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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卿听见楼道里那位女士坦克似的咆哮了一声,“轰隆轰隆”地朝电梯驶来,连忙按开快要合上的门,让她进来。
一路到了十楼,“坦克”又声势浩大地开了出去,双手叉腰,朝楼道开了炮:“韩东升!你死在外面算了!老傻X又去给人送脑浆,你儿子无家可归,千里迢迢讨饭来了!你个大老爷们儿,一天到晚狗屁事不管,就知道聊聊聊聊聊,没脸的玩意!老娘要你有什么用?!”
甘卿感觉整座楼都在她的咆哮下震颤了,震出了一个球状男子,还是从小喻爷家里滚出来的。
“你小点声!”男人一边擦汗,一边对门里的喻兰川说,“留步、留步,跟小喻爷聊天长见识,以后一定常来往。”
喻兰川感觉这位韩先生还不如那三脚踹不出一个屁来的宅燕子,强颜欢笑,心想:“您可千万别来了。”
“坦克”杀气腾腾地冲上来,一把薅起韩东升的后脖颈,拳打脚踢地将他滚向电梯,她飞起一拳砸在男人厚实的背上,用力过猛,反而把自己的指甲戳劈了,更加怒不可遏:“你还敢还手!”
韩东升弱弱地辩解:“……我没有,我都没动。”
“你就是还手了!仗着你们家那些不三不四的邪门功夫,你故意的!这日子没法过了!”
“我真没有……”
甘卿贴着墙,战战兢兢地躲过这两口子,和门口的喻兰川面面相觑片刻,这才看见等了她半天的楼下邻居,赶紧说了声“对不起”跑去开门。
水管果然是爆了,隔壁又是一阵忙,喻兰川在甘卿门口晃了两圈,见她把长裙往腰间一绑,挽起裤腿,断水断电、拿毛巾堵住破裂水管的动作相当熟练,要是给她个工具箱,差不多自己能钻进去修,也不知道是多少危楼破房磨练出来的,就没进去添乱。
他转头对老杨大爷说:“麻烦您给张奶奶打个电话,告诉她一声。”
“刚才打了,”老杨大爷冲开着门的1003说,“姑娘,美珍让你全权处理,花多少钱她回来给你报销。”
老杨大爷背着手,站在楼道里,摇摇头:“小韩这个人好面子,爱搞这一套,非得让我带他来认识认识你,见也见了,行吧。”
喻兰川忽然就有点明白老杨帮主为什么心累了。
浮梁月已经成了浮梁月饼。
堂前燕的梦想是当个聋哑人,以后跟塑料结婚。
穿林风扬言要烧打狗棒。
“杨爷爷,”喻兰川问,“那个万木春的后辈,您有联系吗?”
按照现有情况推断,那位……大概率也是一朵奇葩。
正在拯救泡水地板的甘卿倏地一顿。
“万木春那一支,都是邪性人,离群索居,不入世的——也没办法,他们练的就是那种功夫,但是这时代不允许他们重操旧业了,能不能传习下去都不知道。”老杨大爷摇摇头,“真断了传承倒也好说,就怕走歪了路的。江湖可不是以前那个江湖啦!”
甘卿背对着老杨大爷,目光轻轻一动,不动声色地笑了一下。
她拎起一把泡水的木椅,甩了甩上面的水珠,就听老杨大爷又说:“要说起来,最后一次知道他们的消息,还跟你有点关系。”
水里的甘卿和楼道里的喻兰川同时一愣。
杨大爷说:“哎,你不记得了?那会你还小,当年行脚帮内乱,他们帮主找了你大爷爷,要讨伐叛逆,那帮人狗急跳墙,把你绑走了……唉,现在这些不肖之徒,忒不讲究了,恩怨不及家人嘛,何况还是个小孩子。”
竖着耳朵偷听的甘卿皱起眉——泥塘后巷,行脚帮?
