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次品》作者:priest

文案
“这是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坏的时代。”——狄更斯《双城记》
“我带着深藏骨血的仇恨与酝酿多年的阴谋,把自己变成一个死而复生的幽灵,沉入沼泽,沉入深渊,我想埋下腐烂的根系,长出见血封喉的荆棘,刺穿这个虚伪的文明。
我到了淤泥深处……捡到了一颗星星。”

偶像包袱三吨重的二百五攻 VS 城府深沉的流氓头子受
年下=w=

内容标签: 三教九流 未来架空 星际 传奇
主角:林,陆必行 ┃ 配角: ┃ 其它:流氓职业教育学院的崛起


作品简评
新星历270年3月6日,驻守白银要塞的上将林静恒回首都星接受质询,途中遭遇星际海盗袭击,舰毁“人亡”。林静恒借此假死,隐藏身份成为第八星系的“隐形政府”掌权者四哥。然而一场策划已久的袭击,导致星际大战毫无征兆的爆发,北京β星顷刻沦为一片废墟,四哥终于露出本来身份,一场充满战火硝烟和激情的星际航行就此拉开序幕……本文开篇单刀直入的星际政治斗争,令人紧张又激动的情节发展,顷刻间便能摧毁一个星球的战斗力,以及在逃亡中无时不刻缓缓流淌的细腻感情,都牢牢地抓住读者的心。priest继《默读》之后又一力作,开启全新星际题材,偶像包袱三吨重的校长与城府极深的“黑洞”老大,将会在星际旅途中碰撞出怎样的火花,敬请期待。

 

 


