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孙俩径直出了宫,半路上,她们与正随着宫人往坤宁宫走的丘媛打了个照面,彼此都愣了一愣。
张氏皱起了眉头,不想理会她,直接扭头走了,还给孙女使眼色,示意赵琇也别理人。赵琇自然不会理会丘媛,只是心里奇怪。丘媛在皇后暗算蒋雯的过程中,扮演了不光彩的角色,皇后心里应该很清楚。她现在刚刚获得了太后与皇帝的原谅,不夹紧尾巴做人就算了,居然还光明正大地把丘媛召进宫来,难不成真是养病养傻了?
赵琇盯了丘媛几眼。丘媛脸涨得通红,一直低头不语,还有意识地向旁避让两步。直到赵家祖孙走远了,她才长长吁了一口气,冲领路的宫人勉强笑笑:“这位姐姐,我们走吧,别让皇后娘娘久等。”
ps:泪奔~~~对不起我又迟了!!!
☆、第四百二十九章说客
丘媛向皇后行了拜见大礼,起身时悄悄偷看了皇后几眼,见她气色还好,心情似乎也不错,才暗暗松了口气。
看来当初算计蒋雯失败一事,并没有让皇后迁怒于她。而皇后在告病数月后,似乎已经重获圣心,没有下台的危险。那证明她还能继续紧抱皇后大腿,不必畏惧谢家人的不善。事情到了这一步,她已经无路可退了。外头传闻沸沸扬扬的,只怕京中有些脸面的人家都已听说。她若不能说服皇后,助她嫁入广平王府,就没办法再嫁给京城任何一家高门大户。她只能赌,赌居于深宫又养了几个月病的皇后对外头的传言一无所知,仍旧把她当成是个可以信任的大家闺秀。
丘媛关心地问了皇后的病情:“臣女在宫外什么都打听不到,又不敢向家中长辈说出实情,只能坐困愁城,心急如焚。如今见到皇后娘娘玉体安康,臣女总算能放心了。”她边说边跟皇后对视了一眼。
皇后心里有数,听得十分欣慰:“好孩子,叫你担心了。本宫那时候…病发得急,也腾不出手来打发人去跟你说一声,你急坏了吧?别害怕,没事的。”说完又沉下脸:“都是那色中饿鬼误事!”还是忍不住说出了真实的想法。
丘媛眨眨眼,也跟着丢开糊弄外人的套话,小声说:“臣女听闻他如今已受到了惩罚…”
皇后冷哼一声:“活该!若不是他在外头胡说八道,本宫何至于受这几个月的苦头?”接着她又有些担心:“外头都有些什么传言?虽然皇儿们都说,太后与皇上只道本宫是病了,不许人泄露消息,可本宫心里总有些不踏实…”
丘媛心道几乎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了。也就只有你一个人还以为这种事能瞒住外头人呢。当然这话她是不可能说的,还断然否定:“娘娘放心,太后与皇上说了不许外传,宫里又怎会有人胆敢胡言乱语?即使有人私下议论,也不过是捕风捉影罢了,离实情差得远着呢。现如今外头传的都是安阳伯府上的小道消息,与娘娘并不相干。”
“那就好。”皇后松了口气。只是想到太后与皇上如今还端着冷脸。她又忍不住幽幽叹息一声:“可惜,即使只是捕风捉影,也足够外头的人做文章了。”如今太后与皇帝都不站在她这边。她也只能独自面对朝臣们的攻讦。若她自己不振作,就真的只能等待被废了。
丘媛见她心情低落,连忙转开了话题:“臣女方才进坤宁宫时,正巧遇见建南郡公夫人带着她孙女出去。莫非皇后娘娘刚刚见过她们?”
皇后露出了微笑:“是呀,郡公夫人性情慈和。是位忠厚长者呢。她孙女也十分稳重,生得还清秀。乍一瞧上去,真不象是只比皇长子大几个月的孩子。太后娘娘很喜欢她们,常召进宫来说话呢。皇上也对建南侯十分看重。想着他与广平王父子相熟,便委派了他要紧职务,命他随广平王南下办差事呢。你可听说了?”
