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潜翻了个白眼——他既没有看出小师妹“有灵智”,也没看出她哪里“不怂”,不过下一刻他就反应了过来,他们没本事追踪师父,难不成还不能想办法在小师妹身上下料么?
反正那一直被师父带在身边的蠢孩子连人话也听不懂,一定不会发现。
三人商量片刻,找了一根木条,削成极细的薄片,由博览群书的程潜提供方法,严争鸣动手操刀,磕磕绊绊地刻起追踪符咒来。
这个追踪符咒十分初级,程潜还没看到高级的,但架不住大师兄手潮,失败一次再失败一次。
严少爷甩着酸痛的手,感觉自己正经八百地学符咒都没有这样用心过,忍不住迁怒地瞪着程潜:“这是什么破玩意,你到底靠不靠谱?”
简直是拉不出屎来怪茅坑——程潜将这句不雅的话从嘴里咽了下去,然后把它塞进了眼睛里,用分毫毕现的鄙夷目光将大师兄从头到脚扫视了一遍。
连吵再闹,还有李筠心力交瘁地和稀泥,他们仨足足折腾到了半夜三更,才勉强将木条刻好。
严争鸣将木条交给了哈欠连天的李筠:“我不管了,你想办法给她戴上吧,因为这点屁事,我居然跟你们折腾了半宿。”
到底是因为谁?
程潜困得头重脚轻,丢下恶人先告状的严“娘娘”,晃晃悠悠地往自己的茅屋走去。就在他走到门口,正要进去的时候,赶上来的严争鸣忽然叫住了他。
“慢着,小潜,我有话跟你说。”
随着严争鸣这一年吃了什么肥料一样的个头猛蹿,他的声音也渐渐低沉下去,不复少年人清越,只要他不自己咋咋呼呼地瞎叫唤,听起来简直就像个成年男人了。
程潜鲜少听见他这样正经,回过头来疑惑地看着他。
身后的少年人长身玉立于月色之下,平日的浮躁与任性都仿佛被深沉的夜色压了下来,一时间竟有些不像他了。
严争鸣迟疑良久,方才开口道:“刚才我少提了一些事,其实…我还听见那个姓温的说了另一句话。”
程潜一皱眉。
“他说扶摇派‘钟灵毓秀’,每代必出妖邪…”严争鸣话音断在此处,他盯着程潜看了片刻,感觉那师弟几乎像根脆弱的竹竿,看起来一掰就断,实际又冷又硬,谁也不知道他肚子里藏了多少别别扭扭的心绪,严争鸣微微低下头,轻声道,“你有分寸的,对吧?”
程潜听了,没有挖苦他,也没有回嘴,他听出了严争鸣话里真真切切的慎重,不管师兄是不是杞人忧天,他都感觉得出,说这话是为他好。由于大师兄平时懒散又骄纵,大部分时间都是师弟们在让着他,程潜极少能从他身上找到兄长的感觉。
直到这一刻。
于是程潜什么都没说,只是沉默地点了个头。
严争鸣轻轻吐出一口气,伸手覆在程潜披散着头发的后脑勺上,轻轻地推着他进了茅草屋。
“那就好,”严争鸣低声道,随即回过神来,他又故态重萌,严厉地指着程潜一身褶的衣服道,“明天给我换一件,你不觉得自己像块抹布么?”
程潜想必是不怎么同意的——他的回答是用茅屋门将大师兄拍在了外面。
这一宿简直是多事之秋,程潜打发了严争鸣,一头栽倒在床上,感觉自己才刚睡着,就又被吵醒了。
比起大师兄直接一脚踹开他的门,把他从被子里拽出来,韩渊还要更讨厌一点——他仿佛化身成了一只热爱啄木头的鸟,鬼鬼祟祟地在木头窗棂上敲来敲去,敲得程潜一醒过来就心烦意乱。
纵然在马背上,程潜也没有一时片刻丢下自己的符咒,这一阵子强行拓宽的经脉和他开始长个子时拉长的骨头合并成了一股疼,弄得他夜里经常睡不好,又接连被吵醒两次,他简直恨不能手持利器干掉这些噪音。
韩渊不走正门,在程潜面无表情的注视下,从窗户里爬了进来,毫不客气地一屁股坐在他床上,小声道:“哎,你猜我刚才看见什么了?”
程潜不猜,仰面往床上一倒,一声不吭地用被子蒙住了头。
“哎,别睡了,快起来,我带你去看个稀奇的。”韩渊扑到程潜身上,双手并用地抢他的被子,“你准没见过,小潜?小潜!”
