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爷转头看了身边被大彪称之“裘爷”的属下裘安堂一眼,裘安堂忙道:“这事儿是真的。大彪本姓陈,家里原掌管着昔日悼仁太子的一处私产,只是新皇登基后,有人知道他家跟悼仁太子有关系,便把他家产业给夺了去,他父亲也病逝了,他一直在城外的庄子上做散工,直到公子进京,才再次联系上。他家那时候泄露身份,听说就是李家的族人告的密,想来他确实见过李家内眷。”
吉爷沉吟片刻,道:“既然李家人见过你,指不定能认出来,你还是避开些好。传令底下人,休要在码头上生事。那对母子不过是破落户,别与他们一般见识,尽快打发了,我们好办正事。”
陈大彪领命而去,不一会儿回转说:“扔了一块银子给他们,已经把人打发了。”
吉爷点点头,又问手下人是否已经架好下船的木板了,得知一切就绪,便领着手下们出了楼舱往船下走去。裘安堂落在后面,悄悄拉了陈大彪一把,小声问:“你不恨李家人么?怎的这般大方,还给了他们银子?”
陈大彪冷笑一声,没有回答他们下船时,正好看见离他们不远处的角落里,一个衣衫褴褛的独眼少年正被几个大男人围着痛揍,旁边一个满面憔悴的中年女人正沙哑着声音叫着救人可惜码头上人来人往的,没几个理会她。有人看不过眼,想要上前拦了拦,就被旁边的人拉住了:“你理他们做甚?!那几个可是码头上出了名的恶人,你与他们做对,哪里还有好下场?况且这对母子一上岸,就到处骂骂咧咧的嘴里不干不净,肯定不是好人。方才有艘新靠岸的船的船工无意中碰了他们一下,就被他们讹了足足五两银子去。人家宽厚,不与他们计较,他们倒好,还把那银子抢来抢去的,做娘的说要把银子放在自己身上,做儿子的又说银子还是放在自己身上稳当一时口角,那儿子还把亲娘推倒在地,就算被人揍一顿抢了银子,也是他活该。”那人听了恍然大悟,不但没过去帮忙,还啐了他们一口:“原来如此,这般不孝的儿子,活该被人揍!”裘安堂听到这番话,远远瞧着李云飞被揍,忍不住回头看了陈大彪一眼:“我还道你为何这般大方呢,原来…”
陈大彪笑笑:“五两银子,就能雇几个人揍他一顿实在划算得紧。
李家母子哪里知道自己是被人算计了?本来想着天降横财,多了五两银子,还以为自己要转运了,结果那横财在他们手里还没留够一炷香的功夫,就叫人抢走了,李云飞还挨了一顿拳脚被打得鼻青脸肿的,李沈氏等打人的恶人走后,便哭天抢地地扑到儿子面前,替他擦试脸上的血迹,嚎道:“我的儿啊…”
“哭什么?!”李云飞恶狠狠地吐出一口血沫,“如今咱们初来乍到,也不知道这些人的来历,吃了大亏也就罢了,等我们找到姨妈和舅舅,定要找回这个场子!”
李沈氏一边抹泪一边怯怯地问:“有用么?且不说你姨妈和舅舅会不会理睬我们,就算愿意帮忙,他们也不过是寻常军户罢了,能管什么用?”
李云飞不以为然地道:“怎会是寻常军户呢?舅舅或许没什么本事,但姨妈的婆家可是做了官的,若没点势力,他们哪里有办法把舅舅一家弄到德庆来?!至于他们会不会理睬我们,母亲就别担心了,我好歹也是表妹的未婚夫婿,当初舅舅舅母可是答应了将表妹许给我的,靠着这层关系,他们无论如何也不能将我们弃之不顾!”
李沈氏面露难色:“我还是担心事情没那么简单。你心里清楚,你姨妈和舅舅舅母一直都打着将你表妹许给太孙的主意,当初那话也不过是说说罢了,既然你父亲没让你表妹留在东莞,自然是不打算让你娶她,若是眼下太孙已经和你表妹订了亲的话…”
李云飞冷哼一声:“若是那样,也行,退婚吧!他们得把礼数做全了,给我一些补偿,不然我绝不擅罢甘休!一女许两家,就算沈家好意思嫁,太孙也没脸娶!大不了一拍两散,我就算是去衙门告发,也绝不会让他们好过!”
