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儒平听了,一口气几乎提不上来:“总旗?!”
按大明军制,五千六百人为一卫,一千一百二十人为一千户所,一百一十二人为一百户所,百户所下设两名总旗,十名小旗,其中五十人为一总旗十人为一小旗。对于未落魄前的沈章李三家而已,总旗只不过是个低等军官,根本入不了他们的眼,但对如今的沈章李三家来说,能成为总旗就已经意味着扬眉吐气了。东莞千户所辖下的梁百户只不过比总旗高一等而已,就能仗势逼得李家将嫡出的女儿嫁与他为妾。李家的嫡女,那是什么身份?当初悼仁太子仍在时,她甚至一度名列太孙妃候选人名册,差点成为未来的国母,可如今却只能沦落为一名低等军官的小妾!倘若沈家能出一个总旗,还怕所里那些不怀好意的人为难么?
沈儒平的心无法平静下来:“这怎么可能?就因为章家攀上了一个州同知?!那柳信文是傻子么?章家老二是什么货色?说他文武双全,不过是看他老子娘面上抬举罢了当年皇家游猎时半天都打不着一只野兔的家伙,居然还有人说他是箭术高手?真是笑话!”
胡四海慢条斯理地道:“沈大爷这话就说错了,三年下来章二爷的箭术还真是练得不错,咱家跟好几个卫所的士兵打听过了,连其他百户所的人都承认他箭法不差,可见他已是今非昔比了。而且,他这回得升总旗,虽说是柳信文有意提携,但其实他本来就已经做了一年小旗,成绩斐然,因而无人对他的升迁有异议。”他还有一句话没说出口,相比章家脚踏实地从低做起,老老实实练本事,沈李两家只知道找捷径,不是利用职权中饱私囊,就是攀附他人为己谋利,会落到今日这个地步,还真不能说全是别人害的。
沈儒平哪里肯信?三家同辈人里头,除了大姐夫章敬是早早出仕,被长辈视为最出挑的一人之外,其他都不过是纨绔罢了,也就只有他,不但书读得好,又谦逊知礼,人皆言有乃父风范,迟早要进翰林院,封官拜相的。在他看来,大姐夫章敬虽然官做得大,却只是武夫一流,要论小一辈里头的中流砥柱,还要数他沈儒平。虽然如今三家都落魄了,他还成了残疾,但真金不会变成黄铜,黄铜也不会变成真金,要他相信章放出类拔萃,他更愿意相信那是章家使了手段换来的!
沈儒平不愿再听胡四海说章放的风光,急急扯回了正题:“章家老二是总旗也好,小兵也罢,与我们何干?你还是快把章老爷子的意思告诉我吧,他知道太孙的下落后,有什么想法?没有变卦吧?愿不愿意把我们接过去?!”
胡四海慢慢地道:“咱家先前说了这许多话,就是想劝沈大爷一句,不要因为着急离了此地,便急着将如此大事告知章家人。他家如今与官府的关系越是密切,他家日子过得越是安稳,对太孙的风险便越大。因为谁也不能担保,章家人不会为了保住自家的富贵出卖太孙。因此,咱家并未找上章老爷子,告鼬实话,而是先回来与太孙商议了再说。”
沈儒平一听就急了:“什么?你没告诉他?那不是白跑一趟了吗?!太孙年纪还小,你跟他能商议些什么啊?章家不会出卖太孙的,这事儿解决得越快越好,你可知道我们家如今在东莞是什么处境?再不走,你的太孙也未必能得保平安!”
胡四海瞥了他一眼:“依咱家看,如今李家已经将女儿送与梁百户为妾了,便等于有了个靠山,只要沈家不与李家闹翻,太孙便暂时可保安宁。沈家若是无力供养太孙,可以让咱家接他过去好生照料,彼此都能轻松些。可沈大爷你如此着急,实在叫人不解。”
沈儒平一窒,深吸一口气,避口不谈让胡四海接人,按捺住怒气对他道:“能将梁百户当作靠山的是李家,不是沈家!如今李家已经有疏远之意了,不早些离开,难不成你还指望李家能说动梁百户替我们联络北边的燕郡王与常家兄弟?这不是安不安宁的事,虽说有你时不时贴补银子,我每月也有俸禄,但那点钱够做什么?太孙一日滞留此地,便要受一日的苦楚。你若是为他着想,就该设法尽快将他送去章家那边,若是不能送过去,至少也要让章家人知道这件事,好叫他们想法子给北边的大姐夫传信!”
