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我们大概得先瘦身——卸载太阳能电池板,卸载缓冲器,卸载三分之二的燃料。”
乒乒乓乓间,小型战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被那货给当空拆解了,缓冲器当场被追兵导弹击中,大量的碎片就像一把又一把凶狠的小刀子,顷刻间被卷入了巨大的冲击波中。
“准备好了么?”史多蔚轻轻地自问自答,“准备好了,宝贝,来一次漂亮的全垒打吧!”
傅落:“不……”
她只来得及艰难地吐出一个字,史多蔚这个杀千刀的就已经一把将加速器拉到了底,“瘦身成功”的小型舰像一只脱了肛的野狗,真的“捕风捉影”地留下了一道残影,与此同时,这个疯子按下了那个致命的按钮。
傅落终于从安全带中挣扎出了一只手,猛地扭过外景全系,那方才在前线几乎打碎了地球人三观的小圆筒在这一天被第二次发射了出去,尽管比方才那个小了不知多少倍,但是带来的恐惧并没有因此少一分半毫。
她眼睁睁地看着它在空中自动脱节。
一节、两节、三节、四节……
通讯器里的尖鸣折磨得傅落要死要活,然后小飞艇里的引力报警器用一种能把人逼疯的频率放声大吼起来。
在这样混乱的交响曲中,傅落那几乎聋了的耳朵居然还尽忠职守地替她捕捉到了旁边那死疯子的倾情嚎叫:“门前大桥下,游过一群鸭——”
傅落决定从今往后要和北京烤鸭不共戴天。
巨大的引力波影响了小舰里的仿重力系统,超重感几乎把她拍扁在坐椅上,她有种自己马上就要向后坠毁的错觉。
这种情况下,作为一个精神和肉体同样脆弱的伤员,是不是晕过去比较好?
傅落在这样的想法中,终于如愿以偿地失去了知觉,因此她没能看见身后大片的他星系小型战舰被卷入了看不见的巨大引力场中的情景。
它们就像活活掉进了太空绞肉机,无一生还。
小战舰的速度已经提到了极致,险些被吸进去,而后巨大的光束爆发出来,引力场开始衰减了。
“这种逃逸速度,也好意思叫人造黑洞?”不知什么时候,史多蔚欢脱的歌声停了下来,他收敛了脸上疯疯癫癫的笑容,湛蓝的眼珠在疯狂的高速下倒映着茫茫宇宙的幽深与辽阔。
此时的金发的男人就像一把带血的铡刀,周身带着一股亡命徒的血腥气。
他瞥了一眼已经失去知觉的年轻女兵,调整小型舰角度,飞得平稳了些,而后打开了通讯器。
“赵佑轩,”来历成谜的金发男人一字一顿地说,“在这种情况下,你们还在那愣着,不趁火打劫,杨靖和跟陈仲他们都是傻逼么?”


第四十四章

那种不知名的恐怖圆筒,被地球方面十分没有想象力地命名为“引力炸弹”。
第二颗引力炸弹在他星系阵营前端爆炸后,联军方面虽然反应稍有凝滞,但之后亡羊补牢为时未晚,几十艘巨舰很快发起了冲锋,在对方来不及回防的时候,不计成本地用重型武器推进,开启了全线焦灼混乱的战局。
如果一定要用一个词来形容当天的战况,那无疑就是“短兵相接”。
当然,这些事傅落都不知道了。
等她在太空堡垒的重伤护理室醒来的时候,一切都尘埃落定了,她被灯光刺得瞳孔一缩,好半晌才适应过来,就听见身边传来耗子一样撕包装纸的声音。
傅落眯起眼睛扭过头去,一眼看见吊着一条胳膊的叶文林。此君正抱着一盒锡纸包装奶片,吃得十分陶醉——也是,能探病探到蹭饭的神人,掰掰指头算来,她好像也就只幸运地认识这么一位。
“嗨——”叶文林欢快地对她打了个招呼,“欢迎你回到活人的世界。”
傅落感觉不太好,伤口都已经被处理过了,但是加速愈合的药会加重疼痛感。
当然,疼还是次要的,随着她逐渐清醒过来,傅落的目光扫过重伤护理室,一片白茫茫的护理室莫名地让她想起了他星系战舰里的禁闭室,顿时神经有点紧张,当下皱起了眉。
叶文林:“没事了,你身上那颗子弹已经取出来了,处理得很标准,冰冻也非常及时,刚才我问了医生,以你现在的情况,在这住一个礼拜就差不多能恢复了。”
“你胳膊怎么了?”傅落有些吃力地哑声问。
叶文林“喀嚓”着巧克力薄脆,肆无忌惮地破坏着他“天才男神”的形象,不怎么在意地说:“没事,战舰被导弹擦了个边,解体的时候撞的。”
他说得轻描淡写,却勾起了傅落无穷的想象,她已经经历过了真正的战场,对之前臆想中的“前线”,总算是心存敬畏起来。
闭上眼,她仿佛能重新经历一次那种头皮都被抓起来的战栗和紧张。
这就是……在刀尖上生活的日子。
此时,傅落心里有太多疑问,一股脑地全挤成一团,弄得她不知道应该先问哪一个。
所以说,她是回到太空堡垒了?