第一卷 荒漠之星

第1章
新星历270年3月6日。
星际联盟紧急发出传唤,命白银要塞林静恒上将即刻回首都星沃托,接受质询。
林静恒悍然抗命。
隔日,沃托日报头版头条,赫然是一句暴怒的隔空喊话——“林静恒,你要造反吗?”
3月底,白银要塞被全线封锁,五百架超时空重型机甲组成的机械部队停靠在人工大气层外,白银要塞里的精英们将炮口对准了自己的同袍,对峙双方都不肯退让,及至26日夜,剑拔弩张的僵持已经持续了将近48小时。
亲卫长洛德悄无声息地把朗姆酒和冰块放在上将桌上,后脚跟轻轻一碰。
正站在窗边的上将朝亲卫打了个指响,示意他留下。
这位凶名遍布八大星系的林上将个子很高,从头发丝到皮带扣,无不严谨妥帖,整个人透着一股严丝合缝的冰冷意味。他端起酒杯,随手加了几块冰,左耳上有一圈虚影——上将的通讯开着,正在跟人通话。
通讯技术已经十分发达,电话都是直接接入个人终端,想说什么,大脑发出信号就能直达对方接收器,不用再劳动口舌,也不用担心被第三人听见,旁边人只能通过通话人的表情判断这通电话是问候还是骂街。
然而亲卫洛德安静地侍立在侧,从上将脸上看不出一点端倪。
当代社会鼓励坦率、开放和真情流露,林身上那种旧式的保守与封闭十分不合时宜,媒体和政敌们揪住这一点,天天写文章骂他心机深沉、目中无人。
心机深沉的上将结束通话,含着的酒在舌头上转了一圈,若无其事地对洛德说:“元帅致电,让我战略性妥协,先回沃托。”
洛德一愣。
“战略性妥协。”林上将又十分玩味地把这个词重复了一遍,笑了,挥手打开时事新闻。
沃托的各大媒体都在瞩目着形势紧张的白银要塞。
新上任的大秘书长格登正站在首都星国会门口,在一圈记者的包围下发表简短的演说:“我与林将军是同学,是朋友,更是亲人,我以我的事业、人格、我的一切发誓,林将军对沃托的忠诚无可质疑,他绝对不会背叛沃托,也绝对不会背叛联盟,所有对他忠诚的质疑,都是恶意中伤!”
林上将听着这番慷慨陈词,“咯咯吱吱”地嚼了个冰块。
“静恒,如果你能看见,请你给我一分钟,听我说,”大秘书长深情地转向镜头,语重心长,“不要让那些子虚乌有的指控扰乱你的判断,不要放任这场误会,造成亲者痛、仇者快的争端。回来吧,我和静姝都在沃托等你,静恒,沃托还有你的家人啊!”
镜头随即扫过了旁边的一个女人,她一身黑裙,不施粉黛,皮肤苍白,除了浓墨重彩的眉目,脸上几乎毫无血色,却有种近乎惊心动魄的美感 。
林静姝是上将的亲妹妹,一年前嫁给了联盟七大星系里最前途无量的男人格登。
被卫兵簇拥的格登夫人没有发言,目光放空,仿佛一具精美的人偶。
林上将毫无触动,转头问自己的亲卫:“你觉得大秘书长这人怎么样?”
洛德斟词酌句,谨慎地回答:“是个风云人物。”
“唔,确实是个人物。没别的毛病,就是听他说话我起鸡皮疙瘩,这语气让不知道的人听见,还以为我跟我妹夫有一腿。”林静恒失笑,抬手关了屏幕,把杯中酒一饮而尽,“太肉麻了。”
洛德接过空杯,同时压低声音说:“将军,不用管那些杂音,‘白银十卫’已经整装完毕,我们随时可以战斗,只要您一声令下。”
“干什么,造反吗?”林静恒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忽然问,“洛德,你是第一军校毕业的?”
“是,长官,我是乌兰学院260届荣誉毕业生!”
“家里是做什么的,有兄弟姐妹吗?”
洛德有点困惑,不知道上将这个节骨眼上拉什么家常,但还是一板一眼地回答:“我父亲经营一家医疗机构,母亲在乌兰学院任教,家里还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妹妹。”
林静恒一哂。
随时准备战斗……
这不懂事的小青年,说得到轻松——和谁战斗?
将你引以为傲的父母兄弟么?
第一军校的别称就叫“乌兰学院”,虽说乌兰学院被称为高级军官的摇篮,但毕业后能直接进入白银要塞的寥寥无几。