丘媛自然听说了。还知道建南侯打算带上祖母和妹子,顺路回老家祭祖呢。近日建南侯府与广平王府两家人员来往密切。京中何人不知?她以帕掩口,遮住不自然的笑容,故意用说笑的语气道:“娘娘似乎十分喜欢建南侯府的千金,莫非…是看中了她?她比皇长子也就是大了几个月罢了。”
皇后愣了愣,方才反应过来,丘媛这是在暗示皇长子妃的人选。她不由得有些啼笑皆非:“这怎么可能呢?不要胡说。”赵琇确实只比皇长子大了几个月,可她长得比同龄人高,言行举止都老成稳重,不象是十二三岁的小姑娘,更象是已经十五六岁了。相比之下,皇长子简直就是个孩子。也许过得两年,他会长成小伙子,但眼下光看外表,赵琇与他绝对不相配。
再说,皇后虽然暂时对赵琇有着不错的印象,但说到给长子择妻,那自然要更挑剔些。家世、容貌、品行、才情、学问…样样都不能少。赵琇是很好,但皇后认为,皇长子值得更好的。
丘媛其实也知道赵琇与皇长子外表并不相配,只是她一听说建南侯府与广平王府的关系亲近,甚至两家人还要同路南下,便心怀忌惮。她有些忍不住了:“臣女也听说了,太后娘娘十分喜欢赵姑娘呢。”
皇后皱了皱眉,面色有些不太好看。如今太后与皇帝对她都是淡淡的,难不成他们真打算不经她同意,便为皇长子定下正妃人选?不,不可能!就算太后有意大包大揽,皇帝也不会给嫡长子娶个次一等的妻子。
她沉声对丘媛道:“不要再说了,根本就没影儿的事!”
丘媛连忙低下头去:“是,臣女失仪了。”边说边偷看皇后的脸色。
皇后心烦意乱,没有留意。她忽然有些坐立不安了。她发现,如果皇帝真的决定了皇长子妃的人选,很有可能根本不会征求她的意见,而她什么也没办法做。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她在前朝与后宫的权柄大打折扣,在太后与皇上面前的份量也大不如前。虽然赵琇不象蒋雯有太后侄女的身份,但她也是功臣之后,本身又有救驾之功,其兄受皇帝宠信,其祖母又是太后宫中的座上客,不是目前的皇后能轻易摆布的对象。如果她遇到了象蒋雯那样的事,消息又泄露出来,太后和皇帝都绝不会原谅幕后之人的。皇后又想起广平王府跟建南侯府关系相当密切,如今广平王府已经成为了皇长子最有力的支持者之一,她不可能惹恼对方,给皇长子添麻烦的。
丘媛见皇后面上神情变幻,便小声问:“娘娘有什么烦恼?不如说出来,看臣女是否能为您分忧?”
皇后看着她,想起先前那事儿,丘媛也是知情者并参与者之一。也没什么好瞒的,就简单地说了:“本宫虽然挺喜欢赵家姑娘,却不认为她与皇长子相配,只是不知道皇上的想法,故而心中不安。”
丘媛见皇后果然被自己牵着鼻子走了,心下暗喜,忙道:“这有何难?娘娘可以先为赵家姑娘说一门如意姻缘呀?”
皇后苦笑:“我能为她说什么姻缘?”想了想。还真叫她想到了:“对了。皇长子上头还有哥哥呢,广平王世子今年十六,已经是要娶媳妇的年纪了。赵家姑娘与他虽然差了几岁。但也不是差得太多,过两年嫁娶正好!”
丘媛几乎要喷出一口血来,好不容易才忍住了,连脸上的笑容都有些狰狞了:“娘娘。广平王世子的婚事,您能做主么?”