是那个中文名字起得很个性的友军带她回来的?
那个疯子真的是友谊互访来的欧盟人吗?
后来发生了什么事?
还有……那个恐怖的圆筒到底是什么东西?
以及……
“我的手机呢?”傅落突然没头没脑地问。
“不是被敌人缴去了?”叶文林莫名其貌地反问。
两人大眼瞪小眼片刻,傅落麻木混沌的大脑逐渐清醒过来。
“对哦,”她闷闷不乐地想着,“忘了这码事了。”
这时,有什么东西在她嘴唇上碰了一下,傅落下意识地含住,发现是叶文林喂了他一个奶片,这里的奶片吃起来和地球上的并不一样,除了浓重的奶香味之外,似乎还有不明的特殊成分,她发干的喉咙一下子得到了滋润。
“太空堡垒特制,”叶文林说,“多吃一点也没关系,不会脱水。”
傅落难得吃他一块糖,受宠若惊地问:“哪来的?”
叶文林脸部变色心不跳:“你的病号配给,二部真是狗大户啊。”
傅落:“……”
她绝对是多此一问。
“不过你胆子也太肥了。”
吃人嘴软的光荣传统似乎从来没有在叶队长身上体现出一丝半毫,他大爷一样地占据了护理室里唯一一张软式沙发,安逸地吃吃喝喝不说,和颜悦色地说了没有两句话,这会,竟然还作威作福地板下了脸来。
“你真以为自己给王岩笙干过点散活,就能变身成星际特工了?还单独上他星系大型战舰,亏你想得出来——真正的特工都得事先提交计划,并且需要至少一个上线接应,有你这么随机的吗?我告诉你说傅落同学,这回你能全胳膊全腿的活着回来,肯定是花掉了一次能中五百万的机会。”
掉钱眼里了,傅落不想和他讨论彩票概率问题,生硬地转换了话题:“那个史多蔚怎么样了?”
“屎多味?”叶文林表情纠结了一下,“你在哪吃过这玩意?”
傅落眨眨眼睛:“那个把我带回来的侦缉兵,他不是叫这个吗?”
“你说耶西?”叶文林失笑,“拉倒吧,他的鬼话也就你能信,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那货还臭不要脸地跟我说他叫‘赛貂蝉’呢——这次算你命大,如果不是他正好在附近,那种情况下,谁也救不了你。”
“他是法国人?”
叶文林顿了顿,语焉不详地说:“他是我们的人。”
傅落经历了一次敌舰之旅,莫名其妙地长了点心眼——比如此时,一向粗枝大叶的她就听出了“我们的人”这个微妙的说法,不是“我军”,不是“我国”,而是“我们”……她心里转了个弯,咂摸出了一点特别的意味来。
叶文林淡淡地瞥了她一眼:“行了,熊孩子别那么多想法,自己躺好。”
“前线呢?”
“前线复杂得很。”
叶文林调节了一下点滴速度,又弯下腰,在傅落脖子后面塞了个枕头,让她能微微坐起来一点。他这些事做得漫不经心,却十分熟练,好像是惯于照顾病人的。
他似乎在组织语言,好一会没吱声。
“我可以大致给你说一说。”不知过了多久,叶文林才慢吞吞地开口说,“联军开始下令全面反击之后,就跟敌人硬碰硬地正面交了火,双方都下了血本……战局一直持续了二十八个小时,最后是我们这边先顶不住,缩回了兵力,对方虽然不知深浅,但是大概也到了强弩之末,跟着就坡下驴,没有穷追猛打。”
傅落听完以后凝神思量了片刻,问:“所以基本算是不输不赢吗?”