李沈氏吓得脸色煞白,想要劝阻儿子,但想到如今自己就只剩下儿子这个依靠了,他又一向任性,一个不顺心就要往外跑,万一惹恼了他,叫她一个人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怎么办?于是便也不再反对了。
母子俩还是头一回到德庆来,也不清楚章沈两家都住在何处,只能去千户所那边打听。幸好,沈家近日因宫氏的案子,在全德庆都很是有名,他们没花多少时间就知道了沈家住布村,而章家住九市的消息,同时也知道了沈儒平涉嫌谋害章放之妻宫氏被收监的事。
他们顿时踌躇了,再愚蠢的人也能推测出,章沈两家已是翻了脸,那他们该如何是好?根据传言,沈家绝对没权没势没财,章家倒是有呢,偏又与沈家结了仇,至于他们原本指望的沈氏,又久未有消息了,只知道她自打到了德庆后,便一直卧病,从来没出过门。
李沈氏担忧不已:“这可怎么办?我们该找哪一家?”
李云飞道:“自然是找章家你方才没听见吗?章二叔已经是百户了!咱们家死活巴结的也不过是个总旗而已,有个百户亲戚,我们在这里还怕谁来?!”他满眼都是兴奋与狠戾。
不过李沈氏还没昏了头:“你糊涂了?章家怎会理我们?且不说你要依仗的也不过是与昭容丫头的婚约,跟章家不相干就看你姨妈如今的动静,也不象是在章家能说得上话的人咱们还是寻你舅舅家去,先安顿下来再说。”
李云飞跺脚道:“母亲好糊涂!去舅舅家做什么?舅舅如今正在坐牢,他家又没权没势的,连住的地方都未必有呢,去他那儿做什么?!”
“你舅舅虽在坐牢,但你也听说了·你舅母与表妹为了他的事没少花银子打点,咱们没法借他家的势,借点银子总没问题吧?再说了,章家与沈家结了仇,未必待见咱们,咱们又是悄悄儿过来的,不曾过了明路,万一他们恼了·将我们送官可怎么办?”
李云飞想了想,不情不愿地了,又抱怨说:“都是你娘家惹下的祸事·好好的杀什么人?!”
李沈氏心里委屈,想着若不是婆婆与丈夫为难,以至于沈李两家交恶,当年章家去把沈家弄过来时,说不定就把李家捎上了,他们又怎会落到如今这个地步?
李家母子二人各怀心思地花几个钱雇了辆前往九市、布村一带送米面杂货的马车,一颠一颠地前往沈家,与此同时,裘安堂也带着陈大彪等人,奉命来到了同知衙门·找上了柳同知。
根据上面给他们的消息,德庆城内就数这位州同大人与章家关系最好,数年来时有庇护之举,若想从德庆将章家人带走,自然要选择此人为突破口。吉爷罗吉因为身份有些敏感的关心,不愿出面·裘安堂便代替他来到柳同知面前,只寒暄几句,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就讲了自己的来意:“家主人临国公,原是章家至亲,当年章家因罪流放,国公爷欲救而不得,迫于形势,只能隐忍,但多年来一直不曾放弃。眼下正有好时机,章大爷有功于国,朝廷也有意开恩,特赦章家人,也是对功臣的奖赏。可是柳大人也明白,当年的事情闹得太大,折在里头的勋贵大臣不知凡几,若是特赦了章家,那别家又赦不赦?为免引起混乱,今上的意思是,让国公爷悄悄儿把人接回去就是了,特赦令是齐全的,文书也没问题,只是不要张扬,想必柳大人也能体会朝廷的难处。”
其实他这话有些不合情理,章家既然是因为长子有功于国而被特赦,那同样遭受流放命运的人家若是无功,又哪里有资格求特赦?这实在算不上什么难事,偏他将这一点摆出来做了理由。然而,这颇为明显的破绽,柳同知却并未起疑,因为他想起了当初沈昭容曾经提过的话——临国公府石家曾经向章家人许诺,无论如何也会将他们救回去临国公府石家,本就是勋贵,在朝野都颇有份量,无论是当年石头山之变,而是这几年里新皇排除异己,都不曾受到不良影响,地位可以说是稳如泰山。这样的人家想要救几个亲戚,自然没有问题,问题只在时间而已。如今四年过去了,章家老大又确实有功,石家借机向皇帝求得特赦令,是非常合情合理的,至于不敢张扬的理由,那不过就是拿来搪塞人的罢了,随来人怎么说都行,因为明眼人都清楚,章家是因为与悼仁太子关系密切而被贬的,若是公开赦免,对今上可没什么好处。柳同知甚至想到了,章家老大多年来也没少立功,怎么从前没能得到这样的恩典,偏在这时候得了呢?前不久,朝廷才斥责燕王府与辽东都司武官结党意图不轨,才几天功夫辽东都司的代总兵就得了赏赐,难不成是章敬抛开燕王,投靠了朝廷?
