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台眼神闪烁了一下,又把照片本往骆闻舟手里推了推:“先生,Linda今天不太舒服,您要不要再看看别人?还是您以前认识她?”
骆闻舟往后一仰,不答,居高临下地看了那前台姑娘一会,冷冷地反问:“怎么,点个服务员还得查户口?”
前台连忙小声道歉,利索地给他安排了包间,让人领他进去,不知是不是骆闻舟的错觉,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好像更多了些。
等他走远,前台才长出了一口气,从旁边拿出一个商用对讲机,小声说:“你们说的人到了,在‘芙蓉城’房间。”
对讲机里传来一阵嘈杂,随后一个男声问:“多少人?”
“就、就一个。”前台抿抿嘴,手心里都是冷汗,险些攥不住那大黑家伙,“你们下、下次能别让我干这个吗,我……”
她话没说完,那边隐约传来了一声骂街声:“妈个X的,就一个人,真有嫌命长的,早知道门口等着一个麻袋套走弄死他得了,费他妈什么事!”
无线电在骂骂咧咧中被对方切断了。
这时,一个穿着白裙的女孩被两个人连推再搡地往里赶,胸口上挂着工作牌“Linda”,正是吴雪春。
吴雪春经过前台,无助地看了一眼前台姑娘,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又飞快地互相错开。
骆闻舟走后没几分钟,费渡就懒得吃了,他从市局食堂里出来,出来的时候正好看见何母已经醒了,一个值班警察正口干舌燥地企图说服她出去住宾馆。何母鼓着眼,脸色蜡黄,攥着自己的衣角,不吭声也不点头。
外面的事她都不懂,因此总是疑心别人要骗她,总是在无助。
常年生活在相对封闭的环境里、和外界缺乏联系的人,身上往往会有这种孤陋寡闻的胆怯和愚蠢。对这个病了很多年的女人来说,儿子是唯一的依靠,是她和这个熙熙攘攘的世界唯一的保护罩和联系。
费渡隔着玻璃窗打量了她一会,觉得她就像一只没了壳的蜗牛。
他没有惊动何母,快步离开了市局,往花市西区去了。
“芙蓉城”是一个角落里的包间,骆闻舟一进来就觉得有点不对劲——因为这里不像其他包间那么暗,他的目光在包间里扫了一圈,在一个角落里发现了些许玄机。
方才绕着鸿福大观转的时候,骆闻舟就发现了,由于建筑的问题,这大厦四角把边的地方有几扇窗户没封——看来这包间里就有一扇。
KTV包间不开窗户,于是用遮光布大黏在壁纸上,从室内封住了,可能是经年日久,贴的地方有些掉,罅隙中漏了些许路灯光进来。
骆闻舟浑不在意似的扫了一眼,很快收回视线,他随手把音乐打开,四下寻找烟雾警报器似的往天花板上看了看。
似乎是没看出什么异状,骆闻舟摸出烟来,给自己点了一根。
他一手拿着打火机,一手自然而然地拢了一下火,借着这动作,展开手心中藏着一张纸条。
前台那女孩第二次把相册推给他的时候,借着相册的遮掩,往他手心里塞了一张字条。
里面有一行圆珠笔匆忙写就的字迹,写着:“有人等着堵你。”
骆闻舟有些意外。
他当然知道有人在等着堵他,陈振给他打电话求助,对方肯定预料到他会来,因此骆闻舟故意在门口提起“吴雪春”,干脆大喇喇地直接闯进来,表现得既老练又不那么高明,他让自己看起来满心戒备,却又是一头雾水似的戒备。
这样藏在幕后的人才会自以为胜券在握,不会狗急跳墙,甚至会自作聪明地和他周旋。
骆闻舟打算用自己诱敌深入,再玩一手黄雀在后。
可他倒是没想到,一个素不相识的前台接待居然会暗地里帮他。
这么看来,把他安排在有暗窗的“芙蓉城”包间,显然也是那女孩做的手脚——万一出了什么事,包间有窗户,他有逃跑的渠道。
骆闻舟伸手捻了一下自己的下巴,心里生出无限感慨。
他想:“长得帅还是有点好处的。”
这时,包间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骆闻舟不动声色地放下打火机,把字条攥入手心,抬头看去。
门口站着个穿着白裙子的女孩,染过的长发显得有些暗淡,妆化得格外浓,女孩抿嘴冲他笑了一下,嗲声嗲气地说:“先生您好,我是Linda。”
骆闻舟:“……”
这位的鼻子眼都好似抹平以后用化妆品重新组织的,他实在有点看不清她到底是不是吴雪春本人。
几个服务员跟着进来,把他点的酒排排放好。
骆闻舟冲那女孩一点头:“坐。”
Linda服务精神十分饱满,进包间以后不闲着,一边主动和骆闻舟搭话,一边三下五除二地把酒水在桌上摆好了,骆闻舟刚想弹烟灰,她已经很有眼力劲儿地把烟灰缸捧到他面前等着接,很乖巧地问他:“帅哥,点这么多酒,客人肯定多吧?需要再叫几个姐妹来吗?”