有点印象,她不知天高地厚的时候,好像确实跟行脚帮起过冲突,不过都是些小杂碎。
喻兰川瞳孔轻轻地一缩。
老杨大爷就继续说:“第二天早晨,我们才在郊区一个垃圾填埋场里找着你。绑你的那伙人后来逮住了,这些人伤天害理的事干得不少,还拐卖过人口,功夫却都十分稀松二五眼,被抓住了还都是蒙的,说当时明明是追着你跑的,结果半路被人偷袭,都没看清偷袭的人长什么样就被放倒了。追你的时候身边还带了狗,警察找到了一条狗的尸体,脖子上一刀,不到一根手指长,刀口干净利落,除此以外没别的伤口。这么工整的刀,也就是庖丁解牛的手法了,我和老喻大哥都觉得是那边的人出了手,不过人家没有挟恩图报的意思,到最后也没露面。”
万木春……
所以当时那个自称“庖丁解牛”的犯罪团伙,她亲自追踪,亲自找上门去,还掰断了他们供奉的春字牌?
忽然,喻兰川猛地意识到了什么——
只见甘卿把木头椅子放下,略侧过身,用眼角瞥了他一眼,目光隐晦地划过喻兰川精致又高档的皮囊,落到他的腰部以下。
老杨大爷无知无觉地说:“那回真悬啊,找着你的时候,你身上衣服都没了,幸亏不是冬天,不然冻一宿不是闹着玩的……”
喻兰川脑子里“嗡”一声——不,够了,您别说了!
“哟,想起来了,那小孩居然是喻家的。”甘卿不怀好意的余光仿佛要刺破小喻爷熨帖的西裤,“内裤上的狗可有童趣了。”
老杨大爷被自己三言两语勾起了回忆,放完了炸雷,就慢吞吞地坐电梯下楼去了。
喻兰川猛地一回头,发现甘卿正拎着拖把盯着他看,顿时恼羞成怒:“拖你的地板,看什么看!”
甘卿意味深长地说:“没什么,突然想……小喻爷这种老成持重的才俊,没准内心也有非常活泼的一面,就觉得挺可爱的。”
喻兰川:“……”
“活泼”的小喻爷于是“可爱”地拿出手机,拍下了1003水管爆裂的实景,发到朋友圈,实名揭穿骗子骗术——看看,这就是卖给你们水逆退散卡的人,自己家水漫金山都镇不住,还有什么话好说!
过了一会,果然有人留了言,喻兰川看见他助理激动地说:“听说占星师占卜、祈福,都是要以透支自己的命运为代价的,果然是真的!”
骗子再厉害,始终是有套路的。
挡不住人们自欺欺人。
小喻爷一言不发地回了屋,想换个助理,换一帮正经邻居,换个安静的地方、好好地当一个安静的美男子。
韩东升一家四口搬过来——带着他老岳父——给一百一满院的退修闲散人员们增了无数热闹和谈资,尤其是这位岳父。
804是一间两居室,四口人住着实是挤了些,卧室不够,只能从主卧里隔开一个小隔间,打通了阳台,当做韩周小朋友的儿童房。
韩东升的老岳父七十来岁,身体硬朗得很,还能骑自行车去买菜,完全有独立生活的能力,他自己又有住处,按理说,没有必要跟女儿女婿挤在一起。
可是不行,因为这位老先生必须时刻有人看着,他沉迷各种保健品,一个不小心,他老人家就会溜出门去买十万块钱一张的磁疗床,破坏力极大。

第38章 第三十七章

韩东升的老岳父姓周, 瘦瘦高高的,板寸头,话不多。
这位周老先生识文断字,平时还有阅读的习惯, 花镜随身带着,有地方坐下,他就掏出书来看几页。
不过他的读物无助于增长智慧——除了《气功入门》之类的无稽之谈外,他读的都是各种小报杂志, 里面写满了怪力乱神的都市传说。
这些年纸媒不太流行了, 杂志社们纷纷倒闭,这些故事的作者和读者们都转移阵地, 到了网上,不会上网的周老先生和很多同龄人一样, 被抛弃了,只能找以前的旧杂志来看。
看完就放一边,过几天翻出来再看一遍,反正他也记不住。
初来乍到, 周老先生谁也不认识, 生活大概也是不太习惯的, 喻兰川有好几次看见他独自一个人在楼下遛弯,离其他老年团体远远的,像条误闯别人地盘的老狗。只有老杨大爷大概是看他可怜, 偶尔站住, 跟他说几句话。
一般来说, 老年人都不愿意换生活环境,但是他能因为自己认生,就拦着孙子去好学校吗?他能剁了自己见“健康”俩字就想买买买的手吗?