她这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的模样,让叶文林不由苦笑了起来:“两败俱伤还差不多,你知道这场战役花了多少钱吗?”
傅落对这方面完全没有概念。
“第一颗引力炸弹——唔,你知道我说引力炸弹指的是什么吧——第一颗引力炸弹摧毁了日本方面十五馊巨舰和数艘中小型随从舰,那一炮下来,造成的直接损失至少有二十万亿全球通币。”叶文林声音转低,“你知道日本一年的GDP才多少?”
“别睁着你那双无知的大眼睛给我两眼一抹黑。”叶文林叹了口气,声音压得更加低沉,用近乎自语的音量说,“好好听我说,这场仗我们不乐观——当时我奉命指挥前锋部队,其实已经感觉到敌军的异常,曾经向首长申请了暂时按兵不动的请求,但是遭到了拒绝。”
傅落脱口问:“为什么?”
叶文林脸色有些凝重,他恃才傲物,曾经也像那些比同龄人出类拔萃些的小青年一样,不能免俗地认为高层的老东西们一个个都是熬资历、靠关系爬上去的酒囊饭袋。
直到他自己在赵佑轩身边跟随了一阵子,才算明白,很多事并不像看起来的那么理所当然。
“我能想到的事,将军们绝不会想不到,联合国表面上一团和气,私下里互相绊脚,如果当时我军毫无理由强行撤离,美国方面立刻就会发作,撤销我国在亚洲联盟内部的发言权,这样说你明白吧?”叶文林轻轻地揉了揉眉心,“我不大很清楚为什么木马一号的‘和谈’任务最后会由我国担纲,但是联合国之间牵扯到复杂的经济政治问题,复杂性不是你能想象的——直到你的光信号传回来,才算给我们找到了一个撤退契机。”
傅落似懂非懂,却若有所悟。
“出兵是因为远地矿场工程,”这时,门口突然传来一个声音,插/进了他们的谈话,“我国资金被套入太多,先开始又没能掐死民间资本,融资关卡没有控制好,被美国和欧盟的资本巨头牵制,由于我军内部有人为了一己私利非法操作,当中涉及抵押物里有不少战舰,再加上条约里有陷阱条款……反正因为这事,我们已经秘密处分了一大批高层。”
傅落吃力地探头一看:“杨大校。”
“嗯,不要动。”杨宁低声嘱咐了一句,礼貌地冲叶文林点了点头。
在傅落印象里,无论什么时候,杨宁似乎都是那副虚伪而温文尔雅的模样,而此时,他脸上竟然连一丝笑意都没有,眼睛里微微含着一点血丝,面色憔悴而疲惫,模样反而显得比平时都真挚不少。
杨宁瞥见叶文林那心安理得蹭吃蹭喝的行为,当即被堂堂尖刀队长的厚颜无耻震撼了一下,不动声色地搬了一把椅子坐在一边,稍稍维护了一下自己那重伤不能动的新兵。
“我会向首长打报告,建议提高特种部队的配给标准的。”杨大校义正言辞地说。
叶文林嘿嘿一笑,假装没听懂,不过好歹是嘴下留情了。
“当时我军没有透露你传回的信息来源,”杨宁想了想,采用了一个相当委婉的说法,“这造成在前线国际联军会议中,争议很大,各国对此均保留了自己的意见,以我方代表为首,投票赞同撤军的占参席总票数的49%,澳大利亚弃权,美国人暗中撺掇,日本人跳梁——短时间内无法得到任何有意义的结果,才造成了当时那样的情景。”
杨宁身上有种不喧哗、但是自严肃的气场,他走进来以后,就连叶文林都显得规矩了起来。
叶文林:“我听说日本方面要求联合国赔款?”