她语气很娇很粘,却不由自主地带出了一点鼻音,离近了看,才能看出她眼睛里有一层血丝——似乎刚刚哭过,这一脸大浓妆恐怕是为了掩盖通红的鼻头和眼圈。
骆闻舟一顿,轻轻地端起她的下巴,左右打量了一下,动作很像登徒子,表情却十分严峻,好像打算从她脸上看出一点和身份证上女孩的相似之处。好一会,不知道他看出了什么心得,正要缩回手开口说话,Linda却突然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骆闻舟轻轻地眯了一下眼。
Linda借着他将收未收的手,做了个能以假乱真的推拒动作,嗔道:“帅哥,别,我今天来那个,只能陪酒的。”
她说着,整个人柔柔弱弱地往后倒去,正好靠翻了茶几上的一瓶酒,酒瓶摇摇欲坠地就要跌倒,女孩浓墨重彩的脸上露出一闪而过的紧张。
骆闻舟却在那一瞬间突然伸出手,稳稳当当地越过她,一把将酒瓶捞进手里,一滴都没洒。
Linda愣住了。
骆闻舟无声地叹了口气,他当然猜得出包间里有窃听器,不在茶几下面就是沙发底座——现在看来,应该是在茶几下面,这女孩企图装作意外,用洒出来的酒破坏窃听器的动作实在太明显。
骆闻舟看了Linda一眼,一语双关地说:“女孩子做事要小心一点,不要毛手毛脚的。”
Linda以为他没领会自己的意思,城府不深的脸上立刻露出焦急神色,骆闻舟却不慌不忙地把酒瓶放回原位,状似闲聊似的问:“在这里做多久了,有男朋友吗?”
Linda茫然地看着他,下意识地做出回答:“一年多,没有。”
骆闻舟盯着她的眼睛:“没考虑过?”
Linda点点头。
“总要考虑的,”骆闻舟一笑,手指轻轻地翘着茶几的边缘,他压低声音问,“平时有玩得好的男孩吗?”
他有一双修长的手,规律性地在旁边轻敲的时候,十分吸引目光,Linda本能地看了一眼,发现他的手指敲击时并不在原地,而是上下左右地点……好似是个“陈”字!
他知道这屋里有监控和窃听!
Linda——吴雪春的眼睛里倏地蒙上了一层水汽,她强忍着情绪,斟词酌句地说:“有……有一个,是我过去的邻居,我下班被人纠缠,他帮过我,也一直很照顾我……可是有什么用呢?我是这里的人,他心里肯定很恨我。”
骆闻舟:“恨你?”
吴雪春并没有说“嫌弃”,而是用了“恨”。
她这一句话里说出了她和陈振的关系,以及她是“这里的人”,也确实知道一些“这里”的内情,说不定正和陈媛的死有关。
骆闻舟顿了一下,轻声问:“那个男孩还在‘本地’吗?”
吴雪春冲他点点头:“我没脸看他,只要他还好好的,我心里就满意了。”
骆闻舟松了一口气,看来陈振应该只是暂时被关起来了,这女孩比他想象得还要机灵。
他轻轻往沙发后面一靠,又问:“他是做什么的?”
吴雪春迎来送往,惯会察言观色,一看他略微放松的肢体语言就明白,骆闻舟听懂了她方才的暗示,下一句好像是在问她陈振来鸿福大观的目的。
吴雪春强行克制着自己想往监控摄像头的方向看的冲动,组织了一下语言,轻声细语地说:“我不知道,忙吧,听说他家里有个‘孩子’,前些日子离家出走了,正在满世界找吧,听说那‘小孩’放学后曾经到这边来过,好像交不不三不四的男朋友,前些日子他还来问过我。”
“少年儿童失踪,”骆闻舟问,“怎么不报警?”
