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翰之一笑,露出两排小白牙:“那个人啊,我知道。他已经来了,不过前两天离开了德庆城。估计一时半会儿是不会回来的,所以不必担心。”
明鸾一怔,顾不得生气了,惊讶地问:“你怎么知道他不在?”想了想,更惊讶了:“你有消息来源吗?是谁?我以为你是一个人在这里!”
朱翰之笑笑:“吕先生为人素来谨慎,你以为他真会把我一个人独自留下来,却不留任何后手么?我再聪明能干。终究只是个少年,在此地除了章家,便别无依靠,身份上又是卑微的军户子弟,若是有哪个不长眼的人要欺负我,万一章家救援不及,我出了什么事,他可是要负责任的,毕竟是他答应让我独自留下来。既然好不容易挣下了接回太孙的大功劳,他才不会因为这点小疏忽便让自己陷入麻烦之中。”
明鸾忙凑近了问:“可是之前不是只有你和吕先生两个人过来吗?当时为了找太孙的行踪。你们可是亲自监视我们家和沈家的!”否则堂堂广安王也不至于亲自跟踪她上山了。
朱翰之朝她眨眨眼:“他们才走了五天,广州的人手就过来了。人不多,但足够我使唤,只打听消息而已。郭钊又不曾隐藏行踪。这事儿并不难。”
明鸾恍然大悟,但又正色劝他:“这些人是过来保护你的吧?就算你有事差他们去做,也应该留下一两个在身边,好以防万一。不然,如果真象吕先生害怕的那样,有人不长眼地来欺负你,比如前儿那个以为你真是傻子就来玩弄你的家伙,也有人可以护着你啊!”顿了顿,便学着他先前的语气道:“你再聪明能干,终究只是个少年,我虽懂一点浅显的拳脚,那也只是懂一点而已,万一遇上我们对付不了的人,逃又逃不掉,那不是自找苦吃吗?有人跟着会安全很多。”
朱翰之望望天,又再转头望望她:“你是在担心我吗?”随即露出一个笑容:“我真感动,三表妹,其实你只是嘴上不饶人,心里却还是很关心我的。”
明鸾怔了怔,随即心底的怒火便噌噌噌地冒起来了:“谁关心你啊?!你个混蛋傻子!我是怕你胡闹,会连累我而已!”
朱翰之又恢复成一脸懵懂无辜的表情,呆呆地说:“表妹表妹,不要生气…”
明鸾望了望四周,压根儿就没几个路人,便忍不住咬牙切齿地道:“这里没有观众,你就别装了!”
朱翰之嘻嘻一笑,脚下转了个方向继续走着。明鸾欲哭无泪,想要丢下他走人,又不敢,只得忍气跟在他身后,也没留意他往哪里走,心里只是想着:随便吧,随便他爱去哪去哪,反正人人都纵着他,到了时间他自然会回去了…结果走着走着,他忽然停下了脚步,她一时没留意,便一头撞到了他背上,鼻子疼得不行,她眼泪都快掉下来了,连忙捂着鼻子叫道:“你干嘛啊?!”
朱翰之莫名其妙地指了指前方:“到了,你不是想来这里么?”
明鸾抬头一看,却是茂升元的德庆分号,马贵正站在店铺门口一脸好奇地望过来:“鸾姑娘,你怎么来了?正好,快吃午饭了,你们要不要来点儿?”
明鸾忽然有一种失意体前屈的冲动。
马贵准备的午饭很简单,但味道干净清爽,让人胃口大开。朱翰之吃得津津有味,还多要了半碗饭。明鸾心中暗暗诋毁他是个饭桶,眼角却瞥见马贵在门口悄悄给自己使眼色,便匆匆扒完饭出去了:“什么事?”
马贵瞧了瞧屋里的朱翰之,小声问:“鸾姑娘,那个…是你们家那亲戚…沈家的儿子?我怎么瞧着好象跟上回见的不大一样?虽然看起来很像…”
明鸾心中郁闷,这种连自己人都要瞒骗的感觉真糟糕,不过她还没有失去理智:“不小心弄出一场小火灾,脸上留了伤疤,病了一场,人就瘦了。所以多少有些不同。你别理他,他是傻子。”
马贵理解地点点头:“明白了,听说他先前生了一场大病。病好之后就傻了,虽然能听懂别人的话,但是没法说理。”
明鸾郑重点点头:“是啊。真是没法说理,我常常被他气得半死。可又不能跟他计较,真是…”咬咬牙,决定将他暂时抛开,便问马贵:“最近吉安可有信儿来?周掌柜有没有过来的打算呀?你们这儿的生意怎么样?”