“嗯,”杨宁低低的叹了口气,“四千万亿全球通币。”
“联合国又不收保护费,哪来的钱?难不成让所有成员国AA制平摊给他们?”叶文林表情微微扭曲,“这也太有才了。”
他感叹着的同时,再次把魔爪伸向了特供的奶片盒子,杨宁却有意无意地先一步把盒子拎走了,轻轻放在傅落手边,而后态度自然地继续忧国忧民:“现在已经进行到第六次会议了,还没争论出结果来,在这种时候……”
叶文林:“……”
杨宁转过头来,冲他苦笑了一下,紧皱的眉心还没有打开,轻声叮嘱说:“今天的话,私下里我说你们听就行了,不要往外传。”
叶文林有种莫名的感觉,好像面对着这位杨大校,自己如果不顺从点头,就显得十分无理取闹一样。
兄弟,咱俩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他眼巴巴地看了一眼离自己而去的奶片盒子,极其虚情假意地笑了笑,没说什么。
“对了。”杨宁仿佛想起了什么,从兜里摸出一只新的民用手机,跟傅落以前用过的那款是同一型号,十分周到地说,“我用你的身份证让运营商远程恢复了你的全部数据,传过来刻录再新磁卡里了,你一个人跑到这里,家里应该很不放心,要多和父母联系联系。”
傅落完全没想到杨大校的心能细致到这种地步,愣愣的接过来,几乎忘了道谢,一时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
杨宁欲言又止地冲她微笑了一下,留下一句“好好休息”,这才走了。
叶文林冷眼旁观,叹为观止:“为什么我军征兵令每次都是冷冰冰的一纸公文呢?要是请他去录一段视频,太空军男女比例不平衡的问题早就解决了。”
傅落还没从受宠若惊里回过神来,叶文林就伸出手,十分不见外地把她的头发揉成了一团鸡窝:“咱们先不着急感动好吗?来,我给你打个预防针。”
傅落一脑门问号地转向他。
叶文林微微弯下腰,在她耳边低声说:“这次的事,从我们的角度来说,给你记特等功也不为过,但是明面上,联合国方面交代不过去,所以只好委屈你,结果可能只是不咸不淡地给你升个C级兵,能接受吗?”
否则怎么对外解释信息来源的问题?
在联合国全体装死,日本方面叽嘹暴跳的时候判特等功给她……立功理由是推动日军成为我军的替罪羊么?
叶文林冷笑,糟心的联合国,真想一颗导弹把碍事的都干掉。
可惜说者有心,听者无意。
傅落的脑电波完全没对上他的频道,闻言大吃一惊:“什么?真的假的,这就能升级了?”
叶文林回过神来,默默地跟她对视了片刻,淡定地把她的巧克力片拎起来拿走了。
“我干嘛一本正经地跟你这个缺心眼说这个?”他自嘲,“浪费老子感情。”


第四十五章

杨宁低着头在陈中将的办公室门口站定,片刻后,他抬起下巴,衣着肃整,面容也依然平静无波:“报告。”
“进来。”
陈仲并不是一个人,杨将军也在,但看见父亲,杨宁的眼神没有一点波动,就好像只是看见了一个普通上司,一丝不苟地向两个人敬了礼:“首长。”
“拿来吧。”陈仲接过了他手里的升级报告。
杨将军忽然在旁边开口说:“我听说,这次是汪仪正家的那个小丫头。”
杨宁眼皮也不抬:“是汪政委的女儿。”
“唔,”杨将军轻轻地点了个头,片刻后,他似有意似无意地说,“这回委屈她了,都是年轻人,你要多多做做思想工作。”
陈仲笔尖一顿,游移不定地抬起头,有些吃不准对方的意思。
这是对二部的决定表示不满,还是……
太空堡垒中国战区的总负责人杨靖和将军,不是一个严苛的上司,心胸狭隘的人坐不到这个位置,但与他的同僚相比,杨将军显得克制而寡言,不怎么亲民,就连陈仲也鲜少会听见他嘴里说出几句私下里闲聊的话。
位高权重的人,话太多不好,太寡言也不怎么样,话少的后果就是,每次他嘴里说出一句什么,陈仲都会觉得他别有深意,从而不由自主地琢磨起来。
还没等多心的陈中将琢磨出个所以然来,杨将军下一句话又来了:“不过话又说回来,我方才翻了翻她的档案,小孩好像年纪不大?虽然背景挺优秀,但是始终是缺一点历练,做事有点莽撞啊,升得太快不利于磨练她的心境,压一压也好。”
……这可真是什么话都让您给说完了。
这句话里的信息量更大了,陈仲心里嘀咕:“什么叫做‘我方才翻了翻她的档案’?连老战友的女儿多大年纪都要翻档案么?他是随口一说,还是暗示撇清关系?”