皇后噎住了。她怎么可能为广平王世子的婚事做主?若是在几个月前。她在这件事上还能说得上话,现在却不可能了,除非皇帝认同她所选择的人。不过…话又说回来了,皇帝未必不会认同赵琇这个人选。跟那些背后有实权长辈的高门千金相比。自然是家中人丁单薄的赵琇更适合做未来的广平王世子妃。而广平王父子本来就跟赵琇相熟,兴许也不会反对?
丘媛看着皇后的表情变化,只觉得心中越发不妙。忙道:“娘娘可想过没有?眼下太后与皇上对娘娘依然有所误解,只怕一时半会儿无法消除。娘娘若想改变现状。还需要一位有力的说客,时时在他们面前为娘娘说话才行。广平王殿下处,亦是如此。若无人从中调停,只怕这几位贵人会对娘娘误会越深呢。”
皇后忙道:“若果然有人能做说客,自然再好不过,只是这人在哪里呢?”
丘媛深吸一口气,压低了声音:“臣女也说不好,不过臣女有个主意。广平王世子的婚事,无论娘娘是否能做主,未来世子妃的人选,最好还是选一位与您亲厚又可以信任的。若世子妃愿意在王爷、世子甚至是太后面前为娘娘说好话,娘娘还怕他们会继续误解您么?”
皇后的脸色微微一变,坐直了身:“你说得有理!”
丘媛抿嘴羞涩地笑了笑,心中却在得意。皇后如今已经没几个合适的人选可以当得上“亲厚又可以信任”这七个字了。谢家虽然还有几位姑娘,但这两三个月里,曲水伯夫人常常带了谢家三姑娘、四姑娘出门做客,却没带上她们的母亲,让人怀疑其用意。眉山伯夫人听说了小道消息,据称皇后失宠,谢家担心会失势,有意再送女入宫为妃。如果真是这样的话,皇后对这几位堂妹又怎么可能会没有芥蒂呢?其他表姐妹里头,年纪、家世都合适,相貌也过得去的并不多,与皇后的感情更说不上深厚——毕竟皇后是长姐,出嫁十几年了,跟家中的小妹妹们相处得少,哪里有什么情谊可言?
这么一算下来,可不就只剩下她丘媛一个人选了么?
可惜皇后此刻却不是这么想的。她想的是:高桢的婚事,她恐怕是插不上手了,太后连蒋谢两家联姻都不能接受,又怎会答应将谢家任何一个女儿或是外孙女嫁给嫡长孙?但根据同样道理,谢家却可以娶一位能获得太后与皇帝欢心的女子为媳。谢襄飞正需要说亲,皇帝对他还是十分爱护的,想必也乐意为他指一门好亲事。也许…建南侯府的赵琇是个不错的选择?虽说年纪小了些,但男孩儿晚两年成亲也不算什么。此事需得先问过家里人的意思,皇后打算明日就召曲水伯夫人入宫来。
至于坐在她面前的眉山伯府千金丘媛?无论是广平王世子妃,还是她的弟媳妇,她都没考虑过这个人选。丘媛?做个帮手挺好的,是个很讨人喜欢的小姑娘,可是让其成为她的弟媳妇或侄媳妇?
不可能!
