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灵:“……”
静夜无声,两人同时沉默,挠心的尴尬铺了满床。
过了一会,似乎连灯也忍无可忍,火苗无措地乱跳了几下,灯花“噼啪”一声,惊破了少年情怀。
“你……”
“你……”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闭嘴,宣玑几乎能听见盛灵渊的心在乱跳,气氛终于尴尬到了顶点,盛灵渊先自我解嘲似的笑了,带着点叹息说:“算了,你又不懂……”
宣玑截口打断他:“谁说我不懂?”
盛灵渊略侧过头来,他的长发规矩的束着,眉宇已经长开,脸颊上却还有未脱的稚气,一双剑眉压不住眼睛里的情愫,闪烁着露出形迹。
剑灵忍不住从天魔剑身里爬出来,一点一点靠过去,伏在盛灵渊身上,静静地盯着那人的眼睛,然后缓缓低下头……他知道盛灵渊看不见他,但能通过共感的视野推测出他的动作,于是心里涌起海啸似的恐惧和期待。
要是他会错意了怎么办?
灵渊会不会不是那个意思?他平时就总能把灵渊的话听错。
就算没听错……他是认真的还是开玩笑?
这样战战兢兢,却又义无反顾,赌命似的,他颤栗着碰了盛灵渊的鼻尖和嘴唇。
而盛灵渊没有躲,甚至在他嘴唇落下的时候,轻轻地半阖上眼。
那一瞬间,剑灵听见神魂的颤抖,几乎觉得自己活了,超脱这幅铁壳,他有了血肉。
他一生从来没有这样惊心动魄过。
燕秋山听得出了神,呆呆的坐在那里,不知被勾起了哪段回忆,情不自禁地追问:“然后呢?”
宣玑看了他一眼:“然后我就变成了一个修炼狂,备战高考似的玩命用功,每天晚上都做梦第二天就能修出真身,就想用自己的手去碰一碰他。”
宣玑说着,把酒杯往旁边一放,燕秋山如梦方醒,回过神来,问:“宣主任,您这是想劝我,剑灵……器灵修行不容易吗?我没关系,在这方面……”
宣玑抬头冲他一笑,燕秋山微愣。
他和宣玑接触不多,除了知道这位宣主任来历不凡以外,一直觉得这人性格跟王泽差不多,外向,好相处,心里有数,没事爱赶个时髦,也开得起玩笑,要是凡人,应该属于同事里头最受欢迎的那种小青年。可他这一笑,眼角妖异的小痣飞起,眉目间的起伏轮廓被酒吧里黯淡的灯光加持,露出里头一波三折的阴郁往事来。
有一点让人心生畏惧。
“燕队,”宣玑懒洋洋地说,“您就没听出这段里头不对劲的地方么?”
燕秋山:“什么?”
“这段也是幻境啊。我和陛下之间的共感是大祭火炼出来的,赤渊都烧不断,魇兽族长的幻境却能侵入识海,那是什么功力?哪会那么简单随随便便让我们俩毛孩子破开?”宣玑的指尖在杯沿上转了一圈,“再说了,您看我这一身的学渣气,像那种说发奋就能发奋的人么?”
燕秋山:“……”
这么实在的话真让人没法接。
“但那个幻境——魇兽的幻境,不都是让人看见恐惧的东西吗?”
阵主死了,剩个空壳,都能攒着世界经典恐怖片,把一众外勤吓得哭爹喊娘,怎么到了这位朱雀族长这,不是情景喜剧就是“初恋那件小事”?
难道是同为妖族的特殊待遇?