都不能,那他的意见就不重要。
谁也没想到,这么一个乏味而且寂寞的老先生,在搬来不到一个礼拜时,就被警察找上了。
于严警官跨年夜里,在星之梦许愿“世界和平”,但可能是因为他只顾介绍同事生意,自己没有消费,大意了,所以许的愿不灵。
于严从804出来,上了楼,一屁股坐在喻兰川家的沙发上:“我怎么觉得最近我老往这楼跑?这屋可能是有问题,天花板上装了个‘吸警察石’什么的,换住户也不管用。一会我去找‘梦梦老师’要一张转运卡。”
喻兰川刚下班,围巾还没来得及解,不管第几次听见“梦梦老师”,他都会起一身鸡皮疙瘩:“你把舌头捋直了说话。”
于严不客气地从茶几下翻出坚果盘,开始吃自助:“唉,你搬过来真好,好歹有个歇脚的地方了。”
“同志,说好的不拿群众一针一线呢?”
“你哪是群众啊,你分明是资本家门下走狗,要被打倒推翻的土豪。”于严一摆手,又问,“对了,梦梦老师几点回来?”
“我哪知道?”喻兰川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他已经一个礼拜没去“偶遇”过甘卿了,因为在朋友圈揭穿了“梦梦老师”的骗局,作为报复,那个缺德带冒烟的女人把微信头像改成了狗头,一提她,喻兰川就肝火旺盛,“我是她经纪人吗?”
于严被他这一把肝火燎得很冤枉:“不知道就不知道呗,这么大火气?”
喻兰川:“804又出什么事了?”
于严唉声叹气:“丢了个人。”
喻兰川冷笑:“你?不稀奇?”
“没开玩笑,真人。”于严说着,从包里掏出一张照片,“林秀荷,七十一岁,家住绒线胡同九十九号——就你们家后面那小区。”
喻兰川接过来看了一眼,是个打扮得挺朴实的老太太,梳个髻,穿一件土色的棉袄,脚踩一双黑棉鞋,脸长得像个品相不佳的文玩核桃,在镜头前很严肃,不大放得开的样子。
喻兰川:“跟804有什么关系?”
“这林老太太不是失智老人,据家里人说,她身体还不错,生活也可以自理,按理说不至于出门找不着家。她平时没别的爱好,就爱听个保健品讲座什么的,属于一叫就去、一忽悠就买的。所以我们现在怀疑,老太太失踪和几个流窜的保健品传销团伙有关系,这些传销团伙也是嚣张,我们准备趁年底集中打击一下——你们楼下新搬来那户的老爷子也是个保健品狂热分子,今天过来找他了解一下情况。啧,老头警惕得很,什么都不说,好像我们是迫害忠良的反动派似的。”
喻兰川:“什么时候的事?”
于严:“一个礼拜了。”
喻兰川皱眉说:“走失一周,你们才开始调查,早干什么去了?就燕宁这冬天,你自己出去冻两宿感受一下。我看你也别找了,人早凉了。”
“这可不赖我们,”于严说,“家属刚报的警,林老太太跟儿子一家过,这三口子出门度假去了,连年假再元旦小长假,今天凌晨刚从国外回来,又累又困,也没发现有什么不对。睡了一觉起来,儿媳妇才发现厨房已经落了一层灰,冰箱里的剩饭都变质了,一敲老太太屋门,没人,才急急忙忙报警。”
喻兰川:“那怎么知道老太太是哪天丢的?”
“他们家订了牛奶,家里没人,送牛奶的就给放门口电井里了,已经存了六瓶了。”于严叹了口气,“儿子急得眼睛都红了,我们也不太好说什么,可是……”
他“可是”了一会,又把话咽回去了。“家庭旅行”,听着温馨又放松,可要是带个老母亲,似乎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一个可能一辈子没出过省城的老太太,要她远渡重洋,飞到外国人的海滩上躺着,她自己不见得睡得着,儿孙们要照顾她,想必也玩不痛快。就像是去吃西餐,非得把牛排上的黑胡椒换成酱豆腐。
“这事现在不太乐观,我们还在排查附近监控,到现在为止还是一无所获。那些保健品传销窝点也狡兔三窟的,打游击都打出经验了,不好抓,”于严说,“兰爷,能不能用用你们的眼线?”