马贵笑道:“吉安还没有信来,但依照惯例,端午后应该会有一船杂货过来,说不得会捎上封信。周掌柜如今年纪大了。轻易不挪动,未必会来呢。不过我们这儿的生意挺好,除了收购贡柑、药草、竹编与蜡染布以外,也在城里开了两处铺子,进项都还过得去。鸾姑娘,你先前给我们引介的瑶家蜡染绸,听说在江南卖得不错,最近甚至有一些贩到京城去了。这蜡染的丝绸,可比棉布要吃香多了,我叔叔叫我多进些货呢。姑娘认得的瑶民多。不知能不能帮我问一问,看他们是否愿意多染一些?只要染得好,不管有多少货,我们商号全包了。”
明鸾喜道:“那真是太好了!我一回去就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们!你放心。既然丝绸比布吃香,那就让他们都染丝绸得了!只不过丝绸料子贵,成本也高,你们若是能解决丝绸来源,那就更好办了!”
马贵忙打了包票:“这有何难?我们商号在城里开的铺子,就有一家是卖绸缎的。”他给了个对牌做信物,让瑶民自行去领绸子,又命人取了一包银子来,说是定钱。明鸾数了数,居然有十两,是一百匹蜡染绸的定金。她仔细一想,如果茂升元包了最昂贵的一种材料,订一百匹蜡染绸,还能有十两定金,也不算小气了,等货物交割完,盘月月她们就能大赚一笔,居然比她家养半年鸭子还挣得多…明鸾小心将钱收好,回头看朱翰之已经吃完了,正饶有兴致地盯着自己看,便朝他做了个鬼脸,转头冲马贵笑道:“多谢你了大哥,我一定会把事情办好的,天天都督促着月月她们,要认认真真地染好这批料子。”
“鸾姑娘办事,小的还不放心么?”马贵笑道,他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对了,柳大人那边来过口信,说姑娘什么时候得空,就请过去他家里坐坐,柳大人有事寻姑娘呢。”
明鸾疑惑:“你可知道是什么事?我自打过完年就没怎么见过他了,听说他如今忙得很。”
“这个我也不知道,但听柳大人的口风,似乎也不是特别急。姑娘什么时候得了空再过去也行。”
明鸾想了想,她是个藏不下心事的人,想要做什么,立时就要做,如果不是带着个大麻烦,只怕今天就去了。可是…她又看了朱翰之那边一眼,有些泄气地道:“今天是不行了,赶明儿我再找时间吧。你能帮着打听一下是什么事吗?如果是要紧的,我也不至于耽搁太久。”
马贵摸了摸头:“这种事我哪里知道啊?要不…左老四如今就在同知衙门当差,姑娘上他那儿打听打听去?正好,你也有日子没见小泉哥他们了吧?”
明鸾想想也是,便笑道:“行,我就找时间上他那儿去坐坐。”
马贵还要忙活店里的事,说了几句闲话便走了,临行前交待伙计收拾出两个干净的房间给明鸾与朱翰之休息。明鸾便问朱翰之:“走了半天路,又吃了饭,困不困?要不你在这儿小睡一会儿,等歇过了再走?你也别老在城里逛了,趁天早赶紧回去吧,该玩的都玩过了,别叫家里人担心。”
朱翰之挑挑眉:“你是想趁我午睡的时候溜出去找人么?”
明鸾知道这种事很难瞒得过他,便没好气地说:“本地州同大人要找我,怎的?不行啊?我不能去吗?”
朱翰之笑笑,眯了眯眼:“你不是找州同大人去的吧?我怎么听着…你是找一个小泉哥去的?”
明鸾瞪他道:“那是为了打听柳大人找我的用意,才找人打听一下消息罢了。你既然听见了,也应该知道吧?小泉哥的舅舅在同知衙门当差,天天都能见到柳同知,说不定能知道他为什么会找我。”
朱翰之凑近了她问:“所谓的小泉哥…是不是崔柏泉?他是崔万山的小儿子,你好象跟他交情不错啊…”
明鸾睨着他:“那又怎么样?崔统领其实也不是什么背叛者,只不过是被越王用假圣旨骗了,事后又被当今那位砍了头,只是个可怜人而已。小泉哥当年也还只是个孩子,什么都不知道,要怪也怪不到他身上。这三年多的时间,他帮了我们家不少忙,难道我还不能跟他交朋友吗?”