“没讲到呢——我这人从小到大也没当过学霸,所以没觉出有什么不对劲来。在那个幻境里,我没有拖延症、也没有倦怠期,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修为当然蹭蹭地长,三年高考,我已经能和陛下之外的人说话了,五年模拟,又有了能跑会跳的剑灵实体,十年后,我亲手砍了妖王,陛下还封了我个将军做。”
“不过好景不长,兵荒马乱结束了,陛下也快三十了,那时候你知道,人均寿命有没有三十都不好说,同辈人再大几岁都有孙子了,之前打仗,他在各族之间玩平衡术,后位空悬还能说是策略,后来天下一统了,他再也没藉口拖了,太后帝师大臣什么的,就开始合著伙地逼婚。有占着大义的,有苦口婆心的,有暗搓搓搞小手段的。陛下那个人,别看他态度温和涵养好,其实脾气挺混蛋的,而且软硬不吃,十几岁登基,戎马倥偬小半辈子,说一不二惯了,哪受得了被人这么逼,肯定要斗争么。”
“在外廷跟大臣斗,让丹离看出来了,丹离说我是魔剑,惑人心智,要除掉我,于是他就和丹离决裂。太后站丹离,拿孝道压他,他就干脆囚禁太后。反正最后,凡是逼过他的,都被他挨个清算,他杀的人越多,就越偏激,也越来越喜怒无常。”
燕秋山听得有点心惊胆颤。异控局所有知道盛灵渊真实身份的人,都回去偷偷补过历史课,所以他一下就听出来了,这幻境里的事,居然来龙去脉有点出入,但居然阴差阳错地跟史实高度一致,连顺序都差不多。
宣玑小时候虽然跟盛灵渊这种怪物比,是天真幼稚了一些,但也许是从小心神相连的默契,也许是身为剑灵的敏感,他有种精准到诡异的直觉。
燕秋山张了张嘴,想问什么,又咽了回去。
“你想问我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宣玑没抬眼,“我没干什么,就在旁边看着。直到他众叛亲离……”
他声音越来越轻:“我高兴极了。”
燕秋山忽然觉得一层凉意顺着脊背蹿了上去。
“器灵修炼出实体,但到底不是人。”酒吧里公放的音乐正好是两段间歇,周围一下安静下来,宣玑的声音似乎比呼吸更低,“燕队,你是人,你不明白那种感觉,人有喜怒哀乐,有希望,也有盼头,但器灵没有。我们对外界的刺激比凡人迟钝不知道多少倍,被囚进器身时,就注定必须依附点什么,即使照镜子,有时都觉得里面的影像是个化身,我只有在盛灵渊眼里才能感觉到自己是存在的。我会忍不住附在他身上,吸他的生命力,他越是为我痛苦,我才会越有真实感。他众叛亲离,我才会觉得自己抓住他了。这就是器灵病态的天性,像猫吃鱼狗吃肉。燕队,你不在乎自己死活,以后也要这样对知春么?”
天真烂漫的剑灵在魇兽的幻境里看到的最恐怖的东西,不是张牙舞爪的恐怖故事,也不是盛灵渊为了别人抛弃他,而是他身为器灵的本质。
他从小被盛灵渊宠大,在那以前,除了有时候吃喝玩乐不方便之外,并不觉得器灵就比谁低人一等,直到那一天。
他意识到灵渊是人皇……
而他自己,只是一把生而不祥的魔剑。
“但你……你和知春都没有……”
“我和知春在变成器灵前,都没真正活过,我们俩都没有经历过死那一步。过去民间传说里,人一旦变成鬼就会跟生前不一,虽然那些鬼神都是老百姓想像的,但里头是有道理的。”宣玑叹了口气,“再有,我不到二十岁剑身就毁了,之后守赤渊,前后被格式化了三十多次,每次都是没来得及发疯就死回去。至于知春,他应该是天生的好性格,不过就算是他,在南海中了海毒的时候变成什么样,你不是也看见了吗?”
燕秋山还想说什么,宣玑打断他:“我方才说,我以前驱使过不少器灵,你不奇怪他们都去哪了吗?”
燕秋山握着杯子的手揪紧了,想起知春让他来问宣玑器身受损后器灵会怎样,就知道这个结果应该不是和平退休。
“都被我融了。”宣玑说,“他们给我打工,不要工资也不要五险一金,为的就是干一段时间,得个好死。”
“为什么?”
“因为器身会生锈、会破损,一旦发生这种情况,器灵就会跟着器身一起残,但残在哪是随机看命的,有的器灵会缺一条胳膊腿,这算幸运的,有的会瞎、有的会聋,还有的会失去睡眠、失去神智、失去各种你没法想像的东西。没有医院能给你治病,如果不能用高山人的古法摧毁器身,这些器灵就只能在漫长的折磨里等器身彻底烂干净,最后都得变成没有一点尊严的疯子,燕队,你是金属系,你知道刀剑有多容易损坏,对吧?”