正说到这,门外突然传来动静,似乎是隔壁有人回来了。
“啊!”于严一跃而起,“是隔壁吧,我要去求保佑了。”
“不是她,”喻兰川把林老太的照片拍下来,群发给附近丐帮、煎饼帮等各大团伙,一边写信息一边随口说,“可能是张老太太旅游回来了——她走路不抬脚,脚步声不这样。”
于严:“……”
喻兰川发完信息,一抬头,就看见于严一张大脸凑了过来,牙龈都露出来了,额头上一颗“夜班工伤痘”红得伤眼,他感觉眼镜都长了五十度,皱着眉往后一仰:“干什么!”
“有情况。”于严贱嗖嗖地说,“听脚步辨人……哎,盟主,这又是什么水平的神功?你给我科普一下呗。”
“是个人都会,”喻兰川冷酷无情地说,“滚。”
“不对,”于严不依不饶地凑过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人目不斜视,不必要的信息一概屏蔽,以前别说听音辨人,你连邻居家换大门都不知道。跨年夜那天晚上,你为了几张小卡片往星之梦跑,我这双形似死鱼的慧眼就看出猫腻来了!”
喻兰川:“……”
于严:“看不出你喜欢这种类型的,太反差了,莫非是每个男人心里都有一匹叛逆的野马?”
“胡说八道什么呢,”喻兰川一脚把于严踹回原位,“我小时候被人绑架,她在泥塘后巷正好碰见,捞过我一次而已。”
于严一愣,震惊地说:“她就是你那个……”
喻兰川:“嗯。”
于严:“……白月光!”
于警官工作之余,可能是看多了言情小说,用词非常的雷人,一把腰果没吃完,就被喻兰川不客气地请出去了,出门正好碰见下班的甘卿,身后还跟着个小尾巴——因为警察到访,韩家爆发了新一轮的家庭战争,韩周小朋友趁机溜了出来。
韩周小朋友举着个硬纸盒,盒里粘着纸糊的小房子和小花园,纸盒外面还打了蝴蝶结,一路追着甘卿,非得要送给她:“这是我手工课上获过奖的,刚从学校展览回来,特意跟老师要回来送给你!”
甘卿不太想要,因为感觉这玩意像个殡仪馆请的“阴宅”,又不好伤害小朋友的自尊心,只好硬着头皮接过来。
韩周小朋友一撩自来卷,自信无极限地说:“这个你先拿着,等我长大了,买个真的送给你。”
“好,谢谢,”甘卿捋了捋小朋友油光水滑的头,“不用那么麻烦,到时候你把这个烧给我就行了。”
于严笑呵呵地跟她打招呼:“梦梦老师,魅力无限,老少通吃啊!”
喻兰川阴沉着脸,从门缝里往外看。
甘卿一扫见他就笑了,主动打招呼:“小喻爷,狗……”
喻兰川“咣当”一下甩上门。
“……狗年大吉。”甘卿一脸无辜地转向于严,“我犯什么忌讳了?”
“没事没事,青春期,容易害羞、还喜怒无常,”于严笑呵呵地说,“我们兰爷这个品种,青春期都比较长,也就两百多年吧,过去就好了。梦梦老师,你那有幸运加持的道具吗?能帮着找人的那种……”
阳历年一过,就进入“年底”了,这段时间总是格外兵荒马乱。
对假期望眼欲穿的人们心浮气躁,琐事还格外多,各种会议与应酬没完没了,年终奖却总是姗姗来迟。
地铁上的小偷、电话里的诈骗犯迎来了一年一度的业务旺季,格外活跃,传销组织们也开始努力刷起业绩,向着成为未来的“查理芒格”目标砥砺前行,倒霉的小民警们忙得团团转。
周老先生终于逮着机会,从家里溜了出去,他鬼鬼祟祟地避开院里下棋的老人,从小门出去,上了一辆公交车,准备开张的皮具修理师傅一拉开店门,正好扫见这一幕,掏出手机拍下了公交车的尾巴,他把照片发送了出去。
同一时间,这一路公交车沿线,好多双眼睛盯住了它,跑到公交车站捡垃圾的乞丐和拾荒者们互相打眼色,炸鸡排的老板不时看向路边——三站之后,周老先生下了车,七拐八拐地钻进了一堆小胡同,进了一栋老楼,往地下室走去。
地下室里阴冷潮湿,周老先生敲了门,里面传出谨慎的声音:“我们没叫外卖。”
周老先生回答:“我是送报纸的。”
“什么报?”