胡四海低头想了想:“章家大爷迟早会派人来看妻子的,留在此处,虽然日子清苦些,却无甚风险。但若将秘密告知章家人,一旦事泄,太孙焉有活路?在去德庆前,咱家也不敢做此想,只是看到章家人的情形,实在放不下心。”他回想起那日在市集听到九市民众的议论,又在章家门外听见章二奶奶的言辞。如今的章家人,似乎对功名利禄相当热衷,他实在不敢冒这个险。
原来那天傍晚章寂在家门口遇见的神秘人,就是胡四海。他前往德庆,在暗中观察、打探章家人的情形,已经有数日了。
沈儒平却对他的顾虑不以为然:“有什么可怕的?章家人不会出卖太孙的,就算他们不顾太孙是悼仁太子唯一的血脉,也要为自家骨肉着想。若他们敢告密,我就跟他们说,这一切都是大姐指使的,所有决定都是大姐的主意,他们要告发沈家,大姐绝对无法置身事外。若大姐成了首犯,那大姐夫能脱身么?两个外甥能脱身么?那可是他们章家的长子嫡孙!他们不敢冒这个险!”
胡四海有些诧异地看着沈儒平:“可这么一来,章大奶奶就…”
“大姐既是沈家的女儿,理当为沈家出力,况且我又不曾说谎,当初救下太孙,让太孙顶替我儿子的身份,全都是她出的主意,我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
胡四海心中暗叹,没有再坚持:“若果真如此,章家人应该会投鼠忌器,倒也是个法子。”
沈儒平闻言忙道:“那你赶紧再过去一趟…”
“咱家已经没有盘缠了。”胡四海摊摊手,“这一次去德庆,已经把咱家几年的积蓄都花光了,想要再存够盘缠,至少要等几个月,要不沈大爷替咱家想想法子?”
沈儒平哑然,家里哪里还有多余的钱?早就被卫所里的人搜刮去了,他连买米的钱都要靠老婆卖针线活挣来呢。
最后他只能说:“我会想法子的,你先回去,三天后再来。”
送走了胡四海,沈儒平坐在条凳上发呆。他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办法能在短期内存够一笔路费,让胡四海再跑一次德庆了。但一想到家里的情形,他又觉得这一次无论如何也要成功,否则沈家就只能在东莞等死了!
杜氏从里间掀了破布帘子走出来:“怎么办?最近的针线活越来越不好卖了,要不咱们问三姑奶奶借一些?”
沈儒平不耐烦地道:“这些天李家人看到我们时,都是什么样的嘴脸,你还没看清么?就算三姐愿意借,她也未必拿得出这个银子!”说罢恨恨地拍了拍桌面:“都怪那阉货,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若他早早将事情告诉了章家人,此时章家就会让茂升元的人给咱们送银子来了,哪里还用得着犯愁?!”
杜氏道:“事已至此,多说也无益了。既然李家那边借不来银子,还是早些想办法才好。这几天三姑奶奶私下找我说了两次话,都是在讲那件事,我都拿别的话搪塞过去,可拖不了几天。若是连三姑奶奶都恼了,咱们家就再没法借梁家的势了…”
沈儒平黑着脸道:“那事绝对不能答应!李家的云飞从小就顽劣,从前我们几家还未落魄时,我都看不上他,更何况是现在?你瞧他如今,整天在外头偷鸡摸狗,喝酒赌钱,惹事生非,哪里还有世家子弟的模样?要是将女儿嫁给他,岂不是一辈子都毁了?更别说咱们容儿已是许了太孙,即便太孙无法恢复尊贵身份,容儿嫁不得他,也不能嫁给李云飞这臭小子!我们已经失去了安哥儿,若连容儿都坏了前程,将来还有什么指望?!”
杜氏怯怯地道:“说真的,相公,太孙…恐怕是真没指望了。从来就没听见外面人说,有人在找他,连找他的人都没有,就算见着了燕郡王又能如何?咱们容儿若真嫁了他,日后一旦有个好歹,可是逃不过去的啊!”
沈儒平瞥了她一眼:“你知道什么?容儿品貌皆不俗,若果真没大福气,嫁不了太孙也可嫁别人。你别忘了,大姐还有一个儿子呢,只比容儿大两岁,大姐夫又是稳稳当当的武官,容儿给他做儿媳,也不差什么。”
杜氏吃了一惊:“这…章家能答应么?”她想起那件外衫,心里就发虚。
“有大姐在呢,怕什么?”