陈中将下意识地扫了杨宁一眼,发现那年轻人近乎宠辱不惊,神色极其淡定,不管杨将军说什么,他都毫无异议地应一声“是”,标准得像一个设定了程序的机器人。
这对父子……
陈仲摇了摇头,麻利地签了字,把报告递还给杨宁,在他抬腿要走的时候,陈仲和颜悦色地叫住了他:“小杨,你也留下来听一听。”
杨宁一怔,杨将军却只是在一边坐着,没有搭理杨宁,也没有提出异议。
陈仲心里转念,隐约觉得这次自己号准了杨将军的脉,于是越发和蔼地说:“这场战争的变数很多,我们都老了,未来还是你们这些年轻人的世界,小杨,要努力一点啊。”
杨靖和在一边高深莫测地听着,好像别人根本不是在说他的儿子,径自开口说:“我听说统计结果已经出来了,那二十八个小时里,设备损毁、武器成本、牺牲人员抚恤金还有他们家属的安置费,总共接近六百万亿全球通币,别说是军费,就算各国的财政收入全部搭在这上面,我们也撑不了多久。”
陈仲:“除非加税。”
杨靖和摇摇头:“现在地球上民众群情激奋,联合国虽然互有摩擦,但在最危急的情况下,也还没到同室操戈的地步,日本人现在不是也闭嘴了么?但是再过几年——不用多说,只要三五年,当年他星系人类出逃的事就会重演。太空战争对民众来说必定虚无缥缈,天天看这些消息,时间长了,他们自然熟视无睹,这时候重税的后遗症会全部爆发出来,来不及转型的经济体很快就会拖垮我们的后方。”
陈仲双手握拳放在膝盖上:“他星系已经是战争社会,时间越长,对我们来说就越不利。”
两人一时都沉默下来,过了一会,杨靖和森然说:“敌人看穿了这一点,绝对不会答应和谈,我的意见是,趁我们的血还是热的,必须速战速决。”
傅落醒过来的第一天,访客很多,除了董嘉陵、张立平这些说得上名字,还有很多在总参处有一面之缘的,也都意思到了。
她拖着受伤的身体,迎来送往了一整天,深刻地体会到了倚门卖笑这种活计的艰辛——把脸都笑僵了,才终于熬到了休息时间。
护理室的灯光到点钟自动熄灭,除了医疗仪器,就只有杨宁送来的新手机上闪烁着一点荧光。
杨大校服务到家,不知道从哪弄来了她那张墓前的模特照片,放在她的手机上做了主题,高清晰度的屏幕极大地还原了当时的镜头,图片上中性打扮的人越发显得光影飘渺,显得十分别致。
一时间,连她自己的侧脸也变得陌生起来。
才过去没有多长时间而已,傅落几乎觉得,地球上那种懒散而规律的生活,已经活像是上辈子的事了。
太空堡垒是军事重地,不分白天与黑夜,在一片漆黑中,显得“夜深”而人不静,只靠重症护理室的高强度隔音,非但没能打造出人造的安宁,反而放大了无边的孤单。
傅落终于鼓足了勇气打开了自己的收件箱,一条一条地翻看起付小馨的全部留言。
她几乎能从付小馨的字里行间感受到对方激烈的情绪。
先是焦虑——
“傅落,你去哪了?”
“立刻回电话,为什么不接!”
而后似乎是尽可能地放缓了语气,和她商量——
“你先回家,以后的事咱们再说好不好?”
“这回保证不会开门禁了。”
又五六条之后,她压抑的焦虑一点一点地变成了愤怒——
“你还来劲了是吧,傅落,接电话!”
再后来,是歇斯底里——
“你要是不回来,就永远也不用回来了!”
歇斯底里不断升级,最后就像一个被吹大的泡泡,“啪”一声,碎了,一切归于死寂的沉默。
“你是铁了心的一定要上那个该死的太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