燕秋山说不出话来。
宣玑叫服务员买单:“今天我请——不是你放弃一张人类身份证的事,你还是……”
“我可以。”不等他按出付款的二维码,燕秋山就打断他。
宣玑眉头轻轻一拧。
“我可以,宣主任,”燕秋山低声说,“我来之前就考虑清楚了。如果变成你说的那样,或者器身破损,你就给我一个常规处理,让我‘光荣退休’好了。”
宣玑说干了好几百块钱的饮料,感觉自己白说了,有点心梗:“燕队,咱俩无冤无仇,你让我为你当两次杀人犯?行吧,我心大,先不管我,那知春呢?知春跟我很像,类似于‘先天’器灵,不太受器身限制,寿命比普通器灵长得多,到时候你没了,你让他怎么办?”
燕秋山说:“我知道这要求过分了,宣主任,我只想求你借‘赋生炼器’的资料给我,不会麻烦你亲自动手。至于知春……”
他笑了一下:“你刚才不是说自己被‘格式化’过吗?可不可以求你帮我一个小忙?”
宣玑:“……”
他一下想起盛灵渊打算把天魔身强加给他,再洗掉他记忆的那事,瞬间代入了知春,要不是饮料喝得干干净净,差点想端起来泼对面人一脸。
“我不干这种事,”宣玑声音倏地冷下来,“这事你应该去找盛灵渊——买单啊那帅哥,这都叫半天了,我说你们怎么收钱这么不积极,垂涎我美色要给我免单怎么的?”
嘴上挂着俩唇环的服务员晃悠过来,非但没收钱,还往他俩面前放了两杯薄荷青瓜汁:“别人买过了,美色,还让我另外给你上一杯败火的。是那边那位……哎?”
服务员顺着自己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发现角落里的桌子已经空了:“人呢?”
他又一脸茫然地转向宣玑:“明明刚才还……卧槽,见鬼了吧?”
上一秒还在跟他臭贫的宣玑居然也在他眼皮底下凭空消失了,只留下一张空椅子,上面还有人坐过的痕迹。
服务员愣了一会,突然打了个寒战,没敢跟留在原地的燕秋山答话,客客气气地说了声“您慢用”,跑了。
燕秋山对着两杯饮料,手里的微型能量感应器突然一震。他愣了愣,用感应器在玻璃杯上转了一圈,终于从杯壁上发现一块透明的“鳞片”黏在上面,燕秋山小心翼翼地把像鳞片的小东西抠了下来,它落在手心里,质地像一滴水,颤颤巍巍的,好像还会流似的,轻轻一碰,那透明的“鳞片”倏地展开,“流”了他一手,差点滑出去。
燕秋山手忙脚乱地接住,那东西贴在杯子上,只有指甲盖大,展开后却比a3纸还略大一圈,上面隐约有银丝似的光划过,凑到灯下,调了几次角度,发现那居然是一张写满了字的地图——
第144章 番外七 春花秋月(三)
“天上白玉……”燕秋山靠多年与古物打交道的外勤经验,连猜再蒙地辨认出图上几个字,“宫?”
被桌角的灯一打,地图上就泛起粼粼波光,晃得燕秋山忍不住眯眼。他连忙把地图收了起来,飞快地往四周扫了一眼,趁没人注意,低头快步离开酒吧,钻回自己车里,锁好门窗,又放好了异常能量监控,这才仔细打量起那张地图。
什么叫“天上白玉宫”?
白玉宫不是让人皇给沉塘……不是,沉海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异控局古籍修复科里,有关于“白玉宫”的记载,据说那是高山微煜王生前建的,穷奢极欲,丧心病狂。微煜王死了以后,里头值钱的东西都被人皇没收充了公,剩下个没什么用的空壳,烧砸一番后沉入地下——反正这玩意就是为了显摆有钱而建的,一帮打铁炼器的也没什么建筑品味。
至今,“白玉宫”就只剩下个梗,作为万恶奴隶主鱼肉人民的象征,时常被文学作品牵出来引用一下。其真正的残骸,早就跟着地壳变动淹在南海里了。根据专家推断,微煜王白玉宫旧址,应该就在那出土了一百零八个童尸的高山王墓旁边——那份存在清平司里的高山王墓资料里也有相关资料,支持这个结论。
所以,这个“天上白玉宫”又是哪?
宣主任刚才追出去时候的姿势彷佛运载火箭,挂着一屁股离火,一脸即将把键盘跪出莎士比亚全集的壮烈,燕秋山不用猜也知道,给他们付酒钱的准是那位陛下,这张图应该也是陛下的私藏品。
难道是当时微煜王宫里还有什么宝贝不方便带走,陛下画个地图留记号,等着慢慢往回打扫?
