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庄南西不怎么介怀,坦然答道:“我们白虎山庄的长辈也是这样说的,她又是一介散修,身无长物…不过这也没什么,哪怕她是个凡人,我都是喜欢的。”
程潜漠然道:“凡人七十古来稀。”
说句不好听的,凡人之于修士,与猫狗之于人并无不同,相伴身边最多短短数十年,大多是刚生依恋之情,就得给他送终。反正不能长久,还不够伤心的。
庄南西却笑道:“那也没有什么,大不了我自断仙根,同她做一对朝生暮死的凡人夫妻罢了。世上的事,只要不违道义,没有什么我不能为她做的。”
程潜:“…”
他一方面被庄南西这种离经叛道震惊了,一方面又有些庆幸自己方才没有一是嘴快,说出实情。程潜暗暗地生出了些许恻隐之心,将那不知名的女修已死之事瞒了下来,天长日久,庄南西寻不到她,自然也就死心了吧?
庄南西仿佛也意识到自己说多了,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这些破事就不拿来污前辈的耳朵…咦?”
两人说话间,只见远处天上突然划过一道冷光,烟花一样地炸开,分外显眼。
“那是玄武堂召唤门人的信号。”庄南西有些疑惑地说道,“奇怪,卞前辈闭关不问世事已久,做什么大老远地赶到南疆来?”
程潜:“四圣中的玄武堂?他们不是在极北么?”
“不错…”庄南西说道,“玄武堂与我白虎山庄隔着大冰原相望,一直是世交,他们既然来了,我不露面拜会不像话,程前辈可有去处?若是没有,不如与我同去?”
程潜一听,正中下怀,感觉此行哪怕同这小子废了这么多话,听了一耳朵风花雪月的琐碎事,也算不虚此行了,便欣然随庄南西一路前往。
隔着老远就能看见铺天盖地的玄色旗,庄南西面色愈加凝重道:“看这阵仗,恐怕是玄武堂大长老亲临,唉,我听说南疆土蛟成龙,四方惊动,也不知是凶是吉。”
程潜没吱声,他已经能感觉到空中隐约传来的威压——想当年,顾岛主陨落时整个东海全在动荡,恐怕也就是这样了。离开明明谷至今,这还是第一个让他感到压力的大能,唤起了程潜青龙岛一行的记忆。
庄南西隔着老远就自报了家门:“弟子白虎山庄庄南西,奉师父之命前来,拜见玄武堂前辈。”
他话音刚落,周遭压力明显减轻,仿佛是给他让出了一条路来。
程潜随着庄南西一路行至玄色旗海之下,见一水的修士身着黑袍,身上仿佛还带着冰原之气,在南地辟出了一块寒凉之地来,此地修士大概有认得庄南西的,自主给他让开了一条路,还有冲他点头的。
程潜抬眼望去,只见旗海之下有一辆飞马车,马身上罩着冷铁盔甲,显得分外凝重,一个中年人站在车前,目光如电地扫过来。庄南西两步上前,口称“大长老”,大长老与他寒暄几句,目光不由自主地放在程潜身上:“这位是…”
强强相遇,千年冰潭对万丈雪原,程潜几乎被激起战意来。他定了定神,伸手一按手中躁动不安的霜刃剑,正要开口答话。
就在这时,旁边有一人大喊一声:“大长老!我认得他,就是他!”
“就是我什么?”程潜一愣,未及思量,那喊话人一剑已经递到面前——当头劈下。
此时,千里之外,已经循着魔龙传说追到了中原一带的严争鸣手中正摆弄着三枚铜钱,没能研究出什么所以然来。
当年在扶摇山学艺的时候,师父虽然也偶尔把玩铜钱,却一向对卜卦问天之事讳莫如深,不仅从来不教,还会间或恰到好处的流露出些许嘲讽来。
其实好多烦人的小孩子都是这样,长辈若是说“这事不祥,做不得”,那他们十有八九要去尝试,但长辈若是说“这事蠢得不像人为,恐怕只有满处乱窜的猴子才能干出来”,那么等他们长大也都不会去碰。
即使一百多年已经过去了,严争鸣捏着铜钱,依然是十窍通了九窍,值此风雨飘摇之际,他虽然忍不住想在难辨的吉凶中先行窥视一眼,却又仍然觉得自己这种企图未卜先知的想法十分愚蠢。
严争鸣深深地叹了口气。
他不知道化成魔龙的韩渊还能不能回头,也不知道自己有生之年,还能不能看见扶摇山的大门打开。
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程潜。
严争鸣一弹手指,铜钱发出一声尖细的响动,翻腾着飞上了天,滚出了一派阴阳相生的天圆地方。
这一任的扶摇派掌门人心里茫然地想道:“师父,我该怎么办?”