程潜坚决不肯探出头来见他,隔着被子冲他叫道:“找娘娘去!”
韩渊大惊失色:“开玩笑,我可不敢,他非得把我当塞进香炉里烧了。”
程潜往床里一滚:“那就去找李筠!”
“找了,”韩渊委屈地道,“我都快在他耳边放炮了,叫不醒啊。”
程潜:“…”
敢情是他最容易叫醒,而且生起气来最含蓄。
韩渊成功地掀开了他的被子,无视程潜含蓄的愤怒,趴在他耳边小声道:“你见过鬼吗?”
程潜刚要发作,听了这句话,紧皱的眉尖蓦地动了一下:“什么?”
一炷香的时间以后,程潜跟着韩渊从破客栈里摸了出去。
“镇上这几天有集,我逛得晚了点,”韩渊边走边说道,“因此回来的时候抄了一条近路——这边,你留神脚底下。”
程潜晕头转向地走在韩渊身后,小心翼翼地避过地上的泥泞,想不通他是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就将周围的环境都摸清的,难不成这是走南闯北的叫花子们才有的本领?韩渊一路领着他往更偏僻的地方走去,程潜一手拎着自己的木剑,另一只手握着他练符咒的小刀,完全不敢相信韩渊的可靠程度,走到哪就用小石子堆一小堆做记号。
冷风一吹,程潜原本一团浆糊的脑子开始清醒过来,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受了大师兄睡前那番关于鬼修的话的影响,一听见“鬼”字,居然就迷迷糊糊地跟着出来了。
大半夜跟个小叫花子出来见鬼,真是…
肯定是被韩渊传染了蠢病。
突然,程潜整个人打了个寒战。
韩渊将他领到了一条小河边,他没有气感,只是以为更深露重,近水处阴冷。
程潜却已经感觉到那股阴冷并不是寻常阴冷,同时隐约地闻到了一丝不祥的腥臭。
程潜激灵一下,最后一丝睡意也散了个干净。
“不可能真有什么危险,”他将落在自己肩头的一片树叶摘下来捏在手心里,心里冷静地想道,“如果有,方才怎么能任凭韩渊跑回去?”
韩渊双手拢在嘴边,叫道:“哎,你在哪呢?我带我小师兄来了,你出来啊。”
程潜微微一垫脚,一把捂住了韩渊的嘴,咬牙切齿地问道:“你招惹了什么东西?”
韩渊:“唔唔…唔唔唔…”
他被捂着嘴,挤眉弄眼地望向程潜身后,程潜顺着他的视线一回头,当即一口气险些没上来。
只见他身后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团飘忽的鬼火,一个脸色青白的男鬼正满脸空茫地站在那里。
程潜一把将韩渊拦在了身后:“什么人?”
韩渊总算挣脱了程潜的手,大大咧咧地拍拍他的肩膀,说道:“没事,别怕他,刚开始我也被他吓了一跳,后来发现他呆呆的,挺好玩的。”
说着,他弯腰捡起了一块石头,在程潜阻止之前就抬手丢了出去,石头笔直地穿过了那鬼的身体,还在地上弹了两下,男鬼茫然地低头看着小石子,一脸不知今夕何夕的梦游模样。
韩渊笑嘻嘻地对程潜道:“你看吧。”
程潜只想糊他一脸——石子穿过男鬼身体的时候,他清清楚楚地闻到了那股味道,像是臭味,又混杂着某种让人作呕的腥气。
尸油加上童男血…
此时程潜已经无暇去思考为什么对方刚才会任凭韩渊逃走了,他心里只有一个疑问,那小叫花还是人么?
他进一次妖谷赶上群妖哗变就算了,半夜出去溜达一圈,还能捡到一个鬼道魔修?

第26章

一时间,程潜脑子里仿佛有一本完整的《符咒入门》,飞快地从头翻到了尾,突然,一个简短的符咒陡然间进入了他的视野,是了——最后一章,最后一章提到过刻在叶片上的符咒,需要的力量比刻在木头上的少得多,但大多只能用一次。
书上还讲了两个例子,一个是照明的,另外一个…另一个是干什么用的来着?