☆、第四百三十章再召见
赵琇还不知道皇后召见她过后,又生出了一段变故。她回到家里,便开始忙碌着收拾行装了。
古代比不得现代,只需要带些衣服和日用品就可以出远门了。他们祖孙三人出行,一去数月,路途数千里,需要带多少随从、带多少衣物还有日常生活用品,都需要仔细安排。虽然他们是坐官船,可一路上的所有花销却不是全靠官府支付的。赵琇也希望祖母和哥哥能过得舒适一点,所以床铺、被褥、垫子什么的都要带上,甚至连椅子矮桌都要带。
而照张氏的想法,出行标准又比赵琇想的还要再高一点,几乎是把半个家当带上了,衣食住行全都包含在内,光是预备路上喝的茶、用的茶碗,就有十来种;梳妆用的脂粉首饰起码带走了一半,秋冬春夏四季衣裳都带了两箱,各种成药和药材都没漏下,若不是广平王那里有一位太医随行,她还打算雇上个大夫呢。赵琇原本还想:有没有这个必要?可是赵玮去见了广平王一趟,回来提起,她才知道王府那边的标准还要更高一点,人家连路上要吃的米面油盐都是自带,就怕在外地买不到合用的。
当年刚穿过来时,赵琇也曾随家人坐船回南,不过当时全家人都有重孝在身,赵炯得势,也不可能让张氏与赵焯一家过得太好,因此一应待遇都只是平平。而后来坐海船北上那一次,因为出发得太过仓促,还要躲避逆党的搜捕,又是坐的西洋商船,压根儿就说不上什么舒适。只能说是可以保证基本生活要求而已。所以这回南行,是赵琇头一次经历古代富贵人家出行的规格,颇有大开眼界之感。但同时她也感到了十二分的麻烦。因为这趟出行的劳师动众,许多准备工作必须在十来天的时间里完成,让她有些忙不过来了。她还要另外派人迅速回奉贤报信,同时提前打发人去运河沿岸一路打点,做好后勤工作。
要做的事情太多。时间却不够。出行日期是皇帝定的。不可能更改,赵琇只能暂时放下了一些不重要的事情,专心去准备出行事宜。张氏见孙女忙碌。也帮着料理几件事。赵玮则把对外联络给包了,又命管家汪福来接过了采买大任。建南侯府上下忙成一片,倒也算是井井有条。
等高桢终于摆脱了那些上门来的客人时,已经过了好几日了。他一抽出空闲时间。就立刻跑到建南侯府来。赵玮“恰好”出了门,家里只有张氏与赵琇在。高桢一点阻碍都没遇上,就见到了她们。
高桢多日不见赵琇了,今日总算见着,忍不住露出了微笑。赵琇正命人上茶。转头看见他嘴边那丝笑容,嗔了一眼,扭过头去。高桢倒也不生气。反而低下头,嘴角笑得更深了。
张氏左看看。右看看,暗暗叹了一声,心里有些纠结。可她不能说什么,有些话是不能当着孩子们的面说的。她就干脆谈起了正事:“王府都预备得怎么样了?旨意下来得突然,我们家没想到能有这样的体面,都手忙脚乱了。王爷身份尊贵,出行要准备的东西想必更多吧?”
“是,现下王府长史正跟总管一道合力做安排呢,每日都忙到很晚。”高桢恭敬回答,“不过父王说了,只当是去温泉庄子上住些时日,照着去年的例收拾行李就好了,不必带太多东西,免得行李沉重误事。我们这一路往南,路上有多个大城镇,俱是繁华之地,若漏了什么东西,只要有银子,采买起来也方便。再说,我父王是奉皇命去做钦差的,谁会缺了他的东西呢?老夫人和赵妹妹若是路上缺什么了,也不必着急,只管跟我们开口就是。”
张氏连忙道谢了。
高桢偷偷看了赵琇一眼,微笑道:“赵妹妹,这一趟南下,虽说我父王与玮哥俱有差事在身,但等差事办完了,也该过年了。我们看来要在南边过新年呢。我只有小时候在嘉定小住时,才游玩过几处名胜,但多年不去,也不知道如今的江南风景如何,风俗是否有变。赵妹妹久居沪地,想必比我了解当地风土吧?能不能给我父王与我做个向导,让我们领略一番江南风光呢?”