“交朋友吗?”朱翰之挑了挑眉,忽然笑道,“当然可以,听你这么一说,我也很想去见一见他呢…”
第六十章 怨气
明鸾狐疑地看着朱翰之,总觉得有些不妥:“你该不会是打算找他晦气去的吧?”
朱翰之露出委屈的表情:“你怎能这般猜疑我呢?你不是想去找他吗?可你要是离开我身边,等到你回了家,姨祖父他们不会责怪你吗?”
明鸾撇撇嘴:“那就要看你的嘴巴严不严了,只要你不说,又有谁会知道呢?”
“话不是这么说的。”朱翰之伸出右手食指摇了两摇,“即便我不说,这里的伙计也不说么?崔家那位小泉哥也不说么?你没有理由特地要求他们保密,因为这完全没有道理。除非你去见那小泉哥是不该做的事,你家里人禁止你这么做。”
明鸾嗤之以鼻:“我家里人才没那么闲呢,光明正大的,为什么不能去?”但心下一想,也觉得如果离开了这位贵主儿身边,天知道他会阄出什么乱子来?到时候受责备的还是她,因为她没把人看好。反正崔柏泉家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带他去也不要紧。
但她还是再三要求对方的保证:“你不会暴露你的身份吧?不会给小泉哥一家人使脸色吧?不会对他们家做什么报复举动吧?”
朱翰之全都答应下来,还把胸脯拍得啪啪响:“我是那么不知轻重胡闹的人吗?现在我的身份比你们危险,平白无故地我才不会去惹他呢。就算到了崔家人跟前,我也还是沈家的傻子!”
明鸾半信半疑地带着他出发了。
崔柏泉是千户所的人,但左四却是同知衙门的,他们家无论住在军营里还是衙役们的聚居地都不适合,因此选了个离两处衙门都不远的僻静巷子,租了个小院。左邻右舍几乎都是开店的小商人,或是在商号里做中层的管事、掌柜一类,也有两家是衙门里的小书吏。眼下还是白天,这些邻居的当家人都不在家,十分清静。明鸾带着朱翰之一路走过去,只遇到一个刚去衙门送饭回来的老妇人,和一个在门前树下拿着半截树枝挖泥蚯的孩童。
说来也巧,左四刚刚吃完饭,正准备回衙门去,而崔柏泉则在家,他侍奉的那位老师爷有午后小睡半个时辰的习惯,再加上吃饭的时间,崔柏泉常常利用这个机会溜回家照顾母亲,陪她吃顿简单的饭。
明鸾进门时刚好遇上左四出来,忙忙说了柳同知找她的事左四想了想,便道:“最近有几个地方因雨水多闹起了涝灾,地里的庄稼都淹了,还有些百姓房子倒了,没饭吃。知州大人把事情都丢给了我们大人,他每天就忙这个呢,却不知他为什么找你。这些事你又帮不上忙。”
明鸾道:“他好象说过不是很紧急的事,但叫我有空就去他家里坐一坐。我心里实在想不明白。雨水多是最近半个月的事,先前他可有提过别的?”
左四皱起眉头:“让我想想…在知州大人把安顿灾民的事丢给他之前,并没什么大事发生,也就是几个地方的瑶民跟汉人之间有些小冲突,不过麻烦都不大。除此之外,我还真想不出什么了。你一个小丫头,又不曾做过违反法纪之事,有什么可怕的?大人叫你去,你就只管去得了。这几天天热,大人有些中暑,只要把每天的公务办完了,没什么事他就提前回后衙歇息去,早上我听说灾民都安顿得差不多了,你一会儿过去,兴许正好遇见他在家。”
明鸾向他道了谢,他摆摆手便匆匆忙忙走了。
明鸾看着他脚下早已磨平了底的皂靴,知道他最近也很忙,但瞧着精神挺不错的样子,便笑了笑。
崔柏泉从屋里拿了个大大的白瓷提梁壶与两个碗出来,笑道:“舅舅如今忙着呢,天天不是查东家丢的牛,就是西家死的鸡。他从前哪里管过这等小案子?从小儿学的就是怎么检验死人,怎么寻杀人凶手,怎么抓江洋大盗,不过我瞧舅舅倒是挺乐在其中的。”
明鸾笑道:“小案子虽然小,但也省心,至少不必看着死人,心里也会轻松点。我觉得左四叔真的挺喜欢当捕快的,走路都有风,两眼亮晶晶的,而且比去年见他时足足胖了两圈呢!”
崔柏泉笑笑,将手里的碗递给她:“自家湃的酸梅汤,你尝尝?大热天的最解渴了。”又看了朱翰之一眼,凑近了明鸾悄声问:“这人…是谁呀?”