“没用的,没人管的。”吴雪春听见“警”字浑身一僵,嗫嚅了一句,随后想起什么似的,又补充说,“那孩子作业本上写了个地名,也在这附近,他离得很远,跟我打听过。”
陈振是来打听“金三角空地”的!
监控和窃听器完完整整地把他们俩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传到了一些人的耳朵里。
二楼某一个豪华包间中充斥着酒气和一股奇怪的味道,旁边几个明显已经神志不清的男男女女嗑了药,为了尽快散出来,开始了群魔乱舞。
几个男人围成一圈坐在沙发上,透过镜头和耳机盯着骆闻舟,为首一个正式花市区刑侦支队的队长。他们几个相当冷静,并不跟着碰毒品,只是稍微喝了点酒,全然不理会身后的盘丝洞。
其中一个戳着屏幕说:“这姓骆的跟那女的唧唧歪歪了十几分钟了,怎么还没扯完淡?”
支队长冷静地说:“你没看出来么,他在旁敲侧击那小子的下落,现在他知道人没死,也不敢轻举妄动。”
“您怎么知道?”
“那小子肯定什么都没告诉过他,”黄队端起运筹帷幄的架子,“但凡姓骆的知道这里头有什么事,他也不敢冒冒失失地一个人闯进来……话说回来,那女的可真是吃里扒外,过一阵子想办法处理掉她。”
“黄队,那咱们怎么处理这个姓骆的?明天向王局汇报吗?”
“王局?王局年纪大了,手腕软了,你今天告诉他,他说不定明天就带着现金去那小子家里求他网开一面——就算这姓骆的懂事,跟咱们上了一条船,以后给他的孝敬也少不了,那就没完了,不如一了百了。”支队长阴恻恻地笑了一下,“但是不能在这收拾他,西区刚出了一桩事,现在太敏感,我们得更不动声色一点。”
“您那意思是说……”
“留着姓陈的小子,等这阵风头过去了,用那小崽子当饵把他勾出来,”黄队舔了舔嘴唇,“来的路上,要是巧遇个以前他抓过的罪犯就好玩了,毕竟咱们行业就有危险性么——前提是那小崽子听话,针给他打了吗?”
旁边一个人立刻站起来:“打完了,我看看去。”
黄队抬起头,一脸厌恶地躲开一个吸了毒的女孩神志不清的纠缠,慢慢啜了一口酒,心想:市局的所谓“精英”原来就这点水平,一进门还没试探两句,就把自己的馅露了个底掉,全程都在他们监控下,看来各行各业都是一样,能不能爬上去全看爹。
他面容阴鸷地喝了一口酒,看着依然和那野鸡有一搭没一搭对暗号的骆闻舟,心里升起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愤世嫉俗。
就在这时,方才出去的人突然慌慌张张地闯了进来:“黄黄黄黄队、他……他……他……”
支队长不耐烦地一抬头,见他那手下脸色惨白,整个人活似被雷劈过,语无伦次地说:“死……死了!”
黄队皱起眉:“你他妈的傻X,话都说不清楚,什么死了?”
“那个……那个……”手下指着关押陈振的方向,舌头系了个死扣。
黄队蓦地反应过来,头皮都炸了,“腾”一下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劈头盖脸地把酒杯砸在那手下脸上,咆哮起来:“死了!谁让你们动他的?”
那手下哭丧着脸,顶着一脸酒:“没……没人动他,就给他打了一针,就一点量,一点啊黄队,要是给这帮孙子打,他们肯定都没反应的那么一点,谁能想到他能死啊?这他妈碰瓷呢?”