赵琇瞥了他一眼:“世子言重了。前年你不是才去过嘉定吗?我一向只住在奉贤,偶尔去南汇逛一逛,嘉定也就是去过两三回罢了,对那里还不如你熟悉呢。真要游玩起来,恐怕还要你做向导。”
高桢立刻接下话头:“好,那就说定了。到时候咱们一起去游玩一番吧?也看看这江南的冬景,与京城相比如何。”
赵琇哑然,才知道自己是中了他的语言圈套,只能嗔了他一眼,却没有拒绝。
高桢察觉到张氏正盯着自己,忙转头去冲她笑了笑:“老夫人,我还从没见识过江南的新年呢,不知与京中风俗有何不同?上次去时,行色匆匆,腊月都没过好,我就随船北上了。这一回定要好好散散心。我父王也说,嘉定乃是祖籍,让我在家乡多住些时日,别忘了根本呢。”
张氏放柔了神色:“王爷说得对。南边的风俗与京城可大不一样,世子爷可要好好领略一番。”
高桢又偷偷看了赵琇一眼:“还有…眼下已是深秋,等我们到了南边,当地想必已经入冬。差事简单,办完了还在腊月里,自然是要在南边过年的。但过完年,江南雪融花开,运河可行船了,北边却未必。因此,我们官船北上时,恐怕行程要放慢些。我父王说了,到时候说不定能慢慢一路走来,把运河沿岸各地名胜都逛上一遍呢。老夫人和赵妹妹不妨再与我们同行?官船总比自家备的船只要稳当得多。”
赵琇听得双眼发亮,这是…公费旅游的节奏?虽然省下来的只有住宿费和交通费,日常支出还是要自己负责,但听起来也很吸引人。开春后慢慢北上,既不必赶时间。又不用担心安全,食宿都有人安排,待遇又高,错过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赵琇眼巴巴地看向张氏,就等着她说一声“好”了。看得张氏心里臊得慌,只能用一句:“待玮哥儿回来。我就与他商量。”把事情应付过去。
高桢笑眯眯地说:“玮哥一定会答应的。”能不答应吗?赵玮是副使。广平王才是正使,若广平王发了话,赵玮又怎么可能会丢下他自个儿先走人?
赵琇一想明白这点。就没好气地瞪了高桢一下。不过想到可以好好游玩一番,她心底又雀跃起来。
就在这时,前院忽然来人禀报:“宫中有使者前来。”却是皇后派来的,特地召赵琇进宫去。但只有赵琇,没有张氏。
赵琇听得就觉得奇怪。皇后无端叫她进宫去做什么?还没让把张氏带上。这根本不合常理。
张氏还有些担忧,悄声问前来传话的嬷嬷:“这孩子年纪小不懂事,我怕她规矩不好,惹得皇后娘娘生气。不知是否能陪她走一趟?”
那嬷嬷却笑着对张氏说:“郡公夫人不必担忧,我们娘娘最和气不过了,又喜欢您家大姑娘。又怎会生她的气呢?今日我们娘娘是请了几位闺秀进宫陪她喝茶说话,并没召见各家诰命。您若去了。就怕您无人相伴,未免寂寞。”
这意思就是说,今日皇后叫进宫的都是小姑娘,老太太就别来凑热闹了。张氏听了,便知道自己不能再多说什么,只是依旧纳闷,不明白皇后为什么会召赵琇去?赵琇统共也就是见过皇后一次而已,也没有做什么讨她欢心的事。皇后忽然相召,到底有什么目的?
不管皇后有什么目的,赵琇现在都必须马上换衣裳梳头,随来人进宫了,耽误不得。张氏便请那嬷嬷先在花厅奉茶,叫赵琇先回房去换大衣裳。
等那嬷嬷随丫头离开后,高桢从厅后的屏风转了出来,面上神情肃穆:“皇后近来虽然不象之前那么阴阳怪气了,但谁也不知道她心里会打什么主意,不如我送赵妹妹去吧?”
赵琇犹豫了:“世子送我去,若皇后知道了,会怎么想呢?”
“管她怎么想?”高桢不以为然地道,“难不成她还能冲着你我发脾气不成?”