柳同知心下浮想联翩,嘴上却没怠慢:“我明白,这也是人之常情,不知尊驾可有文书?朝廷旨令?”
裘安堂瞥了陈大彪一眼,后者连忙从怀中取出文书,摆在柳同知面前。柳同知一看,就认出上面的印鉴是真的,旨意与文书都与从前见过的没有两样,暗暗松了口气,也为章家人高兴:“这真是太好了。”但马上又转喜为忧:“可是…章家三子章敞前些日子接了差使,要押送军粮前往安南前线,如今才出发半个多月,还要等些日子才能回来。”他顿了顿,又补充说,“而且章百户的小儿子听说正在害病,病得还不轻,连日在山上休养,传出来的消息不大妙-,连章敞的女儿都被过了病气,眼下也不知怎样了。如此情形,想来章家人也不便出远门,若是尊驾着急的话…”
裘安堂皱起了眉头,万万没想到事情居然会有这样的变故,他还以为很快就能把人接走呢。长时间留在德庆等候是不可能的,他们伪造了密令,就是为了跟朝廷抢时间,一旦北面战事的消息传过来,本地的官员里总有人会发觉他们的破绽。
他看了陈大彪一眼,后者不动声色地建议道:“不如先去见过章家人,瞧瞧他们的情形再说?我们是奉了上命前来,不能耽误时间的。”裘安堂忙点头道:“就是这样,先见了章家人再说吧。
柳同知连忙应了,不但派人将他们送到九市见章家人,还亲自往知州衙门通报上司。知州这两日已经听说了他要高升的消息,更知道他过完年后就要离开,马上就是广东布政使司的督粮道了,那可是主管一省粮务的实权官!若是得罪了他,将来自己的日子也不好过。知州此刻早已后悔了,若是早知道柳同知会升得这么快,他又何必处处与对方做对?
听到柳同知说的事后,知州立刻便拍着胸口打了包票:“柳大人放心,既然是京里来人,又有上命,一应文书官印都齐全的,咱们自然得把事情办好了,绝不会张扬的!”
柳同知温和地笑笑,又道:“章家怕是很快就要离开,只是他家那官司…”
知州忙道:“包在我身上吧!我这两日已经命人对沈儒平动刑了,不怕他不招!章家人此去,眼看着就要鹏程万里了,我等怎能叫贵人再为那等凶徒挂心?”
柳同知满意地离去了,面上还带着笑容,但刚回到自家,便迎面撞上了低头溜出大门的侄儿柳,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你又要到哪里去?!”
柳见是他,脸色一白,慌忙行了一礼,眼神闪烁地道:“回叔叔的话,侄儿收到母亲的来信了,她老人家已经应了侄儿的婚事,侄儿正要去沈家呢。”
第56章 婚书
柳同知阴沉着脸气冲冲地进了家门,见了迎出来的妻子劈头就问:“玦哥儿说嫂子来信应允了婚事,到底是真是假?!这几多久的功夫?嫂子怎会这么快就回信了?!”
柳太太忙道:“妾身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今早有个人忽然来了,说是信阳同乡,顺路帮大嫂捎信的,玦哥儿接了信,便欢欢喜喜地说大嫂答应他与沈家女儿的婚事了,我想要问清楚些,他便只说大嫂在信里说了些不大中听的话,若我知道了定要生气,我也不好多问。虽说咱们也写了信给大嫂,但以她的为人,若是坚信玦哥儿说的才是实情,不肯相信我们,也没什么奇怪的。”
柳同知心头怒火略平息了些,想起那位庶长嫂的脾气,倘若侄儿柳玦为了让她答应婚事,故意在家书里为沈家女儿说好话,又再编排些他们夫妻有意阻拦婚事的谎言,嫂子还真有可能会信了柳玦的话,把他们夫妻视作坏人。但这不是重点。
他沉声道:“你也太大意了,即便玦哥儿真是这么说的,你也该拿了信过来瞧瞧,至不济也要看一看信封上的字迹,看是不是嫂子的笔迹。你也不想想,从这里到信阳,别说半个月了,一个月都未必能到,更何况是一来一回?此刻只怕玦哥儿与你我写的书信都还没到老家呢,哪里来的回信?!送信来的是什么人?若是同乡,你可听见他说家乡话了?”