可惜问也是白问,师父活着的时候都只会一句“哎呀,你顺其自然吧”,那老头惯会以不变应万变,活得省事得很,如今身死魂消,想必是更加清静无为了。
程潜…程潜有什么好处?
严掌门努力地在心里盘问自己——那货嘴毒心不善,根据严争鸣对他的了解,以程潜的内敛和装,说出来的大约也就是他心里暗暗编排的十分之一,常人可能都无法想象他那道貌岸然之下的内心世界有多么的不是东西。
他还固执得很,说不通道理,并且软硬不吃,心如铁石。
一个人在极寒之地闭关近五十年,除了凉水之外什么都没入过口,天底下还有什么事他干不出来?反正严争鸣承认,自己这个掌门是管不了那混账师弟的。
以及那一身乱七八糟、让人无法忍受的毛病,诸如不为人知的邋遢,不洗澡就睡,不管多恶心的东西都能下手摸,并且摸完从来不记得洗手…还有满身的不上道,不该知道的事明察秋毫,该知道的事永远一知半解,时常戳着别人肺管子哪壶不开提哪壶。
严争鸣刚开始是给自己找理由,结果琢磨到一半,把自己气得够呛。
想想这么多年他爱美憎丑,无数次明里暗里用“瞎眼”埋汰别人,终于在此时此刻遭到了报应,严争鸣悲愤地发现,自己可能是真瞎了。
身后突然响起一个声音:“大师兄,铜钱掉了。”
“铜钱”二字一出口,严争鸣顿时做贼心虚地一哆嗦。
李筠默默地从他身后飘过来,像个鬼,同时鬼气森森地看着他,也不吭声。
严争鸣气短地瞪了他一眼:“你干什么?”
李筠做贼似的回头扫了一圈,问道:“水坑去哪了?”
“后山玩火呢,”严争鸣道,“你怎么这么鬼鬼祟祟的?”
水坑自从那天天打雷劈之后,惊喜地发现自己不单外貌上更接近成年女人,还有了随意操控三昧真火的能耐,这几天新鲜劲还没过,正趁热打铁地玩命用功修炼。
听说她不在,李筠一屁股在严争鸣旁边坐下。
他先是仿佛不知从何处开始似的,小心翼翼地旁敲侧击道:“你怎么终于肯把你那宝贝遣走了?”
心里没鬼和心里有鬼的人就是不一样,这句平平常常的问话都让严掌门不由自主地停顿了一下,直觉想反驳一句“宝贝个屁”,没说出口,又觉得好像太过刻意,原地纠结了片刻,他发现李筠跑来这样问本身就很刻意,于是烦躁地掐了一把自己的眉心,干脆破罐子破摔,直言道:“你想说什么?”
李筠叹了口气:“师兄…”
“不,你还是不用说了。”严争鸣忽地又将他话音打断,兀自沉默了片刻,说道,“你不用说了,我心里有数,知道该怎么办…百十来岁的人了,这点分寸总还有。”
李筠难得正色下来,说道:“是,我知道你有分寸,但是你怎么办呢?”
严争鸣愣了一下。
李筠看了他一眼,摇摇头,轻声道:“剑修的路本就不好走,自出锋以后,更是当世罕见,每一步都走在刀尖上,你心魔已生,以后该怎么办?”
严争鸣被他一番话说得有点心酸,可没表现出来,仍是看似满不在乎地说道:“这有什么?凡人生如蝼蚁,一辈子不过几十年的光景,尚且朝三暮四,可见喜新厌旧是人之本性,我和其他人也没什么不同,过几年自然而然就淡了。”
李筠叹道:“师兄啊,三年五载就能抛诸脑后的,如何能成心魔?你当我是水坑那心智不全的杂毛蠢丫头,什么都不懂么?”