除了对成绩要求极高外,上层的政治博弈还将毕业生的去向与其户籍所属地挂钩,美其名曰“出于人道主义考虑”,让士兵们离家近点。白银要塞作为第一星系的军事重地,所接收的毕业生必须拥有第一星系户籍。而他们大多出身良好,父母是富商、高知、社会名流,甚至官员政客。
这使得白银要塞的政治生态十分复杂,大体分为两个派系——
一部分是和林上将一起追杀过星际海盗的嫡系部队,叫做“白银十卫”,人数大约占要塞驻军的十分之一。白银十卫和它的统帅一样臭名昭著,是一帮宇宙知名流氓,三天两头要闹个丑闻出来给民众助兴,有人说,当年他们跟星际海盗作战,纯属是“以毒攻毒”。
剩下的指挥官和士兵都是乌兰学院出身的少爷,每个人身后都有错综复杂的家族和人脉,织就了一张网,牢牢捆住他们的忠诚,确保白银要塞固若金汤。
林静恒冲亲卫长摆摆手,吩咐道:“拿一套礼服给我,发函给沿途关卡,说明行程,我明天启程回沃托。”
洛德吃了一惊:“长官……”
“元帅都发话了,让我战略性妥协,还想怎样?白银要塞全体——”林静恒顿了一下,目光射向窗外,万千星舰指向人工大气层之外的不速之客,它们机械而冰冷地熠熠生辉,让人想起大海中成群的银鱼,波光粼粼地倒映在上将那灰蒙蒙的瞳孔里。
他摘下手套,丢在一边:“卸下武装。”
第二天,静渊号星舰像漫漫星海中的一叶扁舟,驶离白银要塞,人工大气层外虎视眈眈的机械军团让出一条狭窄的道路,沉默地目送着这位军事独裁者谢幕的背影。
非武装星舰禁止安装跃迁阀,按照正常程序,从白银要塞回首都星沃托,静渊号需要经过六个关卡,历时十三天。
第四天,静渊号途径西玛星附近,意外遭遇小行星流,星舰本想暂时避让,但首都星第四卫将林静恒视为头号危险人物,迟迟没有接到原计划应该抵达的静渊号,第四卫吓破了胆子,一天之内连发十二道一级警戒,勒令静渊号不得耽搁。
静渊号被迫绕行至“玫瑰之心”——第一星系唯一未曾被人类探索过的禁区。
新星历270年4月6日,静渊号在玫瑰之心外围,被一支藏匿在此的星际海盗袭击,林静恒上将遇刺,舰毁人亡。
消息传回首都星,舆论哗然,白银十卫哗变,白银要塞直接瘫痪,元帅痛失爱将,暴跳如雷地把辞职信砸到了联盟议会的圆桌上,而与此同时,屋漏偏逢连夜雨,十年前被林上将彻底打出联盟八大星系的海盗团不知从哪闻到了味,卷土重来,突然袭击了第六星系的民用航道,混乱的军部反应严重滞后,造成大量民众伤亡。
这一连串事件,史称“白银祸乱”。
从第六星系开始,大规模的游行像瘟疫一样,顺着一个一个的跃迁点拾级而上。
重压之下,沃托被迫变了脸色,先是安抚联邦军委,随后又对林静恒生前被强行召回一事绝口不提,一应政府唇舌集体失忆,原来用多大篇幅臭骂林上将,现在就用多大篇幅来纪念赞美他。
“心机深沉”的林上将就这么摇身一变,成了人类瑰宝,空前伟大光荣正义。
盛大的葬礼在沃托举行,林上将一套从来没穿过的礼服代替他本人,被请进了沃托的烈士陵园。现场观礼票炒出了天价,林上将因为死得奇贵,还被吉尼斯载入了史册,堪称一死成名。
葬礼当天,林静姝身披黑纱,向每个前来吊唁的权贵还礼致意,这位沃托有名的美人即使在这种场合,也依然娴静优雅,形象完美得天衣无缝。
她真是美——所有见了她的人都忍不住心生赞叹——也真是没心没肝。
格登秘书长走过来,林静姝菟丝花似地挽起丈夫的手臂,柔顺地接受他的照顾,让他替自己戴上黑纱帽,继而安静地坐好,自然流露出崇拜又依赖的目光,听格登上台作一场沉痛的秀,不时拿出丝绢,象征性地在眼角点上几下。
现场记者围着她拍了一会,又索然无味地各自散了——因为格登夫人的坐姿和她上次参加“反对将宠物抛尸太空”的义卖会一模一样,优雅得乏善可陈,完全可以一片两用。
围着她的记者们一哄而散,林静姝依然纹丝不动。
她像一朵孤芳自赏的名花,不管有人看没人看,都自顾自地迎风绽放。
此时,这朵“名花”眼含热泪,面带微笑,如画的五官上仿佛镀着人类文明之光,看着台上哽咽难言的格登,她心想:“我要你偿命。”
人类进入新星历纪元以降,平静了两百多年,而今,镜花水月似的和平裂开了一条狰狞的缝——