朱翰之呆呆地看着他,然后嘻嘻一笑,抢在明鸾之前接过了那碗酸梅汤,一口气灌了下去,还笑呵呵地道:“好喝,好喝,我还要!”竟自行伸手过来夺崔柏泉手里的壶。
崔柏泉一时愣住,竟没提防,就让他夺过去了,然后就这么看着他一碗一碗地倒来喝。明鸾深觉朱翰之丢了自己的脸,耳根通红,小声对崔柏泉说:“就是那个沈家的儿子…他是个傻子,你别理他,咱们坐下说话吧。”
崔柏泉恍然大悟,笑道:“他现在就住我那屋子里吧?我早听说了,怎么今儿你把他带进城里来了?”
明鸾无奈地道:“家里人要我带他来城里散散心。你听说了没有?他舅舅被调走了,可是不能带他走,他家里人又不要他。如今他是我们家管着,每隔几天就送点吃食上山给他,免得他饿死了都没人知道。”
崔柏泉点点头:“我在卫所里也隐约听见过点风声,倒不知道个中详情。”接着犹豫了一下,看了看朱翰之,再次凑到明鸾耳边压低声音道:“昨儿个才接到的消息,他那个舅舅古月海,在路上失足落入江中,不幸溺亡了。当地官府已经上报了指挥使司,早上我在卫所里还听到江千户跟人感叹,说再也找不到这么巧手的匠人了,真真可惜!”
明鸾一听便知道是吕先生他们安排的胡四海脱身计划实施了,倒比想象的快一些,却不好明说,便只是哦了一声:“是吗?我回去告诉家里人一声。”
崔柏泉有些意外:“他不是你家亲戚么?你倒平静。”
明鸾撇撇嘴:“他是沈家大奶奶的兄弟,而沈家大姑奶奶则是我大伯父的妻子,说是亲戚,其实没什么关系。况且我们跟沈家又不对付,他家亲戚是死不活,干我什么事?”
崔柏泉想想也是,便道:“我也听说了沈家的行事,近来好象老实了些?没再跟你们闹了吧?”
明鸾冷笑:“他们倒是想闹呢,可惜自己没本事挣不了钱,生计都握在我们家手里,要是敢闹,我们就敢饿死他们!不怕就尽管来试试!”话虽如此,她心里还是有些郁闷的,不知是不是太孙有了前程的关系,沈家最近腰杆挺直了许多,对着章家人也敢甩脸子了,一言不合,便抬出太孙来压人。
沈氏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吃了吕先生的药的缘故,病情有了些好转,已经可以坐起来说话了,时时挑剔章家人对广安王朱翰之的态度,嫌他们待他太宽厚了,似乎超过了太孙。章寂章放他们命明鸾多带朱翰之出门散心,也是不想让朱翰之与沈家人多见面。他们都觉得,眼看着就能回去了,燕王又许诺了救人,看在太孙对沈氏的敬重份上,后者的话即便不听,也不必处处跟她对着干,顶多无视就是。章放倒是想过要在药里再下手,但章寂考虑过后否决了。如今沈氏的药都是她让沈昭容亲自去抓、亲手去熬的,章家人虽然不是接触不到,但一旦被发现就麻烦了,倒不如收手。虽说是有些可惜,但章家未来的平安喜乐更重要。
眼看着沈氏一天一天有所好转,又一天一天持续对家里的事指手划脚,明鸾心里别提有多膈应了。幸好如今所有人都当她放屁,没几个人理她。
而沈家人虽然说话有了底气,却也担心着太孙几时才能派人回来接他们,因此并未与章家人翻脸。如今两家暂时还能和平共处,黑怕要等到燕王占领了京城,太孙上位登基,两家回京的那一天,才会真正闹翻呢。
明鸾现在没心情多想这些膈应事,便问崔柏泉:“你娘如今好些了吗?她现在是在屋里?”
崔柏泉一直细心留意她的表情,知道方才的话题必然引起她不快了,便也顺水推舟地转移了话题:“啊,是在屋里,在午睡呢。这段时间我娘好多了!”说起这个,他便来了劲儿:“年后找到的一位大夫,在古书里寻了个方子,专治我娘这种病的,让她试了试,果然好了许多!如今我娘偶尔还能清醒着跟我说两句话呢!睡觉时也不再害怕了。舅舅说,无论如何一定要让娘继续吃药,直到她好起来为止!阿弥陀佛,我以前从来不敢想这种事,现如今却总算看到了希望!”