赵琇想想也对,便放心转身回院子去了。倒是张氏想得多些,对高桢道:“世子好意,老身心中感激,就怕外人不知情,胡乱说闲话,坏了琇丫头的名声。”
高桢笑道:“老夫人放心,我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等赵琇换了大衣裳,重新梳了头出来,高桢已经在前院跟那位嬷嬷唠嗑上了。那位嬷嬷不知实情,还以为他是刚到侯府来寻赵玮的呢。只可惜遇上赵玮不在家,他白走了一趟,临行前听说赵琇要入宫,他就自告奉勇送她一程,顺道进宫去给太后请安。那位嬷嬷立刻就相信了。
高桢就这样一路护送赵琇坐马车进了皇宫的大门,还一路送到了坤宁宫大门前,接了她下车,温和地嘱咐那位嬷嬷:“还请多多照看赵大姑娘。”虽然什么都没说,但也足以让对方领会到了他对建南侯府千金的看重。那位嬷嬷深知高桢如今与皇长子正交好,不敢怠慢,引赵琇入殿的时候,都比平日多了几分恭谨。
赵琇进殿给皇后见礼,起身时才发现,原来今日还真有不少闺秀在座,有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连素日与她不和的王大姑娘也在场。而在皇后的身边,还坐着一位中年美妇,正是前些日子见过的曲水伯夫人。
她眨了眨眼,心中疑惑。皇后今天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呢?
☆、第四百三十一章告状
皇后的茶话会实在无聊得很。
赵琇坐在坤宁宫偏殿的暖阁中,百无聊赖地看着其他人的表情,心里这么想着。
皇后今日请来喝茶说话的姑娘,都不是一般人家出身的闺秀,基本上全是六部尚书、实权勋贵或是大学士、大将军们的嫡女或嫡孙女,出身最低的一位也是侍郎的嫡女。当中有赵琇认识的,也有不认识但见过面的,或者是没见过面但听说过的。彼此一介绍,便都知道了对方的身份。赵琇细细一琢磨,发现她们背后的家族不是颖王之乱结束后崛起的新贵,就是原本就追随皇帝与广平王一方的死忠,至少也是在颖王之乱时,坚持太子正统,不肯服从颖王与朱丽嫔的大臣。换句话说,就是当今皇帝的信臣。六部尚书中,礼部新任尚书就不符合这三个条件,他原是个大学士,颖王生乱时他在家丁忧,家里还与已故延陵王的正妃有亲,因此他家虽有两个美貌的女儿,素日在闺秀圈子里也是极得人缘的,更曾多次出入宫闱,却不在今日的邀请名单上。
曲水伯府谢家的姑娘,还有眉山伯府那位日前才进过宫见过皇后的二姑娘丘媛,也不在场。
这些姑娘出身不一,但其父祖皆是今上得用之人,自然不能跟一般世家名门之女相比。她们年纪从十三岁到十六岁不等——赵琇是其中最为年少的一个——容貌普通清秀以上,全都是读过书,认得字的,当然文化水平就有高有低了,性情也是各不相同。
不过当着皇后的面。小姑娘们即使在家里娇纵惯了,也没几个会在今天这种场合当众表现自己的个性,所以个个看上去都娴静乖巧,十分有礼貌,脸上带着讨人喜欢的笑容,轻声细气地说着话。说的当然不能是京城高门大户的八卦流言,也不能是脂粉首饰布料这种庸俗的话题。她们谈的是自己在家读了什么名家诗集。爱用什么材质的棋子棋盘,近来学了哪首古琴曲,喜欢哪位书法大家的字。又或是哪位名家的古画,字的风格是什么,画又有何稀奇处,如果能顺便哂几首流传不算太广的好诗。那就更显得教养不凡了。当然,若是家中有名驹宝剑。皇后娘娘也是很有兴趣听一听来历的。
书香名门的闺秀们在表现自己的才学之余,也注意到不能露出半点对勋贵武将的轻视,因为皇后是勋贵人家出身。她们顶多就是在皇后跟勋贵千金们聊起骑马游猎之事时,微笑不语做好奇倾听状。