程潜狠狠地在自己舌尖上咬了一下,然而下一刻他想起来,那本书他还没看完,没来得及知道第二个符咒是干什么用的。
但此时也管不了那么多了,程潜将双手背在身后,目光却没有离开面前的男鬼,手中刀刃抵在了叶片上。
刀刃乍一接触叶片,程潜就知道自己莽撞了,尽管只是片叶子,对他来说,也不啻为还没学会站起来的幼童被逼着跑。
不能破…不能断…不能停歇…
程潜的脸色肉眼可见的白了下去,他感觉自己几乎被手中刻刀吸成了一具干尸,五脏六腑都被抽到了那片要命的叶子上了,可这是他和韩渊唯一的机会了。
不知是不是危机激发了他的潜力,程潜有生以来的第一张符咒竟然就这么有惊无险地成了,那一刻,某种极其玄妙的力量透过手中的叶子传递给他,他却已经没心情去感受。
程潜整个人晃了晃,险些没站稳,全身上下的经脉针扎一样地疼。
韩渊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小潜,你怎么了?”
程潜咬牙深吸了两口气,一巴掌甩开他:“回去找师父。”
韩渊一愣:“什么?”
程潜:“走!”
那男鬼突然往前走了几步,程潜手指夹住已经变成符咒的树叶,横在胸前,厉声道:“站住!”
那树叶上发出一团幽幽的荧光,不知是不是程潜第一次尝试,做的不得法,那符咒似乎并不完全——它现在一半亮一半不亮。
男鬼的目光落在树叶上,一时间神色居然有了几分清明,那对死气沉沉的眼珠微微动了一下,青白干裂的嘴唇掀动,几不可闻地说道:“清心…清心符…”
程潜脚下一软,差点倒下。
他果然不该心存侥幸,一个入门的、刻在树叶上的符咒,能有什么“万箭穿心”“火烧连营”之类的杀招么?
程潜嘴里发苦,这样看来,还不如那个照明的有用呢。
男鬼看着清心符,又情不自禁地又往前走了一步,程潜退无可退,只好将身上的木剑拿了出来,他冷汗浸透了袍子,由于脱力,几乎抖成了筛子,手中剑尖却一动不动地指向对方。
男鬼略微回过神来,开口道:“我…我不是坏人,孩子…”
这鬼好像是八百年没开口说过话了,声音生涩极了,还磕磕巴巴的,看起来竟有些可怜。然而程潜并不是会轻易可怜陌生人的性格,丝毫不为所动,只对身后的韩渊道:“我说了快滚,回去找师父,别在这碍事!”
韩渊手足无措地看着他小师兄逞强的背影:“小潜,他说他不是…”
程潜忍无可忍道:“闭嘴,你就不学无术吧,他是个修鬼道的魔修!”
“魔修”俩字成功地镇住了韩渊,他在原地呆了片刻,脸上先是震惊,随后转成一片空白,最后不加掩饰地露出了惊惶恐惧。只听他大叫一声,转身就跑。
程潜不由自主地将腰挺得更直了些,心里一时不知是什么滋味——韩渊在这他心烦,韩渊这一跑,他心里又仿佛被人用冰锥捅了一下似的,又冷又疼。
可还没等他将这不痛快压下去,就听见身后传来磕磕绊绊的脚步声,程潜侧头一看,那小叫花居然又跑回来了。
韩渊不但自己跑回来了,还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一块大石头,双手举过头顶,做出一副准备给人开瓢的凶狠样子,直眉楞眼地向那男鬼质问道:“你…你居然是魔修?”
程潜当即服得五体投地——捡石头有什么用,听说过什么鬼被石头砸死的吗?
“我不是魔修。”就在这时,男鬼开了口,他说道,“我…我只是个鬼影…”
“鬼影”就是被活着抽到噬魂灯里炼化的魂魄,炼成后全无神智,只供鬼修差遣。
“我是…逃出来的,不是魔修,”男鬼颠三倒四的话音渐渐流利了起来,他看了看程潜,客客气气地道,“小兄弟,你能把那张清心符给我吗?”
程潜冷笑道:“胡扯,鬼影都是童女,你是童女么?”
男鬼看起来能当童女她爹了。
男鬼呆了呆,目光从清心符上挪下来,落到程潜和他手中的木剑上,他沉默了良久,仿佛追忆着,脸上的神色显得有点迷茫,好一会,才道:“木剑…你是扶摇派的高徒,怪不得小小年纪…你不知道,噬魂灯炼化的鬼影,最上为修士元神,次之为修士魂魄,再次才是未经修行的童女,只是后者最好抓,也最容易炼化而已。”
韩渊问道:“那你是什么?”
