你是叶子吗?”
叶子璐回头一看,叫她的是个男的,长得高高大大、一副宽肩窄腰的标准身材,戴副眼镜,看起来挺斯文,面相……有点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