严争鸣:“…”
两人一时大眼瞪小眼地两厢沉默起来,不知多久,李筠才试探着说道:“你…确定不让小潜知道么?我看其实不如…”
“啪”一声,严争鸣手中的铜钱直接被他掰断了,他脸色蓦地冷了下来,截口打断李筠道:“此事不必再提。”
李筠:“可…”
“没有可是,”严争鸣的目光幽深森冷得吓人,看得李筠心惊胆战,“此事你不可对第三个人提起,特别是程潜。”
李筠张张嘴,想说什么,终于咽了回去,无奈地点了下头。
严争鸣:“别敷衍我,发誓!”
李筠:“唉,大师兄…”
“废什么话!”
李筠见拗不过他,只好举起一只手道:“我发誓将此事拦在肚子里,绝不告诉第三个人,否则…”
严争鸣接道:“否则让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李筠猛地直起身:“你疯了吗!”
严争鸣扫了他一眼,不慌不忙地说道:“李筠,我发现你有个毛病很不好,你好像认为天下比你胆子大的人都是疯了。”
李筠狠狠地瞪了他片刻,无力道:“心魔旷日持久,到时候道心受损,看你怎么办。”
“我要是死了,正好你们换一个人来当掌门,”严争鸣伸了个懒腰,“正好我早不想干了。听说元神能投胎重来…你觉得狐狸精怎么样?到时候你们得督促水坑好好修炼,早点成为大妖,最好篡位夺权弄个妖王当当,让她罩着我。”
掌门人这番远大的志向把李筠镇住了,他半晌说不出话来。
严争鸣便不再理他,手指轻扣,摇头晃脑地哼起了一段又粗俗又没调的小曲:“坠地作古,来也是苦,去也是苦;破釜金钟,穷也匆匆,富也匆匆;东面刮狂风,西面落骤雨,哗啦啦改天换地逞英雄气,也就是场一朝一日真做的假戏;不如当个活王八,吞一口江河湖海,吐一个千秋百代…”
此乃扶摇山庄附近泼皮无赖讨饭用的小调,把李筠听得忧愁得不行。
严争鸣有时候也羡慕那群浪迹天涯的流浪汉,因为他们无牵无挂、无忧无愁,不过想起他们在太阳底下捉虱子的尊容就又不羡慕了,感觉自己可能天生少了点四海为家的资质,只记住了他们那些讨饭调。
他正自己给自己找心宽,突然心里一紧,好像有人用锤子在他胸口砸了一下似的,严争鸣口中的小调戛然而止,整个人从地上弹了起来。
“又怎么了?”李筠翻了个白眼。
严争鸣的脸色活鬼一样:“我绑在小潜头发上的那张傀儡符…”

第70章

程潜当然不可能站在原地任别人砍,霜刃没有出鞘,夹杂着碎冰的剑风已经横扫了出去,强横的将对方这不由分说的一剑撞开。
他又是莫名其妙又是恼火地望过去,打算看一看何方神圣的脑子里有这么大一个坑。
不过等程潜看清了来人,他便忽然哑火了——来人正是那日跟在那纨绔身边的两个元神修士之一。
所以说…飞马车上那个废物到底是什么来头?
庄南西抱拳行礼的拳头还横在胸前没来得及放下,便遭逢这样的变故,一时间呆住了,问道:“大…大长老,这是怎么回事?”
那矮胖修士被程潜一剑横出了十几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狼狈地滚了一身土,还没来得及站起来,便先抢话道:“大长老,就是这个人害了少主!”