一次性吸毒过量会死,但究竟多少算过量,要因人而异——有人吃颗花生喝口牛奶都能过敏致死,当然也会有碰一点毒品就死的,但那都是少数极端情况,谁也没想到陈振一个活蹦乱跳的大小伙子这么脆弱。
黄队脑子里“嗡嗡”作响,蓦地,他转过头,狠狠地盯着监控里的骆闻舟,仿佛自言自语似的说:“这回事大了,得把他留下。”
第19章 于连 十八
一圈清醒的人听完这番语出惊人的话,全都目瞪口呆地看着黄队。
黄队谁也没搭理,焦躁地低头在屋里转了几圈。
这时,有人小声说了一句:“那可是市局的……”
这些人玩忽职守,徇私枉法,包庇犯罪,又从中抽取赃款,手上当然不干净,但拿钱闭嘴是一回事,亲自动手杀人就是另一回事了,这屋里的大多数人甚至没有搀和过什么具体事务,只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坐等拿封口费就行,平时还是该上班上班,该领工资领工资,充其量多点灰色收入,偶尔出入一些“娱乐场所”应酬,没有人自认是穷凶极恶之徒——何况深受王洪亮的三观影响,他们也一致认为,死上几个野鸡和小流氓也就算了,对同行下手?那太过了。
一双肉眼生于额下,平视或是仰视的时候,常常觉得自己看见的是人。
俯视的时候,则常常觉得自己看见的是动物、是牲口——那些没权没势的、随波逐流的、挣扎求生的、老弱病残的,大多属于此类。
人看动物,认为它们也知道温饱冷暖,然而也就仅此而已,所以死就死了。毕竟,成语只说了“人命关天”,其他的命,那就碍不着老天的事了。
死一个陈振是意外失误,死一个骆闻舟,那可是大事了——众人都或多或少有点这个心理,唯独黄队长一副熊心豹子胆,居然是个人物。
“黄队,这不行,这真不行。”又有个人开了口说,“要我说,那个谁死就死了,咱们把尸体处理了,那骆闻舟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他还能怎么样?”
“怎么样?他知道那小子是在这失踪的,”黄队牙关绷得紧紧的,说出来的话像是从牙缝里崩出来的,“今天他无功而返,明天呢?后天呢?你丫天天不干别的,二十四小时到这地蹲点等他?你能保证这地方的人嘴都严实?买卖是买卖,现在弄出了人命,别说是他,今天这事,就算你告诉王局,王局都不见得愿意保你!”
那人讷讷地张张嘴:“这……都是自己人……”
“怕的就是你妈的自己人!二十号那天晚上,一个死人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地出现在‘那个地方’?你们当时都在,谁看见了?就算是哪个王八蛋杀人抛尸,怎么会那么巧,就把尸体扔在那里?就跟……就跟特意‘标记’我们一样!”黄队活生生地把自己说得打了个寒噤,他使劲咽了口唾沫,“还有刚才那小子,莫名其妙冒出来打听‘那个地方’,你们谁来告诉我,他是怎么知道的?要不是正好有监控听见,要不是我正好在,明天你们兜里的手铐还指不定铐在谁手上!一个开黑出租的小崽子,什么时候、到底是怎么搭上市局刑侦队的,啊?你们知道吗?都不知道,你们他妈懂个屁!”
不知是谁把屋里的音乐停了,嗑过药的还迷糊着,清醒的却都鸦雀无声。
“‘520’和今天这事之间必有关联,咱们当中也必有内鬼。”黄队盯着监控画面,深吸一口气,一字一顿地说,“本想扣住姓陈的小子,给他点‘甜头’,从他身上套出什么来……算了,逼到这一步,也只好简单粗暴了,你们就说,敢不敢吧?”
一开始没人回答。
黄队重重地叹了口气:“行,你们这些废物,爱怎么着怎么着吧,现在就出去自首,去吧,没准能落个从轻发落。”
这时,方才被他泼了一脸酒的那位开了口:“那小子身上那针是我打的。”
黄队回过头来斜睨着他。
“我、我……我干!”
“针是你打的,当时和那小子动手的都有谁?等他慌不择路的跑出去,躲在旁边一棒子把他干晕的又是谁?”黄队不甚明显地扯了一下嘴角,目光在一群人身上扫过,“绑人的是谁?看门的是谁……哦,说起看门的,我倒要问问,小宋说他分明只打了一点,怎么人就死了,嗯?”