“可是…”杜氏小心地看了他一眼,“大姐说不定会反对的,她一心想让容儿嫁太孙呢…”
沈儒平不由头痛起来,抱头想了想,心一横,道:“以后的事以后再说,眼下最要紧的是把太孙在我们这儿的消息传到北边去。先想办法与章家会合吧,如今三家里头就数他们最有办法了只要他们肯帮忙李家算什么?大姐又算什么?!”
杜氏不自在地挪了挪身体:“相公说的谁不明白呢?可如今哪里有法子说服章家帮忙?咱们如今连见他们一面都办不到…”
“谁说办不到?!”沈儒平咬咬牙,“罢了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你先去找三姐,跟她通个气儿,就说我们可以将容儿许给云飞,但他们要先想法子把我们全家弄去德庆。反正他们如今有了靠山,也正想摆脱太孙呢,早早离了我们,他们也就能安心了。”
杜氏大吃一惊:“这怎么行?相公方才不是说…”
“只是定亲罢了,容儿还未及笈,要完婚至少得等一年,日后有的是机会毁约。无论如何,得先把咱们家弄到德庆,大不了悄悄将容儿藏起来,秘密带走。李家如今可比不得从前了,有他们帮忙向梁百户说项,说不定连路费都能省下呢…”
沈昭容蹑手蹑脚地从门边离开了,摒住呼吸,回到自己与沈氏同住的房间,全身都开始发起抖来。
李云飞,那个从小就让她瞧不起的纨绔表兄,她连跟他说句话都嫌恶心,更别提他还三天两头过来调戏她。因为父母对李家有顾忌,她连骂回去的勇气都没有,只能默默忍受着屈辱,想方设法躲开他。如今父母居然为了离开东莞就将她许给他?!就算只是权宜之计,她也不能接受!她更担心的是,万一日后太孙还朝,要谈婚论嫁了,会不会有人挑剔她是许过人的,便将她排斥在名单之外?
“这是怎么了?”躺在床上的沈氏虚弱地问道。她从刚才就发现侄女的异状了。
沈昭容顿时热泪盈眶,冲了过去:“姑母,求您救救我吧!父亲与母亲打算将我嫁给李云飞!”
沈氏大吃一惊:“这是怎么回事?!”
沈昭容哽咽道:“是三姑母说的…云翘已经出嫁了,云飞表哥也到了成家的年纪,可在乡下小地方,哪里有合适的女孩儿?总不能将就军户家的女儿吧?因此李家就看中了我…母亲本来跟三姑母说,我是已经许了人的,可是三姑母却认为太孙已无出头之日,我与其…”她低头红了红脸,“倒不如给她做媳妇算了…”
沈氏气得浑身发抖,这事儿还真有可能是李家做得出来的。她也能感觉到,那个一向对自己言听计从的三妹妹已经离她越来越远了。她绝不能看着情况继续恶化下去,沈家已经没有了儿子,若是连沈昭容的前程都毁了,她一直以来的图谋又算是什么呢?!
沈氏紧紧拉住沈昭容的手:“你…扶我起来…叫你父亲来…”
沈昭容心中一紧:“姑母想做什么?您便是问了父亲,他也不会认的…”
沈氏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艰难地在侄女的搀扶下坐起身:“你说得没错…问他也不会认的…他已经鬼迷心窍了…”接着她又喘了好一会儿气,方才重新开口:“去…拿纸笔来…”
“纸笔?”沈昭容咬咬唇,“您要写信么?如今还能写给谁?”
沈氏露出一个诡异的笑:“自然是写给你姑父…到了这一步,也顾不得许多了,一会儿你就去找茂升元的人…往年这个时候,他们应该有派人来收海货…”
“茂升元?”沈昭容心中失望无比,“他们不会帮我们传信的。”
“以前是不会,但现在…我都快要死了,只想给夫婿写一封绝笔信,向公婆陪罪,向家人陪罪,也向他陪罪,再请他好生照看孩子…他们又怎会拒绝?”沈氏喘着气道,“就算信到了我公公手上,他也会让他们传到你姑父手里…”她有些体力不支,又重新软软地滑落回床。
沈昭容没顾得上扶她,只顾着泄气了:“姑母,您写这些做什么?”心里却觉得,如果姑父是会担心姑母,会派人来看望姑母的人,这三年里也不会不闻不问了。
沈氏嘴角的笑容却越发诡异了:“傻孩子,这些都是写给外人看的,真正要告诉你姑父的话,可不在这上头…”
第二十三章 烦恼
李沈氏被一个耳光扇得整个人跌倒在地,顿时眼泪汪汪,满脸的委屈:“老爷,我做错了什么?你要打我?”