大长老闻言微微眯起眼,相马似的端详了程潜片刻,开口道:“一个多月以前,恰逢堂主闭关时,我堂少主人私自出走,多日未归,我等四处寻找,终于在前几日得到了少主在南疆出现的消息,可是等老朽带人赶来查看,发现跟从少主的一干随从中只剩下了这么一个没用的东西…”
那矮胖修士也一把年纪了,被人指着鼻子说没用,脸色也是一青,可愣是没敢吱一声,堂堂一个元神修士,在这位大长老面前活像个吓破了胆子的小鸡仔。
大长老看也不看那矮胖修士,冷声对庄南西道:“我倒还没请教贤侄,你带来的这位是何方神圣。”
“少主?难道是…卞小公子?”庄南西听了顿时一皱眉,看了程潜一眼,虽然见他既不心虚也不畏惧,却仍是暗自忧心起来。
那四圣之一的玄武堂主卞旭,身在极北,经年避世,四圣中除了当年神神叨叨的徐应知以外,就数他最不爱生事端,一辈子恭谨谦和,没听说他沾过什么于德行道义有亏的事,也不像青龙岛主这个天下座师那么扎眼——可惜,晚节不保,毁就毁在他的独子卞小辉手上。
若说儿女都是债,那玄武堂少主人卞小辉想必就是一桩高利贷。
卞小辉的娘怀胎时遭人暗算,险些一尸两命,他是母亲死后才硬剖出来的棺材子,险些不能活。在玄武堂中用各种灵物温养了足足十年,方才磕磕绊绊地出世,堂主为此子心力交瘁,出生后更是爱逾性命,弄得这卞小辉自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可惜,唯独要不来修为。
他先天不足,身体虚弱,大部分丹药吃了不消化,练功稍微苦一点又要哭爹喊娘,百余年间,与他同辈弟子们凝神的凝神,御剑的御剑,各有建树,唯独他练什么都事倍功半,受尽别人当面恭维背后嘲讽,久而久之,性情也越发乖戾了起来。
这回,他也不知道是听了谁的撺掇,卞小辉认定了自己修行毫无进益,是先天与玄武堂一系功法犯克,他怀着这样拉不出屎来怪茅坑的愤懑,便带着一帮不怎么顶用的喽啰,私自离家,千里迢迢跑到了南疆来,打算到朱雀塔碰碰运气。
卞小辉盘算得好好的,什么朱雀塔只为“有缘人”开,大概也就是个噱头,这种时候谁有资格进塔,还不是看谁拳头大么?
大不了将那些胆敢比他有缘的挨个打死,排也排到他了。
卞小辉身边御剑修士无数,还带着两名元神,按理碾压一群无根无底的散修一点问题都没有。没想到天不遂人愿,倒霉孩子喝凉水都塞牙,他进塔不成,反而机缘巧合地横死异乡。
庄南西显然对卞小辉的尿性大有耳闻,再一回想起魔城暗牢中,程潜破开魔修禁制时候那暴虐无双的三剑,忧愁地感觉此事没准是真的。
以卞小辉的没眼色,弄不好真惹怒了这位一看脾气就不怎么样的前辈,被人一剑劈了…实在不是什么稀奇事。
一方是得罪不起的世交长辈,一方是救命恩人,庄南西感觉自己左右不是人,只好颇为没底气地赔笑道:“我想这其中是有什么误会吧?这位程前辈单挑魔城,剑斩欢喜宗主,才救了我等性命,他怎会是滥杀无辜之人呢?”
大长老没搭理他,衣袖飘扬,转眼已落到了程潜五步以外,盯着程潜道:“你可认?”
这俨然已经是兴师问罪的口吻,庄南西生怕程潜当场炸了,忙低声下气地劝道:“二位有话好说。”
程潜沉默了片刻——那姓卞的劈柴确实是他大师兄亲手劈的,当然,他被心魔附身时其实就已经死了,大师兄不算凶手…但那心魔的罪魁祸首是他那专门败家的四师弟,扶摇派无论如何也脱不开这个干洗。
天呢,谁知道卞旭这虎父能生出这么个瘸腿哈巴狗儿子?
杀子之仇横在这,他们还打算找玄武堂主要回地锁的密语…程潜一想起这个,顿时觉得心里沉甸甸的。
师父他老人家的封山令里面好像含着什么诅咒,让他们每次刚有一点希望,立刻就又会被推回深渊。
饶是程潜心志坚定得出类拔萃,此时也不由得生出一丝犹疑——扶摇派的气数是不是真的尽了?是不是…他们再怎么挣扎也是没用的?
那矮胖修士在一旁叫嚣道:“只有他们一行人进过朱雀塔,少主又是在朱雀塔里出事,不是他们是谁?”
程潜目光冷冷地刮过他,两人分明都是元神修士,那矮胖子却感觉自己好像成了一只被蛇盯上的青蛙,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
程潜没有认,也没有否认,只是缓缓地开口道:“这位道友乃是元神修士,尚且不能硬闯朱雀塔,敢为贵少主那样…”
程潜的话音微妙地顿了一下,语气虽然客气,眼角眉梢却流露出一丝格格不入的嘲讽:“…那样不怎么工于修行的人,是怎么在朱雀塔未开的时候进入其中的?”
矮胖修士听了一怔。
程潜继续道:“再者你们一行三四十人跟着贵派少主,敢问他又是怎么在诸位眼皮底下溜走的?”
大长老闻听此言,转向那矮胖修士,不满道:“怎么回事?”