将门千金在显摆自家家世不凡之余。也不能说书香世家的不好,因为皇后看起来更喜欢斯文知礼的女孩儿。当然在人家书香闺秀们说起诗词歌赋时,她们也会皮笑肉不笑地低头喝茶。
至于两边不靠的。地位就可能有些尴尬了。典型的例子就是那位王大姑娘。王尚书虽是耕读传家,但家境本来极寻常。若不是考中了功名后。娶了个土财主的女儿,他还能说自个儿是个穷书生,是清贫读书人,人家也能敬他家三分。可偏偏他既是书生,又是暴发户,却比不得人家世家底蕴。王家靠他显贵,方入了京城上层圈子。无奈他家身份地位上去了,妻子却依然还是那个土财主的女儿,儿女教养也跟不上。王大姑娘打扮得比勋贵千金们还要华丽,自端起个书香名门千金的架子,说的话虽然言必提礼数规矩,也爱引经据典,在这种场合却有些不合时宜,还时时透露出无知庸俗来。旁人心里好笑,又不好当着皇后的面说什么,只能在心底鄙夷。
赵琇只当是在看戏。她本是年纪最小的一个,家世又比不得别人显赫,家里又无实权。人家看到她跟这群家世不凡的姑娘一起被皇后请来,心里还觉得奇怪呢。不过建南侯府也称得上是今上的死忠,从龙功臣,因此旁人倒也并没有想太多。
赵琇自个儿低调了,旁人却未必容她这么悠闲。倒不是王大姑娘又要寻她晦气,头一次在皇后面前露脸,人家王大姑娘自然是先顾着自己了。但曲水伯夫人不知为何,今日忽然对赵琇起了兴趣,时不时就问她几句话,要跟她聊家常,跟上回在靖远侯府时的客套与平淡大不相同。赵琇只能提起精神,人家问一句,她就答一句,尽可能表现得老实些。
她可没兴趣讨好皇后。
在赵琇勉强端着笑脸应对皇后与曲水伯夫人的同时,高桢转道去了慈宁宫。太后娘娘正有空闲,见大孙子来看她了,欢喜不已,忙拉着他的手问了许多话,又担心天气转冷,广平王在家住得不暖和,或是犯了旧疾,非要拉着大孙子问个仔细才能放心。
高桢一一跟祖母说了,直到太后心满意足,方才状若无意地笑道:“父王在王府里过得好着呢,只是牵挂皇祖母一个人在宫里,是否寂寞?皇祖母就没召几个人来陪您聊天么?方才孙儿进宫,听说皇后娘娘那里今日来了许多娇客,可热闹了。”
“她?”太后有些不以为然,“她又生出什么事来了?好好的日子不过,非得搅得前朝后宫不得安宁。外头的人还不知如何说她呢。晾了她几个月,她一脸乖巧地跟着皇上来赔罪了,说今后再也不敢。可事实上呢?别说你皇祖母武断,她那双眼睛看着就不象是真的知错了,以后且有得烦呢。”
高桢笑笑:“皇后娘娘若胆敢再次胡闹,难不成皇祖母不会拦么?她又能做出什么事来?”
太后笑着摇头,又有些好奇:“你进宫来瞧皇祖母就是了,怎的还上她那儿去?别去,仔细她又糊涂了,给你脸色瞧。即使她要挑剔你礼数,你也别管,万事有皇祖母在。”
高桢答应了,又笑道:“孙儿也不是专程上坤宁宫去的。只是今日去建南侯府访友。赵玮不在,孙儿就去陪他家老夫人说了几句话。恰逢皇后派人去召赵家妹妹入宫。孙儿想着要进宫来给皇祖母请安,便顺路送了赵妹妹一程。到得坤宁宫,才听说皇后今日请了好些人家的闺秀前来喝茶,也不知是做什么呢。”
太后听出几分端倪来了,好笑地看着孙子:“你这是担心了?怕皇后瞧上了你中意的女孩儿,要聘给大郎做媳妇?”
高桢有些窘迫地红了脸。转开视线道:“皇祖母说到哪里去了?孙儿才不担心这个呢。您不知道皇后请来的姑娘都是多大年纪的。虽然赵妹妹也受召前来。但皇后的用意想必不是在为大郎择妻。再说,曲水伯夫人也在呢。她老人家是个明白人,怎会不知道大郎的婚事。已经不是皇后娘娘能做主的了?”