第2章
五年后。
新星历275年,第八星系,北京β星。
“北京β”是个烂大街的行星名,每个星系都有一打“北京星”“伦敦星”或者“津巴布韦星”系列,就好比远古地球时代,中国好多城市都有“北京路”“南京路”一样。
也许是因为这个名字,北京β星很有东方气质,不少居民或多或少地带了点远古华裔血统——当然,在第八星系这个鬼地方,就算带了远古神龙的血统,也别想过什么体面日子。
据说其他星系主流媒体的每日十大头条里,必有一条在哀叹第八星系人民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他们还给这里起了个别名,叫做“荒漠”。
联盟总共有八大星系,首都星沃托所在的第一星系当然是金字塔的塔尖,越往后排、距离沃托越远,发展也越是相对滞后——到了第八星系,基本已经是金字塔的下水道了。
第八星系之所以成为“荒漠”,有自然原因,也有历史原因。资源匮乏、交通不便是一方面,更多的则是历史遗留问题,这事要从头讲,那就是小孩没娘,说来话长了——
在两百多年前的旧星历时代,联盟和星际海盗团打得正热闹——星际海盗团的成员也都是远古地球人的后裔,不是眼如网球的ET,人家一开始也不叫“星际海盗”这种一听就是反派的破名字,并且其中不止是一方势力。联盟政府控制了大部分星系政权之后,为了省事,把所有拒绝承认联盟的反政府组织统称为“星际海盗团”。
第八星系“离群索居”,相对抱团在一起的其他七大星系来说,像一个可怜巴巴的孤岛。当年为了对抗强大的联盟,一小撮一小撮的反政府势力被迫结盟,以第八星系为据点,遥遥对峙。新星历纪年伊始,第八星系曾被星际海盗团占据长达百年之久,直到新星历136年,才被时任联盟将领的将军陆信收复,重新建立起和其他七大星系的航道。
百年来,联盟在科学之光与人文之光这两大探照灯下光速发展,第八星系则在海盗们“你方唱罢我登场”的不断冲突内乱中颠沛流离,航道两头,渐渐拉开了难以弥补的鸿沟,双方差距之大,近乎于当代智人和远古黑猩猩。
陆信将军收复失地后,联盟曾派人来第八星系考察,发现这鬼地方要什么没什么,毫无价值,于是在第八星系建立了“民主自治”政府——也就是把这帮黑猩猩放生大自然,让他们自己玩蛋去的意思。
联盟有重要场合,需要各大星系行政长官代表出席时,其他七大星系的行政长官都有自己的名牌,唯独第八星系的代表没有名字,名牌上就简单印了个“第八星系”。并不是联盟搞地域歧视,实在是因为这帮猩猩动辄内讧,行政长官及其政府基本都是一次性的,代表天天换人,换得大家根本不知道谁是谁,只好以“种族名”代称。
但凡有点办法的,都想方设法移民了,剩下的,都是被时代抛弃在荒漠中的可怜虫。
在第八星系,北京β星算是相当体面的了,这里是人口最多的一个星球,虽然也乱、也萧条,但还有一些苟延残喘的工业和星际航运线路在运营,能让人们凑合活着。
夜幕低垂,北京β星上,一辆慢吞吞的公共汽车拉着昏昏欲睡的乘客,沿路缓缓行驶。掉漆的车身上,“星河运输”四个字斑驳得只剩下“日可云车”。驾车的人工智能可能是个“人工智障”,损坏率已经达到95%以上,目前只剩下“超安全模式”一档能用,在夜色里龟速前行,每隔五分钟就要鸣笛一次。
两侧车窗没有一扇完整的——都是被夜车鸣笛声吵醒的沿途居民砸的。
车里八面透风、尘土飞扬,没有人维护。因为“星河运输”公司已经倒闭了两百年,现在只剩下这么一套停不下来的城市公交系统,每天半死不活地自动跑。
此时正值当地的严冬,由于行星公转规律,北京β星的冬天很漫长,按照统一的新星历计算,要绵亘三年之久,而城市恒温供暖系统却已经因为没钱停运了。凛冽的寒风侵入毫无防备的人类城邦,从车窗中穿堂而过,满车穷酸的乘客们裹紧自己不体面的外衣,像一窝把头埋进翅膀下的鹌鹑。
会使用这种免费公交的,大多是穷人中的穷人,其中还有不少流浪汉,个个脏得看不出男女老幼。幸亏车厢不密封,否则这帮乘客身上的味道就能凑个生化毒气弹。
“日可云车”最后一排的角落里,坐着一个醉醺醺的女孩,脸让残妆糊得看不出年纪,她也不怕冷,夹克敞穿,露着奇形怪状的内衣,腰上还纹了个骷髅头——看模样,此人应该是个不太好惹的女流氓。
女孩脚下放着个一米来高的双肩包,塞着耳机,正靠在破破烂烂的椅背上闭目养神,表情有点暴躁——因为宿醉未醒,车上还有个熊孩子一直在哭闹,那哭声穿透力极强,连耳机里震耳欲聋的音乐都难以抵挡。
她勉强忍了几分钟,忍无可忍,一把揪下耳机,预备去找点麻烦。
但奇怪的是,耳机一摘下来,吵闹声就消失了。
女孩气急败坏地环顾四周,然而目光所及,车厢里只有半死不活的大人,各自蜷缩着避风,根本没有什么孩子。她茫然地打了个头晕脑胀的酒嗝,怀疑自己是幻听了,甩甩头,一脸狐疑地塞上耳机,重新把兜帽拉下来,又困倦地合上眼。