“明天的晚报。”
暗号对上,门“吱呀”一声开了,里面还挂着链条,认出周老先生,一个老太太才把门打开,飞快地往四周看了一眼:“老周来了,快进来。”
地下室的小屋里有五六个人,最年轻的也是年近花甲,全都压着声音说话,跟地下工作者接头似的。
“警察昨天上我们家去了,你呢?”
周老先生说:“也去了,问老林的事,来了俩小孩,我把他们糊弄过去了。我这一路都小心再小心的,就怕有人跟着。”
“其实跟着也没什么,又不是什么违法乱纪的事。”
“哎,许教授他们那的东西都是要出口的,市面上得贵出五六倍去,都是为了给咱们拿点福利,才偷偷从厂家直接运出来的,不走正规坑钱渠道,咱们也悄悄的,别给人家找麻烦——你那个红外护膝用得怎么样?”
周老先生掀起裤腿,露出一个护膝,得意洋洋地说:“管用,关节里热乎乎的,膝盖都不冷了。这东西我都是藏在枕头底下,每天在被子里偷偷戴上,不能让我闺女看见。这帮小年轻们,什么都不懂,跟她讲,她又忙这忙那,没工夫听你说——小丫头片子,我吃的盐比她吃的饭都多,哼。”
“好用就行。”给他开门的老太太说着,指着门口的纸盒子说,“许教授给咱们拿了点土鸡蛋,都是不吃饲料的,一会大家伙分一分。对了,许教授说,最近从厂家那边拿的货太多了,被人知道了,厂家那边有人眼红举报,咱们得小心点,下次‘养生’课换地方了,到时候再通知,教授说,到时候他争取一下,没准有免费体检,早晨都别吃早饭。”
众人纷纷去挑“土鸡蛋”,红光满面的,感觉占了天大的便宜。
周老先生却没动,他原地站了一会,犹犹豫豫地问:“老林……是真走啦?”
“过年前一天,警察说的。”
“看看人家那魄力!”给周老开门的老太太一伸拇指,“人家也没天天挂在嘴上念叨,就说过那么一次,然后招呼都没打一声,说走就走了!我现在谁也不佩服,就佩服老林!”
周老先生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忽然露出一点光:“那你们是怎么想的,咱们以前计划的那事还实行吗?”

第39章 第三十八章

“韩哥!明天用车安排可不可以帮忙落实一下!”
“明天有‘空气重污染预警’啊,单双号限行, 咱们单位的车实在不够用……”
“啊, 那怎么办,您快想想办法!”
“这……哎。”
“韩哥, 救命,打印机又卡纸了!”
“稍等一会……”
“急用啊!”
“……就来。”
“东升, 咱们坐办公室的,别的本事没有, 笔杆子怎么也得过得去, 你看看, 让你写个函件……这错别字……还有这句, 这句不妥吧,老局长不喜欢用这个词, 上次开会都说过了……”
“那个小韩——嚯, 你屏幕上的字怎么调这么大!四十不到就眼花啦, 花得早了点吧?回去买点那个鱼油吃, 护肝的, 肝通眼。”
韩东升匆匆忙忙从单位跑出来的时候, 已经六点多了,原来他住在老丈人家, 还能坐公交车上班,公交车除了不太准点和经常堵之外, 其他倒也还好, 现在搬家改成了地铁, 准时倒是准时多了,可也让他领略了什么叫“黑暗的地下世界”。
六点正值晚高峰,又因为私家车限号,今天挤地铁的人格外多。
人越多、地铁安检越是要限流,两边拉起了长长的“一米线”,韩东升探头张望,一眼望不到头,脑门上顿时见了汗。
这时,他的手机震了一下,“周周班主任”又发来信息问:“周周爸爸您好,我已经下班等了您两个小时了,请问您还有多久能到呢?”
是的,韩周小朋友今天被留堂请家长了。
韩东升一咬牙,想回地面上打车,可是回头一看,就这一会功夫,他身后已经排了二十多个人,像长出了一条沉重的尾巴,把他挤在了中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