太后听了,不由得有些讶异,叫了宫人来问:“皇后今日召了诸家闺秀入宫说话,都有何人在座?去打听打听。”
不过一时三刻。宫人打听得消息回转,报给太后。太后一见那些姑娘们都是十三岁以上的年纪。就知道高桢说的是实情了,这确实不是在为皇长子找媳妇。倒是曲水伯夫人在场这一点,颇有深意。太后想起了先前蒋谢两家失败的那场议亲,便有了些想法:“莫非皇后与曲水伯夫人是想为谢襄飞择妻?”
谢襄飞本来是太后看中了想说给自家侄女蒋雯的人选。她对这个年轻人自然是很满意的。可惜皇后作死,闹得两家结怨,彼此见了都尴尬。所以这门婚事也就不了了之了。太后虽然因为皇后之故,对谢襄飞有几分迁怒。但也有些可怜他摊上个糊涂的姐姐,连婚姻大事都被耽误了。外头的人若知道皇后为弟择媳时,因为不满意弟媳妇人选,就使计坏人家姑娘名声,还有谁愿意嫁给谢襄飞呢?没想到太后才可怜了他几日,皇后就拉着母亲,召集京中高官显宦之家的千金,要为他挑媳妇了。
太后心里不大高兴,她的大孙子高桢也还未娶妻呢,都不成如此大张旗鼓地选秀;二孙子皇长子择妻,各家诰命也是顶着“给太后请安”的名义带女儿或孙女入宫来给她过目的。谢襄飞何德何能?也配得上这等架势?
接下来的时间,高桢就基本花在安抚老祖母上了。不过他的心情倒是不坏,只是嘴上劝着太后别生气,实际上句句话都在挑拨太后的怒火。等到午间皇帝过来陪太后用膳时,太后就向皇帝告状了。
皇帝听了便道:“昨日皇后跟朕说,想请几位熟悉的闺秀入宫喝茶。朕想着她横竖无事,不过是喝个茶,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由得她去了。怎的就惹恼了母后呢?”他斜了高桢一眼,有些好笑:“难不成桢儿是舍不得让心上人去见皇后么?”
高桢似笑非笑:“侄儿还不至于如此小气,只是有些不明白,才问了皇祖母一句罢了。皇后只有谢襄飞一个弟弟,对他的婚事上心,也是人之常情。只是侄儿记得,谢襄飞的婚事,皇上已经包揽了去,皇后怎的还不放心?不过若从她中意的几位人选来看,也难怪她会不放心了。谢襄飞文武双全,青年才俊,在皇后与谢家人眼中,还真是非得要这等高官显宦之家的女儿,才能配得上呢。”
皇帝听了他这话,心里先硌登一声,等离了慈宁宫,便立刻命人去细查。这一查,就证明了他心中所疑。皇后召来的确实都是高官显宦家的女儿,而且无一不是他得用的大臣家的女孩儿,当中也就赵琇一个算是家里没什么实权的,偏又是太后与他早就看中的高桢之妻人选。皇帝如今多疑,不由得忧虑,觉得皇后这是打算利用弟弟联姻实权高官了。
本来谢襄飞娶个高官之女,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有些东西,皇帝自个儿主动给,那没问题。皇帝没给,你就自个儿争着要,那就有问题了。皇帝连亲兄长亲侄儿都要排除在中枢之外,又怎会容许皇后和曲水伯府拉拢自己要大用的人呢?
那一晚,皇帝去了坤宁宫。
☆、第四百三十二章阴差阳错
就在皇帝降临坤宁宫的同时,曲水伯府内,曲水伯夫人也正跟儿子谢襄飞进行着一场母子间的单独谈话。
曲水伯夫人今日在皇后处见了几位名门闺秀,心中已有了些想法,却打算先问问儿子的意思,便把事情缓缓地跟谢襄飞说了。
谢襄飞一听便不赞成地道:“姐姐这是做什么?我的婚事,皇上已经说了会做主,姐姐又何必多事?她才与皇上和好,若是再因我的事,与皇上有了什么误会,那岂不是我的过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