柳太太有些心虚:“这…外头来的人,又不知底细,我如何能见他?只是打发了门上的人去招呼,听说是寻玦哥儿的,便让人带他见玦哥儿去了。”
“糊涂!”柳同知闻言又恼了,“若真是家乡来人,奉了嫂子之命前来送信,无论如何也该来见过我们才是,万没有到了人家家里,却不见主人一面的。门上招待这人的是谁?快叫了人来问!”
柳太太无法,只得派了个婆子去叫人,不一会儿,门房到了,回答说:“那人口音有些象是福建人,小的听了觉得奇怪,也曾问过他,他说他长年在福州谋生,便沾染了那边的口音,还特地学了两句信阳话,只是听着有些古怪。但玦哥儿马上就过来将他拉走了,因此小的也没问清楚。”
柳同知打发了门房,便重重拍桌:“不用说了,若真是信阳同乡,又怎会这般鬼鬼祟祟的?这一定是玦哥儿找来糊弄我们的,那所谓的家书也定是他伪造,怪不得不敢拿来给我们瞧!”又埋怨妻子:“无论如何也该问清楚了才是,你怎么就由着他乱来了呢?我明明说要了将他禁足的,你倒好,我不在家时,他要出门,你也不拦着。”
柳太太心里委屈得不行。说真的,她跟柳玦的母亲委实不对盘,明知道对方在信里不可能有什么好话,她又何必多问?这些日子他们夫妻没少劝说柳玦,但柳玦就是一根筋地要结这门亲,真叫人气死。横竖不是她的儿子,她何必多操心?到头来还要叫柳玦母子俩埋怨,就让柳玦娶了沈昭容,让那位自以为是的嫂子知道自己的儿媳是个罪犯的女儿,看她还有没有脸面在族中立足,才叫痛快呢!
抱着这样的念头,柳太太便红着眼圈道:“老爷,妾身倒想问清楚呢,可玦哥儿既然连伪造家书这种事都做出来了,又怎会让妾身知道实情?那毕竟是嫂子写给玦哥儿的书信,玦哥儿不给,妾身总不能抢过来瞧吧?”
柳同知闻言更生气了:“从前看那孩子还老实,怎么如今越发昏头了?!”
这时柳璋得到消息赶了过来,便对父亲说:“以哥哥的性情为人,即便真有心要瞒骗父亲,也想不出这样的法子,只怕是别人的主意。”
柳太太忙道:“多半是沈家丫头出的主意!那丫头心眼儿多着呢,又不要脸皮,什么事做不出来?定是她调唆着玦哥儿寻人装老家信使,又拿那假的家书来糊弄我们!”
柳璋提出疑问:“好好的,她为何要这么做?若是为了她父亲的案子,先前也没见她做什么过分之事呀?都已经使了银子打点了,案子也压了下去,如今她强要与哥哥定下亲事,到底是在谋划些什么?难不成,她是听说了父亲即将高升之事,才不管不顾、死皮赖脸地要巴上来么?”
柳同知想了想,已经有了答案:“也许有这个可能,但还有别的缘故。今日我在知州大人那里听说,他已经命人对沈儒平动刑逼供了,打算在年前把案子了结,而我们家又很快就要离任。沈家女儿大概是心急了吧?”
柳璋皱皱眉头:“咱们家既然要准备走了,还是不要沾染上这个麻烦的好。只要不曾将婚事定下,等我们带着哥哥走了,沈家女儿便是有再多的心眼儿,也无济于事。”
柳同知冷哼一声,想起方才看见侄儿面上一脸急切的模样,心中更不舒服了:“你哥哥方才出了门,说是要往沈家去,大概是要商议下一步的事了。等他回来,我定然不会再放他出门!”看了妻子一眼。柳太太忙道:“老爷放心,妾身定会敲打家中下人,不许任何人放他出去!”
柳璋却仍在担心:“就怕哥哥叫沈家女儿迷昏了头,拿着那封假造的信,便当成是伯娘的真意,今日就要与沈家定下婚事,那就大不妙了。虽说我们家不会承认,但哥哥一旦许下诺言,日后毁诺,未免会被不知内情的人说闲话。”
柳同知头疼地揉了揉额角,叹道:“方才就不该让他出门的,只是我一听说他母亲同意了婚事,便怔住了,竟叫他借机溜走,等我想拦时已来不及了。这孩子真不叫人省心,好好的老实人,怎么变成这模样了呢?罢,罢,若不把他拦下,等嫂子知道了,定要怪我做叔叔的不尽心,到时候又要在族里说我的不是。”便交代妻子:“替我备车,我回房把官服换下,改穿了常服,带人往沈家走一趟吧。无论如何,我也得把这桩婚事给搅和了!”