男鬼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轻声道:“元神。”
说着,他见程潜一脸防备与不信,便弯下腰,捡起了韩渊方才丢过他的石头。
程潜瞳孔一缩,他知道普通的魂魄是不能触碰实物的,这人既然能捡起石头,说明他确实是个元神。
可是…只有大能前辈才能有元神,而据他观察,恐怕连他的师父都是没有的。
程潜僵立了片刻,终于颓然放下木剑,他就算再没有自知之明也知道,对方说的话无论真假,面对一个元神修士,他都毫无挣扎的余地。
“我乃牧岚山唐轸,说起来…与令师还有过一面之缘,”男鬼说着,神情又微微恍惚了一下,“百年前,我被那鬼魔头暗算,元神落入噬魂灯中,幸未被完全炼化,机缘巧合下逃出,却因百年囚禁,失了心智,几乎忘了自己姓甚名谁…幸而小兄弟手中有这一记清心符,你…能把它给我吗?”
程潜想了想,将树叶放在了地上,而后谨慎地抓着韩渊往后退了十几步,男鬼脸上喜色一闪而过,立刻伸手将树叶招到手中,那树叶荧光骤强,一瞬间化为一团白光钻入了男鬼身体,他身上那股鬼气森森的血气与臭气顷刻就散了不少,整个人也不那么青白了。
那自称唐轸的男鬼深吸一口气,对程潜与韩渊长揖到地,说道:“大恩不言谢,请代我问候令师,那鬼魔头蒋鹏与贵派还有些渊源,请他务必小心。”
说完,他就凭空消失在了空中,仿佛从未存在过。
“什么意思?”等人消失良久,韩渊才莫名其妙地问,“小潜,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程潜没回答,眼前一黑,就软软地栽倒在了地上。
韩渊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接住他:“小潜,你怎么了?”
程潜耳畔嗡嗡作响,手脚软绵绵地提不起一点力气,只能任凭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韩渊笨手笨脚地将他背起来。
而那罪魁祸首还背着他边跑边啰嗦道:“跟我说句话,小潜?小师兄?”
程潜头晕得几乎要吐出来,手指痉挛般地抓住韩渊的衣服,而后他用尽全力吐出一句话:“回去我一定要告诉师父,韩渊,你死定了。”

第27章

等到第二天起床的时候,程潜几乎觉得自己快要死过去了,他一睁眼,就看见韩渊紧张兮兮地趴在他床头,那眼神仿佛他已经命不久矣。
程潜也不理他,自顾自地爬起来换了身衣服,摇摇晃晃地爬起来洗漱去了。
韩渊像只闯了祸的大哈巴狗,亦步亦趋地跟在程潜身后,终于等来了程潜冷冷地一句:“滚吧。”
韩渊垮下脸,谄媚地道:“小师兄…”
程潜面似寒霜:“不告状了行了吧?快滚!不然我现在就去找师父!”
韩渊只好灰溜溜地贴着墙根跑了。
程潜将脸上的水珠擦干净,心里也有自己的考量——听大师兄的意思,师父已经从温老板那知道那个什么蒋鹏也来了,那么他就不必多此一举了,不然引起师父的警惕,他们几个恐怕没那么容易盯师父的梢。
程潜一走出自己住的小茅屋,就看见大师兄在那指点江山地表达自己对破客栈伙食的鄙夷,他后堂而皇之地在温雅真人眼皮底下,让道童给他开了小灶。
韩渊那小叫花一宿惊魂也不见长记性,喋喋不休地围着大师兄表达自己想出去转转的愿望。
大师兄一扭八道弯地表示,由于枕头太硬,少爷脖子睡落枕了,不宜走动。
以及他拒绝再踏上自己的马车一步——因为小师妹那一泡尿。
程潜浑身难受得很,正气不顺,一早起来看见这些聒噪的师兄弟,立刻找到了地方败火,冷笑着道:“你可以让水坑给你洗垫子。”
说完,他抬手一指,只见水坑小师妹不知什么时候又爬上了大师兄的车,并且生冷不忌地将她昨天尿过的垫子的一角往嘴里塞,一双无知的大眼睛眨来眨去,还抬头露出了一个阳光灿烂的笑容。
同时,由于她牙齿尚未长齐,嘴角难以抑制地流露出了一行哈喇子。
程潜仿佛唯恐大师兄心里好受一样,又慢吞吞地补了一刀:“你看,师妹已经给你洗了,用口水。”
严争鸣看起来很想和小师妹这个不知名的品种同归于尽。
茅屋是万万没法待的,马车也是万万坐不上去的,此处距扶摇山大概已经有了十万八千里,严争鸣仰头望天,感觉天地之大,竟然没有他容身之地。
而很快,师父就用一句话将他拯救了出来。
师父道:“都出去玩吧,今日就没有早课,我们再待半天,下午就上船去青龙岛。”
韩渊欢呼一声,眼巴巴地看着师父:“师父,我听说今天又有集市。”
“昨天不是刚给了你一包零钱吗?”木椿真人很是气急败坏了一阵,最后败在了韩渊眼巴巴的表情下,只好又抠抠索索地从袖子里摸出一个荷包,守财奴一样地谆谆教诲道,“省着点,别瞎花。”
韩渊就像个飞出樊笼的鸟人,拿了钱便欢天喜地地去呼朋引伴,大师兄率先无视了他,指使着一干道童去给他找地方,铺上好几层毡子以供补觉,李筠本来想去,回头看了程潜一眼,又痛苦地改变了主意,说道:“我去练剑。”
韩渊小心翼翼地转向程潜,点头哈腰地说道:“小师兄,我带你去买果子吃好不好?”