矮胖修士一时语塞,此事他确实难辞其咎,手心里冒了汗。
程潜见将他将住了,这才有条有理地说道:“南疆途中,我们确实因为一些琐事与贵派少主发生过冲突,只是出门在外,伤人不祥,双方都没有不依不饶,当时打了个照面,也就各自散了——这位道友,你对着皇天后土说,是不是这样?”
矮胖修士:“这…”
修士修天地、阴阳、因果之道,向来重誓,哪怕当真臭不要脸百无禁忌,“对着皇天后土”说什么之前,也总是不由自主地磕绊一下。
庄南西冷眼旁观,不由得细细打量起程潜,心中有些讶异,他先以为此人年纪轻轻便有这样强横的修为,看着又有点冷淡,像是不怎么通人情世故,没料到他被人当面这样质问,竟还能不温不火地陈情当众,很有些不动声色的城府。
说到了这里,程潜敛眉拢袖,恰如其分地流露出一点倨傲道:“既然已经当面放过他,我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地在朱雀塔中杀他?谁知道他是何方神圣的儿子还是孙子,难不成我杀他一个小小入门修士,还要偷偷摸摸不成?”
大长老虽然感觉这番话有些道理,但脸色依然沉了沉——他有点见不得别人在他面前自负修为。
程潜道:“我确实在朱雀塔中见到过贵派少主,只不过他当时已经成了心魔的傀儡,没得活了——大长老有空不如问问你们自己的门人,自家少主被心魔附身,尔等为何一无所知?”
此言一出,那矮胖修士恍然发现自己罪名更大了,一时心思急转,口不择言地推卸责任道:“朱…朱雀塔屹立百年,为什么恰好你们一进去,就有朱雀塔崩、土蛟成龙之事,怎知你们与那魔修有没有关系?”
这简直是胡搅蛮缠。
连庄南西都看不下去,上前道:“大长老,我替这位程前辈担保,以他的人品,万万不会与那些魔头有什么牵扯,此时南疆动荡,大小魔头们倾巢而出,为祸世间,我等当务之急应当同仇敌忾,怎好私下里互相攀扯结仇?卞小公子之事晚辈听了也深觉悲痛,眼下既然误会已经澄清,何不共商抵御魔龙血债血偿之事?”
这白虎山庄的年轻人想必读过一些书,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很能煽动人心。
眼看一场冲突就这样被消弭在了三言两语中。
大长老听了他的话,神色稍缓,扫了程潜一眼,冷哼道:“如此说来,倒是门人玩忽职守了。”
大长老如今已有千余岁,乃是凡尘之中的顶尖大能,因为不耐俗务,这才在玄武堂下挂了个闲职长老,四圣见了都要让他三分。这老不死的唯我独尊惯了,常年自觉“天是老大他是老二”,哪肯将程潜一个百十来岁的后辈放在眼里?
经过程潜一番辩解,又有庄南西在旁边打圆场,大长老基本已经信了此番说辞,但他心里却仍有些不舒服——原因无他,只为了程潜对他的态度从头到尾都是一个不卑不亢。这些年来,谁见了他不恭恭敬敬,唯恐喘气喘错了拍?眼前这小子区区百年的小元神,能神到什么地步?也敢仗着修为不将玄武堂放在眼里么?
大长老自然看不上卞小辉,好比看不上家养的杂毛狗,但那畜生就算再狗仗人势,也不能给外人随便踢。
这程潜虽然不是凶手,似乎也将那卞小辉收拾过一顿。
大长老便道:“罢了,既然你罪不至死,那老朽便略施薄惩,教你们这些年轻人也知道知道天高地厚!”
这番宽宏大量的说辞话音未落,程潜就感觉到一股他前所未见的雄浑真元当空压了下来,力道拿捏得很是微妙——不见得压死他,却也非得叫他跪一跪,吐口血不可。
程潜自觉自己已经礼数周全,没料到世间还真有倚老卖老、给脸不要脸的人。
他当即闪也不闪,将这一下硬抗了下来。
两人真元当空相撞,虽都没尽全力,周围却仍起了一圈飞沙走石。
大长老的脸有多酸、人有多不讲理,庄南西是知道的,这一下程潜要是挨实在了,受点不轻不重的伤,此事可能也就算了,可他竟不买账。
庄南西心中立刻暗叫一声糟糕。
果然,大长老遭人反击,气疯了,怒极反笑道:“好小子,我看你狂到何时!”
他深吸一口气,当即再不留手,要全力给程潜点真颜色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