柳璋忙道:“儿子陪您一块儿去!”
然而,出手柳家父子意料的是,当他们匆匆忙忙赶到布村的沈家时,沈家院子里正闹成一团。一个衣衫褴褛的独眼少年冲着沈家人破口大骂,他脚边有个同样狼狈的中年女人,正坐倒在地嚎啕大哭:“老天爷啊!你睁开眼吧!这还是亲弟妹,亲侄女儿呢!说好的婚约说反悔就反悔,这还有没有天理啊!”急得杜氏又是跺脚,又是骂他们,沈昭容在屋里抽抽答答地哭着,柳玦早已呆滞了,一脸傻样地站在边上,手足无措。
柳璋不由得暗笑了下,回头小声对柳同知说了几句话。柳同知瞥他一眼,径自大踏步走到沈家前,不肯进他家的门,只是在门外喝道:“柳玦给我出来!”
柳玦一个激灵,见是叔叔到了,脸色顿时刷白,踌躇着慢慢挪动脚步。杜氏见了倒是惊慌不已,忙忙迎出来赔笑道:“大人怎么来了?真是怠慢了…
“你不必多说。”柳同知打断了她的话,指了指院内的母子二人,“你家女儿既有婚约在身,又怎敢再妄图攀附我柳家?婚事不必再提了!无论你们母女做什么,你丈夫的案子该如何判,还是如何判。我柳信文为官多年,从不做徇私枉法、因私废公之事!”说罢一甩袖,厉声再次喝叫:“柳玦!给我出来!”
柳玦颤悠悠地来到他面前,小声开口:“叔父,您听我说…
“你还有什么可说的?!”柳同知冷笑,“为了娶一个罪犯之女,居然连伪造书信的事都做出来了,你当你叔叔是什么人?会被你这点伎俩骗倒?!你从前明明是个老实人,才认识这罪犯之女几日,就变得如此奸滑,若让你娶了她,日后还有个人样儿么?!”
“叔父您误会了,此事与沈姑娘无关啊…
就在柳玦在柳同知面前为沈昭容辩解之际,正主儿沈昭容已无声无息地出了屋子,来到姑母李沈氏面前。此时李沈氏与李云飞母子正因为柳家父子的到来,而且看上去是有身份的大人物,已经停下了漫骂,正带着好奇打量他们。李沈氏冷不妨瞥到沈昭容在耳边出现,还吓了一跳:“你要做什么?”
李沈氏听得心下一动,转头与儿子对望一眼。李云飞趁机要胁:“想要我们反口说没有婚约,那也成,只是你们得给我们银子,还要帮我们在本地寻房子和差事,想办法把我们母子的军籍正式调过来,否则我绝不会改口!别说什么无凭无证的话,即便你与我是无凭证的,那你与太孙的婚约又怎么说?你一个女儿家,许了三个男人,还是什么好名声不成?我就算拼着输了官司,也要搅和了你的好事!”
沈昭容咬咬唇,心一横:“我知道了,你们放心,等我成了柳家媳妇,便是这德庆的知州也要让我三分,到时候有什么事办不成?”但她心里却清楚,即便说动了知州,柳同知本人不同意的话,事情也难办得很,更别说军户都是归卫所管的,而卫所里能做主的人,却是与章家有交情的江千户,哪怕是别的武官,也未必会搭理沈家,更何况,她如今已经没有银子去打点了。此时答应李家母子,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
他们这边说定了,那边厢柳玦还在柳同知面前辩解,杜氏也时不时插上几句话讨好,但柳同知只是不听,还怒而教训侄子:“你亲眼所见,沈家女儿原是有人家的,你还在这里纠缠什么?!你别拿你母亲来堵我,即便你母亲亲来,我也要阻拦。我柳家可从来没做过坏人姻缘之事!”转身就要走。
李沈氏却从院中飞扑过来,跪倒在他前路道:“这位大人容禀,您误会了,侄女儿与小儿本无婚约,不过是他们小时候,我们这些做长辈的戏言几句,其实从来就没定下过。方才民妇与小儿来见亲戚,见弟妹态度冷淡,却对令侄殷勤有加,心中不忿,方才说谎的。请大人明察!”