“你居然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我怎么会娶了你这样蠢的老婆?!”李城火冒三丈,“我们唯一一个儿子的婚事,多么重要,你居然不跟我们商量就给沈家递话,在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家主?!”
盘腿端坐在床上的李老太太冷笑着插嘴道:“媳妇儿,这事儿是你不占理,也别怪我这个婆婆不帮你。你那点小心思我明白得很,不必拿大道理来搪塞了,那些大道理骗骗小孩子还行,想哄住我们?做梦!”
李沈氏哽咽着坐在地上哭诉:“媳妇儿自然知道云飞的婚事应该先跟老太太与相公商量,如今也不过是探探沈家的口风,并没有说要定下。云飞也差不多到娶妻的年纪了,媳妇儿怎会不知道他的妻子不是随便什么人家的女儿都能做的?只是我们家如今被困在东莞,也不认得几家体面人,门第略差一些的,养出的女儿还不如咱家从前用过的丫头,又怎配得上云飞?昭容无论相貌、品行,都是一等一的,性情也温柔和顺,已经是最适合我们云飞的姑娘了。因此媳妇儿才想着,先问问弟弟弟妹的意思,若是他们愿意,那自然再好不过,即便他们不愿意,消息也不会传出去,至少我们李家不会丢脸…”
李老太太嗤笑:“我方才早说过了,不必拿大道理来搪塞,你们沈家人总爱讲大道理,其实不过就是些冠冕堂皇的好话、虚话罢了。沈昭容确实不错,只可惜门第不行!娶了她做媳妇,咱们家岂不是再也摆脱不了沈家这个大包袱了?!你也不瞧瞧,这几年里他们除了拖累我们李家,就是借亲戚的名义沾我们李家的光,看在你的面上,我们已经容忍沈家很久了,如今还要再娶一个沈家女,这日子还怎么过?!”老太太心里门儿清,知道儿媳妇会选中侄女为孙媳,不管嘴上说得多么好听,其实目的只有一个:增加其在李家的话语权,好将自己这个婆婆压倒。她怎么可能会让儿媳得逞?!
李沈氏满脸屈辱,却又不敢反驳”心中暗恨娘家姐弟,若不是他们,自己在婆家的地位又怎会一降再降?她为李家生下了儿女,现在儿子是唯一仍然存活的李家子嗣,女儿也给李家带来了一门显赫的姻亲,可丈夫与婆婆却还这样对她,完全是因为怨恨沈家的关系!
李老太太看着儿媳低头哽咽不语,轻蔑地笑了笑,转向儿子,正色道:“现在打她也没用了,她虽有私心,有一句话倒是说得不错,云飞一年一年大了,差不多是给他看亲事的时候了,如今比不得从前,少不得要上点心。”
李诚有些烦躁地道:“母亲,话是这么说,可那臭小子如今的模样…能说什么好亲事?一般军户人家的闺女,咱们看不上,品级高些的武官家的女儿,又看不上他,若沈家不是有那个祸根在,便是将就沈昭容也无妨,可如今却不能…”
“胡说!”李老太太沉下脸,“我孙子怎么不好了?别家的女儿看不上他,那是他们没眼光!论相貌,论伶俐,云飞哪儿比不上别人?他只不过是差了运气罢了。只要给他谋个军官的位子,别说寻常武官家的女儿了,就算是千户家的小爨姐,也不在话下!”
李诚心里虽不以为然,却也不敢跟母亲顶嘴,只能答道:“您说得是,可如今云飞连正军都补不上,还提什么军官呢?”
“所以说你是个糊涂的!”李老太太恨铁不成钢地瞪他一眼,“你有个百户女婿,让他使把力,给咱们云飞补个正军又怎么不行了?只要让梁百户将他带在身边,找机会立一两个功劳,不就有理由升官了么?咱们家将个黄花闺女嫁给一个跟你差不多年纪的老男人做妾,图的是什么?亲事既然已经做成了,就别浪费了这门好姻亲!”