几个人一个接一个地低下头,不吭声了。
“自认毫无干系的可以走了,”黄队微微一笑,“只是出去以后要管住自己的——嘴。”
人人都长了嘴,长了嘴的人只要出了这扇门,就是潜在的内鬼。
没人想在这种心狠手辣之徒面前承认自己是“内鬼”。
终于,没人吭声了。
“动手的时候小心点。”黄队面无表情地说,“骆队是在西区调查‘520’杀人案的时候,不幸撞上发疯的瘾君子殉职的。”
骆闻舟看了一眼表,此时距离他呼叫外援已经过了二十多分钟,厚重的隔音材料挡不住隔壁拆房一样的音乐,他和一个工作不甚体面的女孩相对而坐,旁边是一桌花了他大半个月工资的酒水。
不知是不是屋里的空调太凉了,不知哪里吹来的小阴风扫过他的脖子,骆闻舟突然无端有些不太好的预感,他于是抄起了桌上那个厚重的大烟灰缸在手里端详,对吴雪春说:“我看你年纪也不大,干点什么不行,想改行吗?”
吴雪春摇摇头,没吱声,只是撩起连衣裙的长袖给他看,细瘦的胳膊上有几处针眼,还有注射手法不当产生的淤青,她人很白,淤青就越发触目惊心、积重难返。
骆闻舟:“……”
在这种场合里,他似乎应该像个大哥一样温声说几句劝慰鼓励的话,那样比较符合社交礼仪,可有些境遇残酷异常,如果易地而处,骆闻舟自觉也做不出比别人高明的选择,说那些话,就好比对绝症患者说“多喝水”一样,未免太过站着说话不腰疼。
他无言以对,因此只好闭了嘴。
就在这时,隔壁的“拆墙重金属”正好播放到两首歌的间隙,略作停顿,骆闻舟恢复知觉的耳朵突然听见了外面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他没来得及思考,已经做出下意识地反应,脱口问吴雪春:“陈振在哪?”
吴雪春被他突如其来的一问问傻了,也跟着脱口而出:“二楼西边的储物间里。”
她话音刚落,整个人就被骆闻舟一只手拖着拎了起来,骆闻舟猛地把她往窗户处一推:“跑。”
吴雪春连退几步,被自己的高跟鞋崴了下脚,直到这时,她依然有点懵,犹犹豫豫地扶着墙站稳,她开口说:“我……”
她本打算说“我没事的,我是他们的人,他们不会把我怎么样”,可是这漫长的句子尚未启程,已经被骆闻舟不由分说地打断:“让你跑就跑,把鞋脱了,别废话。”
他话音刚落,包间的门已经被人一脚踹开,几个花红柳绿的小青年二话不说闯了进来,带来了一股浓重的酒气和特殊的臭味,进来以后一声不吭,直接动了手。
骆闻舟回手从桌上拎起那豪华的烟灰缸,同时眼角扫过亮光一闪,他伸手把那烟灰缸往前一挡,金属划过玻璃“噌”的一声,一把西瓜刀正好捅在烟灰缸底,继而滑了出去。
骆闻舟把烟灰缸往下一扣,狠狠地砸在那人手腕上,压住他的胳膊往后一带,抬膝盖顶在那持刀人的小腹上。
持刀人的胆汁差点被他揍出来,西瓜刀顿时脱手,骆闻舟顺手把刀夺走,薅着他的黄毛往旁边墙上狠狠一撞,一矮身躲过另一个扑过来的打手,从桌上拎了一瓶也不知是真是假的人头马,大饼铛似的圆润瓶身照着对方的脑门拍了下去。
这几个打手都是不知从哪找来的流氓,一个个脸如活鬼,看卖相都沾过毒,骆闻舟街头斗殴经验丰富,年轻力壮,定时锻炼,每天煎饼果子都要额外多加个蛋,所以实力悬殊地收拾了这帮瘾君子。
他回头一瞟,发现吴雪春被他吼了一嗓子以后果然听了话,脱了鞋从窗口跑了,于是深吸一口气,往二楼储物间赶去——为什么风平浪静那么久,突然就对他发了难?
此时,他已经顾不上多想,几步蹿上二楼,浓重的不安弥漫到心头,一个无来由的念头突然从他胸口掠过,他想:陈振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后面被他干翻的小流氓们呼朋引伴,张牙舞爪地要追上来,一个送酒水的服务员吓得大叫一声,贴紧了墙,骆闻舟一把推开他,看见了储物间的标志:一块斑驳的牌子,上面写着“非员工止步”。
骆闻舟后退半步,飞起一脚踹在门上,木门回震得他小腿生疼,他立刻又换了条腿,再一脚重重地蹬上去,这回小腿穿越门板而过,他把门踹了个窟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