也不对啊。
燕秋山虽然不是历史地理专家,也有常识,地图上除了目的地,怎么也得画出周围环境,在哪片陆地旁边、附近有个什么山什么河之类的……不然古代也没有经纬度定位,谁知道图上那突兀的一大片是海里还是沟里?
可这份奇葩地图上真的就只画了个光秃秃的孤岛,周围写满了某种未知的文字——他猜那是文字,因为变化多端,组合异常复杂,蕴藏的信息量非常大,看着不像是单纯的装饰花纹。
盯着那些文字看一会,燕秋山觉得那些字像活过来一样,开始循着某种规律扭动,晃得人眼花,他忍不住往前凑了一点,手指无意中扫过“纸面”,“图纸”表面上突然像水波一样,泛起一圈一圈的涟漪,朝边缘卷去,同时,用简体中文写的彩色小字渐次浮了起来。
那字写得横平竖直,工整得像印刷体,缺横少竖现象好多了,只有个别字偶尔多一笔少一划,不仔细抠看不出来。
燕秋山愣了愣,连忙拿手机拍了下来,还有点受宠若惊。
这是……那位陛下专门写给他的?
话说盛灵渊,其实在魇兽的幻境里,他其实就感觉到了宣玑一闪而过的不自然。那种僵硬和冰冷的反应,是不能用“小时候的丢人事被人翻出来的尴尬”来解释的。他觉得幻境里的故事肯定还有半截,还大概能猜出,被打断的后半截很可能和剑灵身份有关系。因为宣玑突然后悔和燕秋山提器灵的事,后悔来得又急又突然,像“微信”里说错了话,生怕超时撤不回似的。
不过……就这么直接点破好么?
盛灵渊当时掂量了一下,到底还是忍住了,只装作不知道。
宣玑一直很介意自己的器灵身,但盛灵渊想,他既然已经摆脱了剑身,就等于是“病根”没了,伤口总会被自己和时间平复,反正他俩现在终于不缺时间了,等小玑放下了,想说自然会说,自己没必要为了一时好奇扒他痛处。毕竟事有轻重缓急,如果不是封喉的毒,何必刮骨去治呢?那不是为他好,倒像是虐待了。
“修身”应如履薄冰,“齐家”就不能太明察秋毫。
好比说做大家长,最好会装聋作哑;做贴心人,有时候就得能稀里糊涂;待长辈,心里有数归有数,但别太较真;待晚辈虽得注意言传身教,该放手还是要放手。这些先贤都教过,盛灵渊虽然六亲缘薄,但好歹养大过兄长的遗孤,按着先贤的“攻略”,养得还不错,他从来没经历过“剪不断理还乱”的手忙脚乱。
这让他有种自己特别会把握“进退尺度”的错觉。
确实,只要能置身事外,肯无欲无情,世上的事本来就没那么多“剪不断理还乱”。
可惜啊,宣玑就是他的欲和情。情天恨海是碗浆糊,能把大道三千都给糊个不清不楚,哪容他事事冷静有分寸?