李诚有些迟疑:“可是…上回见梁百户时,我求他给我寻个好些的差事,他好象有些犹犹…”
李老太太冷笑一声:“那时候云翘还没过门呢,当着人面又是一脸不情愿的模样,梁百户见了心情怎会好?如今可不一样了,他正宠着云翘呢,只要云翘说几句好话,一个正军又算什么?等将来云翘给他生了儿子,总旗都有得你做!”
李诚想了想,脸上便露出笑来:“您说得是,就这么办!”说罢又板起脸,朝妻子呼呼喝喝:“你都听见了吧?明儿就去看女儿,叫她跟梁百户撒撒娇,替家里人说几句好话,怎么也得给我弄个好差事,再给她哥哥补入正军。娘家人得脸,她在梁家也有体面。”
李沈氏一愣,想到上回见女儿时,她那双如同两潭死水般的眼睛,便不由得迟疑了:“这…云翘好象不大想见我…”
李诚见状有些不高兴:“那你就跟她说,生米已经煮成熟饭了,她想后悔也晚了。以前的事就都忘了吧,我们家已经不是昔日的勋贵名门了,她也不再是世家千金大小爨姐,既然到了这种地方,就要踏踏实实地过日子。她不就嫌弃梁百户年纪大又有正室妻子么?从前别人给她提亲的那个小旗,倒是年轻,还不满二十岁,她说什么都不肯,嫌人家官儿小,又不识字,如今这位官儿够大了吧?虽说称不上满腹经纶,却也能看懂兵书,她还有什么不足?就算暂时只能做妾,等她生了儿子,过得两年梁百户老婆死了,正好将她扶正,日后未必就做不得诰命夫人。”
李老太太在旁道:“云翘本来是个听话的好孩子,都是这几年叫她大姨妈给带坏了,成天跟她说什么嫁太孙的话,还让她跟沈家的昭容好生相处,将来娥皇女英共侍一夫,害得好好的孩子起了不该有的心思,不然又怎会闹着不肯嫁人?依我说,沈家既然已经存了离开的心思,索性就成全了他们,将那祸根给远远地打发了,省得云翘成日心存妄想。再者,那沈家的昭容勾得云飞天天失魂落魄的,哪里有心思做正经事?早些把人弄走,咱们好给孩子谋个正经前程!”
李沈氏听到这里,哭声忽然停了一停,才继续哭下去,但声音却小了几分。
李诚叹道:“母亲,事情哪有这么容易?我们当日想走,都没能走成,更何况是帮沈家?再说了,我们为何要帮他们?沈家想去德庆,是冲着章家那好亲戚去的,去了就是享福,凭什么我们家还过着苦日子呢,他闷就能享福去?!”
李老太太瞪他一眼:“说你糊涂,你还不信!当初咱们走不得,是因为没有门路,可如今有门路了,不用走也能过好日子,也就用不着走了。至于沈家,文不成,武不就,留在这里不过是白费一份钱粮,你跟梁百户说这事儿,兴许人家还巴不得呢!至于他家是不是去享福一—谁说你就一定得把人弄到德庆去了?随便找个山沟沟把人打发了,岂不干净?越是荒凉无出头之曰的地方越好,若是他家那几个人熬不住,死了,咱们也算去了心头大患了。
若不是怕日后叫人知道了有后患,我早就想动手了呢!”
李诚拍了拍脑袋,如梦初醒:“母亲说得是,我这就想办法去。那…沈家想把昭容许给我们云飞的事…”
李老太太冷哼一声:“谁稀罕?!等咱们云飞将来做了军官,有的是大户人家的小爨姐愿意嫁他,犯得着娶个娘家不中用的女孩儿么?赶紧回绝了吧,省得她成天不安分地勾引我孙、子!”
李诚应声去了,李老太太瞥了儿媳妇一眼,冷笑几声:“给我老实些,你要是乖乖听话,我还认你做儿媳,不然…我就叫儿子休了你!”
李沈氏抖了抖,咬紧了下唇,又是怕又是恨,还有几分对娘家亲人的怨…
此时此刻,在数百里外的德庆九市镇,明鸾背着一担柴,板着脸大踏步往前走着,走了一段路,便忍不住猛地回头。在她身后三丈远的地方,俨然是一身彩衣、头包黑布绣花彩巾的盘月月,背上也背着个竹篓,两眼直直盯着明鸾,目不旁视。
明鸾板着脸回头继续往前走,走得一段路,再次回头,孟月月还是跟在后面。她有些泄气地蹲下身:“你要跟我倒什么时候?!都三天了,你不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