“带师妹去吧,”程潜不咸不淡地道,“你们俩比较能玩到一块去。”
韩渊:“…”
最后,韩渊一手将水坑师妹抱起来,在原地抓耳挠腮了片刻,感觉自己好像被嘲讽了,不过他很快就释怀了,程潜绵里藏针,逮谁扎谁,有时候连师父都难以幸免,韩渊早就习惯了,丝毫也不以为意,屁颠屁颠地带着水坑跑了。
温雅板着一张讨债脸,看着木椿真人的几个徒弟简单交流过后一哄而散,在背后挨个对他们做出了评价,他看着严争鸣道:“缺磨少练,不成器。”
又看着李筠道:“心智不坚,不成器。”
面向程潜,他言简意赅,连缘由都没说,只断言道:“不成器。”
最后是韩渊,韩渊是唯一一个没有得到“不成器”三个字作为评价的,因为温雅真人十分诧异地问了木椿真人:“这个东西是你从哪捡来凑数?”
至于水坑,她被忽略了,鉴于她还是个“无齿之徒”,充其量只能算半个人。
点评完,温雅高贵冷艳地哼了一声,也不看木椿真人那张阴云罩顶的脸,径自拂袖而去了。
当天傍晚,扶摇派就坐上了去往青龙岛的海船。
求仙问道之人,大抵也都是凡胎肉身,也分三六九等,也有攀比之心。
东海港口上,数十艘大小船只一字排开,其中,有布满雕花与纱帐的大船,也有寒酸得摇一摇就要进水的小舟。
师父这种上不的台面的人,一来就要图便宜,很快盯上了几条小舟,一个人只收才五文钱,再划算也没有了。
那小舟上还放着些许破盆烂碗,据说是万一船底漏水的时候往外舀水用的。
这一次,严争鸣终于没有让师父得逞,就在师父踩着小碎步走向码头准备定船的时候,他已经派道童飞奔来去,将最大、最贵、最豪华的一艘大船定下了,并且一马当先,昂首挺胸地上去了。
上路这种事,程潜一般都是不着急的缀在最后,跟师父走在一起的,因为实在不想和任何一个师兄师弟为伍。
而这次,跟在师父身边的程潜第一次看见师父对大师兄皱了眉。
程潜乖巧地任由师父领着,瞥见师父皱眉,便问道:“师父怎么了?是大师兄太败家了吗?”
“身无分文确实寸步难行,”木椿真人道,“但始终是身外之物,不必太过挂怀,只是他不该这么招摇。”
程潜先是一愣,随即立刻敏感地反应过来,目光四下一扫——都是要赶往青龙岛去的,除船工渔人之外,还有不少别的门派。
而这些人中,有年轻藏不住心事的,此时已经在打量他们这招摇的一行了。
严争鸣大摇大摆地指挥着道童搬他那一堆奢靡享受的东西,旁若无人的样子不像个修行中人,反而像个富家纨绔,整个人有种不谙世事的浪荡无状。
对此,有人轻蔑面露轻蔑,有人颇为看不惯,还有几个徘徊在便宜小舟附近的人,一身破衣烂衫,远远地盯着严争鸣看,不知是什么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