就在她酒意再次上涌,将睡未睡时,一个孩子尖锐的哭声针扎似的穿透了她的耳膜:“妈妈!”
女孩激灵一下睁开眼,“日可云车”正好靠站,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停了。
她关了音乐,这回听清了,孩子凄惨的哭声来自不远处,正不断往她耳朵里钻。
可是……这鬼地方哪来的孩子?
站牌早就不知被谁偷走了,路灯也集体阵亡,四下黑沉沉的,不远处是一大片藏污纳垢的小路,彼此勾连,深夜的眼睛透过污迹横生的拐角,仿佛正往外窥视,开车的“人工智障”又出了毛病,提前响起了“终点站提示”,不等乘客抗议,就自动进入了休眠,乘客们只好骂骂咧咧地排队下车。
女孩皱着眉,扛起自己随身的行李,跟在几个疲惫的旅客身后。排在她前面的是一个裹着厚棉衣的中年男子,身材十分瘦小,手里拽着一个面黄肌瘦的老头,老头被他拉扯了一个趔趄,正好撞了她。
小女流氓双眉一竖,来不及露出英雄本色,眼前突然花了一下,她揉揉被睫毛膏糊住的烟熏眼,赫然看见,撞她的老头原地返老还童,竟变成了一个小男孩!
“我是喝假酒中毒了吗?”她心里嘀咕了一句,又使劲闭了闭眼。
随着眼前的影像从模糊到清晰,女孩发现,她跟前这位千真万确就是个小孩,看着有两三岁大,还走不稳路,身上裹着块肮脏的破布,露出一角的小童装却堪称讲究,虽然哭得十分没有人样,但仍能看出细皮嫩肉。
小孩被他身边的“流浪汉”一手掐着脖子、一手抓着手腕,脚不沾地地拎着走。他一直在挣扎哭闹,可是周围没人抬头看一眼,甚至没有人面露异样——恐怕他们和她方才一样,只看见了一个疯疯癫癫的老流浪汉撒泼。
这是集体幻觉!
女孩的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怀疑那个“流浪汉”是个揣着黑科技的人贩子,遂不动声色地跟了上去。
拎着小孩的“流浪汉”并没有在意一个小丫头片子,下车后径直走进一条窄巷,窄巷里有几个破破烂烂的小民居,最深处则是一家黑酒吧,酒吧后门影影绰绰的夜灯如萤,洒在薄薄的雪地上,总算能让夜旅人能看清路,儿童尖利的哭声在窄巷中回荡,却没能惊动任何人。
这不可能是致幻剂——无论是方才的公车上,还是窄巷里,呼啸的夜风都足以卷走一切生化制品。
女孩单肩挎包,将兜帽往上一推,叫住了那流浪汉:“喂,你站一下。”
“流浪汉”脚步微顿,手上凶恶地掐住小孩的后脖颈,脸上却带着又怯懦又谄媚的笑容,他肩膀微弓,缩起脖子,摆出一副不想惹麻烦的窝囊样子,结结巴巴地说:“叫……叫我?”
女孩警惕地眯起眼,一抬下巴,冲他手里的小孩点了一下:“这是你的小孩吗?”
“流浪汉”的表情陡然一变,神色闪烁片刻,他勉强笑笑:“什……什么?你……你看——看错了吧?哪有小孩?这、这个老东西,长得跟……跟个老猴子似的,他、他是个子小,不是小孩,你看啊。”
他说着,将手里的人推到女孩面前,一瞬间,女孩觉得自己眼前好像有一块出了故障的屏幕,哭得喘不上气的小男孩一会拉长一会缩短,跳成了虚影,一会是形容猥琐的老流浪汉,一会又变成哭泣的小孩,来回闪个不停。
她皱起眉,上前两步,不动声色地一歪头:“奇怪了。”
“流浪汉”见她被糊弄住,咧开大嘴,笑出了一口黄牙:“你看,我、我说什——什么……”
他这句话还没说完,那女孩突然从自己包里抽出个酒瓶子,迅雷不及掩耳地动了手,酒瓶和流浪汉的前额短兵相接,粉身碎骨,尖锐的碎玻璃碴崩得到处都是,刺鼻的劣质酒精味轰然散开,这位女中豪杰拎着半截酒瓶子,把嘴上残存的口红一抹,“呸”地啐了一口:“王八蛋,糊弄你奶奶?”
酒水顺着“流浪汉”头脸往下淌,他脸上笑容渐渐消失,那双眼睛阴鸷而冰冷,透出了血气。随即,只见他把小孩丢在一边,周身的骨骼乱响一通,整个身体充气似的拉长拉宽,转眼成了个身高接近两米的彪形大汉!
气焰嚣张的女孩陡然从平视变成仰视,一时有点懵,下意识地退了半步:“你……”
“流浪汉”笑了,嘴有巴掌长,一张开就露出一张血盆大口:“我说呢,原来是个空脑症的残废。”
“残废”两个字一落下,女孩的脸色突然变了,由惊恐转为暴怒,飞起一记撩阴脚,趁对方弯腰,她一把薅住对方的头发,往下一压,半截的酒瓶狠狠地冲着他脸扎了下去——这一串动作稳准狠,可见街头斗殴经验丰富,是个资深流氓。
可那尖锐的半截酒瓶戳到男人脸上,却打了个滑,连一层油皮都没蹭破,他那张脸坚硬而苍白,质地好像某种金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