明鸾听了,也替他高兴:“那真是太好了!你们家药钱够不?我那儿还有一点…”话音刚落,便听到一旁传来“哎哟”两声,两人转头一看,原来是朱翰之这个“傻子”在拔墙边的杂草,结果一时没站好,摔了个屁股墩儿。
明鸾翻了个白眼,心想这人还真是演戏演上瘾了,明明人家已经相信他是个傻的了,怎么还要不停地现眼?!
崔柏泉不知内情,倒是关心地走过去弯腰问:“你还好吧?没摔疼吧?”
朱翰之呆呆地坐在地上看他,没吭声。崔柏泉又问了一句,还是没得到回应。明鸾看不过去了,便拉了他一把:“别理他了,能摔得有多疼?让他摔去!不摔记不住!下回还要犯傻!”
崔柏泉却劝她:“他一个傻子,你与他置什么气?既然你家里人让你照顾他,你总该尽到责任才是。”接着又感叹:“你从前陪我娘时,可要有耐性多了,今儿是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让你不高兴的事?”
明鸾抿抿唇,瞥了朱翰之一眼,决定再次转移话题,拉着崔柏泉走开两步,小声说:“要是药钱不够,我那儿还有些积蓄,你也别跟我不好意思。山上的药田咱俩是一人一半的,顶多算你借我的,等明年收了药,你再还我。”
崔柏泉目光放柔:“我知道了,若真有难处,一定会找你的。如今倒还能对付,我舅舅那儿…你别看他总是查些鸡毛蒜皮的小案子,靠着同知衙门,倒也能偶尔发点小财,给娘看大夫抓药,尽够了。”顿了顿,“我大娘她们…最近可有寻你麻烦?”
明鸾摇头道:“起初还会在我旁边说几句有的没的,自打你搬进城里,又很少回去,我又不理她们,已经很少说话了。你放心,我跟她们非亲非故的,又不搭理她们,她们就算想找我麻烦,也没理由啊!”
崔柏泉有些踌躇:“若是…若是她们做了什么事,惹恼了你,你也别生她们的气,我会替她们给你赔罪的。”
明鸾一听便又恼了:“你替她们赔什么罪?别告诉我你现在还当她们是亲人!你娘病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有了起色,你该不会又心软了吧?”
崔柏泉低头道:“前两个月,她们进城来找过我见了舅舅,认出了他的来历,便拿着舅舅与我娘的表兄妹关系说三道四。舅舅一气之下不许我给她们钱,油盐米面都断了。我算了算日子,以她俩的积蓄,估计到这个月底就要撑不下去了。想到父亲与大哥的嘱托,只要她们日后别再胡说八道,我也不会坐视她们饿死的…”
明鸾跺脚道:“我说你也太圣母了,不,圣父!左四叔这招使得好呢!不给她们点颜色瞧瞧,她们哪里知道疼?其实她们就是仗着你心软又重诺罢了,不然既不是你亲娘,又待你不好,还有逼疯你亲娘的罪状在,哪里来的底气跟你叫板?你若真有心要跟她们一辈子好好相处,就该让她们知道你的底线在哪里,让她们别过界否则你迟早有一日会跟她们反目成仇的。小泉哥,我知道你是有心要奉养你那位大哥的生母,但也别一味纵容啊!那只会让她变成品行低劣的泼妇!”
崔柏泉低头不语,明鸾心里郁闷,随便扯了两句闲话,便推说还要去找柳同知,拉了朱翰之告辞了。
待离得小院远了,朱翰之左右瞧瞧路上没人,方才冷笑一声,道:“你这位朋友,果真是个好人,可惜有些不知轻重。既然嫡母逼疯了生母,自然是以生母为先的,若只记得孝顺嫡母,倒把生母靠后,那可不成畜牲了么?!”
明鸾虽说也不喜欢崔柏泉的行事,但毕竟是几年的好朋友了,听不得朱翰之对他这般抵毁,便没好气地说:“他只是有些不合时宜的善良与固执而已,你又不是他,哪里知道他的想法?他不是敬着嫡母,而是记得从小就处处照顾他的嫡兄临终前的托付。虽然我也有些看不惯他的行事,但还不至于骂他是畜牲!”
朱翰之却不以为然地道:“感激兄长也好,孝顺守诺也罢,手足之亲总是排在父母之亲后面的,若是为了待自己好的兄长便把生母靠后了,也同样算不上真正的孝悌。依我说,他那兄长也是个糊涂人,只听他嫡母的行事,便知道她当日待庶子妾室如何了,明知其母行事,还要庶弟奉养,分明是强人所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