盛灵渊一边逼着自己装糊涂,“顺其自然”,一边忍不住把三千年前后宣玑在魇兽幻境里的各种言行表现来回琢磨了好几遍。不舍得问宣玑,他就把自己看过的、关于炼器的各种典籍都“复习”了一遍,小心翼翼地比对印证,弄得自己半宿无眠,正要强行静心入定时,就 被宣玑突然亮起来的电话惊扰了。
于是宣玑前脚走,盛灵渊后脚就跟了出去,刺骨的夜风掴在他脸上,他开始觉得自己这事办得有点不知所谓,简直是吃饱了撑的。
“无病无痛,辗转反侧”,那可真是他十来岁在东川时才有的闲愁,盛灵渊都忘了那是什么滋味,现在倒给重新捡回来了。说来奇怪,宣玑明明是个好几千岁的老妖怪,遍尝百代风沙,还吃出了一肚子贼心烂肺,可他那翅羽上却好似连着时空似的,总是能毫不费力地把盛灵渊拐带回少年时——连精神再心智,越活越回去。
一脚踩进人间夜场的时候,陛下已经里里外外地把自己挖苦了一溜够,本打算自嘲一番,找宣玑认了,要是能逗那人一笑,也不枉费他喝的一肚子寒风。不料他到的时候,正好碰见燕秋山端着能量感应仪,在酒吧里到处找人。
燕队拘谨得像个提线木偶,盛灵渊怕自己露面给人添不自在,于是没有立刻现身,只在旁边找了个灯光比较昏暗的角落等他们聊完,也没有隐藏气息。
对于高手来说,不刻意隐藏,差不多就相当于大大方方地打招呼,燕秋山这种混血后辈当然感觉不到,但宣玑应该在盛灵渊靠近一里之内就有所察觉。
谁知道宣玑今天神魂不在家,连燕秋山进酒吧,都是走到他面前出声才引起他注意,居然一直没发现隔壁卡座里长出个明晃晃的大天魔。
盛灵渊哭笑不得,洋酒单他也看不懂,只好随便给自己点了个怪味的“五颜六色水”打发时间,有一搭没一搭地听宣玑劝燕秋山“好好做人”……万万没想到,听见了这么一出后续。
盛灵渊回过神来的时候,手里的玻璃杯已经碎了,冰冷的酒水和玻璃渣流了一桌。玻璃炸碎的动静被爵士乐掩过去了,碎渣把他手刮了几条血口子。
这么多年,他一直都觉得是自己没有保护好他的小剑灵,天魔剑身被毁都是因为他无能为力。即使回想起来,那时风暴中心的剑灵就跟死了似的,一声不吭。斩过妖王头的剑像块没灵没魂的凡铁,任凭那些人砸……以及明知道老师丹离就在旁边,剑灵却彷佛认了命,不求救,也不为自己辩解一句。
这诸多种种的反常之处,盛灵渊都给他找好了理由——他的小剑灵从出生开始就被人族禁锢,为人族出生入死,所以寒了心。
敢情那根本不是无助寒心,就是顺水推船!
那货自己先躺进棺材里,准备好了入土为安!
好魔剑,劈柴刀都没他逆来顺受。
这算什么?
盛灵渊天生性格比较冷静,剖过一次心之后,情绪更是不大容易起伏,算起来,有生以来几次七窍生烟,差不多全都因为宣玑这个孽障!
他差点有冲动站起来就走,扔了这混账玩意,从今往后天涯海角,再也不养红毛野鸡。
幸亏座下两条腿“临阵背主”,不管主人灵台里起了多大的火,就是定海神针似的镶在原地,不肯挪一寸。盛灵渊被腰部以下这两条“二五仔”拖得死死的,恨不能砍之后快,无计可施,拇指攥在手心里,几个关节来回按了七八遍,骨节磨得生疼。他实在是越看宣玑越来气,只好一边眼不见为净地把目光跳过宣玑,扔在燕秋山身上,一边默念平心静气诀。
就这么不走心地盯着燕秋山看了一会,随着暴风似的怒火落下,盛灵渊忽然被前任风神一队长眉宇间的郁结轻轻触动了一下,那种走投无路时坚冰似的焦灼,抓住一点希望就怎么都不肯松口的执拗,让他想起了当年剑炉前的自己。
“一厢情愿的傻子。”
盛灵渊冷笑一声,随后凌空一抓,桌上冰桶里的冰块就化成了水汽,随着他的手势铺平在桌面上,成了一张水做的“纸”。盛灵渊凝神回忆片刻,“水纸”上就飞快地勾勒出他记忆里的一张地图。然后轻轻一点他剩的大半杯鸡尾酒,五颜六色的液体就化成了一根笔,在水纸上留下了彩色的字迹。
“此图藏于微煜王玺之中,所书乃高山密宗文,密宗文无音无声,不可念诵。”
“相传,图中所绘乃高山人故里。”
“高山人本是上古先天灵物之一,祖居海上云间仙境,译作中原官话,便唤作‘天上白玉宫’,后因破誓,高山人遭受天劫,失其先天灵性,随即流落人间,自此盘踞高岭之地,以炼器为生。”
“因心念故土,故世代王宫皆名‘白玉’。”
“《海国志》与《大宗》等古籍中,都有只言片语印证天上白玉宫所在。”
“及至微煜当政时,密宗文失传已久,‘天上白玉宫’于高山人早成虚诞之说,我因那混账(划掉)……天魔剑一事,后来虽已不抱希望,仍习惯琢磨高山族旧物,对密宗文有些心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